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林子里静悄悄的,连一声蝉鸣都没有,乌压压的树叶遮天蔽日,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叶子间的间隙照射下来,使得林子里的光线不是一片漆黑。
盛临远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他,可当他扭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人都没有发现。
有时候他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但依旧没有看见什么人,反复几次,盛临远后背渐生冷汗。
这林子里实在太静,也太诡异了,盛临远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浑身紧绷,他几次抿唇,终于决定出声呼喊。
“临毅?临毅你在哪?”孩童清脆的喊声惊起了一大片的飞鸟,那翅膀张开震响的声音极为明显,盛临远看过去,只看到一大团的黑影。
这里好奇怪,明明是炎热的夏季,他却感觉到一阵阵的冷意,盛临远此时心头涌上后悔之意,他想掉头回去,可当他准备回身时,原来他走过来的那条小道没了踪影。
“临毅!临毅!你在哪啊?我是临远,听到就告诉我!”盛临远双手在身前交握,眼中抚上恐惧之色。
林中依然一片安静,若是一直呆呆站在这里,恐怕永远也出不去,盛临远这样想着,便提步往前走,边走边喊着盛临毅的名字。
“临毅!啊——”
盛临远伸手捂住了自己发出尖叫的嘴,他只不过是视线转了个方向,就看见盛临毅被人用绳子缚住双手,吊在一个半人高的大树横生出来的树枝上,头低垂着,生死不知。而绑缚他双手的绳子另一端却盘卧着一条花斑大蟒,那沉甸甸的身子几乎要将树枝压弯,大蟒张开的猩盆大口中鲜红的蛇信时不时的收缩,危险的头颅悬在盛临毅的头颅旁边,闪烁着寒光的双瞳盯着他,使盛临远感觉自己就像是逮捕的羔羊。
“临……临……”盛临远强压着声音,却还是颤抖不已,一双眼睛在周围不断地打量。
能将盛临毅绑在树上,这条大蟒肯定做不到,那旁边一定有人,等待他这个诱饵上钩。
盛临远心中发颤,越发后悔自己今日带着盛临毅逃学的行为。
“哈哈哈哈……”蓦然间林中忽然飘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引得盛临远僵硬的躯体缓缓地动了起来。
“谁?谁在这里?”
盛临远的询问并没有得到答案,那诡异的笑声依然环绕着整个树林,忽近忽远,近时好像就在耳边,远时又缥缈的几乎听不见。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盛临远想哐他一哐,他本也是尝试一下,谁知那人真的自己出来了。
“小娃娃,胆子倒挺大的嘛。”腔调有些诡异大周国话从那整个被黑色的斗篷笼罩起来的人口中传出,盛临远听得出这人是边疆来的,因为本土的人语调没这么拐。
“快放了临毅!”那条蛇蛇信上淌下的涎液就快要滴到盛临毅的脸上了,盛临远的脚不免往前迈了一步,当他回神后,脸色不免有些苍白,瑟缩的收回了那只脚。
那人似乎做了一个扭头的动作,然后盛临远也没见他做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人只伸了手臂,花斑大蟒便乖乖的从树枝上滑下,缠上了站在树下的那人的手臂。
“我这宝贝可是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那人亲昵的抚了抚大蟒的头,而后又将蛇头往盛临毅脸边凑了凑。
“你抓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盛临远强作镇定的说道。
“我可没有抓你们。”那人的语气很是无辜,他道:“你们可是自己走进来的,我什么都没做。”
“你敢说,林子口的那块玉佩不是你放的?”盛临远高声质问。
“嘶,别那么大声。”那人似乎抬手揉了揉耳朵,“吓着我的宝贝,它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保证哦。”
那人手臂上的蟒蛇配合的张开了大口,而盛临毅细细的脖子便在蟒蛇张开的大口之间,蟒蛇的涎液不免沾到了盛临毅的领口。
“别伤害临毅!”盛临远赶忙压低声音,目光愤怒的低吼道。
“嘿嘿。”那人得意一笑,他道:“要想不让我伤害他,你就得乖乖替我做件事情。”
盛临远紧盯着他,道:“什么事?”
