“啊?”乔小余有些怔怔地反应不过来,随之立刻遭来冰刃一记凶煞煞的眼刀,“啊什么啊!”
乔小余立刻正色,点了又点头,随即又不解地问:“大侠不是叫冰刃吗?”
“你以为老子像你,只有乔小余这么个土不拉几俗不堪言的名字!?”冰刃又是剃了乔小余一记眼刀,“人在江湖混,哪能无名号,懂不懂!?”
“懂。”一说到江湖的事情,乔小余眼睛就亮了,将头点得像捣蒜一样,“书上有写的,还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还有——”
“停!”冰刃只觉颞颥突突地跳,打断了乔小余的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小余立刻乖乖闭嘴,冰刃这才显得稍微满意,可他的满意只持续了一眨眼功夫,又听得乔小余道:“黄泉边上行,冥花手中开,若问吾是谁,冰尖刃上来。”
冰刃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冷冷的,“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猪雪那头猪?”
“不是的大侠,不是融雪告诉我的。”乔小余连忙摇头,解释道,“是在陨王府的时候听到陨王爷说的。”
一提到“陨王府”三个字,冰刃的眼神就冷得可怕,他看着乔小余脸颊上那块半个拇指大小的疤就十分想杀人,吓得乔小余立刻什么都不敢说,将嘴闭得紧紧的。
过了好一会儿,在乔小余觉得她惹怒了冰刃的时候,只听冰刃声音冷冷沉沉道:“乔小余,我杀过的人无数,仇家自也无数,虽然鲜少有人能查得到我行踪,但不代表没有人能查得到,所以我不知道我的仇家何时会寻上门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我这个人,可以说随时都会有危险。”
冰刃说完,站起身,走到了门边,站在门槛后,微扬着头看着墨色的苍穹,这才又接着道:“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知道。”乔小余看着冰刃的背影,点了点头,乖巧道,“大侠想说大侠不是个好人,想说我跟着大侠,可能随时都会死,死在大侠的仇家刀下。”
冰刃沉默。
他觉得乔小余这只看起来傻到不行的弱鸡其实很聪明,很多时候都能将很多事情看得透彻,亦能将人心猜得透彻。
乔小余看不见冰刃的脸,但她知道冰刃此刻的脸色肯定冷得可怕,眼神也一定阴沉得骇人。
只是她不怕。
“大侠,我不怕死。”乔小余又傻傻地笑了起来,“我不是现在才知道大侠是杀手,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嫁给大侠了。”
“大侠是好人。”就算他是杀手,就算全天下都认为他是恶人,她也觉得他是好人。
因为大侠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肯待她好的人。
和大侠在一起,她很开心的,也觉得很幸福。
想到“幸福”这两个字眼,乔小余的脸就不由得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姓郁,忧郁的郁。”冰刃沉默了片刻后,又冷冷开口了,“单名一个‘锋’字,刀锋的锋。”
江湖上没有一人知道杀手冰刃的真实姓名,除了已经埋到了土里的老头子,便是猪雪那头猪,都只知道她的师兄爹名号为‘冰刃’而已。
冰刃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的真实姓名,这半刻时辰前,他也从未想过要将他的真名告诉任何人,可当看他看到乔小余看着那只皱巴巴的丑猴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时候,他人生第一次生出要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一个人听的念头。
其实他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总不能他日后有了娃连个姓都没有吧,总不能他日后有了娃,娃连自己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吧,想到这个问题,他就觉得有点奶疼。
然后呢,生娃这种事情,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办不了的,虽然在今夜之前他还从未想过他会有娃这种事情,但是有了媳妇儿又怎么可能没娃,他就算再怎么觉得乔小余是只弱鸡,但好赖也是娶了她当媳妇儿了,总不能娶了人姑娘当媳妇儿又不让媳妇儿生娃的吧,他冰刃可还从没有做过欺负女人的事情,这女人要是不生娃的话,只该被那些眼里只有“传宗接代”的人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他要是让别人这么耻笑自己的媳妇儿,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所以,娃这种东西,迟早都会来的,再然后呢,要让娃知道自己爹的名字,总不能自己媳妇儿不知道吧,这不是明摆着让娃知道爹欺负娘?所以就再所以,他还是先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乔小余这只弱鸡了。
他的真名叫郁锋,那个死老头子帮他取的“锋”这个名字,本来他还以为那死老头子给他取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以为老头子是希望他能像他手中的冰刃剑那样锋利,后来才知道老头子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愈来愈疯”,道是什么愈来愈疯才好啊,才得了为师的真传啊,也难怪老头子一直在夸“郁”这个姓好啊好。
然后老头子取这名字就像一语成谶一样,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愈来愈疯了,所以他才不乐意把这该死的名字告诉任何人。
一说到自己的名字,冰刃就情不自禁的牙痒痒,还不待乔小余反应,他就立刻转过身来瞪着乔小余道:“这可是老子第一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人听,连猪雪那头猪都不知道老子叫郁锋,你这只弱鸡是第一个知道老子名字的人,什么‘黄泉边上行’的话赶紧地给忘了,这不是你该记住的话。”
这是江湖里传的话,不是她一个根本就不懂江湖真正是个什么样的弱鸡该记得的,其实她也不需要记得他是冰刃,只需要记得他是郁锋就行了。
冰刃是江湖杀手,而郁锋则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而已。
“好的大侠,我记住了。”乔小余笑着用力点了点头,脸红红的,羞涩又高兴,“大侠叫郁锋,忧郁的郁,刀锋的锋。”
她虽然不聪明,但是她知道大侠愿意把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名字告诉她,证明大侠一点不讨厌她的,甚至可能……还是有些喜欢她的。
这如何能不让她高兴?
