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妍来到他身边,行了一礼。
刘贤侧过头来,看着她,说道:“不想在此还能遇见二姑娘。”
“的确挺巧的。”吕妍顺着他的话, “不知魏王殿下怎么对江湖中的事情起了兴趣?”
刘贤微笑,“也不过是顺路而为罢了。”
“哦?小女子听闻,这虫草之王被人夺了去,这里的人都是闻声赶来的,如今算计来算计去,却连个影子也没有寻到。”
“虫草之王?!”刘贤哈哈大笑,“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虫草之王,若真有,被人得了去,又怎会这么不小心,还真是当局者迷。”
吕妍看着刘贤的半张侧脸,高挑的鼻梁下薄唇噙起一抹难言的笑容。他居然这么说,却要派兵守住陈家镇,如此说来,这江湖上传言的虫草之王根本就是他所用的计策,若只是废掉几个江湖门派还真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如非另有隐情,只是刘卓为何也参与了进来?
他们两人绝不可能是兄友弟恭、一派和谐的兄弟情。依刘贤阴沉的性子,刘卓放达不羁的天性,这两人是不可能结盟的。
如非刘卓被他利用。
“怎么?你也是为了这株虫草之王才来的陈家镇?”刘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是。”吕妍回答道。
“那倒奇怪了,作为吕府的二姑娘,不守在闺房,却出来乱逛,真是稀奇。”刘贤收起笑容,深沉的看着她说道。
“我是跟着四皇子殿下来的。”
刘贤听后,眼瞳微微一缩,神色忽然冷了几分,“二姑娘之交际手腕的确出人意料,居然还与本王四弟如些熟络。”
吕妍不再接话,她总觉得今日的刘贤有些怪异,却不知他哪里怪了,还是少说话为妙。
“梁州城小,看来司马大人的确呆腻了。”刘贤不经意的说,他回头看向刘卓来时的方向。
吕妍心中一惊,看向他的侧脸,见他神色自然,并无恼意,便放下心来,扯开话题:“这些江湖人还真是难缠,个个武功高强不说,其中不少还会歪门邪术,魏王可要小心了。”
“他们也不过如此,只是本王要等的人还未曾出现,还真忍得住气。”刘贤看着那个方向,然后向副将吩咐道:“派人去收网吧,这样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副将领命而去。
吕妍站在他身侧,淡淡的看着这一切。
“皇弟来接你了。”刘贤忽然说。
吕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刘卓肩上扛着一人,从屋顶上跳跃下来。吕妍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心中一惊,忙往城墙下走去,刚走了两步,刘贤在身后说道:“你还真是心焦,只怕用错了心计。”
吕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行了一礼,再回身往下面跑去。
来到刘卓身边,便闻到一身血腥味儿,吕妍担忧的问道:“可是伤到了哪儿?”
“无碍。”刘卓说完,往城墙上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带着吕妍往北门而去。
一路上两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刘卓走得甚急,吕妍只好小跑跟上,只看到刘卓肩上的卫景文臂膀上正滴着血,染红了刘卓的衣裳。
来到北门,城墙上一个人也没有,刘卓带着她径直出了城,就见郊外树林中坐着两位青衣人,看到刘卓后迅速起身,来到他身边,接过卫景文,寻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放下。
吕妍拿出疗伤药,两位青衣男子迅速的为卫景文包扎。
刘卓来到一棵大树下,脸色有些暗。
吕妍来到他的身边,看着北门的城墙,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
“这次魏王使计,可是寻鬼婆?”吕妍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刘卓回头,看了吕妍一眼,眼睛微冷,带着一股恨意,“我原本想使计把鬼婆骗到陈家镇,却不想半途遇上他,而他正在寻找鬼婆,如今来陈家镇也就是来阻止我杀她的,如此看来,我母妃的毒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与他无关。”吕妍截住他的话,“依着鬼婆的性子,绝不可能投靠魏王门下。”
刘卓疑惑的看着吕妍。
“你若不信,等回京后,我定会为你解惑,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魏王与这件事无关,至于他为何要寻鬼婆,怕是有不可告人的隐衷。”
刘卓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暂且信你,先回京为母妃治病要紧。”
