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说:“朱三太太一向端庄严谨,三表妹能跟在她身边学习规矩,也是极难得了。”
小连氏笑得文雅:“是呢,也才两个多月的功夫,七弟妹的变化可真大,刚进门那段时日,规矩上是有些差,可没少闹笑话。不过现在总算好了,三婶婶教的确实仔细。如今人也沉稳下来,只是瘦了不少,看着怪心疼的。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七弟妹却说:瘦了才好看呢,以前多胖呀,衣服都不好穿了。”
比起小连氏既说了别人的八卦,又还让人捉不到把柄的说话方式,周氏就又要直白多了,她不屑地道:“三婶婶见天得给她立规矩,天不亮就要过去服侍,风雨无阻,从早到晚一直呆在三婶婶屋子里,也就是晚上才放她回去。还有几回三婶婶身子不爽利,七弟妹可是接连几日睡在三婶婶屋子里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连休息也没法子休息,能不瘦么?我听说七弟妹想要吃份红烧狮子头,还得自己掏腰包去贿赂厨房的,不然厨房的还不给做呢。”
徐璐故作愕然:“真是这样么?”
“那还有假,有好几回,我去三婶婶屋里玩,好几回都瞧到七弟妹站在廊上给三婶婶抄佛经呢。”
乔三妹嫁到朱家,正是隆冬腊月之际,直到现在,天气也还没完全转暖。乔三妹就站在廊下抄佛经,就算不被冻死,也够受罪的了。
尽管不喜乔三妹,但听她被婆母搓磨,徐璐心里又不好过起来。
小连氏看徐璐的脸色,又赶紧说:“其实也就抄了那么几回。后来让三伯父知道了,就没有再抄了。”
周氏又继续说:“是没抄佛经,可三婶婶又要七弟妹给她做里衣,荷包等针线活,见天的做,晚上又只点头一盏油灯做,有几回七弟妹瞧到我,几乎还眯着眼,说隔得远些,就不大看得清人。唉哟,天可怜见的,三婶婶对七弟妹未免也太苛刻了。只是我们是小辈,又隔了一房,有些话倒是不好说。”
堂堂伯府,居然用体面下人都不会使用的油灯,这朱三太太对庶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呀?
周氏把自己肚子里的八卦倒出来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小连氏知道这个三嫂的德性,做不出大奸大恶,但小奸小恶却是罄竹难书。特别兴奋于别人过得不好,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徐璐亲自送了周氏和小连氏出去。
她先借口支走了周氏,对小连氏道:“妹妹怎的与她在一起了?”
小连氏苦笑,“现在总算知道她的为人,以后我会离她远些的。”
徐璐放下心来。休息了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总算得以恢复元气。
昨晚她的小日子来了。
凌峰很是庆幸地说:“幸好前天连本带利讨回来了,也不算亏。”
气得徐璐恨不得咬他几口泄忿。
小日子来了,徐璐就更加不爱走动了。下午午睡起来后不久,徐琳身边的吉祥来了。
徐璐心里一突,吉祥只是徐璐送给徐琳的陪嫁丫头,还只是二等的。徐琳就算有什么事不能来,也是派李嬷嬷这样的有经验的人来传话,再不济,也是派青草青苗等头等丫鬟才是。实在没道理只派个二等小丫头来的。
吉祥一进来就跪在徐璐面前,哭道:“姨夫人,我们家二奶奶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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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经过
得知徐琳流产是上午发生的,罪魁祸首还是庄母。徐璐怒不可竭,果然,人善被人欺呀。庄大嫂那样的人都能与庄母相处多年而相安无事,而徐琳如此善良的人却与庄母处不到一块儿。一方面替徐琳的懦弱而愤怒,另一方面也觉得庄母欺人太甚。自己的妹子软弱就合该让你们欺负不成?