不过大侠为何会突然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她啊?
冰刃看着乔小余红红的双颊,又哼了一声,背靠着门框盯着乔小余,一脸的别扭,只听他哼声道:“老子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
“啊?”冰刃这句话说得很是突然,让乔小余一头的雾水,一脸的茫然。
冰刃一句解释都没有,只听他又哼了哼,将乔小余瞪得更凶狠了,“要是生了儿子,你自己养,生了女儿,老子才养。”
乔小余还是一副怔愣得没有回过神的模样。
冰刃根本就不理会乔小余的反应,只顾着自说自话,就好像他能自己生孩子一样,也更像他想生儿子就生儿子,想生女儿就生女儿一样,“老子想好了,女儿的名字叫‘弯弯’,郁弯弯,一听就是个好名字。”
乔小余终于回过了神,也终于知道冰刃在叨叨说着的究竟是什么了,她想了想,然后总结地问冰刃道:“大侠是也想当爹了吗?”
乔小余这会儿也知道了冰刃为何会突然把他的真名告诉她了,她觉得应该是大侠见着公子当了爹,大侠自己也想当爹了,然后觉得要是当爹了的话孩子不能没有个姓氏,所以就把名字告诉她了。
只是……
乔小余面红耳赤的,问完冰刃话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只是她的肚子还是平的啊。
还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想要女儿不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的……
大侠……居然还把女儿的名字给取好了!?
乔小余觉得冰刃的想法很是不可思议。
冰刃像是知道乔小余心里想什么似的,只见他眼神冷飕飕地瞪着乔小余,“怎么?不让?对老子想法有意见?”
乔小余连忙摇头,“不是的,大侠,只是,好像不能说生女儿就能生女儿的。”
“哼,反正老子的话已经撂下了,老子就是要女儿不要儿子,女儿就叫郁弯弯,要是生了儿子,你自己养。”冰刃得意上了,“还有,要是女儿生出来比这只小猴子还丑的话,也是你自己养。”
乔小余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皱巴巴的小猴子,再抬起头来看冰刃时,她竟是什么都没有反驳,只是笑得脸红红地点了点头,道:“好的,大侠。”
乔小余很开心,所以她笑得一双黑白分明莹亮眼睛弯成了两个倒月牙儿。
冰刃看着乔小余笑得月牙儿般的双眼,愈发地觉得‘郁弯弯’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好。
他好像觉得他媳妇儿一生就能生出个女儿一样。
*
这个夜里,乔小余是陪冬暖故睡的,不过冬暖故不敢睡得太着,生怕把睡在她身侧的两个小猴子给压着了。
乔小余也没有睡着,因为她一直在想着冰刃今夜与她说过的话,她高兴得根本就睡不着。
半夜里,小小猴子哭了,乔小余连忙坐起身将冬暖故扶起来,冬暖故将小小猴子抱起,让他张张合合的小嘴凑到自己身前,小家伙带着天生的本能,用力地吸着他的粮食,吸得整张小脸紫红紫红的,也吸得满头的汗,待冬暖故喂饱了小小猴子正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继续好好睡时,小猴子就在这时哭了起来。
乔小余忙替冬暖故抱过小小猴子,冬暖故这才伸手去抱小猴子。
两个小家伙这一折腾,冬暖故便没了睡意,乔小余瞧着她没了睡意,便扯着她说起心里的事来。
而司季夏这个夜里,则是一直忙,忙着将他今日下山买到东西放好,把被他和冰刃破坏了的篱笆墙修整好,然后就开始到厨房忙活,一直忙到卯时才出来捧着昨夜帮冬暖故换下的被单还有那些用脏了的棉巾到小溪旁去洗。
冰刃则是懒得理会他,一如他前几次到司季夏这破院子里过夜时一样,拼了几张凳子当床,就这么躺在上边睡了,只不过之前都是在司季夏那屋里拼的凳子,今夜是在堂屋拼的凳子而已。
司季夏则是一整夜都在想着给孩子们取名字的事情,以致他在烧柴时失神烧到了手,在小溪旁洗衣时想到失神让木盆都随着水流漂走了。
司季夏淌着水将顺着水流漂开的木盆时,东方的天际正跃出一线鱼肚般白,白光尚未照得亮大地,却是亮得有些刺眼。
司季夏看着东方天际的那线白光,紧拧了一夜的眉心忽地舒展开了,他的心如那正慢慢跃出黑暗的白光一般,雀跃着。
他想到给孩子们取什么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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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自有各人路,各人自有各人坎,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蜚语必会有,或许叔必然被些许人不喜乃至鄙夷,但是选择既已作出,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感谢姑娘们的不离不弃!
