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文的伤势好了大半,好在他是个练武之人,身体结实。
卫婉莹面带羞色,路途中两人相认为姐妹,不想原来是主人,她上前赔礼,吕妍笑着把她扶起,“说好是姐妹,你自然依旧是我的姐姐。”
卫婉莹笑了,握着吕妍的手,两人坐下。
吕妍把千年人参拿了出来,又递上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交给卫景文吩咐道:“把这两样即刻送入梁州城吕府。”
卫景文慎重的收下,“十日属下必会送达。”
吕妍点了点头。
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妥当,吕妍不宜久留,便出了酒楼上了马车,准备回宫,算算时间也就半天的样子,反正这玄阳城吕家一众不在,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游逛的。
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从西街出来,经过北街的交叉路口,车子忽然停住,吕妍微微挑帘,原来是前面有几辆华贵的马车经过,车夫正在让道。在京城里遍地皇亲国威,普通百姓宁可让错,也不敢随便占道,否则会惹祸上身。
吕妍正等着无聊,就听到前面一声斥喝,“瞎了个狗眼的,居然敢挡周府马车的道。”车夫声音刚落,车内一把男音制止,“小四,不得嚣张跋扈。”
车夫忙道歉。
此时吕妍的车刚好经过,就见该马车前一个缝头垢面的乞丐坐在路中央,抱着对方车轮死活不放。
“停车。”吕妍忽然叫停,马车停了下来,吕妍下车,来到乞丐身前蹲下,伸手按在她的脉上,地上的人看不清面容,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挡在前面,瘦得皮包骨,吕妍蹲在那儿,她推了一下吕妍却没有什么力气。
吕妍放下手来,撩开女子的头发,露出真容,此时周家的马车里走出一人,只听到他倒吸一口气,“噫 !”了一声,三步并做两步的下了马车,来到乞丐面前,该男子年若五十上下,他激动的伸手上前拂开乞丐的头发,生怕自己看错,把所有头发捋在后头,仔细的瞧了两遍,然后激动的抱起对方,“你可是卿卿?你可是卿卿?”
☆、安婕妤
周子正激动的伸手上前拂开乞丐的头发,生怕自己看错,把所有头发捋在后头,仔细的瞧了两遍,然后激动的抱起对方,“你可是卿卿?你可是卿卿?”
怀中女子只顾着点头,嘴里却没有声气。
“她中了哑毒,她不能说话。”吕妍在一旁解释。
男子错愕的看着吕妍,急忙问道:“哑毒,什么意思?”
“我们找个地方再聊,这儿人多口杂。”吕妍一说,男子也觉得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也好,还请姑娘麻烦走一趟。”
反正吕妍无事,如今无意又遇上一人中了哑毒,心中更是疑惑,于是便上了马车,跟在周家马车后面,一齐来到南街一处僻静的宅院停下。
进了院子,男子把怀中女子放回床上,安排妥当,才坐下来,自报家门:“敝乃刑部尚书周子正,此处是周家别院,不知姑娘贵姓?”
吕妍听后,忙起身行礼,“小女子吕氏,家父吕煦,梁州城司马。”
“原来是吕大人的女儿,吕大人曾是户部侍朗,之前与他还曾有幸见上一面,他去了梁州城后,我们也就甚少见面了,不知吕大人近来可好?”
“还行,身体还算健朗。”
“官场不易,人生总是起起落落,想当初吕大人也是忠心,出了个行商政策,不想得罪了四方权贵,真是一言难尽。”周子正感概,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小女去年从安县老家来玄阳城的途中,母女遭遇劫匪,尸骨无存,原本以为这一生都见不到她了,不想今日看到她这副模样出现,真让人心疼。”“刚才吕姑娘说小女中了哑毒,不知为何意?”
“中了哑毒之人,就不会说话了,解药却有些难找。”吕妍如是说。想不到这位瘦成皮包骨的乞丐居然是周大人的女儿,还真是离奇。
周子正听后,脸色一变,忙问道:“要如何能解?”
“不瞒大人,我有一位妹妹,也是中了此毒,我也正在寻找之中,这解药是六叶解语,却是很难得,没有这味药,这世界无解。”
吕妍说完,周子正严肃的看着她,“如此说来,吕姑娘可有法子?”
