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等着。好了,我不闹你。和你说个事,侯爷会把柏然留在王庭。”
月桐愕然:“留多久?”
“一两年吧!汉帝登基不久,他忙得不可开交,自是无暇管教王儿。我让柏然留在你帐中,由你来管教可好?”
“若侯爷不怕我教坏他的孩儿,我倒是很乐意让柏然与翰儿做伴。只是,侯爷怎会这么忙?他不是个闲侯爷吗?”
“只有你说他是闲侯爷。侯爷的才华智谋是天下少有,只是汉国皇帝顾忌他的匈奴血统,不敢重用他。我一直想把他招归匈奴,为我所用。”
月桐狐疑:“既然不重用,侯爷又为何事忙?汉帝和侯爷有心结,更不可能重用于他。”
军臣微微思量:“你知道侯爷的父王楚王是汉国藩王。汉帝对各藩王一向极为忌惮,登基不久就加快了削藩的举动,下了旨令要各藩王削封地,缴兵权。汉藩王中以吴王,楚王为首,这两王也是汉帝下重手要治服的藩王。侯爷此时又怎会再有闲情?”
月桐吃惊道:“汉帝下什么重手?他会对藩王痛下杀手?”
“刘启还是太子时,因吴王的世子在宫中与他对弈时出言不逊,被他用棋盘打死。汉帝刘启绝非善类。”
“那侯爷可有应对之策?”月桐急忙追问。
军臣淡淡一笑:“清君侧。”
“清君侧?什么意思?”
“清君侧,清除汉帝身旁的乱臣贼子。侯爷早已暗中联合其他藩王,集各藩王之力,借清君侧之名,向刘启逼宫。”
月桐震惊得合不拢嘴:“是,谋反?他,想要做汉国的皇帝?”
军臣哈哈大笑:“就算藩王们成功逼宫,以侯爷的匈奴血统,他是当不上汉国的皇帝。我还是再想想法子,把他抢到匈奴来,为我出谋划策。”
月桐还没从刘莫寒的宣示中回过神来,如今脑袋又被军臣的话炸得血肉模糊。
“清君侧?外公是刘启的太傅,他们会不会伤害外公?”月桐焦急问道。
军臣重重地握住月桐的手,郑而重之道:“太傅是你我的外公,又没有支持削藩,藩王们不会动他。侯爷也绝不会让他们伤他分毫,你别担心。”
“那,如果清君侧失败,会如何?”月桐颤怯地问。
军臣的神色慢慢沉淀:“如今你明白他为何要把柏然留在王庭。若事败了,而他无法逃脱,我答应会护住他唯一的血脉。”
浓重的寒意从月桐心底腾升,把她的身子寸寸冰封。成王,败亡?
冷意颤抖她的声音:“侯爷会成功吗?”
军臣眉眼微紧:“侯爷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如今他身子亏空,女色上有心无力,不会有什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会竭力筹谋此事。这是男人间的权力争夺,你别多想。总而言之,我保证外公不会受牵连。”
月桐听出了军臣对自己与刘莫寒之间的忌惮,急忙轻“嗯”了声,转开话题:“单于何时要出发去狩猎?”
军臣点头:“明日,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要,我要陪义母。”
军臣轻笑:“你和兰氏缘分不浅啊!也好,接下来几日你就在王庭游玩,待我抓只兔子回来给你。”
“兔子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单于给我抓只,狼?”
军臣愕愣一瞬,轻敲她的额头:“若不是你长得活脱脱的绝色女儿样,我真以为你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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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雅带兰霜前去向月桐请安。
兰霜的脸色憔悴惨白,月桐心里明白,昨夜喝得醉醺醺的军臣把她当成自己,一定让她清白的身子吃足了苦头。
“霜妹妹脸色不大好,怎么不回帐多休息?”
兰霜双瞳浮起泪意:“谢阏氏娘娘关心,妾无恙。”
月桐悠悠道:“单于已应允册封你为右贤妃。过些时日,你若怀上王嗣,诞下位王子公主,单于自会再晋你的位份。你成为单于的右贤妃,你阿母辛苦了十几年,也算是母凭女贵,吐气扬眉,以后在兰氏王庭会过上好日子的。本后时而身子不爽,只要你全心全意伺候单于,单于舒心如意,本后也会感激你。”
兰霜的眼神半明半晦,她微微垂首道:“妾,明白。”
月桐微笑地点头:“霜妹妹明白就好。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再自称妾了。妹妹昨夜定是累坏了,回帐休息吧!今晚,我在帐中设宴,会请来你母妃一同用膳。”
“妾……妹妹谢姐姐恩典,妹妹告退。”
兰霜走后,月桐向兰雅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兰雅悠叹:“她说昨夜单于一直叫唤月儿,月儿。单于早上醒来时看见她在怀中时很惊讶,脱口问了一句:‘你是谁?月儿呢?’我安慰她,在王庭能承宠的妃子,就算是蝶君,都听过单于叫唤月儿。她根本无需介怀。”
月桐胸口一阵闷痛,怅然深叹:“我,是不是害了她?”
“父王原想把她许配给一个部落王为妃。那部落王已三十来岁,夫人妃子成群,霜妹跟着他怎会及得上跟了单于。王族男人的心从来就不是我们这些王族女子可以奢望的。单于王庭中,又有哪位夫人妃子真正得到过单于的心?霜妹生长在王族里,她明白的。”
月桐凄凄一笑:“我从小就看见父王母后恩爱如蜜,彼此眼中只有对方。我以为天下男子就应该如我父王一般,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一人。月氏灭国后,我听到不少对父王母后的诋毁,说母后是妖媚祸水,说父王为美人毁江山。那时,我怒恨至极,恨不得把那些胡言乱语之人揪出来痛打。但后来,我哥哥元陵王被迫要用他最爱的妻来换回月氏最重要的大将,我才明白,哥哥不仅仅是嫂嫂的夫君,更是大月氏的国君,情义两难全时,再痛苦,再不忍,也只能舍情取义。对江山的大义大爱与对女人的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恐怕也只有如我父王般痴情的男子才会取后者。而,痴情的男子,本就不宜为帝王。”
“所以,你一直不敢对单于动情?”