“带我入宫。”
“这不可能!”那人话音刚落便遭到盛临远斩钉截铁的拒绝。
“别急着拒绝啊,难道你不想要他的命了吗?”那人将蟒蛇从手上摘了下去,下一刻蟒蛇便顺着树干缠上了盛临毅的身体。
“住手!”盛临远目疵欲裂,当他看到那人拍了拍蟒蛇的身体,蟒蛇不再绞紧身体后微微松了口气。
“你可要想好了啊。”
“带你入宫可以,但是,我不可能带你出来。”盛临远故作镇定的说道。
“呵呵,你可是镇国公的儿子,你娘那么受皇帝宠爱,你怎么可能没办法带我出来。”那人一口道出了盛临远的底细。
盛临远乍闻此人之言,心中微惊,但却立刻稳了稳心神,道:“我的确没办法带你出来,你既然知道我家中的事情,自然也知道我像我父亲,皇上一向不喜欢我父亲,当然也不可能喜欢我,而我也很少被允许和我娘一同入宫。”
“我能在我娘入宫的时候将你塞进下仆之中,但你并没有告诉过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告诉我,所以,出宫之法还得由你自己来解决。”盛临远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盛临毅。
整片林子顿时安静下来,那人似乎在思考盛临远话中的真假,盛临远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大蟒的头一直在盛临毅脖子边徘徊。
“谅你也不敢骗我!”那人思考完后,闪身到了盛临远身边。
盛临远瞳孔瞬间紧缩,他后退一步,却被那人按上了头顶。
他虽不爱习武,却曾在盛临辉练武时旁听过几次,教盛临辉的那个武师曾说过,头顶有一个致命的穴位,若被人袭击,必死无疑,除非受袭之人练了铁头功一类的法门,不过这种武功失传已久。
盛临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人的手冰凉无比,仿若死人,那黑色斗篷里面好像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
盛临远被抬起头,那人掰开他的嘴,扔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进去,盛临远想吐出来的时候,却被那人抬起了下巴,随后那人在他后背某个穴位一敲,他便咽了下去,方才松开手。
盛临远往旁边走了几步,便伸手探入喉咙,很是干呕了几下。
“哼,我的药吃了就别想再吐出来!”那人极为得意的说道。
“我喂你的药叫做十日丧命散,倘若十天之内无法服入解药,等待你的便是永久的死亡。”那人一边解释一边慢慢走到了盛临毅那边,他悠悠道:“你尽快安排,将我送进皇宫,我办完了事情自然会来给你解药,倘若你故意拖拖拉拉,我办不完事——”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用冰冷的声音道:“你也只好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盛临远干呕了片刻,听到这番言论之后,心中着实冰冷许多,此时他的心中如何后悔言语根本无法描述。
“好,既然我答应你了,你就快点把临毅放下来!”盛临远朝着那人说道。
“这是自然。”那人将花斑大蟒从盛临毅身上硬生生扯了下来,那粗鲁的动作让盛临远不免打个寒颤。
待那人将盛临毅手上的绳子除去之后,便将盛临毅拎着提了过来,扔到了他身边。
盛临远急忙去接住他,又听那人说道:“今晚我会去镇国公府找你,你最好尽快安排下来。”
“我知道。”盛临远压下心中的不满,沉声说道。
“呵呵。”那人发出笑声之后,便从盛临远眼前消失了。
盛临远看了看被高大树木环绕的四周,又看了看肩膀上昏睡着的盛临毅,咬紧牙关,微微弯腰,将盛临毅背了起来。
盛临毅的分量着实不轻,而盛临远也只不过和他一般大小,盛临远又不喜欢习武,背着盛临毅往前走几步便要歇一会。
走走停停,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盛临毅也模模糊糊的苏醒了。
盛临毅只感觉身下的床竟然会动,他意识模糊的拍了一下床,谁知谁知那床竟然将他掀翻了。
屁股着地时的钝痛让盛临毅清醒过来,盛临毅揉揉眼睛,发现面前只有盛临远一个人,便开口道:“三哥?”
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待得盛临远出声回应之后,方才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回想起那条张着猩盆大口的蟒蛇,盛临毅着急的叫道:“三哥,那条蛇呢?”
盛临远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当他四周都看了一遍,才发现他们两人竟然又回到了之前出城的时候经过的地方。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的泥土上都是细碎的脚印,那脚印的样子和他的鞋底一模一样。
见此,盛临远心中暗惊,难道,之前他只是在这一片打转吗?
这一块的地上都是他和盛临毅两人的脚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再往远处看,除了他二人来时的方向,更是除了一些车轱辘的痕迹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又是何方神圣?!听声音像是个男人,可回想一下盛临远又不敢肯定。
盛临远神思有些恍惚,盛临毅拉了拉盛临远的袖口,他没有丝毫反应,盛临毅皱眉,而后开口询问道:“三哥!三哥!”
盛临毅惊魂未定,急需有人安慰一下他,盛临远回神后看向盛临毅:“你,刚才说什么?”
“三哥,我昏迷之前看到了一条特别大的蟒蛇,它还张着大嘴,好可怕!”盛临毅一直挺怕蛇,盛临远回想起那条大蟒,那样的大块头让他看了也有些胆寒。
盛临远发觉盛临毅似乎除了这些什么都没看到,盛临远也不想让他知道刚才的事情,于是选择了隐瞒下去,便哄骗他道:“临毅,我没看到啊,你刚才是做梦了吧?”
