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舒眉,缓缓掷下一子,“小傻子,你都舍不得自己妹妹,难道陛下和娘娘舍得自己女儿?”
宋颐之就凝眸看他。
阮婉倏然一笑,“公主要远嫁长风,陛下和娘娘只会比你更舍不得,这个时候你不留在京中陪他们,他们想公主了怎么办?”
宋颐之微怔,好似有些明白。
阮婉又道,“还有,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傻子,一个公主远嫁还不够,还有一个傻子跟着上路,他们能不担心?娘娘素有头疾,心中有事,夜间便睡不安稳,你舍不得妹妹,就舍得让陛下和娘娘担心?嗯?”
字字句句说得极慢,连傻子都能听懂,傻子便真的低头不语了。
阮婉遂而轻笑,“要我说,陛下只是罚你闭门思过,你有何好赌气的?若是换做我爹爹……”顿了顿,“那是免不了要吃板子的。”
宋颐之就惊愕抬头,“少卿挨打?”
阮婉微怔,眼中不觉浮起氤氲,“若是爹爹尚在……”她倒是愿意挨打的,这一句便隐在喉间,垂眸时稍敛情绪,又清浅莞尔道,“所以,明日我们便进宫去找陛下认错,然后晚上去吃红烧肉可好?”
宋颐之拼命点头。
阮婉也跟着笑起来,余光瞥过四下,停在门口时就骤然一滞。一袭不和谐的身影,甚是刺眼。
宋颐之也忽得见到他,便兴高采烈唤道,“文槿!”
“邵文槿?”阮婉心下恼意窜起,竟不知他到了多久,“你来这里做什么?”
邵文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不冷不热道,“皇后娘娘让我来看看王爷,我有些话同王爷说。”
开口便将陈皇后抬出来,分明是特意堵她的嘴,她还不好回绝,只得悠悠起身,“你说便是,小傻子,我明日再同你一道进宫。”
宋颐之兀得蹙眉,语气几分着急,“少卿少卿,棋还没下完呢!”
“下次再下。”阮婉草草应声,临门时剜了邵文槿一眼,“借……过……”
邵文槿轻咳两声,嘴角的笑意便再忍不住,“方才有人将我的要说的话说完了,眼下可是要睿王再听一遍?”
阮婉脱口而出,“你!”
竟然无耻偷听!
“阮少卿,我同你对弈一局如何?”身姿挺拔,漆黑的凤眸深邃悠远,偶有的灼亮便似明媚夜色里的一抹晚风清照,带着几分鲜有的风流肆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还有3章,,,
☆、第二十三章 巧不巧
第二十三章巧不巧
翌日清晨,邵文槿便入宫向陈皇后复命。
昨日敬帝大怒将睿王轰出宫门,责令其闭门思过,不出一夜朝廷上下已传得沸沸扬扬,群臣私下里纷纷揣测。
敬帝对睿王素来纵容,连呵斥都未曾有过,此番大相径庭是何用意?
睿王果真只是因公主出嫁一事惹恼了敬帝?
还是有其他更深的缘由?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一夜未眠者就不在少数。
是以,早朝之上众人虽然心思各异,实则大都心照不宣。敬帝痛斥了睿王,今日又会如何对待煜王?
这才是众人急切想要知晓的。
也由得如此,早朝的奏本议事要比往常冷清许多,皆在静观其变,唯恐敏感时期失言被人揪住错处。而陆相一脸大义凛然,旁若无事的启奏便让群臣很是感动。
总得有人奏本啊,若是无人奏本,下了早朝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陆相就是陆相,不愧为百官之首。
陆相很是受用。
言辞恳切之间多番迂回,最后落脚在沱江中下游济郡水利失修多年,督建治理一事大任该由何人担当?
一语既出,众人心知肚明。
济郡水利向来稳固,多年从未出过事端,督建治理根本就是手到擒来之事,与当日邵文松奉旨出征异曲同工。
谁去都是功劳一件。
眼下,便都在等敬帝金口玉言。
“由煜王亲自去一趟。”良久,敬帝才平静开口,群臣却当即明了,敬帝是有意要抬举煜王。
尘埃落定,煜王大步上前,殿中下跪领旨,再起身时已然风神朗润。
……
前朝之事,陈皇后多少有所耳闻。
煜王前来请安时,脸上仍有敛不住的喜悦之意,陪着陈皇后说了许久话,意气风发跃然脸上。
陈皇后几番想要开口打断,却又难得见他如此开怀,不想拂了他兴致。
直至邵文槿求见,煜王才离了宫中。
与煜王的神采熠熠相比,邵文槿就是显而易见的倦容,陈皇后心中不免诧异,“你何时也学起了前朝众臣,一夜不眠揣摩陛下心思的?”
邵文槿眉头微拢,继而反应过来,恭敬垂眸笑道,“在睿王府下了一夜棋罢了。”
陈皇后神色稍霁,下棋?