吉祥因只是二等丫头,俱体的事儿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李嬷嬷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后,就又跟在徐琳身边。今天一大早,就又回了乡下庄家。
吉祥也跟了过去。
但却不明白为何庄母会要让人收拾李嬷嬷,而徐琳大概是受了徐璐的责骂,进而刺激到了,与庄母顶撞起来。庄母怒不可竭,越发认定李嬷嬷在里头挑唆,更要惩罚李嬷嬷。
徐琳为了护住李嬷嬷,被庄家的几个婆子拉扯了起来,就那样摔倒了,然后就流产了。
京城离大兴县也还有些距离,近两百里的路程,徐璐足足赶了两个半时辰才抵达。
徐璐也顾不得被震得快要直不起的腰和几乎发肿的腿,因小日子来了,出门不大方便,她又不愿使用庄家的官房,就在马车上换洗了一通后,才下了车。
徐璐黑着脸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庄母物庄大嫂。
庄家几乎是全家出动,主子加上下人,也只有十来人。
庄母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笑着道:“姨奶奶远道而来,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庄母只称徐璐为姨奶奶,而不是称少夫人,大概是想走姻亲路钱。
徐璐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目光冷冷地剜了庄大嫂一眼。
“我听我妹子说,庄太太和庄大奶奶似乎不喜欢我妹子。”徐璐问得毫不客气。
庄母赶紧说:“姨奶奶说哪儿话呢,二媳妇温柔贤惠,我再是满意不过了,怎的会不喜欢二媳妇呢?定是二媳妇误会了,因二媳妇才刚进门,又分府单过,怕不侍候不好夫君,不免就对二媳妇严厉了些。所以二媳妇就认为我不喜欢她了,唉哟,天地可鉴,我是真心对二媳妇好的。就是当年大媳妇进门,我也是如此的。”
庄大嫂林氏赶紧说:“是呀亲家姨奶奶,婆母对二弟妹一向宽和大方的,也从未给二弟妹立过规矩。连我这个做大嫂的,在二弟妹面前,也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就怕二弟妹生我的气呢,姨奶奶所说的咱们婆媳不喜欢二弟妹,实在是没依据的。”
徐璐冷笑:“对我妹子好?就要逼着我妹子纳表妹为妾?对我妹子好,好端端的就要打杀我妹子的奴才?对我妹子好,还让我妹子流产?庄太太,庄大奶奶,今儿个本夫人丑话说到前头,若是不与我说个丁字卯正,庄徐两家不是结亲,就是结仇了。”
庄母脸色大变。
徐璐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傲然进入屋子。
庄家的屋合布局还是挺宽阔的,居然是三进的院落,还带了两个不小的跨院,以及两个前后花园。
乡下土地不值钱,稍微有点钱的人家盖的房子都比较宽阔。
庄家占地大概也有两亩地,比起京里某些当官的居住的院子都要宽阔不少。
庄母住在第二进的院落,即是庄母居住地儿,也是会客之处,那儿最宽阔,布置也最齐整。
庄善夫妇及孩子们都住在第三进的院落,客房也紧挨在此处。徐琳因与庄良分家单过,只在靠二进院落另外的东跨院有三间厢房。
徐琳就在东跨院里。
来到东跨院,徐璐就皱起了眉头。
院门外的台阶上起了青苔,院子里的小小天井不但长满了青苔,还树叶遍地,杂草丛生。虽说屋子也有重新粉刷过的痕迹,但看起来偏就给人一种违和感。
屋子里有许多灰尘,连八仙桌,椅子上,也都有灰尘的痕迹,而这种灰尘痕迹,只布落于椅面的边缘,坐过的地方倒是不曾有。
这就证明,庄家的下人懒散,没有规矩。要么就证明,庄家当家的人对二房不够重视,少有派人打扫二房的屋子。
只是此刻没功夫计较这些,因为左边屋子里奔出来几人,为首一人正是徐琳的丈夫,庄良。
庄良脸色也很是不好看,这会子见了徐璐,也心虚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大姐,是庄良无用,没能照顾好阿琳。”
庄良身后的李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徐璐脚下,泣不成声:“少夫人,老奴愧对您的嘱托,没能照顾好二奶奶,请少夫人责罚。”
李嬷嬷神色也很是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血印子,衣服上也有尘灰及拉扯过的痕迹。
跟着李嬷嬷一道出来的还有青草及青苗,二人也跪了下来,哭了起来。
至于另外两个没有跪的,则是官家的两个下人。
二人犹豫地看了徐璐一眼,又看了徐璐身后的庄母和林氏,没有吱声。
徐璐也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目光眯起,盯着李嬷嬷:“我刚才听吉祥说,妹妹是因为要护着你才被拉扯得流了产,你该死。”
李嬷嬷碰碰地磕着头,颤声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用,非但没有照顾好二奶奶,还让二奶奶反过来护着奴婢,少夫人,二奶奶如今这样,奴婢万死都不能赎罪呀。”
徐璐这时候可没功夫听她说话,问了句“妹妹如今怎样了”便进入内室。
徐琳躺在床上,满脸蜡黄。
屋子里还有股不好闻的霉味,大概是久没有人住的缘故,再是打扫整理,都有股说不出的气味。
不过也不能苛刻庄家了,一如当年的徐家也是如此的。
徐璐坐在床前,看着徐琳蔫蔫地躺在炕上,也才两日不见,脸色就变完了,人也瘦了一圈,原本丰满的双颊都窝了下去。额头戴了个三指宽的棉麻黄布套,头发散乱着,身上穿着件桃红色中衣,被子是常见的大红色龙戏牡丹棉被。
屋子里摆着个三足鼎,里头烧着些木炭,劣质木炭散发出的烟味把徐璐呛得不行,说:“天气又不冷,还烧炭做甚?赶紧移走。”
“长姐……”徐琳一见到徐璐,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徐璐坐在炕沿,拿了帕子替她抹眼泪,怜惜道:“别哭了,哭又能抵什么事?你个没用的,爹爹就是因为你性子软,怕嫁入高门受磋磨,这才特地给找了老实厚道的人家,只希望你在婆家过得舒心顺意,可怜天下父母心。谁知千挑万选的把你嫁出去,仍然逃不过让人欺负的命运。是长姐眼光太差,还是你自己不中用?抑或是庄家柿子专捡软的捏?”
