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桃华愣了一下,没想到一见面徐知诰就这么问,他这阵子又忙起来,已是两天没回去歇着了,要按平时她早跑来了,可这两天顾夫人留的功课是山水画,她不擅长啊,画得挺吃力,景迁开始依赖她,总是找她,她抓心挠肝的也出不来。
“事多。”
她简略的说了句,然后就反应过来,猛瞧着徐知诰,这是在抱怨她没过来吗?
她满心欢喜,见徐知诰起身过去书架上拿书册,便奔过去笼住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轻嗅着他独有的味道,徐知诰愉悦的轻笑了声,拍了拍她的手,道别闹我还有正事。
她赖着不松手,把鼻尖往他背上蹭着,含糊的说可我想你了。
徐知诰顿了一下,把她的手轻轻掰开,转身低首看她,只见她淡白梨花面上染着艳色,美目清澈充满柔情,心神俱醉,低下头来亲她,却尝了满口的桃花芬芳,咦了声,又细细的品尝她。
“去找些书看吧。“
她摇摇头,“我给你磨墨。”
任桃华磨着墨,一边看着徐知诰阅文书,她来书房才知,原来这吴国臣子上书都要先经徐氏过目,尔后才会送入吴宫,而大部分军政要务的文书都会被扣下,吴王批阅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上书。
这些上书,厚厚的摊了好几撂子,没有三尺也有一尺余高,那内容真是包罗万象,吴都的,地方的,日常的,突发的,谢恩章、陈情表、弹劾奏更是有七八种,她瞄了几回,都觉得头疼,连批阅文书都么繁重,难怪忙得成日不见踪影。
徐知诰虽然忙碌,她却清闲得很,磨完墨,不过添添茶,来客她就避到里间,那些人说什么她也听得似懂非懂,听得直打哈欠,有时侯就直接躺在小榻就睡过去了。
因为两天的光景没看到人,她甚是思念,虽然徐知诰没工夫陪她,可是她还是留到了日落西山。
一整天的时光,除了中午简陋的用了顿饭,徐知诰根本就一点也没歇着。
她从里间走出来,听以动静,徐知诰头也不抬的说道起来了。
她恩了一声走近他,蹲下来,把脸伏在了他的膝上,徐知诰也没停下来,只是一手磨娑着她的脸蛋,她半天不起来,才把她拉起抱着,放在了腿上。
她才起来,还有些鬓发蓬松睡眼惺松,今天特地薄施了脂米分,贴了花钿在眉心,头上倒没带什么金翠,只插了只新式样的梨白绢花,她早起的时侯照过菱花镜,这样子很是妖娆轻丽,减了端庄,却别有一番诱人的风韵。
徐知诰端详她片刻,末了却冒出一句别擦那么多脂米分,令她大受挫折,她这个自小就相识的夫婿的婉转心思,总是难猜的,若是不喜她擦脂抹米分,那花了那么多金子,特地送她馥春堂的脂米分作什么。
徐知诰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她只是娇滴滴的赖着不起身,没骨头似的依在他怀里,徐知诰后来也没撵她,一手揽着她,单手忙碌着。
这样虽然聊慰了相思,可是她觉着,这种情形如果让那两位宋大人看到,肯定连宰了她都不解恨。
她腻得心满意足,累了就稍微动动臀,但到后来就不敢动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徐知诰的畜势待发,坚强挺拔,抵着她让她脸红心跳不止,她偷瞄了一眼,徐知诰似无所觉,一张清俊的面容维持着庄重平静,专注的批阅着书册。
“我下来喝水。”
徐知诰恩了声,扶住她柔软如柳的腰肢,把她撂了下来。
她不好意思的走到了一边,其实也不渴,却见徐知诰站了起来,走到几旁,自个倒了冷茶喝着,一连喝了两盏才放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返了回去坐下来。
她不敢再造次,就在南窗下的小案边坐了下来,支颐看着徐知诰忙着。
她看得忘乎所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知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瞧她,她不明所以,却见徐知诰站起身来,说了句走吧。
她喜出望外,这么快,分明看着还有些的,便起身问了句你忙完啦。
徐知诰没回答,迳直走到她的身旁,牵着她往外走,事是没完的,可是她那样痴痴看着他,教他如何能静下心来,这短短的工夫,他都批差了两本了,幸好他这小娘子不整天都这么侯着,她天天跑来真有点干扰他,他前两天都差点说要她别来了,可是两日她不来缠着他,又觉着失落,今日她突然冒出来,他欢喜得无法言喻,习惯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两人用了晚饭,任桃华想到徐知诰那么辛苦,忆起那吕姨娘曾为任明堂熬过羊汤补身子,便道明日我给你熬些三宝汤送去吧。
徐知诰正姿态优闲的饮着茶,听闻此言差点没把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镇定了下,才应了声好。
他这小夫人倒底知晓那三宝汤是什么不,还是在抱怨他冷落了她?