她是担心颐之没受过陛下斥责,总要哭上些时候的,才会想起让邵文槿去一趟睿王府。眼下,还有心性下棋就该是好了,不闹脾气了。遂而颔首启颜,唇角也浮起一抹温润宁静的笑意。
果然,让文槿去一趟是大有裨益的。
陈皇后心情大好,又将邵文槿夸赞了一翻。
先前没有心思用得下早膳,此时却觉腹中辘辘,便让邵文槿陪同。邵文槿却之不恭,殿内的贴身宫女就连忙去准备。
趁着空隙,有人才将阮少卿昨日的一翻说辞原封不动告之陈皇后。
陈皇后微鄂,不想这番话竟然出自平日里在京中飞扬跋扈的昭远侯之口,说出去,怕也是没有几分信的。
“少卿懂事。”这一句赞许来得甚是简练,却上心。
阮少卿同颐之一贯玩得到一处去,颐之昨日遭了责罚,少卿是定然是要去看他的,陈皇后便没有特意寻阮少卿来嘱咐。加之平常见多了阮少卿的古灵精怪,也只道他会哄哄颐之,未曾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着实让她震惊。
心中对他的喜爱又多增了几分。
“所以,你是同少卿下了一夜棋?”就随意闲话问起。
邵文槿眼底不知何时沾染了笑意,“阮少卿知道下不过睿王,同我却是不服气的,输了一回便要与我打赌。”
陈皇后不觉一笑,“然后如何了?”
“我便赌他一局也赢不过我,然后,就一直下到今晨才入宫见您。”
一席话说得甚是委婉,陈皇后却惬意笑出声来。
邵文槿也是忍俊不禁,有人昨夜说过最多的字眼,就是再来。大凡初始都气势汹汹,是平素惯有的作风,越往后越像泄了气的棉絮,垂头丧气,鼓腮托着下颚。
近来,邵文槿时有错觉,人前犀利猥琐的阮少卿,其实私下里只是牙尖嘴利,还不时带有几分笨拙。
……
陪陈皇后用过早膳,便又听内侍官道起,方才睿王和昭远侯入宫面圣。
睿王同陛下认了错,也再哭闹生事,陛下龙颜大悦,就让睿王和昭远侯陪同一道去暄芳殿看三公主。
婚期渐近,宫中的命妇和教习嬷嬷轮流上阵,宋嫣儿近乎抽不开身。
再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往后到了长风也不能任性为止,基本的礼仪教养都需谨守。长风国中习俗又多有与南顺不同,也要牢记在心。再有便是,新婚闺房之事,多少是要说与她听的。
宋嫣儿羞得脸色涨红。
幸而敬帝领着宋颐之和阮婉来了暄芳殿,宋嫣儿才略微松了口气,欢欢喜喜迎了上去,教习嬷嬷轻哼提醒,她才想起要中规中矩行礼。
阮婉险些笑出声来。
宋嫣儿悠悠一叹,上前挽起敬帝胳膊一翻撒娇抱怨,嫁人这般累,还不如留在宫中多陪陪父皇母后。
一句就将敬帝逗乐。
也只说了不多些时候的话,敬帝事忙并未久留,遂让几人去给陈皇后请安,宋嫣儿应得甚是愉悦。
去给母后请安,又有颐哥哥和婉婉一处,等于是父皇默许了今日的教习减免。
一路往鸾凤殿去,两人哄了宋颐之一人在前面走,自顾在一处窃窃私语。
平日里单独见面的时间便少,如今更是,宋嫣儿就将近来在宫中的教习同她说起,阮婉乐得捧腹大笑。
宋颐之听到笑声便也要一处,转眼又被两人打发走,甚是不满嘟嘴。
有什么话是他们二人可以说,他却不可以听的?!
“少卿少卿!”“妹妹!”就不时转身耍赖,清荷只得肩负起重任,充当起两者间的沟壑天堑。
宋颐之跑,她便也只得跟着跑。跑着跑着,便成了两人追逐赛。加之而后阮婉笑得也少,宋颐之就俨然忘了此事,没再花心思在探听少卿和妹妹说话上,而是专心致志同清荷玩起了追赶,玩得不亦乐乎。
宋嫣儿却同阮婉说得小心翼翼,扭扭捏捏。
都是这几日命妇和嬷嬷提的新婚闺房之事,宋嫣儿有些好奇,又有些害羞,又没有同旁人说过。
阮婉也是初次闻得,两人就不时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到。
开始时候是如此,再往后,不似先前惊心动魄,阮婉就调侃起了宋嫣儿,宋嫣儿气得咬牙切齿,反唇相讥。
不知不觉便到了陈皇后处。
邵文槿也应声转眸,这一幕就甚是怪异。
一行四人,各个脸色都是红扑扑的。
宋颐之同清荷是跑了一路,有些脸红气喘,宋嫣儿和阮婉则是相互调侃了一路,相互涨红了脸。
怎么又有邵文槿?
阮婉也憋了憋嘴,近来到是哪里都能见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