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阮婉拱手谢恩。
她若还朝,京中半数禁军必然重回她手中,她手中握有兵权,景帝就会有所顾忌。加之景帝登基之初,攘外安内,不愿同邻国生事。长风和南顺毗邻,景帝还顾忌衍帝。
相比敬帝的传国玉玺,李少衍的强硬态度更让景帝有所收敛。
阮婉心中唏嘘,是那个终日嬉皮笑脸的李少衍,保了她的命。趁着拱手拜谢之时,却瞥到一侧目光打量自己,顺势望去,竟是邵将军。
自京中传出邵将军顶撞景帝的消息之后,众人见到的多是景帝的宽宏大度。早前斥责景帝谋逆的人也有,景帝并未姑息,而邵将军是南顺功臣,景帝才处处忍让礼遇,旁人看来是赏罚分明。
今次他国时辰觐见,景帝又邀了邵将军赴宴,又是贵宾之位,足见对其尊重。
而阮婉诧异得是,邵将军见她的表情甚是睥睨,自然还有邵文松。阮婉心中疑惑,还是返回席中。
稍晚,各国使节呈上贺礼。
沈晋华呈上的就是当年她同邵文槿在长风临时画的风蓝图,沈晋华哪里知晓?只道当年敬帝陛下割爱,将风蓝图送予我国先帝,今景帝陛下即位,长风完璧归赵。
阮婉懵懵饮酒,真正的那幅风蓝图,还在邵文槿房中的柜子里,邵文槿该是没有告诉旁人。
本以为今日宫宴到此结束,不想景帝兴致极好,借花献佛,将风蓝图转赠给了邵将军。殿中以陆相为首,难免阿谀奉承,借机赞颂景帝仁德。阮婉司空见惯,并不觉奇怪,但邵将军并未起身接受赏赐,让殿中气氛很是尴尬。
邵将军素来硬气,这样当众扶景帝颜面,景帝竟然也不生气,只让邵文松来接。邵文松迟疑片刻,但彼时邵母也在,邵文松怕牵连邵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接下,此事才算作罢。
阮婉低眉饮酒,耳旁就有邵隆庆不知好歹的话语传出,景帝出声喝斥,议论声才平息下去。
虽然父亲生前同邵将军不和,但邵将军却是这殿中少有的刚正不阿之人。阮婉恍然大悟,该是敬帝同陈皇后生前待她不薄,她今日言行举止,定是让他父子二人觉得她是见风使舵的小人。
阮婉心头一沉,抬眸便见邵母也在看她,只是顷刻敛目,她心中就似被火焰反复灼烧。
晋华在京中只待了不到三日,除了宫宴上见过一次,就是送行的时候,她远远目送。
安心在京中,勿要惹事。
阮婉谨记在心,平日早朝浑浑噩噩,还会适时应声。早朝过后,就窝在藏书阁看书,就似爹爹娘亲还伴在身边。只要等文槿和少卿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时常不觉看书看到深夜,藏书阁里为了珍藏典籍,通风不好,叶心担心她吃不消,她却觉在藏书阁里安稳。
转眼到了七月中,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早朝时,突然有御使出面弹劾邵将军,说邵将军一直对景帝不尊,景帝却仁厚对待,邵将军私下里却对景帝大不敬。
听闻景帝御赐的风蓝图到了将军府,竟被邵将军一把火焚殆尽。焚烧陛下御赐之物,是大不敬之罪,若是景帝一再偏袒,将导致朝中赏罚不明,人心尽失。
说得煞有其事,义正言辞,阮婉险些都信了。
邵将军刚正不阿,又忠于先帝,只怕会做这些事情。御使话音刚落,邵文松便怒意出列,“血口喷人,我爹从来没有烧过风蓝图,一直将风蓝图好好供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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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寒 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寒心
“血口喷人,我爹从来没有烧过风蓝图,一直将风蓝图好好供于家中。”
“口说无凭,邵大人若是心中无愧,就将风蓝图取来,下官自当向邵将军道歉。若是风蓝图不在府中,就请陛下以大不敬之罪处之,以正朝纲。”
“你!”邵文松气急。
阮婉微楞,邵文松不会撒谎,那风蓝图该是没有被邵家焚烧,那御使出来弹劾是何意?
