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儿妹妹,姐姐知道你从前在这儿受了不少委屈。但在粥里头放针这样的害人手段是容易被人发现又没有效果,梁夫人平素处事得当,应当不会做这等愚蠢的事。恐怕这里头另有隐情……”
“依你的意思,是说我陷害她了?!”梁荷颂忍无可忍,冷眸瞥了一眼厉哲颜。他倒是什么都告诉孙燕绥啊,真不愧是“知音”。
“颂儿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知道你因着过去的事生气,但是粥里放针这种陷害方法,实在不高明,恐怕是旁的有心人故意陷害的,也或许是谁不小心将针遗落进里头了。”孙燕绥没动怒,而是善解人意地拉着梁荷颂的手语重心长道:“颂儿妹妹父母去得早,亲人也不多,梁夫人一家过去再有不妥之处,也还是抚育了你一段日子。古语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可见亲情可贵啊!姐姐是不希望你一时冲动,失去了这段亲情,然后才去后悔……”
孙燕绥又叹了叹息,想起听闻梁荷颂没读过诗书,又补充:“颂儿妹妹,我知道你还年轻,可能不懂,姐姐刚才说的道理你可能还体会不到,但是……”
“是!我是不懂!不懂你啰啰嗦嗦在这儿做什么!”哗一下丢开孙燕绥握着她的手,梁荷颂只觉胃里一阵恶心。真当她是蠢货了?
“更不懂,你何时成了我姐姐了?我是皇上亲封的‘曦贵人’,你无品无级,何以与我称姐妹?就,哪怕你入了世子府,那也不过是我的小辈。区区个小辈,竟然还教训起长辈来了!”“孙小姐,你这‘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本事,我确实不懂!”
孙燕绥惊愣。
“再说。这里也不是尚书府!孙小姐这训导、这家,是不是管远了点儿!”
孙燕绥完全被惊震住了,不料从前跟在厉哲颜身边的柔弱小丫头,竟然有这种气势、伶牙俐齿,一时哑口无言。孙燕绥尴尬地往厉哲颜身边缩了缩,无地自容地红了眼睛。
气氛紧绷,厉哲颜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颂儿,燕绥只是好意……”
“好意?我没看出她好意在哪里!”是逼她进宫,还是抢她心上人?罢了,这心上人,不要也罢,能抢得走的,都不是心上人。
梁荷颂心中未说出口的那两句逼问,厉哲颜能看明白,是以也不再多说。
气氛尴尬静默了一会儿,孙燕绥咬唇,轻声对厉哲颜道:“哲颜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我们走吧。”
“曦贵人,哲颜还有要事,便先退下了。”
孙燕绥紧紧跟着厉哲颜,离开。
真是个俊俏的护花使者啊。看他那表现,定然也认定是她为了报仇,故意陷害杨氏的吧。还有,他叫她,‘曦贵人’?
看着那双男女,梁荷颂忽然升起了一股怒气,叫住。
“站住!谁让你们走了!本贵人遭逢这般坑害,哲颜世子既然是护卫,便有职责保护我安全。来人,给哲颜世子和孙小姐搬座椅来,一起审!”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不痛快,就是要找让她不痛快的人,一起不痛快!
瘫坐地上装作期期艾艾的杨氏,抬眼看见梁荷颂那双眸子的时候,不觉惊白了脸色!
58.皇帝的秘密
梁荷颂让人搬来了凳子,厉哲颜、孙燕绥不得不留下,旁看。
杨氏看了看天色,终于有了一丝暗淡,只盼着梁文宽早些回来解救她。
瓦上一声轻响,一团黑影从门口进来,闪到梁荷颂脚边蹭了一圈儿裤腿,跳进她怀中。不是贤太妃,是谁。贤太妃与梁荷颂对看了一眼,在她怀中盘身慵懒旁观。它在房顶上听了半晌,本是兴致缺缺,到这会儿倒是生出些兴致来了。
梁荷颂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瞟了孙燕绥和厉哲颜一眼。“方才孙小姐说,是本贵人污蔑杨氏?”
