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袁夫人一副很后怕的模样,吃吃地对徐璐说:“当时我也不曾想。凌大人会有这样的秘密,可吓死我了。不过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拿凌大人的秘密要胁什么的。还请少夫人相信我。”
徐璐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袁夫人就有些讪讪的,她低下头来,“是三月份的事了。”
离现在都已有两个多月了。
徐璐就知道,这袁向天知道凌峰的秘密后,并没有想过要来向凌峰投诚,大概与那洪笔一样的心思吧。大概因为后来凌峰对袁家“有恩”,觉得无法报答凌峰的恩情,这才痛定思痛拿出了这么秘密。
或许,也有向凌峰行要胁之意。毕竟袁向天都致仕了,但袁家还有些儿郎也需要打点的。
徐璐没有点破袁向夫人的小算盘,依然诚挚地谢了袁夫人。
“多亏了这封信落到袁大人手上。若是落到那些阴险奸诈的人手里,咱们家可就真的完了。夫人大恩,请受我一拜。”
徐璐戴了高帽子后,话锋又一转,变得森然冷冽:“匹夫无罪,怀璧自罪这句话,夫人应该听过吧?”
袁夫人当然知道的,赶紧向徐璐保证了又保证,他们绝不会乱说出去的,否则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璐露出笑容:“我相信袁大人和袁夫人的为人。”
她把那封信丢在几子上,对袁夫人道:“听说夫人的长子今年要下场?”
袁夫人赶紧说:“是。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不过夫子说,他的基础并不是很好,怕没什么戏。不过嘉华还年轻,让他下场去试试手也是不错的。”
嘉华是袁向天的长子的字。
徐璐点头:“能一次就考中的实在少之又少,嘉华年纪还小,倒是不急的。不过我家世子爷倒也认识几位从翰林院致仕的老翰林,学问人品都是没得说。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等嘉华秋闱过后,可以来找我,我让世子爷给嘉华介绍几个老翰林辅导他学业也是不错的。”
翰林院的老翰林,学问肯定是过硬的。一向是各户人家的香馍馍。有时候,并不是有钱就可以请到的。
袁夫人一脸喜色,却也一脸的难色:“翰林院的老大人学问那是没得说的。可据我所知,那些老翰林,早就被各家给订走了。嘉华怕是请不到了。”
徐璐淡淡一笑:“这个无妨,世子爷与沈阁老还颇有些交情,我两个兄弟也在沈氏族学,由两位致仕的老大人坐镇。袁大人与我们家有大恩,想必沈大人会卖我家世子爷一个人情的。”
袁夫人大喜,沈氏族学那可是京中有名的,规模宏大,夫子学问砸实,规矩严格,不但教学问,还有骑射弓马,强身健体,劳逸结合,很受学子们欢迎。但沈家族学的免费教学也只限于沈家子弟。外头的人想进去,除了要考学问人品外,还要交付一大笔银子。一般家庭条件的,也只能望而止步。除非是资质特别好的,让夫子们到了惜才的地步,才有可能提供免费的教学。
袁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资历只是普通,但沈家除了有名师外,最重要的是同窗的人脉以及沈阁老的看重。
只要擅经营的,在书院里就与同窗结下深厚情谊,将来在官场上也是有照应了。若是再得到沈任行的青睐,那就再好不过了。
袁夫人大喜过望,果然这步棋走对了。
袁夫人又向徐璐说了诸多奉承话,徐璐也只淡然而笑,最后端起茶来,轻淡道:“……忽然想到了一件令我教训深刻的事。以前在福建,曾救了一位卖点被人贩子卖到窑子里的姑娘。那姑娘被我所救,却不肯离去,只想以契约的形式留在凌家替我做事。我却是不放心她,半逼着她签了卖身契才把她留了下来。后来此人虽然成为凌家的奴才,却是个有志向的,没几个月就自己挣了银子赎身出去。可是后来居然做出报复凌家的事来,我就质问她,我对她曾有恩,为何要恩将仇报。夫人猜猜,此人是如何回答的?”
袁夫人一脸茫然,又有些不安。
徐璐说:“她与我说:我若是诚心帮她,她必会一辈子感激我。我是帮了她,却对她夹恩图报,逼着她签下卖身契,她就认定我对她的帮助是不诚的,带着功利性的,其效果就大打折扣。她非但不感激我,反而还怨我呢。”
袁夫人脸色忽地就变了。
徐璐很是受教地说了句:“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真心要帮人,是不能带任何算计的。否则,非但得不到感激,反而还会变恩成仇。”
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她说:“那人也太自私了。被帮的人都想让别人学子贡赎人,可这世上,不求回报的子贡又有几个?连孔子都斥责子贡,赞扬子路受牛。须知,助人虽为乐,但得相应报酬,也是天经地义,夫人觉得呢?”