疑惑之时,景帝缓缓开口,“邵将军,朕信你为南顺立下的汗马功劳,更信你的为人。爱卿对朕一直颇有微词,朕视若罔闻,是想朝中上下和睦才是南顺之福。朕登基以来,自知仁德比不过先帝,但一直以先帝自勉,望其项背,才屡屡招致非议。御使出面弹劾,朕再熟视无睹,就是愧对先帝,愧对满朝文武。爱卿,若是御使所奏属实,朕只能大义灭亲。”言辞凿凿,情真意切,若非知晓景王本性,阮婉都对他生疑。
而另一边,邵父惯来硬气,又当众顶撞过。历朝历代功高盖主之事常有,景帝以德报怨,就显得邵父更为不敬。
阮婉心中捏了把汗。
邵父沉声道,“臣没做!”言简意赅,不留分说余地。阮婉是信了,景帝也倏然起身,陈恳道,“我信爱卿所说,文松,去将军府将风蓝图取回,朕要在朝堂上替邵将军正名。”
邵文松望了邵父一眼,邵父并未应声,他就拱手行礼慌忙退出大殿。
阮婉心中涌起不好预感,景帝为人善于做戏,只怕从赐风蓝图开始,就起了别的心思。邵将军对他有抵触,却对敬帝尽忠,旁人无话可说。而风蓝图还是敬帝生前之物,若是邵将军焚烧风蓝图,就是对敬帝和景帝大不敬。景帝这招阴毒,但他如何笃定邵将军一定焚烧风蓝图?
莫非?阮婉骤然一沉,反复跌入冰窖深渊,莫非是知晓风蓝图不在将军府,才敢自编自演,就像派人寻宋颐之!!
阮婉眼中掠过一丝惶恐,转眸去看邵父,却见邵父眼中毫无在意的表情,定是一早就猜到了,邵文松哪里寻得到?!
果不其然,殿中另议要事,直至无事可议,邵文松却还未回来。御使就言辞笃定,请景帝命禁军去将军府拿人,怕晚了就畏罪潜逃。
阮婉强忍着怒意,低眉不去看殿中滔滔奇谈的卑鄙小人。邵父却朗声大笑,“我邵家岂有这般胆小鼠辈,邵文松并不知晓,陛下,风蓝图是罪臣烧的。”
殿中四下哗然,邵将军真的烧了风蓝图,那是杀头之罪。景帝好似痛心,爱卿你!
“一人做事一人当,求陛下赐罪臣死罪!”邵父取下偷窥顶羽,头次在殿中下跪,就似英雄气短。阮婉怒不可谒,又想起明觉主持和沈晋华的嘱咐,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局为重,心底闷得喘不过气来。
恰逢邵文松入殿,满眼惊慌失措,“陛下,家中风蓝图失窃……”
话音刚落,御使已然打断,“邵大人,邵将军已经认罪了。”
邵文松嗔怒,“不可能,父亲拿到风蓝图就嘱咐要好生收着,怕日后生祸端,怎么可能焚毁!”
御使冷笑,“居然说陛下赐的风蓝图是祸端,将军府是恃宠生娇,仗着过往的功绩,功高盖主,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你!”邵文松怒极,就要上前揍他,殿中禁军拦住,直接扣下问罪于殿前。
邵父起身,“文松!风蓝图是为父烧的,不得再在殿中胡言议论,陛下,罪臣是戴罪之身,万死不辞,犬子年幼,还请从轻发落。”他是想保邵文松性命。
“爹!”邵文松眼眶含泪。
御使趁势开口,“风纪不整,则朝纲不兴,要我等御使又有何用!恳请陛下按国法除之!”
没想到此时,竟是袖手旁观的陆相出列,“陛下,邵隆庆屡次冒犯,陛下皆以德报怨,今已承认焚烧御赐之物,应按大不敬之罪论处。”
“陆相!”邵文松双目猩红,邵父却骤然呵斥,“邵文松!”
陆相好似不闻,“虽然邵隆庆论罪当处,但早前屡立战功,是我南顺功臣。御史大人一家之言,未免武断,陛下可暂时将其收监,年前会审,以正言路。”
陆相竟会替邵将军说话,阮婉诧异,年前会审,便不一定论死罪,就大有转机。
邵文松也怔住,好似方才骂错了人。
而邵父此时却倏然动怒,“陆浩!”
禁军火速上前相拦,阮婉看不懂其中缘由。
而陆相继续言道,“至于邵文松,毕竟年幼,紧急之下出言不逊是情有可原。邵文松在渝中平乱有功,功过可相抵。何况,陛下登基以来推行仁政,理应从宽发落。再者,邵文槿尚在边关御敌,陛下应将今日之事传于东征军中,让邵文槿感念陛下仁义,更能为国尽忠。”
“陆浩!你卑鄙无耻小人!”邵父怒不可谒,身边涌上十余禁军才将其按住。
殿中纷纷错愕,阮婉瞥向景帝,却是一脸笑意。邵文槿尚在边关御敌,告之东征军?
阮婉猛然反应过来,景帝真正的意图是在邵文槿!
景帝早前就下过圣旨,要他战事未平,不经召唤,不得回京。景帝和陆相根本是在联手演一出好戏,特意留邵将军和邵文松性命,下狱待审,再将消息传给邵文槿。
邵文槿不回,就是见邵父死,邵文槿若回,就是私自回京,军法当斩!
