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后来扮作阮少卿回到南顺京中做起了昭远侯,生得眉清目秀,言行举止又文质彬彬,万分入得府中达官贵族双眼。
日日有人上门说亲,送来的名门千金画像堆积如山,走在大街上都有人堂而皇之目送秋波,更有甚者围追堵截,阮婉甚觉惶恐。
实在逃得走投无路,就随手勾搭了路人甲。
众目睽睽之下,双眸好似清波流盼,折扇轻点那人侧脸,风流轻挑道,“公子生得好生俊朗,不如从了本侯如何?”
言罢,不忘眼角妩媚妖娆轻眨,路人甲脸色铁青。
围观旁人就纷纷错愕,昭远侯……竟然好男色……还这般有辱斯文?
阮婉侥幸,但好景不长。心中还未来得及长舒一气,便觉折扇被人抓住,愣愣回头时,衣领也被路人甲一手拎起,不留情面直接扔了出去。凌空摔出好几米,哀嚎声发自肺腑,在府内躺了足足两月。
后来才知,路人甲就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彼时方从军中返京。
她竟然当街调戏了传闻中的邵文槿!
而邵文槿也不分青红皂白,傲慢“回礼”,自始至终面容冷淡,一言未发。
再往后的蹴鞠,设宴,出巡,处处都能与邵文槿遭遇,狭路相逢就回回刀光剑影。用阿莲的话说,便是用大拇脚趾头想想都知侯爷与邵公子命中相克,八字不合。
阮婉最恼得便是邵文槿长她四岁,那副视她为屁孩儿,继而目中无人的模样,趾高气昂,好似看她一人闹剧般。
爹爹果然是对的,她就是嫁猪嫁狗嫁蚂蚁都不会嫁邵家那头洪水猛兽。
是以,越看邵文槿越讨厌。
偏见就越积越深。
临到去年冬日,慈州一场含情脉脉表错情,阮婉绝然恼羞成怒。恰逢边关告急邵文槿随父出征,尴尬才得以暂时缓解,不至于渔撕网破。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与邵文槿之间,迟早要整倒一人才能罢休。
从此以后,侯府苑中便多了一个人形沙包,朱红大字批着洪水猛兽,旁人又不知晓说的是谁。只是大凡阮婉出入经过,都会伸腿踢它两脚,踢完还得侧身闪过以免伤及自身。
真真同邵文槿属性相当。
……
眼下,邵文槿行至苑中,正好一眼瞥到沙包,遂而踟蹰。
套在沙包外的衣裳旁人不认得,他却记得清楚。
三年前随敬帝出巡扎营,他偶然经过帐前,阮少卿故意遣人泼了洗脚水,然后佯装不知,睁大眼睛戏谑道,“谁这么不小心,竟拿了本侯的洗脚水去泼邵公子的?”
洗脚水……
周围禁军纷纷愕然。
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邵文槿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脱下外袍一扔,转身便走不予计较。
邵文槿素来在军中声名就好,如此修养举动,阮婉相形见绌。京中禁军当即掩涕,从前如何就鬼迷心窍投了禁军的?
眼前的,就是那件扔掉的外袍。
洪水猛兽?
邵文槿湛眸一紧,眼波好似深邃幽兰,侧身低喝,“阮少卿”!
片刻,屋内便传来阮少卿懒洋洋的声音,“本侯早让你命人将狗洞堵上,为何大白日的还会有疯狗跑入府中咆哮?去找人问一声。”
叶心忧心忡忡跑出屋来,看了眼他,微微一怔,福了福身行礼就悻悻跑开。
稍后,阮婉便摇了折扇出来,见到他,好似惊讶般掀了掀眼皮,楞楞道,“邵公子何时来的?方才可有见到本侯苑中喧哗的疯狗?”
邵文槿幽幽抬眸。
见邵文槿不接话,阮婉又化作一翻正紧,“本侯正好要去将军府寻邵公子,听闻本侯府上的丫鬟被将军府扣下了?”
“是。”目不转睛看她,眸色是军中多年特有的硬气。
“阿莲平素就笨得离奇,本侯的马也养在南郊,让她去给本侯的马匹喂巴豆,竟然都能喂错给邵公子。”
喂错了马?
一语既出,一旁三人都全然僵住。
睁眼说瞎话,鬼都不信!!
谁会有病去给自己的马喂巴豆!
阮婉则是轻摇折扇,娓娓解释道,“二月里冬春交替,京中近来寒暑不常。邪风尚余,淫威不减。稍不将息则易脾胃不调,又时有疲乏,心火上浮,四肢浮肿,晃晃若无力,又圈之无为,双目恹恹,观之甚为……”
“阮少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干燥。”
“……”
“……”
无耻到这种程度,江离忍不住着嘴角抽了抽,遂而按紧腰上的佩刀,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蓦得想起西郊说书先生的名言警句,不要和昭远侯比猥琐,他都懒得同你比。
说书先生只说对了一半。
对于将军府的大公子,侯爷向来猥琐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其中,全然乐此不疲。
邵文槿脸色阴沉。
阮婉强忍着笑意,尴尬开口,“害邵公子痛失了爱剑,本侯亦有责任,明日定会亲自拜访刘太尉的侄子,让他将剑还于邵公子如何?”