“祈山山脉有六叶解语,不过得耗费人力物力,还得有可靠之人前去。”
“祈山?!”周子正捋了捋胡须,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此事我会尽快去办,不知姑娘如今在哪儿落脚,若不然,周家别院清静,不为是一个好地方。”
吕妍行礼回绝,也没有直说进宫的事。
待丫环婆子把周梓卿洗漱整装,再出现之时,却是一位落落大方的美人,一张瓜子脸,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由于太瘦,更显得脸小眼睛大,周子正见了,两人抱着忍不住泣泪。
待他俩平静下来,吕妍向周子正递了一个蓝色药瓶,说道:“我这半年来都会在京城,算算日子,去往祈山来回一趟也得两三月,中间再耽误些时日,怕是更久,所以我四个月后便寻来为您小女冶病,这些药您先拿着,可以调理身体,身体养好后,除了不能言语,与健康人无异。”
周子正感激的接过药瓶,又留了吕妍在周家用晚膳,吃罢饭后,吕妍不能再留,便坐上马车往宫里赶,想不到第一次休假,却回去的这么晚。
赶至宫门,远远的就见刘卓的马车停在那儿,吕妍错愕。
刘卓从马车上下来,一袭锦袍加身,眉目如画,站姿如松。此时目光微冷,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看到吕妍,更是抿了抿唇。
吕妍来到近前,刘卓身边的管事抬出三个精致的木箱,放在吕妍面前,吕妍错愕的问道:“梁王殿下,您这是?”
“这是你在青山城买的东西,当初看你爱不释手便给你带回了京城。”刘卓说完,脸微微一红,眼神看向别处。
吕妍没有注意到刘卓的异样,蹲下身子,欣喜的打开木箱,里面一件一件,摆得整整齐齐,的确是当初所选,还有几个泥娃娃,算起来,也不是多么贵重之物,相较于玄阳城,这些都不算什么,然而刘卓却把这些带回来了。吕妍起身,抬眸看着刘卓,两人视线相对,“谢谢!”
刘卓脸颊更红了,他回身上了马车,接着车队调了个方向。吕妍望着车队越走越远,马车消失在夕阳下。
吕妍唤了仆从把三个精致的木箱抬回朝云宫的侧殿,放回自己房间,她又把每个木箱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每样都拿出来看了又看,然后又开心的合上盖子。
朝中局势开始发生变化,果然如吕妍所愿,郑氏好了后,开始向韦家下手。韦家还蒙在豉中,以为郑氏还得依赖着上元节的那次药,有恃无恐。
上次吕妍放假,与刘卓在酒楼遇上韦楚楚大闹的事,早在京城里传开,外面开始流传韦家娇娇与梁王殿下的婚约,然而皇室却并没有表态,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神乎其神,似乎韦氏姑子嫁入皇家已是板上钉钉之势。
郑氏这几日没有召见吕妍,但从安于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郑氏定是恼了。上次皇上赏了朝云宫后,又有好几日没来了,吕妍略略打听,原来宫中新进了一位美人,其长相有七分像皇贵妃娘娘,整日受陛下亲睐,常伴君左右,寸步不离,这新年之日,皇上连皇后的凤栖宫都未曾踏进半步,何况皇贵妃娘娘的朝阳宫。
吕妍有些疑惑,为何皇上总找一些与郑氏长得相像的女子宠幸,若是如此爱着郑氏,郑氏不就在宫中么,大可天天来朝云宫,可他这些日子以来,也没见他有多么宠幸朝云宫,来了也只是坐坐,就连郑氏病好的时候也未曾亲自过来探望或者要郑氏侍寝。
离上元节还有三日,清晨,吕妍带着妙玉妙真在花园散步,如今天气不下雪了却没有完全转暖,早晨更是寒冷,吕妍披了件斗篷,怀中抱了一个暖炉,来到花园的亭子里。
远远的就见朝云宫的宫女及太监一大清早的忙忙碌碌,与往日里不同,个个脸上神色严肃,急得额上都冒出了冷汗,她带着妙玉妙真走近一看,就见他们各人手中抱着一盆稀有的紫色雏菊花,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
这个季节就能看到雏菊花,显然是经过精心培育。