“我们都明白单于绝不痴情,他对我或许有迷恋,但绝无痴心。对别的女人,他更是无情。对他动情的女子,恐怕只会万劫不复。雅姐姐,你是明白人,只有离开王庭,才是女人之大幸。”月桐凄凄道。
兰雅与月桐四目相视,会意的目光中透出浓浓的无奈。
兰雅微微垂首:“妹妹,我,怀孕了。”
月桐眼眸一震。自从怀上了祁圆后,兰雅就再没有待寝过,这孩子必定不会是军臣的:“是,他的?”
兰雅点点头,凄凄道:“可以请林大夫给我开滑胎药吗?”
月桐惋惜重叹:“他,知道吗?”
兰雅摇摇头:“这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又何苦让他知道。”
月桐无奈:“如果你决定了,我让林大夫去为你请脉开药。”
“谢妹妹成全。”
☆、第147章 上钩
军臣的大队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去狩猎。刘莫寒并没有跟随军臣前去狩猎,福叔回说他的手受了伤,需要休养。
月桐与小茹散步到湖边,远远地就看见刘莫寒站在湖边,深蓝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扬,孤清、寂寥。
“侯爷的手伤如何?”
刘莫寒浅笑:“小事!”
四目在绚阳下相对,光彩流淌。
月桐靠近,低声质问:“为何要做如此冒险的事?清君侧,成王,败亡,你的心到底有多大?”
刘莫寒淡然一笑:“你都知道了。看来在你面前,军臣是守不住话的。”
“回答我,为什么?如果是为了我,你就死了心,我不会跟你走的。”
刘莫寒凝视月桐,双眼清澄如秋水:“无论为不为你,清君侧都是势在必行。我父王不能忍受汉帝削藩而奋起反抗,我劝阻不了他。他是我父王,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倾力相助,或许能多添几分胜算。若真的成了,我就可以把你带走。”
“若不成呢?你是不是安排好退路?”月桐急切地问。
刘莫寒淡淡的笑意中透出怅然。退路?谋反篡位有什么退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难道他可以抛下所有家人,以大汉罪臣之身逃回单于王庭当个匈奴王爷?看见她眼中抑不住的忧虑,他的胸怀却泛起了暖意。
“退路?成大事者绝不能顾念退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地面对刀山火海,才有机会杀出条活路。你不是说过,无路可走,就遇山劈山,遇海填海。有此等惊天动地的气势,何患大事不成?”
月桐语滞难言,面容的忧忡之色更浓。
刘莫寒安慰道:“别担心,军臣不是常说想要我来王庭做个匈奴王爷吗?若天不与我,我便投靠军臣,在匈奴草原终此一生。”
“你要顾念柏然,为他好好守护自己。”
“我要顾念的人岂止柏然?”刘莫寒的手向月桐的脸颊抚去,月桐急忙后退,哀求道:“侯爷,求你,别……”
刘莫寒的手停在空中,黯然道:“是我冒失了。”
“侯爷,逸郎对我情深意重,我此生绝不负他。你的情,我这辈子只能欠着。”
刘莫寒身子倏地一紧,苍凉轻笑:“若我不让你欠呢?”
月桐痛苦地对上他深情的眼眸:“你,想我如何偿还?”
刘莫寒看见月桐脖子上的玉佩,暖暖一笑:“我不在王庭时,代我好好照看柏然。”
月桐一愣:“你就不怕我把他教坏?”
“你不是说孩童时本就该真心真性,胡闹尽情。若这么小就步步为营,小心翼翼,长大了,他的真心或许连自己都看不清?”
月桐会心轻笑:“那我定不负你所托,让他尽情胡闹。”
“谢谢!”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欠你的……”
刘莫寒嘴角牵起:“这辈子你若还不了,下辈子再来还。”
月桐身子猛地一震。
刘莫寒看见她眼中的风起云涌,悠悠地吁了口气:“这里的景色真美!单于先祖怎么没选这作为单于王庭?”
月桐思绪百转,看向碧水湖光:“如果这成了单于王庭,或许就不会再美了。”
刘莫寒会意一笑:“也是。把能歌善舞的白灵鸟抓起来,关进笼子里,歌舞轻影从此不再。好好欣赏,把美景记入心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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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午时,单于大队匆匆赶回兰氏王庭,下令封锁王庭。胡耶匆匆前来,向月桐讨要林士德。
“胡耶,发生了什么事?单于不是要去狩猎吗?”
“单于在山林中遇上了刺客,与刺客大战了半宿,刺客才败退逃走。律璟将军受了重伤,要请林大夫前去救治。”
月桐一惊:“律璟将军受了重伤?那单于呢?”
“单于一切安好。单于有要事要与向位王爷商讨,要晚些才能来见娘娘。”
“知道了。快带林大夫去医治将军。”
林士德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沉凝地向焦急的月桐回道:“将军伤得很重,性命我暂且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中的箭上有毒,在兰氏王庭没有解毒的药材,我只能用极寒的药材压抑毒性,再立即派人前去单于王庭取来药材方能解毒。但若用上这些药材,恐怕将军此生子嗣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