晚上,任桃华觉得她的夫婿勇猛得厉害,对他的精力充沛,她是一再的惊讶,直到第二天,她吩咐煮汤时,才恍然大悟,臊得连忙打发了那来讨要食材的厨娘,再也不提及此事了。
三月中旬,任老夫人的七十岁寿辰,大摆宴席,任桃华头一天就去了任府帮忙,现在是卢氏掌家,她想着怕母亲忙不过来,她做了娘亲,也就体会到了做娘的不易,也想趁机陪陪卢氏。
见了卢氏,卢氏见她面色红润,眼色眉梢甚至多了从前所没见的风情,心上总算放下了大石,这些时日传闻她隐隐也有耳闻,现在看来,应是无碍的。
任家还没出阁的两个丫头紫真和蕊怀听到她回答,都跑来围着她说话,她心情好,也是和她们说说笑笑。
蕊怀没大变,可紫真却稳了许多,显得象个大姑娘了,她已和刘信定了亲,婚期就在今年九月。
卢氏很高兴的告诉她,她大嫂余氏才诊出了喜信儿,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她糊里糊涂的,自个身子也不清楚,还是我瞧出来的。”
任桃华也挺欢喜,也顾不得天色不早,就跑去了大哥的院里。
任子信也在,她先跟他贺了喜,任子信虽沉稳,但是他年纪渐长才有望得子,那喜色也有点压不住,话也比平日多了些。
“妹妹即来,那就多住几日,陪陪你嫂子。”
任桃华应了声,徐知诰去视察农桑,走了已有好些日子,她一下子空空落落的,幸好有景迁在,要不然她真不知该怎熬,她真想多住些时日打发时间,可是又放不下景迁。
余氏脸色腊黄,听说成日就是抱着个盆子在吐,比她那时的孕吐还要凶,整个人被折腾得够戗,见她来,虽然高兴,可看样子还很难受,她安慰着她,一边说她那时就是徐知诰不知从哪淘弄的方子,等明个她让芷花回去取来。
余氏笑了笑,虽然身子遭罪可她心情明朗,“过阵子就好,女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晚上,她和卢氏躺在一张床上,母女俩抵足夜谈,聊到很晚才睡,任桃华碎碎念着景迁的日常,卢氏听得直笑,也说起她小时,又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她和徐知诰的关系,任桃华红着脸只是不说。
第二天,任府宾客盈门,因为是老太太的生辰,图个热闹,也没把男女宾客分屋,只在大堂竖了几个民屏风挡着。
她们女眷那边比较安静,不象男宾那边那么吵,都是低低的细语。
任莲洁任榴香几个也都回来了,久别重逢,几个姐妹都极是欣喜,窃窃私语着。
突然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一下子静下来,众女眷都觉得诧异,不知出了什么事,都侧耳细听着。
任桃华听得清楚,一喜之下,也忘了其它,从屏风里面出来,正看见徐知诰从大堂外面进了来。
夫妻俩分别了近半月,她情不自禁的跑了过去,到了跟前,直接扑到了徐知诰的怀抱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觉着不对,这里可不比勤勉居,这宾朋满座,众目睽睽的,多少人在看着,她忘情不奇怪,可徐知诰做什么来着,他好象是低头亲了自已一下,难道也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了。
☆、第81章 凌波步
听闻徐知诰到来,任明堂惊喜交集,吩咐任子信亲自去迎,徐知诰从外面来时,他踌躇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起身去迎两步,若论翁婿之份,他坐等并不失礼数,可是论起其它,他实该迎上一迎。
他正犹豫间,却看到他的闺女踩着轻盈欢快的步子,绿萼裙摇曳生姿,如乳燕投巢似的抢先一步,到了徐知诰的怀里。