一侧安于冷肃着一张脸站在那儿吩咐,“大家可要小心了,皇上今日赐给朝云宫的雏菊花一盆都不得少,必须放在娘娘的宫殿里,今夜皇上来朝云宫,你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出什么纰漏,小心你们头上的脑袋……”
吕妍看着那一盆一盆的雏菊花搬入内室,原来是皇上赏赐的。
朝云宫恩宠不断,赏赐不断,只是皇上却甚少来,也难怪今夜前来,朝云宫会如此欢喜。
吕妍转身准备带着妙玉妙真回侧殿,就见前面抬来一把软轿,轿上坐着一位妙龄女子,细看只见她眉眼间似与郑氏颇有几分神似。
吕妍忙带着两人避于一旁行礼。
安于见来人,上前行礼:“奴婢拜见安婕妤。”安于虽然姿式行得正统,可神色则未见有多恭敬。
软轿上安婕妤睥睨众人一眼,然后眼神停留在安于身上,她没有叫她起来,众人只好一直跪着。既后又看向那些紫色雏菊,樱红的唇笑道:“听说皇上今日早朝,有南蛮进献紫色的小雏菊二十盆,十盆送往皇后娘娘的凤栖宫,十盆送至皇贵妃娘娘的朝云宫,如此稀有、如此美丽的花儿,后宫众人却无幸得见,真是遗叹。”
久久不见她叫众人起身,安于脸色有些难看,不就是个婕妤,居然敢来朝云宫摆架子,也真不知天高地厚。
“你们都起身吧。”安婕妤话音一落,安于立即起身,她淡淡的瞥了安于一眼。
“这花儿还真是好看,不如放两盆到我的寝宫,今日陛下前来,定会欢喜。”安婕妤话音一落,众人脸色俱是一变,这是谁借给她的胆子,敢来寻皇贵妃娘娘要,要想这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就数皇贵妃娘娘品阶最高。
吕妍也是抬眸错愕的看了软轿上的人一眼,她站在侧边,只看到她的侧脸,桃红色的瓜子脸上,满脸傲气,也不知她是凭着什么敢如此大胆,皇上虽然宠她,没进宫几天就封为婕妤,可这宠幸的后面,是因为她长相与郑氏有几分相似,是她想不到还是她真的愚笨。
安于冷笑一声,回道:“这是皇上赐予朝云宫,奴婢不敢作主,安婕妤若想要,可向皇上禀明。”
安婕妤脸色一白,面露愠色,“好一张利嘴,敢如此语气向我说话,给我掌嘴。”一声令下,一旁的婆子上前就抽了安于一个巴掌。安于没想到她敢在朝云宫前如此放肆,惊愕的同时脸色含怒道:“请安婕妤自重。”
☆、风起云涌
安婕妤更是张扬,这边婆子抽了安于的巴掌,那边又派了宫女上前抢夺雏菊,两方人马一对上手,顷刻之间就打碎了两盆,众人猛的停下手中动作,俱是脸色大变。
安婕妤脸色一慌,大声斥责:“朝云宫奴婢不懂规矩,居然把皇上赐下的珍贵雏菊打破。”说完,唤回自已的奴婢,软轿调了个方向,向来时的路走去。
安于苍白的脸色看着那地上碎成一团的雏菊。吕妍上前看了看,也觉可惜,今日皇上来朝云宫,说好赐下的十盆雏菊,却只剩下八盆,朝云宫众奴婢都难逃罪责。
安于转身进了内殿。
吕妍看了看,便带着妙玉妙真离开了,此处不能久留,届时皇上问罪起来,就不得不露脸。从刚进宫时起,郑氏就千般阻拦她在陛下面前露脸,于她吕妍来说,麻烦越少越好,待到及笄时,平平安安的出了宫便是最大福气。
是夜,安于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原来今日安婕妤知道闯了祸,待陛下招她陪膳之际,便恶人先告罪,歪曲事实,结果皇上大发雷霆,立即撤了她的婕妤封号,打入冷宫。连原由都未曾问一下,甚至来了朝云宫后,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连带又赏赐了许多珍贵之物。
皇上不仅宠着郑氏,总觉得他们之间肯定还有什么故事,吕妍暗自揣测,看陛下在此事中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但凡涉及到朝云宫的事情,既便是他宠幸的女人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打入冷宫。
第二日午膳时分,安于回来了,这次面上更喜了,看到吕妍,私自出了银子叫小厨房做了几道好菜,要吕妍陪着她用膳,饭间,吕妍试探的问了她几句。安于笑着说:“只要娘娘略低一低,就会把皇上留在朝云宫,今日皇上临走时吩咐,晚上还会再来,朝云宫上下都开心坏了,有多久没有看到娘娘与陛下这样开开心心的出双入对,记得那些年两人可是朝夕相处,眼里容不下旁人,只是后来……后来出了点事儿,娘娘就不再这番热情了,唉!”