吕妍望着刘卓的背影,忽然叫住他:“刘卓。”
他回过身来,脸上有些疲惫。
“关于我俩的关系,回到京城后,暂时保密可好?待我父亲官复原职,待我及笄,我再入府如何?”吕妍期待的看着他。
刘卓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停了一会,然后说道:“随你。”
吕妍放下心来。
卫景文交给了那两位青衣人照顾,吕妍留下疗伤药,便匆匆与刘卓上了马车,走时卫景文还未曾醒来,吕妍写了信留给了他,信中交待了一下六叶草的事情,又吩咐商队进京事宜。
马车内,吕妍坐在刘卓的右侧,刘卓端坐在那儿,一动也未动,车内气氛有些冷。
从陈家镇去往玄阳城,途经贡州,此次坐马车,除了在贡州下车补给食物,中途都不会休息,车前终于有一个车夫帮着料理了,还真没有见过一位事事亲力亲为的皇子。
吕妍觉得坐在马车中非常舒服,她的胳膊撑在几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睛偷瞟了两眼,见刘卓闭目养神,默不做声,便觉无趣。话说她应该生气才对,刘卓自视武功高强,却害得她次次陷入险境,这次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卫景文还真伤着呢,虽无生命危险,也至少得养上一两个月才能恢复。
到了贡州,刘卓根本没有让吕妍下车的意思,独自掀帘出去,正在吕妍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刚挑开帘子,就见他拿着食物,冷着脸来到马车旁。
吕妍忙缩了回去,刘卓进了马车,手中拿着一个食盒,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硬绑绑的干粮,为嘛前一世跟着刘贤行军打仗,吃已成习惯,而今却娇贵嘴馋起来,吕妍忍住饥饿,没有动那个食盒。
马车开始出发,刘卓看了她一眼,见她缩在棉絮里,坐没坐相,他有些无奈的收回目光。
吕妍似乎在刘卓面很放得开,若是前一世的话,不管何时何地,在人前她向来端庄得体,连着刘贤也曾夸她。可现在坐在刘卓面前,却很轻松,她知道刘卓不会介意,所以懒筯就出来了,背后垫着个软枕,靠着车壁发呆。
刘卓伸手打开食盒,吕妍早就瞥了过去,果然是那硬绑绑的干粮,她正要收起目光,就见刘卓接着打开第二层,里面装满了点心零嘴,吕妍瞬间来了精神,她伸手上前抓了两块糕点塞入嘴中,赞不绝口。
贡州可是青山城陈家镇不能比的,非常繁华,与梁州不忍多让,自然食物精工,味道不错的,刚才停的那店叫什么名字来着,吕妍想了想,可惜当初只是那么匆匆一瞥,没看到牌匾,却看到了洛泽不绝的马车停在外面,估计也是一家有名的店铺。
刘卓面无表情的拿起一块干粮吃了起来。
吕妍见状,脸一红,还未曾咽下的食物卡在喉中,咳了起来。刘卓送上茶水,吕妍拿着连喝了两口,才晃过神来。这几个月可是搓磨死她了,狼吞虎咽的,一块糕点都差点要了她的命,真是没有出息。
刘卓见状,笑道:“这是京城里的婉香楼开的分店,其味道在贡州可是数一数二的,你也不必这么心急,这里面多的是。”他说完又翻出第三层、第四层,全是点心,每一层有六个小格,每个小格里的食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重复,真是看得人嘴馋。
吕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放下食物,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两声,恢复正常。
刘卓见状,笑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拘束。”
吕妍知道他的性子,他说这话也绝对出于真性情,她的确可以随意,只是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两世加一起,中规中矩惯了的,从来没有人跟她说,你可以不用这么拘束,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你自己,从来没有过。从小母亲就教育她,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行为举止也要端庄得体,言语辞间要有大家风范,所以她一直都遵守着,从没有去质疑过,然而今日……
吕妍看向刘卓,他真的不像皇子,成为皇子的身份反而束缚了他。
“怎么?不好吃吗?”刘卓从第四层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吕妍的手中,“你尝尝这个,我母妃特别喜欢吃,每次我进宫,必会带上。”
吕妍听话的送到嘴中,细细品尝,只觉得甜而不腻,入嘴即化,口齿回味无穷,的确与众不同,她似乎上一世也未曾吃过这个,是了,她上一世忙着斗来斗去,到死都没有好好享受一天,又怎会在意食物的味道呢?但凡刘贤喜欢的她都会喜欢,然而自己喜欢的呢?似乎没有。
“味道怎样?”
