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建起凤栖城?”
“元陵王。”
刘莫寒凝望他清净的眼眸:“单于问起,你也如此回答?”
律璟坚定不移:“任何人问起,都是这个答案。”
---
月桐在马车里一直睡到次日午时才醒来。
“我们要去哪?”
刘莫寒回道:“回王庭。”
“单于回王庭了?”
“没有,单于还在笼城,一个月后才会回到王庭。”
“翰儿一切安好吗?”
“太子平安无恙。”
“我头好痛。”
刘莫寒递上一颗药丸和水袋:“吃下这颗解酒丸,会好些。”
月桐接过,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我,喝醉时,有没有说些什么?”
刘莫寒眼波流动,眺望天上飘浮的轻云:“你以后别再喝醉了,特别是在单于面前。”
月桐吞下药丸,静默无语。脑袋空空的,胸口却沉沉的。
过了良久,刘莫寒幽幽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月桐诧异地看向他。
刘莫寒深深地凝视她:“我答应你,太子一定会平安无恙回来,你为何不信?为何一听到谣言就不顾一切地离开王庭?律璟的两千禁卫军被打得全军覆没,他们是布好局要置你于死地。”
月桐垂首,悻悻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回想起这点害怕几乎要了她的命,却也让她重遇萧逸之,心中不禁悲喜交集。
刘莫寒重重叹息:“你的聪明伶俐别总是为了别人。披好你的狼皮,好好守护自己,别总让人担心。”
月桐噗嗤一笑,脸上的沉重消退了不少:“我饿了。”
刘莫寒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她脸上的轻笑:“我还以为你真是仙女,不用吃东西。”
月桐接过侍卫送来的馍,慢慢吃起来:“笼城有什么动静?呼洐王动手了吗?”
“呼洐氏在匈奴的根基深远,单于登基不久,不想以硬打硬。单于本想逼使呼洐王在笼城起兵谋反,没想到呼洐王还是看到了些风吹草动,把大军压住,只是派出刺客暗杀单于和太子。事败后,把罪名嫁祸给丘林氏。看来,呼洐王做事非常谨慎。单于没有握住呼洐王图谋不轨的证据,很难名正言顺地出兵清扫呼洐氏。”
月桐冷哼道:“呼洐王既然那么精于嫁祸给其他氏族,单于不是一样可以寻个罪名嫁祸给呼洐氏。”
“寻常的罪名不能让单于师出有名地把呼洐氏连根拔起。单于是要一击即中。”
月桐愣了半晌,深深一叹:“单于还要再利用翰儿?”
刘莫寒凝视她悲忿的双瞳:“单于是要为太子铲除路障。”
月桐望向他:“侯爷,如果是你是单于,你会用你的王儿作诱饵?”
刘莫寒霎时愣住,月桐坚执的目光紧盯他,急切地等待他的答案。刘莫寒淡淡一笑:“或许。”
月桐怔了怔,或许?或许会还是或许不会?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果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
刘莫寒送月桐回到王庭后,又匆匆地赶去笼城。临走时,只留下一句话:“太子一定会平安归来。”
月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涌满无法言喻的惆怅。她看了看胸口的玉佩,低声呢喃:“莫寒,青云。”她抬头眺望天幕中,绵绵轻云,随风飘扬,似已远去,迷茫之时,困顿之际,却总在眼前。
☆、第127章 珠胎
接下的一个月,月桐郁郁寡欢,蝶君,兰雅和祁圆虽每日都来陪伴,律璟也常唤来阿灵让月桐逗玩,月桐每日最常做的事还是看着天空发呆。
单于大队还有三日就回到王庭,蝶君忍不住把月桐拉到寝帐内,赶走了所有人,对月桐恨声道:“昭武月桐,我不管你在外面见到了谁,你回到了王庭,你的心也要收回来。别让单于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月桐苦苦一笑:“我心里苦,你却要笑着去伺候单于?我不知道我能装多久。”
蝶君杏目怒瞪:“昭武月桐,你的心肝是被狼吃了?后-庭美人如云,单于的眼里,心里却只有你一个。单于对你的好,你就这么无动于衷。你与单于孩儿都有了,你还要惦记什么萧逸之?你和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蝶君,我的心里只有逸郎,这辈子也只有他。”月桐凄凄地滑下眼泪。
蝶君一手拽起她的衣领:“你为什么要如此死心眼,你就不能想想单于对你的好。那么多女人求之不得的,你却弃之如敝屣。如果单于能用看你的眼神看我一眼,我,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你,你为什么不珍惜他?心里为什么就不愿意有他?”说话中,蝶君的泪水飘飘,一如她悬在空中无处可依的心。
浓重的窒息感袭卷而来,月桐的胸口霎时翻江倒海,她再也忍不住,扑到水盆边吐了起来。
蝶君忙上前为她扫背。月桐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蝶君喂她喝水,扶她上榻,叹息道:“你怎么了?是我不好,我不逼你,不骂你了。我叫林大夫来给你看看。”
手一按在她的脉上,林士德的脸色霍然大变,垂首细细聆听脉动。
“怎么样,阏氏娘娘没大碍吧!”蝶君急切地问。
“如今夏日已至,容易燥火攻心,我开些清凉的药给娘娘就好。阏氏娘娘要好好休息,蝶君娘娘……”
蝶君点头道:“阏氏娘娘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蝶君一走,林士德示意月桐把所有侍女屏退后,深深地注视她:“你怀孕了,一个多月。我给你的红花丸你没吃吗?”
