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回到尚食间,她将粥桶交给了另一个管理的宫娥,然后回到房中,小心的将藏到衣摆下面的鞋子露出来。
鞋尖上,方才在桶底下面蹭到的乌黑的暗色,她轻轻一嗅,不由皱了皱眉——是血。
这永园,确实古怪。
第二日,再去送粥的时候,侍卫似乎换了人,宁卿一直低着头,直到一个查验的侍卫将令牌递回来,她恭敬的双手去接,那个侍卫趁机在她手上捏了两捏。
宁卿眉头一跳,抬起头却是不知所措的表情,飞快的将令牌接过来,她抬起头,看见一双深沉熟悉的眸子。
眉线提高了,脸鼓胀了,还有一撇小胡子,但是那双眼睛没有变。
她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来了。
她长了张嘴,飞快的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
宁卿照常推车过去,这回接应的宫娥换成了圆脸宫女和又一位陌生的宫娥,等到送粥桶出来时,再次换了个人。
宁卿只作不知,临走时,那圆脸宫娥突然问道:“今日看起来气色很不错——你是尚食间新来的?”
宁卿点头称是。
她又问:“尚食间如今可还是杨公公当差?”
听了宁卿回话,她抬起眼睛仔细看了她:“倒是个伶俐模样——可想到这永园来当差,新进缺了些人。”
宁卿刚要说话,风声一起,她不由连咳两声,圆脸宫娥立刻皱了皱眉:“等你病好再说吧。”
宁卿垂头退出永园时,看见那个侍卫的脚轻轻点了两点。
她一路目不斜视的回到了尚食间,直到夜间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才把这个消息消化掉:慕容昕来了大都!而且,竟然变成了永园的守卫。
她闭着眼睛假寐,直到宫中敲醒第一次更鼓,她轻轻起身,摸下床去。
沿着早已经记熟的路径,小心避开那些巡逻的兵士,终于到了永园。
刚刚要说话,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她被拉进了一根廊柱后面,还没来得及挣扎,就看见两个换防的暗哨走了出来。
一股淡淡的熏香传进她鼻尖,她用力的手松缓下来。
见身前的人儿放弃了挣扎,慕容昕的轻轻移开了一点手掌:“聪明。知道我说的是二更时分,此时此地。”
宁卿耳语般惊诧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你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来的。”慕容昕将手背在身后,仪态自然流露。
她眨眨眼睛:“和我一样?”忽的一笑,“堂堂武成王也有被卖身为奴的一天。”
幽暗的夜色中,她的双眸亮若晨星,令他一时失神,扬起的手,几乎想要抚上她清减的脸庞,终究只是扬了一扬,握手成拳:“禁锢北境,不如深入狼穴,不入狼穴,焉得狼子。”
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微一凛:“只是,这大都远比我们想象的黑暗,这个永园,也远比你想象的可怕。”
宁卿不由追问:“那司马将军?你可知道……”
“不知道。”慕容昕眯了眯眼睛,“自从失去司马消息之后,我暗中派出数十斥候,甚至用了埋在大都的细作,也只是探知,他在赫连太后手上,而在哪里,却没有切实的消息。”
“那日,赫连太后归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修罗杀手为他们的贵族少女执辔,他们一直进到了宫中。”
“那几个人服用五石散多时,已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在宫中的我们的人秘密探知了所有新进的人,从天牢到水牢,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我亲自进来后,倒是发现这永园里面有些古怪。我想,要是要藏人,没有人比这里更适合了。”
宁卿听罢转头向远处的永园看去,和别处夜明珠照明的宫室不同,这里,连多的灯笼都没有什么,厚重,阴沉,像是一座坟墓,她没来由的想到这个词语。
“有何古怪?”除了一种说不清的阴森感。
“永园,以前叫涌园。因为园子里有常年不歇的温泉得名,但是自从赫连太后搬进来,改装之后,这涌园的温泉便停止了喷涌。之后才改名永园。”慕容昕知道的不少,“据说在永园的假山和巨石下面有一处秘密的温泉疗养之地,具体在哪里,却只有赫连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这里最奇怪的,是总是源源不断的有新的宫娥和侍女送进来,但是,却从来没有见有任何人离开。”
“这位赫连太后,坊间倒是没有多的传言。”宁卿皱眉,仔细回想,“只听说她年逾花甲,却是貌美如花,青春不老。你见过吗?”
“我倒是听说,这个赫连太后,本身便是赫连家族的人,她当年为了巩固赫连家的统治,以新寡之身嫁给自己的堂兄,这位堂兄比她大了二十岁,生下一个女儿后,就病死了。那之后,赫连太后扶持了赫连凿凿,让他登上单于的位置,可是真正的大权,赫连家真正的中心,却是在永园这里。可惜,说道见她……”慕容昕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脸:“这是我在外面能买到的最亲近永园的侍卫面具了。再要往里,都是赫连的贴身亲信。”
“守卫这等森严,这个赫连太后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刚刚说完,慕容昕忽的从手上摸出一张面具:“所以,今晚才约你来看看。”
宁卿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圆脸宫女的面皮。她唬了一跳,慕容昕笑道:“我当你胆儿多大,竟也经不起试验。放心,不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
宁卿定睛一看,果真只是用上好的树胶做成,不由轻声哼了一哼。
到了二更半,慕容昕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冲宁卿打了个手势,两人顺着墙角摸过去,他一手搭着宁卿的肩,纵身一跃,便过了墙头。
墙里面,只有惨白的月光无声的照耀着,白日芬芳的花朵此刻密密麻麻如同数不清的利齿,只等着侵入者的到来。
慕容昕显然对这外面已经甚为熟悉,他带着宁卿,轻车熟路,几下到了一处花丛外面,从这里,几条小径分道扬镳,一条通往永园的□□深处,一条通往永园的宫殿,还有一条,却不知道通往何处。
远远,忽的传来低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两个行色匆匆的宫娥,一个手里捧着轻纱,一个手里捧着圆弧形鎏金瓷瓶。
宁卿听见一个催促另一人:“快些,太后在晒月亮,迟了时候就不好了。”
晒月亮,这倒是奇怪。
宁卿扬扬眉,待到两个宫娥走过去,慕容昕也和宁卿跟了上去。
这条小径是往最深处的花丛中间去的,过了不知道几丛围墙,走的宁卿已经出了薄汗,这才渐渐一处巨大的石台。
石台有数层台阶,远远看去,石台上是一个巨大的平台,上面铺着厚厚的花瓣,这些花瓣就像枯干的沙漠吸足了水分,此刻看起来柔软而娇艳,而在花瓣上面,现在正有两人,男儿促狭而清朗的声音和女人的喘气声。
“大姐姐,这样可好?”说话的正是那个在卢牙婆宅子中出现过的大都风流俏郎君苏生,他附身在赫连太后身上,一手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柔软,一手伸进了她的亵衣之下,并顺着玲珑的曲线缓缓下滑,赫连太后微微一颤,声音听起来黏糊而激烈:“再往下。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