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司礼监监正并不是冉公公,他是管着御膳房的,那可是真正日近斗金的位置。可惜,自半年前冯太后去礼佛之后,启元帝就寻了个由头把冉公公挪到司礼监去了。
他本来不该做的那么明显,针对性那么强,可是,御膳房啊,启元帝怕被药死!
司礼监的位置有些偏,苏诺跟着那两小太监七扭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抬头看看略显破旧的宫殿,苏诺咂了咂舌,流传诚不欺她,司礼监果然是后妈养的,不受重视啊!
走进正殿,苏诺用眼角扫了一圈,只见冉公公坐上堂,六个小太监分两旁,整个正殿气氛严肃沉重。苏诺暗暗琢磨了一下,深觉如果她现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喊一声‘犯妇冤枉’的话,那就百分百的是‘三堂会审判苏三’的即视感了。
“苏司寝,你可知本监为何命人寻你来?”冉公公坐在上位,抚着下巴平淡的问。
陆司帐站在他身边,恶狠狠的看着苏诺。
别看了,看你鼻子也好不了!别摸了,摸你也长不出胡子!苏诺默默的吐了两句糟,才幽幽了叹了口气,说道:
“奴婢知道,总管寻奴婢来,是为了陆司帐推倒奴婢,至奴婢昏撅一事。”苏诺‘幽怨’的看了陆司帐一眼,颇为忍辱负重的说:“虽然陆司帐无故责骂奴婢,又推倒奴婢,以至奴婢受伤晕撅,可是,奴婢与她同为四司之一,实不忍她罚俸被责。”
“此事,奴婢不告,就这么算了吧!”苏诺双手一摆,大人大量的说。
看着苏诺一副‘我慈悲为怀,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快点跪下谢恩’的表情,冉公公抚着下巴的手忽然就僵住了,他本是想等着苏诺惊慌,或跟他辩解,或跟陆司帐吵闹。他则可观其行事,探她底细,若是个缺谋少智,软弱可欺的,就灭灭她的威风打压下去,甚至直接就地解决……
可眼前这个,她算是倒打一耙吗?冉公公抽了抽嘴角。
“明明是你绊倒我,将我弄成这副样子,还说不与我计较?在冉公公面前,你也敢含血喷人,你好大的胆子!”陆司帐双目血红的指着苏诺,厉声的喝着。
明明,明明就是这人绊到她的,太医都说她就算好了,也不一定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她这一辈子都毁了,可这贱人竟然还敢这般作态,陆司帐只觉得耳边阵阵轰鸣,两眼直冒金星。
“陆司帐此言差矣,我与你无怨无仇,又刚搬到翠凝阁,好端端的我绊你做甚?明明是你嫌我等吵闹,口出恶言,又伸手推我,自个儿却没站稳,才摔倒的。”苏诺一脸正气的反驳。
“你放屁,明明你是绊我,我才摔到的。”陆司帐已经被苏诺颠倒黑白的说法,气的失去理智了,她几步冲到苏诺身前,用一种要暴起咬人的表情说:“如果你没凑到我耳边骂我,我怎么推你?”