徐璐缓缓笑了起来:“夫人说得极是。我也不欣赏子贡无条件赎人,从这两件事来看,是孔子对一种道德行为的评价,倘若一味强调道德的高尚性,而忽视了好人好事应有的回报,那么道德行为就有难以为继的危险。不求任何回报固然是高品德,但助人得到相应的回报,亦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也非常赞成子路受牛。因为子路受了牛,之后亦不曾以恩人自居,向所救之人夹恩施报,这才是高品格,夫人觉得呢?”
袁夫人亦是聪明人,徐璐明知袁家帮助凌家,是带了功利性质的,但徐璐依然同意还袁家的恩情。于是就说:“少夫人说得极是。从这两件事来看,重点不在于细究好人好事背后是否有纯粹的道德心,而在于看此种行为能否形成良好的道德激励。助人为乐,得相应报酬亦是情理当中。我也非常赞成少夫人的话,给予了别人帮助,别人还了恩情,那就两不相干了。也就不存在谁有恩谁必得报恩的事。少夫人以为呢?”
袁夫人的话倒是说得妙,把她隐隐的不满压回了喉咙里。
徐璐叹息而笑:“夫人说得极是。”
袁夫人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说:“我家老爷所求不多,只求凌大人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我们家嘉华些助益就成了。”
她明白徐璐的顾忌,怕袁家对凌家没完没了的夹恩图报。所以袁夫人所提条件也不敢太高。
以凌峰的本事,提携个后生也还绰绰有余,徐璐欣然应了。
皆大欢喜的局面。
一旁的丫鬟则听得云里雾去。实在不明白,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孔子头上去了。
徐璐亲自送了袁夫人。
袁夫人赶紧说:“少夫人留步,可不敢劳烦您。”
徐璐也就没有再送。
袁夫人又说:“我和老爷年纪都大了,记性都不大好,少夫人可得时常来我家作客才是。不然日后怕是连安国侯府的门朝哪方向开都不清楚了。”
这也是在委婉向徐璐表明,他们不会把那事儿说出去。
果然是聪明人,知道利害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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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处理
晚上,凌峰从官衙回来,徐璐把袁夫人的那封信递给凌峰。
凌峰一瞧,脸色就变了,问徐璐:“你是如何处置的?”
徐璐就笑着把白日与袁夫人的事儿说了。
凌峰点头,“倒是个聪明的。”脸色倒是恢复如常。把信对着烛火烧了。
徐璐挽着他的手臂,进入内室,替他宽衣,并说:“是呀,我原还想着一劳永逸的,不过瞧着袁家人也算识时务,这事儿也就罢了。不过,该防范的还是要防。那洪笔,爷打算如何办?”
凌峰没有说话,只是踱着步子,然后去了西次间,拿了徐璐平时画画的笔,就着张薛滔笺写了几行字,写好后,搁了笔,往腰间四处搜了搜,徐璐赶紧回屋里拿了凌峰的印章。
凌峰看她一眼,目光柔和,接过印章在上头盖了章。
这是凌峰的私章,上头刻了齐缘二字。
徐璐在门口等了会,然后叫了个丫鬟进来,让她去叫洗砚进来。
洗硕很快就来了,垂手立在外头台阶下。
凌峰就站在门槛后,对洗硕吩咐:“你去找沈剑鸣,持我手谕,去通州乌家庄,派几个暗卫替我做件事。”
凌家的暗卫,有一部份在凌府,也有一部份安在通州庄子里。
洗砚双手接过已用浆糊粘好的信封,恭敬地应了。
徐璐也没问洪笔接下来命运如何,只去了西次间,收拾好凌峰的印章,才踏入东次间,就让凌峰抱了起来往罗汉床去。
徐璐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丫鬟们都还在场呢。
的幸凌峰也没别的动作,就只是把她抱到罗汉床坐着。
“先吃饭吧,吃了饭我们去凫水。”
徐璐不明白为何他神色忽然变得如此轻松,不过瞧他兴致颇高,也不好扫他的兴。吃了饭后,就带着团哥儿去了后边的池子里凫水。
下了水游玩去了。
凌峰带着团哥儿在水里游了几圈,这小子还没学会凫水,在水里接连吃了几口水,对水已恐惧起来。死死抱着凌峰的脖子不肯撒手。
凌峰抱着他的小身子,轻拍着他的小尾巴,笑道:“现在知道水里不好玩了吧?以后还要不要强行下水?”