下一章姑娘们就会知道小猴子们的名字了,相信阿季会给小猴子们取个好名字的!
☆、025、取名
乔小余早早就起来了,一是因为她睡不着,一是因为她觉得她还是早些把空间让出来给司季夏的好,她觉得那个一心只想着夫人的公子肯定想到夫人的身边来。
乔小余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没有吵醒还在睡的冬暖故,亦没有吵醒那两个正同他们娘亲一样睡得安好的小猴子,只是当乔小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开了屋门时,瞧见司季夏不知何时开始就已经杵在屋门外了。
司季夏朝乔小余很是客气有礼地微微颔首,乔小余立刻出了屋来,把门让给了他,她则是跑向院子里去了。
司季夏没有说话,乔小余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想着要安静,怕是会把屋里已然倦极还正睡着的冬暖故吵醒。
司季夏的脚步很轻很轻,轻得好像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人进来一样。
冬暖故还在睡,微侧着身,面向着睡在床榻里侧的两个小家伙,乌黑的发丝垂散在她的颈窝里脸颊上,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可这却好像是迷人的一道风景似的,让站在床榻边的司季夏瞧着了,就移不开眼了。
她睡得很平稳,鼻息很均匀,安静得让人根本就不忍打扰也不舍打扰。
司季夏连坐都不敢坐,就这么杵站在床头旁,看看冬暖故,又看看睡在里边的两只小猴子。
两只小猴子除了大小有差别之外,其余的当真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裹在身上的包被都是一样的。
忽然间,只见小小猴子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被他自己拧得更皱了,接着见他在襁褓里动了动小小的身子,将那短短的小脖子伸了伸,像是在打懒腰一样,模样可爱极了,让司季夏瞧得一双墨黑的瞳眸亮盈盈的,让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小小猴子打完懒腰之后,司季夏只见他小眼皮动了动,而后,小家伙竟是睁开了眼!
司季夏惊住了,怔怔愣愣地盯着小小猴子,好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似的,然小家伙只是将眼睛半睁开一小会儿就又合上了眼,然后他的小脸更皱了,张着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声的模样。
瞧见小家伙马上就要哭出声的模样,司季夏连忙将右膝搁到床沿上,将身子朝床榻上半倾压下,在小家伙啼哭出声前飞快地将他捞到自己臂弯里来,生怕小家伙这一哭出声就把冬暖故吵醒,他想让阿暖再睡一会儿,她太累了。
小家伙本是要哭,可这会儿他从床榻上到了司季夏的臂弯里,他的小嘴合了起来,变得扁扁的,小鼻子通红得紧,依旧是随时会迸出哭声来的模样,司季夏抱着他连忙退出了屋子,到堂屋去了。
司季夏后脚才离开屋子,他怀里的小小猴子便哭出了声,他的哭声还是细细的轻轻的,和先出生的那个小猴子不一样,那个小猴子哭起来整个院子都荡着他的哭声,而这只小猴子哭起来,出了这堂屋便不会听得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家伙的哭声总是这般细细弱弱的,可不要是小身子不好才是。
司季夏爱怜地看着正嘤嘤哭着的小小猴子,轻摇着臂弯,柔声哄道:“孩儿乖,不哭不哭啊,可是饿了?先不哭好不好?让你的娘亲再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小小猴子哪里会买司季夏的账,还是嘤嘤地哭,司季夏看着他哭得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心疼得紧,又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小家伙不哭,只是不停地轻摇臂弯,在堂屋里慢慢挪走着,走着走着,司季夏忽然觉得掌心有些湿润润的感觉。
怎会有湿润润的感觉?
司季夏有些不解。
而后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想要将小家伙举起来瞧瞧,然他一只手却又很是不便,是以他只能用掌心再摸摸小家伙小屁股的地方,的确是湿润润的感觉,想来是小家伙尿了,且尿了许久了,否则这微厚的包被又怎会被湿透,也难怪小家伙会哭了。
难受了又怎能不哭?
司季夏却是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臂稍稍抬起,与此同时将头低下,在小家伙皱巴巴的难看小脸上轻轻亲了一口,温柔道:“孩儿乖,爹爹给你换尿布,不哭啊。”
司季夏脱口而出的自称是“爹爹”,而非“我”,自然而然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说的是“爹爹”。
尿布放在冬暖故房里,司季夏这不想让小小猴子的哭声吵着了冬暖故怕都是不行,可他又不能把小家伙自己放在堂屋里,稳婆与那夫妻二人此刻又是在厨房里用早饭,总不能还劳烦了他们去,是以司季夏只好抱着小小猴子又进了冬暖故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