“陆司帐真真好笑,你说我骂你,谁听见了?你说我绊倒你,谁看见了?”苏诺借身高之势,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司帐,嗤笑一声:“我明明只是客客气气的劝你休要口出恶言,你却恼羞成怒出手伤人,现在还到打一耙,真是不可理喻。”
嘛的,是谁倒打一耙啊,陆司帐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苏司寝,此事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当时在场之人到底有哪几个,本监可将其全数招至此地,当面对质。”冉公公看着不堪一击的陆司帐,幽幽的叹了口气。当初选她就是因为她没什么脑子,好控制。可是,即然好控制就必然好对付,有一得就有一失啊。
本来想着,这四司就是在皇帝大婚前过渡一下,不需要太费心思,只要漂亮就成了。可看着眼前这压倒性的局面,冉公公忽然觉得,日后挑人的时候还是在慎重一些比较好。
“冉总管说的极是,今日在场人有奴婢的宫女丛兰,殿后抱夏的三等宫女紫端,红晴……永巷的粗使宫女纤雨,柔雪……以及翠凝阁白司仪和她的宫女素心。”苏诺含笑看着冉公公,去找吧,没一个你那边的人。
乾清宫的宫人多是启元帝未登基时就在其身边侍候的人,她们天然的就亲近于卫嬷嬷,毕竟她来的早,而冉公公则是启元帝登基后才分来的。早先时,冉公公看启元帝年纪,着实干了不少暗中欺人的事,因此,乾清宫众宫人都看他不怎么顺眼。
直到启元帝日渐长大,冉公公才改变了风格,可惜,受先天性别所致,他拉笼的多是太监,而丛兰和苏诺进宫时年纪都不小了,早已知男女有别,虽然太监不算男人,但看着总是不一样,所以,就不怎么与其相交。
这次搬家,丛兰请来帮忙的,全是宫女。而且,全是亲近卫嬷嬷一系的宫女。
丛兰交际广,心思秘,乾清宫的情况,她知道的比苏诺还要多,她即选择了跟着苏诺,肯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苏诺现在还要靠着卫嬷嬷,对此,丛兰心知肚明,她不会为了请人帮忙这点小事,让卫嬷嬷心里不痛快的。
“当时在场的就是这些人,在无遗漏,请冉总管派人去请吧。”苏诺恭声垂首。
冉公公眼皮跳了两下,陆司帐是太后宫里来的,又一直在前殿忙活,乾清宫抱夏住的那些低等和粗使们,她根本就不知道名字,冉公公问了她半天,她一个都说不出来。
本来,冉公公想着,若是那里面有一半是中立的,再加上白司仪,怎么着也能弄个凌模两可,到时候,他在两边一起重罚,也算是压下了苏诺的势头,可谁知道……
竟一个他这边的人都没有啊!
冉公公咬了咬牙,就算太后礼佛去了,他在这宫里也还是有威势的,乾清宫是那姓卫的贱人占上风,可这整个后宫里,却是他掌大权。
太后掌凤印那么多年,深根叶厚,就算暂时离开了,她的势力,也不是启元帝在半年之内就能拔干净的。
“来人,去把苏司寝刚才说的那些人,全带来。”冉公公眼色阴冷,有他坐镇,谅那些小崽子也不敢乱说话,再加上他挑出来的白司仪……
只要两边一起重罚了,就算卫嬷嬷也不说他的不是来!
六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用眼神决定出三个人去‘全带来’,被决定出来的三个人苦着一张脸往外走,那么多人!得多长时间才能‘全带来’啊?
“到不用劳烦冉公公的人走一遭了,我已然把人全带来了!”殿外,卫嬷嬷带着一大群人,莲步款款的走进司礼监。
“因乾清宫的女官和宫女都归我管,我便不请自来了!”卫嬷嬷抬手,将绣帕贴到唇下,含蓄的笑着说:“冉公公,您可别见怪啊!”
☆、第14章 卫嬷嬷三战冉公公
冉公公被卫嬷嬷那一低头的温柔,渗的汗毛倒竖。
若有人为冉公公此生最厌恶的人排个名单?那乾清宫卫嬷嬷绝对位居榜首,无二合之敌。论身份,他是太后心腹,卫嬷嬷皇帝奶娘,地位等同。论权势,他乾清宫总管,卫嬷嬷尚宫局尚宫,也差了不多少。论地位,自是基本雷同……他们俩大概齐能算得上这皇宫里太监宫女中的顶点了!
身份,地位,权势都差不多,可但凡她二人站在同一地点一对比,冉公公就瞬间被比到了泥里。
论长相,卫嬷嬷貌似双十,姣若好女,他一脸褶子,跟猫狗房里京巴儿连相。论气质,卫嬷嬷是乾清宫女神,他被人在背后叫‘死太监’,论年龄,卫嬷嬷实际三十多岁,长的像二十多岁,他实际五十多岁,长的像七十多岁……
天生的对立,惨烈的对比,怎么能不让冉公公把卫嬷嬷嫉妒到骨子里啊!