他心想这成何体统,身为正室哪能这般轻浮放荡,女儿大庭广众做出这种没礼教的羞耻事,刹那间他脸都热辣辣的,张口欲斥,却见徐知诰俯头亲了任桃华一下,虽然只是晴蜓点水,也足够他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任桃华这时也察觉了,和徐知诰同来的任子信,那难掩尴尬责备的任明堂,她的祖母叔伯和兄弟姐妹们,卢择卢枢,可以忽略,那任榴香和任杏芳的夫婿,楚良和程尧佐,也算自家人,可是满堂来客八成都是外人呢,都聚了目光,今日她可是大大的露了把脸。
在场诸位惊艳诧异者居多,还有些别的情绪,碍于徐知诰,眼光都掩饰游移着,可是任桃华还是觉着无地自容。
这时听得徐知诰柔声说了句你先去吧,她借着台阶恩了声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徐知诰上前唤了声岳父大人,又去给任老太太拜了寿。
“祖母,这些日子出门,来得晚了,还请祖母恕罪。”
徐知诰孝敬老太太的是一串翡翠念珠,任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贵不贵重还在其次,虽说是孙女婿,可以徐知诰现在已实则凌驾于吴王的实权身份,那是大大的体面。
徐知诰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后,那老太太简直是越看他越爱,你说这孩子,不只是生得俊,还能干,居然还会说话,分寸恰到好处,哄得她是心花怒放,虽说是自家孙女,她都觉得有些配不上人家了,她那犟孙女,暴殓天物了。
想起适才那一幕,她就不禁微笑,后来亲任桃华那一下,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吧。
这边任桃华回位置落座,空气有些凝固,不少女眷都用古怪的眼光看她,虽然都小心的把情绪收藏着,可她还是能敏感的觉察出隐去的不屑鄙夷,听得任莲洁笑嘻嘻的说道,“今儿是祖母大寿,多谢赏光,在此敬诸位一杯,先饮为尽。”
任莲洁扯袖仰头,一饮而尽,在座的也纷纷响应,她又说了几个笑话,气氛又活跃起来。
在旁的任榴香给她挟了些菜,她低头看见都是她素来爱吃的,不由得冲她感激一笑。
众女眷开始说笑,这时却听得有人嘟囔了句没羞没臊,这声音不大不小,虽说没有传到屏风外面去,可是周围几桌席都听得很真切。
在场的官夫人官小姐们都望过去,不知这是何方神圣,这种时侯冒出这种话,说的是谁显而易见的,而有这种想法的妇人小姐不在少数,可是哪个也没敢说出口来,这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徐大人夫人,人家夫君掌握着自家男人们的前途呢。
说话的却是个生面孔,倒不是说不认识,而是这不是个常混迹江都贵女圈子的人,她是王令谋的侄女王绮华,来国都投奔她伯父没多久。
任老太太生辰,自然不能少了王府的请柬,只是经历的王彩莺求嫁被拒的事,王家人心里有了嫌隙,但也不好太卷任明堂的面子,毕竟是同殿称臣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索性派了王绮华前来,既表示了不满,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这王绮华本来想着王彩莺如能给徐知诰作妾,那堂姐身体不好,她就跟伯父求着也嫁过去照顾着,到时姐妹共侍一夫,既能得偿所愿,也是千古佳话。
没想到任桃华这个妒妇却打破了她的美梦。
任杏芳怒道,“你说谁呢?”