安于觉得话说得太多,唉了一声就止了话题。
吕妍不动声色的听着,果然如她所想,两人中间定是有什么故事,看样子皇上是倾心皇贵妃娘娘的,只是两人都不肯让出一步,最后皇上不得不寻一些与郑氏长相相似的女子夜夜相伴。
如此说来,只要郑氏荣宠不倒,刘卓更加有希望了,她这一世押的这一局看来没错,只需她在中间拔转一二,扶植刘卓走上帝王之路,她吕家功不可没,也能盛世荣宠了。
上元节越来越近,却在上元节前一日,刑部周子正秘密接到一件奇怪的案子,案中涉及当朝的户部尚书及后宫中荣宠不断的皇贵妃娘娘,是皇上下的旨意。
这件事颇是棘手,一位是正三品官员,却暗中勾结江湖人毒害宫中的皇贵妃娘娘,无确凿证据,只是皇贵妃娘娘口述,皇上宠幸于她,不管真假,做为属下只有听令的份,周子正捏了捏眉心,自从来了京城任职,案子不断,如今又来这么一遭。
当初周子正在安县之时,便是出了名的“神断”,被皇上看重,私下里安排了几件复杂的大案给他办,不但如期完成,还查出几处纰漏之处,甚得皇上欣赏,便重新调回京城任职刑部尚书。
十五年前,周子正在京任职刑部侍朗,因为一件涉及后宫的案件,在各方的压力之下,被贬去安县,这么多年过去,重返京城,还未轻松几年,又接到一件涉及后宫的案件,前后两件事加在一起,他顿觉头痛不以,想起十五年前那件秘案,当初虽然没有最终查出结果,但涉事人员中就有当时的郑昭仪,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娘娘,不想十年后又接到她的案子。
当年一查到郑昭仪的身上,陛下就下了旨意,停止调查,那时的他太年轻,私下里偷偷的调查了几回,不小心被忠勇候纪大人发现,最终遭贬,撤了刑部侍朗之职。
韦家勾结江湖人的事可不小,即便不是对皇贵妃娘娘下毒,就正三品官员与江湖人混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忌讳。
周子正随即叫了心腹,几番思忖,遣了人暗中寻找证据。
上元节这天,百官齐聚乾坤殿,宴席伊始,文武百官列位,宫中品阶高的嫔妃都有出席,席间丝竹声响,轻歌曼舞,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对于韦家来说,重头戏就是席宴完毕后,皇帝陛下亲口下旨的婚事,韦林甫一脸期盼的望着上座的人,坐在皇上右下侧的皇贵妃娘娘,此时正好含笑看来,他心中大定。
直到宴席散去,韦林甫也没有听到半句关于韦家与梁王婚事的话题,回来的路上,他的脚步都是飘的,他有些不敢置信。
韦家马车驶回府上,韦林甫一脸疲惫的从马车上下来,喝了几樽,脸微微泛红,一旁的小厮扶着入内,堂前坐着一屋子人,正等着他的消息。他的脚步在门前停下,不顾正堂里久久等候的人,往偏堂而去。
鬼婆一身青衣出现在偏堂,头发一枝木簪束起,脸上带着面纱,一双阴郁的眸子往堂前望了一眼,脚步在一丈开外停下,看到李林甫,她没有出声也未曾行礼,只是阴冷的看着座上之人。
李林甫见她进来,脸上含着怒意,道:“你的药怎么不见成效?今日郑氏没有收到解药,却有恃无恐的坐在席前,根本没把我韦家放在眼中。”
鬼婆眼神一变,语气阴冷:“我的药从来不曾错过,怎可能有遗漏?如非郑氏身边有懂药之人。”
“如此,倒是要查上一查了。”李林甫捋了捋胡须。
鬼婆双眸一冷,对上李林甫的,“今后若无其他事,不必叫我。”
“这事还算小吗?”李林甫起身,往前走上两步,此刻酒意冲上头来,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楚楚可是你的骨肉,你这个做亲娘的不为她操心,还有没有一丝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