“公公?怎么还不审?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在场的人全找到的。”卫嬷嬷嫣然一笑,语出温柔。
公公,公公,见天的公公,公公,他又没儿子,对着他叫的哪门子公公?自冉公公掌权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尊他一声冉总管,或冉监正,就连冯太后都叫他一声小冉子,只有卫嬷嬷,看见他就叫公公,看见他就叫他公公……这是生怕他忘了自己是太监吗?
“审啊,自然是要审的,怎么会不审呢?”冉公公勉强挤出一个笑,转头就冷起脸,对着卫嬷嬷带来那群人中的一个问道:“白司仪,你来与本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他挑出来的,虽然不如陆司帐受他重视,但应该不会乱说话。
擦,她就差蹲到殿外头了,怎么还能把她挑出来?白司仪脸是淡然的,心却是悲愤的,她从人群后站出来,对着冉公公行了个标准的福礼:“回禀总管,奴婢从翠凝阁中出来时,陆司帐已经摔倒了,奴婢只恍恍看见苏司寝昏迷在地,据体是怎么回事,奴婢不在场,并未看清。”
即然卫嬷嬷亲自带着证人来了,那今儿这事就是大势已去,没的挽救了!就这样还让她出来做证?拜托,这除了得罪人,还有什么用啊?
未理会冉公公好像被狗咬了jj(他有吗?)的表情,白司仪低下头,向后退了一步,她不想得罪冉公公,但她也不怕得罪冉公公,把她扔出来吸引火力,妄想!
她是太后亲自吩咐冉公公选出来的人,但她却并不是太后的人,只要她把她背后之人说出来,那么,为了这点小事,冉公公不会跟她翻脸。
“你……”冉公公大吃一惊。其惊讶的程度,可观其平滑的眼角——瞪眼瞪的连褶子都伸开了。
“噗!”卫嬷嬷毫不掩饰的捂嘴笑了起来,她既然敢把白司仪带来,自然就有把握她不会乱说话,可怜冉公公啊,连挑中的人背后有谁都不知道!
冉公公老脸瞬间爆红。
自白司仪‘中立’了后,冉公公彻底落入井底了。
被卫嬷嬷带来的在场众宫女,包括丛兰在内,都纷纷表示了,是陆司帐嫌她们说话吵闹,出来骂人推人时,不小心摔着的,跟苏司寝无关。
“陆司帐推人的时候劲儿使的太大,才寸着了!”众宫女一口同声。
“按苏司寝的体格,若真想还手,陆司帐也不会只是摔着鼻子了。”丛兰在‘只是’上头加重了语气。
在场众人看了看陆司帐,又看了看苏诺,一致表示认同。
没办法,苏诺pk陆司帐,那绝对是‘站着比她高,坐着比她长,脚也比她大,力量比她强’,单看视觉效果,众人都觉得,苏诺要是真动手的话,百分百一巴掌把陆司帐横出五米远。
“可怜见的,平白挨了委屈不说,还被人恶人先告状。”卫嬷嬷伸手揽过苏诺,先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背,才转头对冉公公说:“公公,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你就这么欺负我手底下的人?”
卫嬷嬷是尚宫局尚宫,按大面规矩来说,宫里所有的女官都在她治下,苏诺自然也不例外。
“你放心,本监自会重惩污告苏司寝之人。”冉公公铁青着脸色,僵硬的说。
同时,他又狠狠撇了一眼白司仪,今天这事,全都坏在她的手上了。
白司仪如若未见。
“那成,我可就信着公公了。”卫嬷嬷禀着‘穷寇莫追’的原则,也没咬死了要说法。
本来就是爱莫两可的事,左右都能说的事,真追究起来,陆司帐受了那么重的伤,脸毁成那样,而苏诺却只是昏了一会儿,现在活蹦乱跳的,谁占便宜谁吃亏,不是一目了然吗?
如果不是白司仪临阵倒戈,这事也辩不出个说话,且得磨着呢!
“成了,冉公公还得办公呢,即没事了,咱们走吧。”卫嬷嬷抬手招呼众人。
“嬷嬷,她,她这样冤枉我,就,就这么算了吗?”