团哥儿赶紧摇头。小孩子都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你越是阻止他,他越想偿试。但当你让他见识到这个事物会对身体造成伤痛后,你就是让他去玩都不屑理会了。
制止团哥儿过剩的好奇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做这件事会很危险。团哥儿没下过水,所以对水格外好奇。洗澡的盆子太浅,完全没法子满足他,他向往的是清澈的池水,好多时候都想一头砸进池子里,只可惜回回都让人阻止了。使得他越发对池子向往。如今吃了几回水后,呛得难受无比,团哥儿哪还有兴趣,抱着凌峰的脖子都来不及。
凌峰哈哈大笑,带着宝贝儿子又在水里游了几圈。父子俩还嫌不好玩,又要徐璐下水。
徐璐摇头:“罢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父子玩吧。我就在岸上看你们就是了。”看着父子俩在水里嘻戏,也是件幸福的事。
团哥儿第一次下水,玩得可高兴了,凌峰托着他的身体,任他在水里扑腾。
徐璐嘱咐凌峰不要把头发打湿了,又去了外头,让人去交代厨房多做些夜宵。
凌峰游了过来,问徐璐:“真的不下水?”
徐璐拿着帕子抹了他脸上的水渍,柔声道:“现在天气还不热,我怕冷。你们玩吧,我看着你们就是了。”
凌峰又捧了她的脸儿,亲了她,又继续凫水去了。
直至团哥儿游不动了,父子俩这才上了岸。
徐璐捧着毛巾,都不知该先侍候哪个了。
凌峰扯过毛巾,胡乱包裹着团哥儿,把他的身子擦干后,又丢给徐璐:“给他穿上衣裳吧,免得着凉。”
给团哥儿穿好衣裳,这小子应该是真的累了,瘫在垫有茶色的凉垫的炕上,一动也不动。
徐璐爱极了他的纯真的黑泠泠的大眼,更是喜欢他嫩嫩的软乎乎的身子,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了他的额头和脸蛋儿。半趴在他身上,老早不想移开了。
总算把儿子亲够了,徐璐这才直起身,给他盖上柔软的毛巾,对凌峰说:“肚子都饿了吧?我去让人弄点东西来。”
徐璐去前边院子里打开门拴,放了值勤的丫头进来。并端上夜宵,两碗熬得稠稠的红稻粥,两碗鸡蛋香菇汤面,一盘子栗子糕,一盅燕窝桂园红枣银耳羹。
凌峰抱着儿子坐到桌前,由墨香侍候团哥儿用饭。
凌峰三两下就把一大碗粥喝得精光,又去进攻那碗鸡蛋面。
徐璐说:“给团哥儿留些呀,这小子最爱吃面了。”
团哥儿食量还真大,吃了一碗粥,一碗汤面,又还吃了几块栗子糕。
凌峰放下碗,惊讶地看着徐璐,笑道:“今晚的宵夜比往日的还要多。”
徐璐就笑着说:“凫水可是件体力活,肚子肯定会饿的。所以我就特地让厨房多做了些。怎样,吃饱了没?”
“半饱,不过这样也就够了。”夜宵也就是填填肚子吧,吃太多反而容易积食。
凌峰心里很是慰贴,妻子越发体贴了。不但与自己心意相通,连他的胃都摸得透熟。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让他感到舒服妥贴。
父子俩几乎同时间搁下碗,徐璐拿了手帕,挨个拭了他们的唇边的油渍,“我听说,父亲带出来的孩子很有男子气,不小气,不懦弱,心态健康。既然团哥儿喜欢凫水,爷以后就早些回来陪他凫水吧。”
凌峰点头:“我尽量。”
丫鬟又端来两盅茶水,凌峰端过其中一碗,递给她。徐璐接过,嫣然一笑,喝了茶嗽了口。又陪着团哥儿玩了一会儿,凌峰甚至亲自带小家伙去净房给他把了屎尿后,才抱着孩子上了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孩子睡中间,夫妻睡两边,都紧紧地挨着团哥儿柔软的身子。
夫妻俩轮流着亲团哥儿的胖乎乎的脸蛋儿,百亲不腻。
徐璐不但亲了团哥儿的脸,还抱着他的胖手儿一个劲地亲着,并感叹低笑:“这混蛋小子这么调皮,为何我仍是那么爱他呢?”
凌峰淡笑不语,低头,亲在其中一条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