“从来没有吃过,只觉口齿留香,不忍一口食之。”吕妍细细品着。
“我说了,在我面前无须拘束,你若爱吃,这里都是你的,若是不够,回到京城,我再为你买些,即便你将来进宫为我母妃治病,我也会在进宫的时候为你带些,所以你不必担心。”刘卓脸上的线条明显舒展开来,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看到一个小孩子被食物给逗的流口水。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吕妍放下心防,又拿了几块,舒展筋骨,软着身子靠在车壁上。
☆、进宫
从贡州到玄阳城,坐马车的话也得四五天,转眼二十多天过去。
离玄阳城只有四五十里路的样子,吕妍似乎听到了玄阳的喧哗声,她记起吕府附近的一条小食街,那时常常跟着兄长偷偷出府,吃遍了整条街才心满意足的回去,每到一处食店就要排上个把时辰的队,两人却觉得非常满足,所以每次回家,险之又险的赶在了晚饭前,然后坐在餐前,看着府中厨子做出来的菜色,只觉得饱到不行。
还得忍着孟氏夹过来的鸡腿,好在两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后一顿闹腾,消食了大半,才会甘心的就寝。现在想来,那时兄长手上时常有银子,不知赢得哪些贵公子哥们的,有时赚了一点小生意的钱,反正从没有向家里要过半两。
进了玄阳城,已是黄昏,两人正在车内默默坐着,马车过了城门,却停靠在一边,屋外响起一把清脆的声音:“殿下终于回来了,纪将军已等候多时。”
刘卓听后,精神一振,迅速掀开车帘,看着来人点头,便回身交待吕妍道:“先送你回府,明日再带你进宫。”
吕妍点了点头。
刘卓转身出了马车。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吕妍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内。听着车外熟悉的喧哗声,似乎又回到十岁那年,似乎又回到上一世的魏王府中,时光交替,不知今时何日。
正在吕妍入神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到车外一片嘈杂,车夫似乎下了马车,正与人理论,而与之理论的人,不只声大气粗,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更是没有耐心。
吕妍微挑车帘,瞥了眼车外。
玄阳城里遍地是皇亲国戚,再不然也是高官巨富,岂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初来乍道,还真容易碰上软钉子,比如此时。吕妍偷偷打量了对方的马车,只见镶金嵌宝的车身,豪华无比。
正在她打量之际,对面车帘被人挑起,一张怒容出现,桃红的面容,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一双凤眸,带着几分威严看来,对方的车夫立即跪地谢罪。
女子从马车里出来,站在驾驶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颤颤巍巍的人,还有站在一旁的刘卓府中的车夫,此时他正挺直了脊背站着,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吕妍脸色大变,放下车帘,只听到车外那名女子斥责一声,挥起手中的鞭子甩在吕妍的马车上,接着听到车夫闷哼一声,吕妍瞬间激怒,她猛起身,忽又停住,颓唐的坐下,不急,来日方长。
“车里面不知坐着哪位世家?怎么也不敢出来露个面。”韦楚楚娇斥。
车夫脸上一条血红的印记,他刚毅的脸上微微一冷,行了一礼,说道:“梁王府中家眷。”
“梁王府中家眷?”韦楚楚脸色一白,手中的鞭子未曾放下,语气却不依不挠,“本姑娘倒是从未曾听梁王殿下有娶亲,不知轿中是哪位娇娇?”
吕妍的脸色变了变,上一世临死前的那份刻骨铭兴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同样的一张面容,同样的嚣张跋扈。不待车夫回话,吕妍掀帘出来,隐去心中的恨意,眼神淡淡的看着对面的人,行了一礼,语气不紧不慢的道:“小女子吕氏,初来京城,多有得罪。”
当韦楚楚看到一张倾城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脸色微暗,就见对方举止雍容,语气柔和,又听到她是初在京城,心中一动,莫非是刘卓在半路收的妾室?这么一想,又把对面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大家风范,不似小户寻常家女儿,但梁王殿下的确没有娶亲,要不然家中长辈还一直想着把她许配给梁王呢?
“倒是一位绝代佳人,只是不知梁王殿下几时纳的妾室?”韦楚楚这么说着,也是一种试探,若是妾室,就没有什么威胁了,将来她这个主母进了门,生死还不都拿在她的手中。
吕妍含笑道:“这跟姑娘没甚关系吧!”
韦楚楚一听,脸色一怒,“一位妾室还敢这么嚣张,真是缺少教养,我便免为其难代劳了。”
话音一落一鞭子甩了过来,半途却被车夫抓住,抓得稳稳的,韦氏抽了几下,也未动半毫,脸色通红的怒瞪着两人。一旁护卫手中的长戟猛的一动,准备向车夫攻击。
吕妍轻轻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想在这京城里,天子脚下,却有人不把皇族放在眼里,敢当众藐视皇权。”“不知户部尚书家的三姑娘与梁王殿下是什么关系?还是根本不把皇族放在眼中?”
韦楚楚脸色一白,眼神左右瞥了两眼,只见两边护卫的动作一顿,韦楚楚怒斥:“谁叫你们动的,都给我退下去。”一鞭子甩了下来,打在护卫的脸上,留一下鲜红的印记。
吕妍冷笑一声,上了马车,吩咐道:“走。”
车夫跳上马车,驾着车扬长而去。
韦楚楚站在车上,望着吕妍的车,目光微微一眯,然后转身进车,命令:“回府。”
入了刘卓的府,吕妍被安排在一处朝南的晨晖院,算刘卓守信,至少没有把她安排在西厢内院,显然也默认了她幕僚的身份。
当夜刘卓回来的有些晚,派来丫鬟交待了一声,人没有出现。
第二日清晨,吕妍整装洗漱完毕,就见刘卓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