“不必了。”邵文槿凛目一瞥,缓缓上前。
阮婉顿觉压迫感骤然自脚跟席卷而来,但输人不能输气势,藏在袖间的双手死死攥紧,羽睫微颤,却硬着头皮没有动弹。
好在平日里不算靠谱的江离关键时候发挥了余热,先邵文槿一步置身阮婉身前,拱手沉声言道,“邵公子,这里是侯府。”
邵文槿果真再未再上前,冷言开口,“阮少卿,过往我当你年幼顽劣,独在京中又无人管束,才会听从父亲嘱咐,多番挑衅都不与你计较。今日言尽于此,日后但凡再有一次,我不介意替旁人管束你。”
他凭何管束她?!
真以为是……阮婉心中也涌上一股恼意。
恰逢叶心领了小厮前来,小厮吓得腿下一软,“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小的这就去堵上苑中狗洞,勿让疯狗再突然跑出惊扰了侯爷!”
邵文槿脸色阴沉。
江离再忍不住嘴角抽搐,生怕惹怒了邵文槿,会暴起砍死昭远侯。当下厉声开口,义正言辞,“胡闹!侯府中怎么会有狗洞!”
不是……小厮不明就理,僵在原处。
一侧的花坛却隐约传来窸窣声音,一袭锦衣华服的宋颐之摇头晃脑爬起身来,从头顶到脚下沾瞒了草削尘土,一边摇晃一边拂袖,狼狈得很。定睛一看,阮婉就在苑中,狼狈之外咧嘴便笑,“少卿少卿,我都从你家狗洞钻进来了,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邵文槿的脸色难堪到了极致。
阮婉还未开口,宋颐之又看见一旁的邵文槿,犹有一愣,继而眼巴巴望了望二人,委屈扁嘴,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下,“少卿不见我,却在府里见文槿。少卿同文槿好便不同我好了。我不依!”
邵文槿脸都绿了。
江离只恨不得当下能从狗洞里钻出去……
阮婉却笑得前仰后合,邵文槿恨恨拂袖离去。
见到她笑,小傻子便也跟着笑起来,先前还是便哭便笑,笑着笑着,哭声就彻底隐去。
反正少卿不同他置气就比什么都好。
翌日,邵文槿行加冠大礼。本着起码的仁义道德,阮婉没有前去给洪水猛兽成年添堵。
后来听闻他前日加冠,第二日便离了京城替敬帝办事,至于去了何处,她也没兴趣知晓。有人那副吃瘪的表情,阮婉却记忆犹新,只觉许久都没如此畅快过了。
远非捉弄陆子涵等人可比。
心中的欢愉呼之欲出。
这木桶澡就泡得格外舒服,顺带哼起了家乡成州的小调,掌心撩起朵朵水花,哗哗溅起在玉肌酥骨上。花瓣水波之下隐隐诱人曲线,和着眉黛凝脂,恰好女子二八年华。
仰面靠在桶沿,屋内温热氤氲袅袅,恍然想起有些时候没见过苏复了。
苏复对她向来照顾,暧昧是有,却从不点破。
女子的心思就昭然写在脸上,心猿意马抓起篮子里的花枝瓣瓣扯下,“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不喜欢”……
紧要关头,叶心推门而入,阮婉一惊落入水中,彻底分不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先前功夫统统白费了。阮婉缓缓扬眉,甚是无奈,“阿心,你也学阿莲这般冒失做什么?”
叶心拿出手中信笺递于她,“侯爷,出事了。赵大人来信,说皇上命驻军封锁了曲庄附近,严禁任何人等出入。阿莲送去富阳的药材,只怕进不去曲庄。”
阮婉接过信笺快速阅过,果然如此。
赵荣承的信该是几日前就寄出的,人还在富阳周围查看。
有长风成州作前车之鉴,敬帝该是要在事发前将疫区隔离,防患于未然。疫情能否治好不是根本,是怕曲庄之乱祸及周遭。
若是如此,便是定了心思在疫情缓解前不许旁人涉足。
思及此处,阮婉披了浴巾起身,“奉命驻守富阳的将领是谁?”
叶心尴尬一笑,轻咳两声,“邵……邵文槿……”
作者有话要说: 先传者吧,,,
☆、第六章 换女装
第六章换女装
三月暖春,草长莺飞,马车出得京师一路西行,沿途景色怡人。约莫四日行至富阳城附近,一派宁静闲适,全然没有疫情蔓延痕迹。
遣了叶心去城中打听,居民只道曲庄生了动乱,朝廷派兵平叛就封锁了周边几处地界,严禁出入。
一连半月,除却驻守在当地的军队之外,未曾见到有旁人进出。
阮婉心底澄澈。
春疫本就不好治,又极易传染死人,稍有不慎动辄牵连周围郡县,严密封锁是为了断绝了传播途径。轻易公开疫情只会引得人心惶惶,加之富阳临近京中,唯恐处理不妥滋生乱事,才会遣了邵文槿带兵前来。
敬帝此举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