有声音在卫嬷嬷耳边响起,她回头,只见苏诺满脸的不甘愿,眼中闪烁着‘斩草要除根’的冲动。
啧,卫嬷嬷轻笑了一声,她刚还想着,这苏诺能从冷宫挣巴出来,又如此手快心狠的废了四司里容貌最好的陆司帐,恐怕是心大了,不好控制,日后要多重视些。可看她这样……
心狠是好的,可也不能太急了,现在她们已占尽了上风,这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追究到底又能怎样?顶多罚半年月俸,算不得什么,何苦呢!
在这深宫里,流于表面的小家子气狠辣,比之陆司帐那天真的嚣张,也就只略微好那么一点而已。
“好了,走吧。”卫嬷嬷重重的拉着苏诺,脸上满是笑容,眼中却充满警告。
“呃,是,是,嬷嬷,我这就走。”苏诺被捏的发疼,又似被那眼神所骇,忙一叠连声的应下了。
卫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轻拍了拍苏诺的手,回头对一脸‘吃了屎’样的冉公公唱了诺,带着人离开了。
唉,总算是应对过去了,这有谋算,阴狠但却冲动的性格演的不错,最起码,暂时卫嬷嬷是不会在怀疑她了。苏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对得起她第一次下狠脚帮人毁容了。
回头看了看一脸‘世界太阴暗,我要报复社会’表情的陆司帐,苏诺很为其掬了一把同情之泪,虽然在设想里,她要表现‘冲动’的首要目标人物就是陆司帐,可她也从未想过一脚就断其所有的后路。她本只想着,一个根头把陆司帐磕个鼻青脸肿,让她少出来碍事……
可谁知……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陆司帐,苏诺摇了摇头,只能说赶巧了,陆司帐最近霉星高照!
不过,既便如此,苏诺也不后悔,人不为己,天株地灭,她自己还没从未来的‘陪葬或出家’里挣脱出来呢,又哪有嫌功夫去同情别人!
陆司帐既然敢无原无故的挤兑原主,又一番话就让原主自挂,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儿,苏诺把头一甩,昂首挺胸的走出司礼监。她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脾气也不温和,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别想欺负她,否则,哪怕是她身份低微,哪怕是鸡蛋碰石头,她也要磕敢欺负她的人一身腥。
回到乾清宫,卫嬷嬷放了苏诺半天假,说她不管怎样总是被磕昏了一次,总得休息休息。苏诺也领情,道了谢之后,就花银子到御膳房要了半个红烧肘子,一盘麻辣鸡爪,并四两小烧,回房跟丛兰庆功去了。
卫嬷嬷得知后,不屑的撇了撇嘴,如此沉不住气,真真的‘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不过,到也因此更放心了些。
如此,到了晚膳时分,苏诺才出现在乾清宫正殿。毕竟,昨儿启元帝开金口,说还让她伺候用膳。
换了身干净宫装,头发抹的一丝不乱,用热水跟香胰子把手,脸突鲁干净了,苏诺上前去给启元帝布菜。
给皇上布菜的人也是有讲究的,首先,手上腕上不能带任何饰品,其次,衣服袖口也要扎紧,最后,则是头发,必须盘紧髻于头顶,半点不能散乱。
你说像旁的宫女似的,梳个漂亮的发型,编个麻花辫,弄个双包头,那是想都不用想,不说皇帝用膳的时候看着不利落,单说……你万一不小心掉到桌上,甚至是膳食里一根头发……
你死是不死?
苏诺不想死的那么没价值,所以她把头梳的紧紧的,就算拔的头皮生疼,眼型都有所改变了,也没松开一点。
用完膳,有宫女递上一杯香茶,启元帝接过,漱了漱口,又吐回杯中,然后,才坐回龙塌上,看着在他身忙活的苏诺,似闲聊般的提起:“苏司寝,听说,你今天进了司礼监?”
☆、第15章 许你‘御前告状’
苏诺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启元帝,咬了下唇,又别过头,避重就轻的说:“回万岁爷,奴婢不过是跟陆司帐起了点小矛盾,才到司礼监解释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朕怎么听陆司帐把鼻梁骨都摔折了?”启元帝歪在龙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诺:“这也是小矛盾?”
“呃,谁能想到她磕的那么寸啊?”苏诺急急的辩解,然后就嘟囔道:“谁让她说不过奴婢,就来推人,自己倒了还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