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牙儿有糖吃只顾着高兴,也不问缘由。
从正院拐个弯过一个抄手游廊就是罄雅苑,左边则是琪鹭苑,里头住的是二小姐,她想也不想就进了罄雅苑。
大小姐虽规矩大,可是人却是最好的说话的,她进了院子就看见了春银,春银也看见了她,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她们当初都在大太太身边服侍的,八个春字辈的丫头,府里每个小姐身边一个,年纪最大的春月嫁出去了,如今还剩下七个。
春云也不和她拐弯,直接就问道:“我来找陆妈妈,她在不在?”
“在是在的。”春银为难的朝房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正在教大小姐女红,只怕是……”
春云顾不了那么多,她怕表小姐晚上来正院请安的时候就和大太太开口,到时候她再求人可就晚了,她急着抓着春银的手:“好姐姐,您就帮我通传一声,来生做牛做马我都会报答您。”
“谁让你报答。”春银被她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瞧你脸色可不好?”
春云摇着头红了眼睛:“一会儿再和你细说。”春银点点头没有再问转身掀了帘子进了房里,春云在外头等的心焦,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春银终于出来了,朝她点点头道,“大小姐让你进去说话。”
春云一愣满脸惊讶,她没有想到惊动了大小姐。
“别慌。”春银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和陆妈妈说你来找她,大小姐就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我如实说了,大小姐就让你进去说话。”
春云吁了一口气朝春银道了谢进了暖阁。
房间里点了火盆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大小姐穿着藕荷色窄袖斜襟小袄,外头罩着一件湖绿缠枝比甲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摆着一个绣架,陆妈妈正半坐在一边的杌子上,问兰和问玉候在一边探头听着。
房间里很安静。
不等春云说话薛思琴已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杌子示意她坐:“你这么急着来找陆妈妈,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陆妈妈抬头看春云,不明所以。
大小姐早就跟夫人学管家了,夫人也有意让她锻炼,这样的事和她说了指不定更好。
春云没敢坐,把事情牢笼去脉说了出来。
一屋子的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薛思琴皱眉道:“清表妹真如此说?!”
春云点点头:“小姐若是罚奴婢,奴婢也认了,可是我老子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这一趟实在不能让他去,奴婢两个弟弟都还小,若是他有个好歹……”话未说完已经急得哭了起来。
薛思琴若有所思。
陆妈妈喝道:“哭什么,方表小姐不过随口一说。”又道,“她素来是不管事的,怎么会突然说这番话?是不是她身边采芩出的主意?”
“奴婢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春云回忆当时的情形,“可是当表小姐说出这番话时,采芩和绿珠脸上真真实实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所以奴婢觉得大约是表小姐临时起意想起来的
飞天。”
陆妈妈收了脸上的惊讶,露出凝重之色来。
“你先回去。”过了一刻薛思琴开口道,“这事儿清表妹还没和母亲说,到晚上去请安的时候我帮你提一提,也别劳烦陆妈妈了。”春云等几个丫头进府时间长,是陆妈妈亲自调教出来的,最是稳重端正不过的,她也很喜欢。
“多谢大小姐。”春云高兴的行了礼,“那奴婢回去了,怕出来时间长了小姐不高兴。”就出了门。
待她一离开,薛思琴就疑惑的道:“清表妹明知道钟大身体不好还如此说。”她皱着眉头想不通缘由,陆妈妈也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道,“难道是因为帕子的事?”这等于是在罚春云了,难不成和春云有关。
薛思琴摇摇头:“她来了这大半年,我冷眼瞧着她不是这样的人。莫说这件事不会是春云做的,即便是她也该回禀母亲,怎么会直接罚春云,春云可是母亲给她的丫头。”
陆妈妈想到方才方氏带着几个婆子去青岚苑,原本以为要拿点手段敲打一番才成,可最后却是方表小姐自己点破了事情,她左思右想觉得有点奇怪,便就有些坐不住:“方表小姐突然转变,定然不会毫无根由的,奴婢这就回去和夫人说一声。”
薛思琴亲自送陆妈妈回去。
陆妈妈一路到正房,方氏正坐在桌前算着账,她出生江南成亲后几年才跟着薛镇扬进京长住,所以一直不大习惯京城的天气,便是连炕也用不习惯,陆妈妈见此也不奇怪,走过去行了礼在方氏耳边低声将春云的事说了一遍。
方氏拨算盘的手一停,诧异的望着陆妈妈:“春云自己来求你的?”
“是!”陆妈妈有些奇怪,“说句不得当的话,方表小姐平日里就和那纸糊的似的,说点重话也能想出一箩筐的事伤心,今儿怎么一反常态的罚春云了?”