徐璐越说越怒,说到最后,声音已提得高老,只差没喷到庄良脸上了。
庄家人心里突了下。
徐璐再是年轻,可居移气养移体,在尊贵窝里也让人养出了几分威严来。加上她身边一大群奴仆拥簇,这让从未见过真正权贵的庄家人腿都快要软了。
生平第一回,庄母都有种后悔的感觉。
庄良满面通红,艰难地长揖在地:“大姐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庄良的错,是庄良无能,没能照顾好阿琳。大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徐璐冷笑:“这天底下没有不是的婆婆,也没有不是的男人,只有不是的媳妇。千错万错都是我家妹子的错,嫁到庄家也有几个月了,居然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这才导致滑了胎,这就是她的错。她身为主子,为了护着个奴才把自己弄得滑了胎,这也是她的错。她身为媳妇,居然与婆婆顶嘴,更是错上加错。所有错都是我妹妹造成的,与你们庄家何干?你们庄家不指责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庄良越发抬不起头了,只连声道着歉。
庄母也赔礼道歉,庄大嫂嘴巴微撇,尽管不以为然,但仍是进来嘴里说着歉然的话。
徐璐毫不理会,只是冷冷地道:“李嬷嬷,事情都因你而起,给我滚进来,把所有事情经过都给我原原本本说上一遍。”
徐璐盯着李嬷嬷,一字一句地道:“只管实话实说就成,不许添油加酷,更不许避重就轻。”她盯着庄母三人,声音冰冷:“若是我家妹子的错,我必让妹子给庄家一个交代。若是你们庄家的错,哼哼,我不介意让徐家多一个生死仇敌。”她刻意把生死仇敌四字嚼得极重。
庄母吓得双腿发软,若非庄大嫂扶着,差点就要软在地上了。
庄良也是一脸的焦急,庄家只是拥有些田地小地主,他们兄弟托了关系这才谋了差事,可到底只是低等武员,堂堂知府的徐家,他们都惹不起,更不用说安国侯府。
庄良一直呆在京城,对安国侯府的势力手腕知道得要比母亲大嫂多得多。自然明白,安国侯府真要收拾他们,简直就是比踩码蚁还简单。
生平第一次,庄良恨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大嫂来,尤其是大嫂林氏。
徐璐没有理会庄良的恳求和道歉,只听李嬷嬷说话。
李嬷嬷果然把事情客观陈述了出来。
原来,对于那个王表小姐进门一事,李嬷嬷也说出了与徐璐差不多的看法。庄家上至公爹下至大伯都没有纳过妾,凭什么要二房纳妾?既然庄家早先就与王家有了婚给,那徐琳这个二奶奶又算什么?
徐琳觉得李嬷嬷着实厉害,想法思维居然与姐姐不谋而合,因为有李嬷嬷的仔细分析,对于徐璐当初给出的建意也就不再摇摆。今儿一大早就回了庄家,对庄母说了先前徐璐教给她的话,把庄母气得肝痛。庄大嫂就跳出来指责徐琳不孝,居然编派起婆母长嫂的不是。
庄母听庄大嫂这么一说,这才后知后觉地摆起婆母的款,把徐琳斥责了一顿。
徐琳几时与人吵过架辩驳过呀?明明心里着急,明明认为长姐的话是对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而事情也没有按自己想像中的发展,不由急了,就把徐璐教给她的后一句话也说了出来。
“既然王小姐与庄家早已有了婚约,那为何又要来娶我?把我娶进了门,又冒出了个表小姐,这岂不是欺负我徐家无人么?既然如此,那我干脆离开算了。我也是受了你们庄家蒙骗,所以你们得退还我双倍嫁妆。不然这事儿没完。”
徐琳说这话是对的,但坏就坏在,她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几乎是结结巴巴地喊出来的,像是面对凶神恶煞的人时,鼓足勇气才能说出来。
庄母自然知道她外强中干,也知道徐琳软弱好拿捏的性子,也就沉淀了心思,摆起婆母的架子来,把徐琳厉声喝斥了一顿。
庄大嫂在一旁添油加醋,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李嬷嬷实在是忍不住,只好上前以理据争,三言两语就把庄母等人的气焰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