月桐震愕了好一阵子,脑海不断地回想与军臣欢好的日子。每一次承宠后,她都吃下了红花丸,难道……她的眼眸霎时闪亮如最夺目的星辰,一个多月?是逸郎,是逸郎的孩子。
林士德细细琢磨,眉头一紧:“日子不对,军臣离开王庭也有两个月了。”
月桐惊喜的抚住小腹,眼角涌出了泪水。
看见月桐脸上的喜悦,林士德的面容由疑惑转为惊恐,他双目怒瞪:“是萧……的?”
月桐点点头,急切地拉住林士德的手臂:“你一定要帮我保住这孩子。”
林士德眉目重重地拧结,沉思了半晌:“我如今可以骗说孩子已经两个月了,但是,孩子出世后不可能瞒得住。他不可能长得与军臣相似,若长得像逸之,后果不堪设想。这孩子不能留。”
月桐脸庞一震,双手护住小腹,目光尖锐如刃:“这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林士德眼神凛冽:“若军臣知道真相,后果如何你想象得到吗?”
月桐凝视他,毅然决然道:“他不会知道的。”
四目如闪雷交加,火花飞溅,却互不退让。
月桐眼中的火越烧越旺,灼热中溢满了凄楚:“林大夫,五年前你告诉逸郎我的命格后,他想过要放开,只是他没有。他明知结局难测,却义无反顾地为我付出一切。他为了我,助哥哥复国,为大月氏夺下骏王令,在长安建起桐院,在青海建起小月氏,为我终生只娶一妻。他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保住这孩子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林大夫,我求你,帮我。”
月桐眼中的灼烈把林士德的心烧得刺痛,他沉默了良久,重重一叹:“真是天命难违。你与他此生注定是纠缠不清。没想到竟缠出个孩子。”
月桐紧捉他的手臂,泪水簌簌而下:“林大夫,求你护住孩子。”
林士德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背:“养好身子,小心安胎。离孩子出世还有时日,让我想想法子。军臣三日后就回到王庭,你千万别让他起疑。”
月桐冷肃道:“没有人知道我在凤栖城见过逸郎,律璟不会说的。”
“别一味地对军臣虚与委蛇,你的心在不在,他很清楚。”
月桐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士德肃然道:“这事不可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文叔和小茹。绝不可以让逸之知道。他若知道,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
月桐轻抚小腹,决然地点头。
───
月桐被湿热的唇吻醒。睁开眼,一张喜悦俊朗的脸占据了她的眼帘。
“夫君,你回来了。”月桐悄然地把“单于”两字吞没了。
军臣的明眸泛起了惊喜。他坐在榻边,把月桐扶起,搂入怀中:“月儿,我们又有王儿了。”
月桐心头微颤:“可能是上天怜惜这王儿,在生死一线间叫哥哥来救了我。”
军臣眼神一凌:“敏达一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敏达已死,他的族人若真的没牵连就放了吧。别做得太绝,为孩儿积点福。”
“好!月儿说什么夫君都依你。”
“翰儿呢?”
“林大夫说你的身子几经波折,已虚耗了许多,一定要小心调养,静心安胎。这段日子,翰儿就交由蝶君照顾吧。”
月桐点点头。蝶君对祁翰的用心比她这母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听说笼城有刺客暗杀?”
“我早已在翰儿身边布下天罗地网,任何刺客都伤不了翰儿分毫。”
“文叔受伤了?”
军臣淡淡道:“文叔的脚受了点伤,不碍事。”
月桐凝视他的双眼:“文叔和小茹与我虽是主仆,我却早已当他们是亲人。我容不下伤害他们的人。”
军臣紧握她的手:“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人可以向他们下手。”
月桐眼神中的尖锐渐渐化为柔媚,似颦若水的目光在军臣眼中流徜:“你说话算话,可不许骗我。”
军臣的心酥软得不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
月桐在院子抱着祁翰玩耍时,刘莫寒悄然而至。他深深地凝视月桐,目光中有阙疑,有惊讶。
月桐把祁翰交给乳娘,会意道:“侯爷,进来坐坐?”
刘莫寒步入主帐中后,月桐屏退了侍女。
“侯爷有话要说?”
刘莫寒注视她的清眸:“我只是奇怪,阏氏不是要了红花丸吗?”
月桐心头一震,她问林士德要红花丸一事连文叔也不知道,福叔竟然知道了?
她淡淡道:“生翰儿时九死一生,我着实怕了,才问林士德要了红花丸。没想到王儿还是来了。”
刘莫寒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泰然平静的眼神,他隐约感觉到她在隐藏着什么,而且藏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