方氏也皱了眉头,显然不明白幼清这样做的意思。
要知道春云是她身边的丫头,平时便是薛思琴和薛思琪也要顾忌的,更遑论方幼清和周文茵……
今儿幼清一反常态,必然有原因。
“夫人。”陆妈妈眼睛转了转,“会不会是方表小姐真的对大少爷……”她也只是猜测,说的并不确定,“所以才将想法子敲打春云?”
说是敲打也不为过,毕竟方表小姐只是一说,最后定夺的还是大太太。
方氏摇摇头否了陆妈妈的意思:“下午她和我说的很清楚,我也相信她的话,以后这事儿不要再提。”
“是。”陆妈妈忙收了声,想了想问道,“若是方表小姐真和您提让钟大去延绥,您准还是不准?大小姐那边可是应了春云了。”
方氏揉了揉额头,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
☆、008 决心
幼清端坐在桌前写着字,采芩候在一边磨墨,好奇的望着宣纸上的簪花小楷,笑道:“小姐的字越发的好看了。”又指着上头的的字问道,“写的什么,奴婢怎么瞧着像是药方子?”
“是药方。”幼清搁了笔,将药方拿起来吹干交给采芩,“你照着这药方去药房,盯着他们抓药,多给些银子让他们做成药丸。”
采芩应了一声,依旧不解的道:“这药方是给谁的?”小姐因为有心绞痛的毛病所以一直吃药,她们房里各式各样的药方也有好几副,久病成医她也不陌生。
“我自己的。”幼清不隐瞒她,“偶得的一个方子比旁的都要好用,你也别多问了,只管抓回来就成。”
这药方是她嫁进锦乡侯后封神医开的药方,她一直吃着病也犯的少了,就觉得比以往的都要管用。
“奴婢知道了。”若是平日她还敢刨根究底的问问,可是今儿采芩却感觉即便她问了小姐也断不会告诉她的。
收了疑惑,采芩小心翼翼的将药方叠好揣在荷包里,又道,“小姐一会儿要去正房请安吗?要不然再歇几天吧
重生在美国。”
幼清摇摇头,又重新铺了纸提笔:“姑母虽说让我半个月请安一次,可礼多人不怪,我去多了她总不会厌我吧。”一顿又道,“再说多出去走动走动,总比窝在房里好。”
人善被人欺,这个府里没人将青岚苑放在眼里,她和绿珠私底下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所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小姐的变化都令采芩很欣喜,
她见幼清又开始写,就守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刻,就瞧见裁的一尺宽两尺长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人的名字和祖籍。
采芩惊讶不已,问道:“小姐……这是?”随即认出上头一个人的名字,惊讶的道,“这……是内阁次辅严安?”
幼清颔首,将纸叠起来,采芩心中不解:“小姐写这些大人的名讳作甚?”一顿想起什么来,不安的道,“小姐是想查老爷的事?当年倭寇动乱,罪名不是定的很清楚吗,老爷是渎职失察啊。”
“倭寇之事不过一个名头罢了,重点依旧是景隆二十八年的春闱舞弊案。”幼清神色清冽,“宋首辅因此事被迫致仕,父亲当年不过在礼部观政,却被定罪外放至延平……”她对朝堂的事并不清楚,毕竟在内宅想要打听这些着实不容易,她知道这些也还是做了徐三奶奶后,通过侯爷的幕僚窦良得知一二,“倭寇动乱,父亲也只是一个七品的推官,上有福建巡抚衙门,再次还有福建布政使,知府衙门……可父亲的罪却定的最重。”
窦良虽明面上对她恭敬,实际说的也不过皮毛。
她后来细想父亲被流放的事,越想越觉得蹊跷。
“您的意思是……”采芩并不懂,但宋首辅的大名她确实知道,“老爷其实是被人陷害的?”
幼清也说不清楚,但是直觉上这件事不简单,尤其是父亲最后意外去世,让她心里的疑惑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宋墉致仕后,朝堂有一番大清洗,他的门生故旧一律被免职或外放,如今朝堂中宋家的门生故吏已所剩无几……这件事最得利的是谁?
她只能从表面分析,乃是现任次辅,严安!