王绮华见任杏芳质问她,冷笑一声道,“我说谁在座的还有不知晓的?”
任杏芳哼了声道,“你那个堂姐才是没羞没臊的,死活要给人作妾,可惜我四姐夫不稀罕,她便是效仿那陈朝公主,日夜思念吐血而亡,亦是无用。”
王绮华也觉着她那堂姐太过病弱娇气,只是任杏芳当众这么说,她却不能不为王彩莺出气,当下就骂道,“我堂姐如何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哪里会那些□□狐媚人的行迳?”
任桃华抬眼看看王绮华,□□狐媚什么的,在说她?
任梨姿幸灾乐祸的瞅着这一幕,原来恨她的不只她一个。
卢氏脸沉下来,看了眼申氏,申氏会意正要说话,却听得鄱阳郡王妃骂了句王绮华,王绮华就不太敢吱声了,她虽不懂事,可是却是随着鄱阳郡王妃来的,来时王夫人嘱咐她要听郡王妃的话。
鄱阳郡王妃和王令谋夫于氏交好,这时心里这个气啊,这王绮华看着伶俐,其实是个没长脑芯的,如今是个什么形势,你伯父都在徐知诰的手底下,那徐知诰惧内的名声听起来荒唐无稽,可你才刚没看到那徐知诰对他夫人的态度吗?
那曹筠的事是前车之鉴,从头至尾着实蹊跷,好端端的突然跑去投了吴越,后来被徐温召回,最后还是莫名其妙的自尽了,谁都不信那是自尽,以曹筠后来对任明堂的恨之入骨来看,指定与任明堂脱不了干系,虽不知徐知诰参与没,但最后这事无声无息的压下去了,绝对有徐知诰的默许。
那曹彩莺的下场自不必说,父亲一死,家道中落,又遇人不淑,嫁了个浪荡子弟,苦不堪言,她上次偶然看到过她一次,那憔悴苍老得她差点都没认出来,眼里早已没了从前的光芒。
鄱阳郡王妃早早的领了王绮华退席。
等到正式散席时,任桃华去送客,离去前回头瞄了眼,并没有看到徐知诰的人影。
她随着卢氏回去不久,就有小厮来回禀,说是徐大人吩咐告诉她一声,他回去了。
任桃华等着下文,等了半天,才知是没有了,不禁懊恼起来,就这么说一声,还不如不说。
这时任明堂却差人叫她去书房,她叹了口气,从小至大,去父亲的书房总之就是没好事,挨训的时侯居多。
果然她所料不差,任明堂喝了些酒,话有点多,不过条理还算清楚的,重点讲了女子应情幽德贞,谨言慎行,切不可轻薄使人轻贱,沦为妾室之流。
正说着的工夫,那吕姨娘却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抱着孩子,她新出生的弟弟,任子寿。
“老爷。”
任明堂皱了眉,真会挑时侯,“什么事?”
“我想问问百日宴还办不?”
吕姨娘试探着问,孩子的满月酒只是摆了桌酒席,一家人喝了顿酒,她是想,那百日宴能大操大办一下,让子寿也能名正言顺的广为人知。
任明堂却没搭这个碴,只说了句这事你找夫人吧,那吕姨娘失望离去,经此一事,任明堂也打消了继续教导她的兴致,就让她回去了。她想,她爹虽是看不上妾室,可也不耽误和人家生孩子,在她跟前还装模作样的。
任莲洁也没有着急走,这时着人喊她过去,她过去一看,还有任榴香和任杏芳都在,却并没有喊紫真和蕊怀,也没有任梨姿,随口一问才知就没叫那两个小的,任梨姿是早早跑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我们姐妹难得会面,教你来说说体已话,下回也不知什么时侯能聚了。“
姐妹几个正叙着别后情,就听有小厮来禀,说是程家姑爷在外等着五小姐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