而邵文槿不可能不返京!
景帝此举,是要铲除邵文槿!!
所以邵将军才会倏然而怒,阮婉手心死死攥紧,就听景帝痛惜开口,“御使不用再言,就按陆相所说办!”
邵父勃然大怒,就要在殿中动手,那罪名便稳稳坐实,阮婉心中一狠,扯开嗓门悠然开口,“陛下,臣有事要奏!”
旁人纷纷看过来,昭远侯?
他此时出声作何?
便是邵父和邵文松都怔在一旁。
阮婉走到殿中淡然开口,“禀陛下,邵将军没有焚烧风蓝图。”
此语一出,殿中全然呆若木鸡,唯有景帝眉头微皱,失了先前笑意。凛目看她,是做警告。
阮婉却拱手低头,声音又更大声了几分,好像是怕旁人听不到,“陛下,微臣是说邵将军没有焚烧风蓝图,风蓝图还好好地待在将军府,微臣敢用项上人头作保,请陛下听臣一言。”
项上人头做保?
景帝都愣在远处,先前眸间的凛冽也化作诧异。
她都用项上人头作保了,景帝都还不听,传出去便是有意针对邵家,景帝这些思量还是有的,遂而沉声开口,“少卿你说。”想好了再说,大有威胁的意味。
“谢陛下。”阮婉起身,缓缓开口,“其实,风蓝图在邵文槿房中。”
四下议论开来,好似不可思议,既然在邵文槿房中,邵文松为何不拿出来?
邵文松自己也懵了,阮婉就踱步到他跟前,“诸位大人都知道本侯同邵文松不和,本侯的眼睛曾经被他打肿过,他也被本侯关到禁军大营,本侯恨不得整死他。”
这些全京城都知晓,当时向邵文松提亲的人很多,因为他是京城中少有敢揍昭远侯的人,还因此风靡一时。
“昨日本侯到将军府,正好见到邵文松在看风蓝图,他看完之后还谢了一遍陛下才收起,本侯就趁机将风蓝图藏到邵文槿房中,好让他找不着,急死他!”
邵文松不接话,阮少卿分明是胡扯,他昨日根本就没有见过阮少卿。
而阮婉话到此处,陆相就出声打断,“昭远侯既和邵文松不和,还去邵家做什么?”
旁人纷纷反应过来。
阮婉就道,“我是同邵文松不和,但谁都知道我出使西秦,是邵文槿护我回的南顺,破了相,还险些连命都丢掉了。他出征在外,我为何不可去看邵将军和将军夫人!”
确实,有几分道理。
“再者,将军夫人从前待我就好,当年送嘉和公主出嫁长风,将军夫人听闻我从未坐过大船,还要三日,怕我晕船,还给我缝过一个治晕船的荷包。荷包就在本侯府中,若是不信,本侯现在就可以去取!”
分明是借先前取风蓝图之事调侃,御使脸色阴沉。
阮婉又道,“爹爹在世时,就时常告诫要知恩图报,本侯昨日就是专程去将军府看邵夫人的。谁知遇到邵文松,本侯都嫌晦气。”如此,便说得通了。
阮婉甚至想好,如果旁人说未见过她进门,她就说她是翻墙进去的,大不了再翻一次,幸而旁人没有纠结。阮婉趁机蒙混过关,“邵文松,你自己去取好了,风蓝图在邵文槿房间的床头柜子里。你先去取到了再说,免得有人讲本侯口说无凭。”
阮婉颔首,邵文松遂即明了,又看向景帝。众目睽睽,景帝不好不让他去,只得摆手,邵文松起身跑出殿外。他也不知阮少卿何意,但阮少卿如此肯定,他可以死马当活马医。
待得邵文松走,阮婉又再继续,“陛下,少卿原本只是想私下愚弄邵文松一翻,让他着急,不想惹出这些祸事。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少卿怕陛下责骂,又不敢开口澄清。”
陆相面色不虞,冷眸瞥过,“既是胆小不敢,为何临到最后为何要说?!邵将军都已认罪,还有拿认罪当玩笑的?”
陆相一针见血,看她可有三寸不烂之舌。再者,邵父认罪殿中有目共睹。
阮婉便笑,“陆相说的是,本侯原先也是怕的,后来一想,如果邵将军含冤入狱,消息传到都城,邵文槿定然着急回京替父伸冤。陛下早前就下过圣旨,战事未平不得回京。邵文槿不回,邵将军可能送命,邵文槿若回,就是私自回京,军法当斩!邵文槿仁孝,不可能不回京,所以邵文槿势必会被问斩!本侯就想,这个问题严重了,若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朝廷特意设了一个局要除掉邵文槿呢!本侯自私是小,朝廷之事又如何可以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