☆、第二十三
盛临毅就这样被盛临远哄着回去了,两人回到国公府时天色竟然不晚,而学堂里的夫子因为之前曾经告过盛临远二人的状,被盛临远恶整了一次,就对他们二人敬而远之,不再管他们了。
所以盛临远两人逃学之事并没有人告知窦静妤和盛怀瑾,盛临毅被盛临远糊弄过去后,也因为那场“噩梦”实在恐怖,不敢再去回想了。
“三哥,你究竟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盛临毅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座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临远眉毛微动,他眼中神色渐渐黯淡,启唇道:“临毅,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昏迷之前看到的景物一定十分可怕,否则,你怎么会晕倒呢?”
“为我好?三哥,你扪心自问,倘若你真的为我好,为什么不告诉父亲真相,让他能够提早将我从那个下蛊人手中救回来?”盛临毅大怒,“啪”的一声,将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瓷器叮咚作响。
“我……”盛临远神色有些愧疚,吞吞吐吐的想说出什么话。
“你若是为我好,又怎会任由那人将我掳走!你知道我这几天,经受了多么可怕的折磨吗!”盛临毅眼中泛起红色的血丝,就算在他这个成年男子看来,那个苗疆人做出的事情也着实可怕残忍,盛临远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胞兄弟饱受折磨?
“他将我的手腕割破,你知道那伤口有多大吗?你知道血液渐渐流逝的冰冷感觉吗?不仅如此,他还将蛇蝎放在我的伤口上,那些畜生喝我的血!还啃食我伤口处的血肉!”盛临毅厉声说着自己所遭受的可怕经历,双眼紧紧地盯着有些坐立难安的盛临远。
“但你看看,我手腕上现在完好无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盛临毅将袖子拉上去,露出完好无损的手腕,他故意将手腕伸到盛临远面前,盛临远身体微微后倾。
“那些畜生将我的手腕啃得只剩下一段白骨,可我依然神志清醒,想晕倒也晕不过去!可那个人拿出了一种药,洒在了我的伤口上,我痛得死去活来,他却又割开了我的脚腕!”盛临毅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的话,先前喝的茶水已经消磨的一干二净,他停下来咽了几口唾沫。
“他还在我身上试蛊,有时候,甚至会割下我身上一片片的血肉,还会打断我的骨头,可是他又会让我好起来,每每如此,我恨不得就这样死过去!”盛临毅声音中满是凶狠之意,他眼中的恨意无比明显,令盛临远不自觉攥紧了双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手掌内的冷汗到底有多少。
“我总会想,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不是你呢盛临远!”盛临毅冲向盛临远,抬起双手紧紧抓住了盛临远的衣领。
“临毅,你先放开我,我们两个好好说,你别这样。”盛临远一手掰着盛临毅的手,一手推着盛临毅。
盛临毅愤怒之间的力气格外巨大,可他终究还是被苗疆人的多番试验搞坏了身子,在盛临远的顽强抵抗下还是被盛临远推倒在地。
“哈哈哈哈,盛临远,你和我不是双胞胎吗?我承受这些疼痛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啊?!”盛临毅眼角溢出了些许泪珠,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盛临远侧过了脸,向来温和无比的声音在现在的他听来是那么的冰冷。
“临毅,你糊涂了吧,你身上好好地,一点伤都没有,这些,都是你做梦梦到的吧?”盛临远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温柔的看向盛临毅,盛临毅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法置信,“我果然应该明白的,盛临远,你从头至尾,都不是个好东西!”
盛临毅撑着地面站起来,他身边刚好是个小几案,上面盛放着一个花瓶,盛临毅便伸手掐住花瓶细细的瓶口,朝盛临远扔了过去。
盛临远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他看了看地上的瓷瓶碎片,慢悠悠的开口:“临毅,你刚醒,还是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对身体不好。”
“不要叫我的名字!”盛临毅恶狠狠的瞪着他,上辈子,他决定毅然离开国公府,其中也有盛临远的手笔,倘若不是盛临远在暗中添油加醋的告诉他母亲是多么疯狂的反对大哥和他两人的姻缘,恐怕盛临毅还不会那么干脆利落的离开国公府。
窦静妤多年的爱宠也不是白费的,起码盛临毅对她也有着深厚的孺慕之情,而大哥盛临辉和双胞胎兄弟盛临远的相继背叛,已经令窦静妤无比伤心,他再怎么如何也不会在窦静妤伤痛未愈时在她伤口上撒盐!
可盛临远却暗中作梗,利用他人将窦静妤的反对丑化,更是将听从窦静妤意见的盛临遥的生活是多么的不自由告诉他,故意编织出窦静妤做出的“丑事”,让盛临毅对窦静妤失望透顶。
现在想想,不仅如此,他和付欣然的相遇盛临远也似乎在其中插了一手。
盛临毅去江南散心的事情除了窦静妤和盛怀瑾二人,就只有和盛临毅关系亲近的盛临远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