可严安经过四年的运作,如今势力不可小觑,她记得今年年末已是七十二岁高龄的首辅夏堰就会致仕,严安顺利登顶成为首辅,至此他稳坐其位,到景隆四十年他在朝中已有人暗中唤他九千岁。
要在他眼皮底下查当年的舞弊案,不论她并不确定当年的事是否有隐情,便是确定她也无法入手,更别想撼动严安。
完全没有头绪。
幼清有些烦躁,恨不能生得男儿身,也能科考登殿入朝堂,不求平步青云,至少也不会两世都被困在内宅,像井底之蛙一样看不清局势,让父亲冤死。
“采芩。”幼清将纸叠好,提笔写信,有些迫不及待,“我写封信给父亲,你明天一早出去抓药时把信送出去,记住不要给别人知道。”
采芩不明白幼清在做什么,只能愣愣的点点头:“奴婢省的。”
幼清在信中委婉的问起方明晖当年倭寇的事,又问起有关舞弊案的内情,她记得当年有位姓胡的大人和方明晖同在礼部观政,和父亲关系颇近,还曾来家中走动过,那人如今在何处,作为后辈应该登门拜见……她怕父亲起疑满篇的语气都是小孩子对正事的好奇
武道进化系统。
若是父亲能详细告诉她,那她查起来也能事倍功半了。
“小姐,您想打听当年的事,为何不问问大老爷?”采芩将信和药方摆在一起小心收好,“大老爷当年已经从临安回京了,他应该知道。”
幼清摇头,否定道:“姑父不会告诉我,即便他愿意说,也不会知无不言。”她站起来负手在房里踱着步子,“先不要惊动府里的人,我们自己查。”若是路大勇现在能进府就好了,他胆大心细又忠心,事情交给他最好不过。
他是父亲早年结交的江湖朋友,因受过伤腿脚不便,父亲临走前将他留在了京城,姑母当时伤心和父亲的离别,见也不曾见随手将他安排在怀柔的庄子里,他人本分也不来走动,时间久了便是她也不记得有这个人,直到她成亲后路大勇自己找来,她才用他,后来越用越顺手,才知道他的能耐。
算起来路大勇今年只有三十三四吧,她记得他妻儿都已经没了,独自一人讨生活,如今应该还在怀柔的庄子里。
“春云回来了。”绿珠提着食盒进来,压着声音道,“在外头和玉雪说话,有说有笑的,看样子心里已经定了。”
陆妈妈是应了她了?!
“小姐。”绿珠嘟着嘴气呼呼的道,“她这样也太嚣张了!”
幼清端茶喝茶,云淡风轻的道:“随她去吧。”
绿珠张口还要再说什么,采芩忙拉住她朝她摇摇头,等两人退到碧纱橱了,绿珠跺着脚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小姐性子就是太好了,任着她作威作福的拿姑太太压我们,小姐虽寄住在这里,可是进门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给了姑太太一万两的银票呢,咱们不算白吃白喝何必要看人家的脸色。”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采芩捂住绿珠的嘴,朝外看了看,“小姐今儿的处事方法可是和往常不一样,我瞧着大约是想通了,不用你多说,小姐心里头清楚该怎么做。”
“真的?”绿珠又惊又喜,想起今儿种种的事情来,觉得大有可能,采芩已道,“还能骗你不成。”将幼清方才做的事说的话和绿珠说了一遍,“贺娘没了,如今就我们两人守着小姐,你不能出力也不要给她添乱。”
绿珠想起自己出的馊主意,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用了点心幼清梳洗换了衣裳,这时春云进了门,和幼清行了礼,道:“小姐,方才正院那边的春柳姐姐过来,说是太太怕外头冷路上滑让您在房里多歇几日,就不要过去请安了。”她说着飞快的瞥了幼清一眼。
“也歇了好几日了。”幼清仿佛没有听懂,笑着朝春云招招手,“正好你在,让绿珠在家里守着,你和采芩陪我去吧。”
春云愕然,可一想到她大小姐的应承便有恃无恐起来,过去和采芩一起拿了蓑衣和木屐服侍幼清穿上,又塞了手炉加了件兔绒斗篷,三个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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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元宵节快乐,你们是吃汤圆还是吃元宵啊。
☆、009 目的
天色愈加的暗,鹅毛似的雪花飘飘扬扬的落在伞上,细细簌簌的像是挠在人的心里。
幼清打量着银装素裹般的院子,薛家住在京城东面的井儿胡同,前后四进,以中间的花园为隔,左边住的是二房,右边则是长房,长长的格局就像是竹筒似的。
她住在院子的最里面,再往前去则是姑表小姐周文茵的疏云苑,再往前是仿着江南的样式做的两层的绣楼烟云阁,原是给薛思琴姐妹俩住的,只是薛霭和薛潋大了后搬出了内院,薛思琴和薛思琪姐妹就住去正房前头的罩院里,这里反而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