孙燕绥早想离开,但又离开不了,脸色有些僵硬发白,应付得十分勉强。 “燕绥不敢,燕绥是说,梁夫人平素与人为善、处事得当,应当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也或许,或许是谁一不小心将银针掉进去的。”
“孙小姐真是考虑周到!”梁荷颂拍手,立刻高宝禅就带进来两个人,一个奴才,另一个是梁书柔。
杨氏一见梁书柔来,就暗瞪了她一眼。梁书柔早已被这阵仗得吓蒙了,哆哆嗦嗦地,高宝禅才不过喝问了一句如实招来,便全招了。
“是,是我一不小心,将银针……掉、掉进去的……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梁书柔哭着坦承之后,孙燕绥立刻就白了脸。
“好个‘一不小心’!要我也一不小心,岂不是就没命了,你说是不是,孙小姐?”
梁荷颂一问,孙燕绥更加无话可说,试问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困窘难堪的境地!!孙燕绥捏着手帕的指尖,绞得发白。
“纵使娘娘是贵人,但梁夫人也是命官之妻,和贵人娘娘又有亲属关系。燕绥也是怕这般冲突传出去,恐怕有损贵人名声。再者,私自审讯,按照我朝法纪,是大不敬的犯上之罪,有藐视朝廷、天子之嫌!燕绥也是担心贵人娘娘,遭人话柄。贵人可能不知,这罪可是极重,是要祸及家人的!”
此话一出,屋中一片沉寂,连同高宝禅、冯辛莟在内的帮梁荷颂做事的人,都不禁白了白脸。
“孙小姐懂的,确实多啊……”梁荷颂只觉所有视线射来如同芒刺在背!哥哥,她万不能牵连哥哥。
“燕绥听闻贵人娘娘与梁大学士学士兄妹情深,燕绥也是不想让娘娘后悔,伤心。”孙燕绥眉眼平静,眼皮半盖着看着地面的眼睛,不辨神色。厉哲颜微微侧目,皱了皱眉头。
孙燕绥微微斜眼看了眼梁荷颂,见她脸色苍白,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可下一眼,她又看见了一旁紧抓着椅子扶手、关节泛白的厉哲颜,心下一跳,有些后悔方才没沉得住气,逞一时之快。
尚书千金果然厉害。杨氏文化不多,听了孙燕绥的话后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占了上风,凶相毕露站起来。
“尚书千金说得对!你一个小小贵人,有什么资格审问我朝廷命官之妻?连三皇子算起来,都是我外孙呢!你不过是个侧六品贵人,私自设堂审问,我还要告你一个藐视朝廷之罪!到时候连你哥哥都跑不掉!都得死!”
“谁,说,她,没有资格!”
梁荷颂抬眼望去,高大的黑色影子将那扇窄窄的门堵得严严实实,同时似有极淡的特殊香味飘来,夹杂这冷沉的霜气。不必多想,这样冷沉的眼神和举止,除了厉鸿澈,不会有第二个男人。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反应过来的一众人,齐齐下跪,除了少数那两三个,每一颗低垂的脑袋里转着的心思都略忐忑而又惶恐。
梁荷颂也跪下,却咬着唇,没喊出声。
厉鸿澈俯视扫了眼屋中清醒,在杨氏、厉哲颜、孙燕绥几人身上多停留了少许,而后缓步走到梁荷颂跟前。
梁荷颂低着脸,掩饰住内心的窘迫,强忍着愤怒而委屈的泪水,模糊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底金线勾勒了祥云的金缕靴,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伸到在她面前。
“起来。”
略作了迟疑,梁荷颂还是把手放在了大手心中,有一阵暖意,还有一些薄茧。她不敢抬头,不想让可恶的人看见她丝毫的脆弱。一张洁净的手帕盖上她的脸,梁荷颂只觉腰间被一揽,落入宽厚的怀中,紧贴着男人的胸膛,鼻间有熟悉的温热味道,以及有力的心跳。
厉鸿澈将梁荷颂裹在披风下,冷冽的视线落在杨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