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也在一边站着,小孩儿手嫩,捧上两只肉团团,米分团子还没阿正的手白,他将两只就放到母兔子身旁,轻声道:“热乎乎的呢!小兔子的肉在动。”
阿正一抬眼,仰脸四十五度,两人正好望见他黑漆漆水亮的大眼。阿正声音软嫩,比着小兔子更让人喜欢。
秦玥揉揉他的脑袋:“因为兔子的心脏在跳呢!”
“真的?!好神奇!”阿正低语着,又将那两只也抱到手里,他朝上举举:“嫂子,你要摸摸吗?”
秦玥一咯噔,抿唇呵呵笑道:“不了,你赶紧将它们放好吧!”
“哦。”阿正放好了就抱了竹筐搁到自己屋里,他那儿有炭火,冷不了兔宝宝。至于小雨姐?她都不愿意抱小兔子怎么能照顾好它们?还不如阿正自己看着呢!
小兔子一直都没睁开过眼,阿正在一旁看了它们一会儿,就拿了棉垫子将竹筐盖住了。
小孩儿软糯道:“兔宝宝好好睡,明天就能长出好看的白毛啦!”
但是很可惜,第二天最小的那只肉团死了……
腊月二十九,周恒家大门挂上了两盏红灯笼,院子每排廊檐下都挂了红灯,在青墙灰瓦中像突生了灿红的仙果,化了冬日里的十分寒寂。
阿正一起床就去查看那筐兔子,一一的都摸了,结果有一只的身子已经凉了。
死了?
阿正皱眉,将那只捧到手上,戳戳,不动。
“真的死了……”小孩儿低叹,捧着小兔子出了屋子,跑到回廊那儿,将兔子埋到葡萄树低下。
“兔子兔子,这是新栽的葡萄藤,你要保护好它,让它到春天的时候发芽出来,以后结好多葡萄!”阿正拍拍手上的土,拿了小铲子走了。
——
过了二十六,天就过的极快,总是在秦玥跟丫头们炸豆腐、汆丸子的时候溜走了,在她与周恒玩闹聊天的时候跑远了,在她沾红了指尖包压岁钱的时候消散了。
一眨眼,便是除夕夜。
家里的人都聚到大堂里,似书如墨喳喳着不知在说什么,紫叶和秋桐没事儿嗑着瓜子,听二人说话,不时笑上一下。石心拉了石青的领子将之挽整齐,连程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小丫头。重阳戳戳枫杨,叫他看连程的苦脸。暗红深棕的条几上红烛高燃,橙黄的火苗悠晃,映在人面上像蒙了金沙。屋里不似外面的寒凉,炭火明暗,热气熏蒸,又有红烛熏染,人人手心暖热。
一会儿,秦玥周恒带着三个孩子过来。几个下人一齐起身:“主子,姑爷!”
连程独坐着,目光只落在石心身上,这丫头怎么就是软硬不吃呢?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她喜欢上自己接受自己?!
秦玥笑道:“都坐吧,咱们家没那么多讲究!”
“过年嫂子要给大家发压岁钱啦!”小雨眉飞色舞过来,坐在下手的位置上朝阿正招手:“来阿正,跟姐姐坐一块儿。”
小孩儿换了一身枣红绸绣万福符的袍子,圆脸白嫩更显红米分,小身板停的笔直,像一只红竹正在拔节。
“好的!”阿正跳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从小锦囊里摸出一颗糖,偷偷塞给周雨,又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这是至炎给我的糖,里面有甜杏仁和花生,嚼着可香了。”
小雨一脸惊喜,也轻着嗓子:“真的?谢谢阿正了!”
周勤坐在对面看着两人说悄悄话,一瞥瞅见阿正手里的糖,嘴角露出一丝笑。
连程不屑挑眉,他不是每个人都给了吗……
周恒凑到秦玥耳边:“阿正又在装着给小雨好处了!”
“咱家孩子一个比一个精!”秦玥轻笑:“相公,快开始发红包吧!”
“好。”周恒点头。
连程立时就扭头看着二人。
“给大家发新年红包了,不是压岁钱,我和娘子才几岁,压不住你们的岁数啦!”周恒面上浅笑若云:“石青石心先来!”
两人上前,秦玥一人给了一个红纸包:“新年快乐!”
“多谢主子。”石心笑眼盈盈,蕴了满目的星光。
连程侧脸看着,怎么笑那么开心?从没对我笑成那样过……
再上来的是似书和如墨,秦玥将两个沉沉的红包搁到二人手心:“你俩今年辛苦了,一直在店上,也没在家里的这几人吃得好,多给你俩些赏钱,以后好好犒劳自己!”
两丫头笑:“多谢主子!”
一一都给了赏钱,还有周雨周勤阿正的压岁钱也给了,丫头小伙子都坐着嗑瓜子吃糖果,阿正坐在重阳身前听他们说些京城的事儿。
连程却疑惑,红烛摇光映在面上瞧着懵憨:“怎么没我的?”
秦玥笑,周恒淡淡道:“你的已经给了,在你屋里搁着呢!”
“怎么不当众给?”连程皱眉,这样就他一人没有红包拿,多不应景了?竟让他多心呢,还以为他最近又做了什么错事惹到秦玥了……
秦玥看他猜忌的眼神,遂道:“连程你又不是我家下人,是阿正的师父。平日里给你月钱也只是当做给阿正的辅导费,这是过年呢,你比我俩大,我俩怎么好给你压岁钱?”
“反正呢,给你的新年礼物绝对会让你满意的!”少女烛火映红的面山茶花一般艳丽,黑睫如飞,长眸闪亮。今儿她破例的穿了身玫米分绣石榴花的襦裙,瞧着像过年的样子,不似平日里穿着素淡。
连程一看她就觉得满眼的红艳靓丽,扎眼的慌!
“那好,我可以出去了吧?”他问。
“可以,大家吃吃零嘴儿,聊会天儿,就可以单独行动了!”秦玥道:“想去找小朋友玩儿的尽管去,想回屋里热被窝的尽管去暖,不想守夜就直接睡,没那么多讲究。”
“噢,那阿正出去了!刚才狗蛋还来找我呢!”阿正从椅子上跳下来:“枫杨,你给我做的红灯笼呢?那个小的!”
枫杨咧嘴笑:“小的跟你去拿!”
“走走!咱们出去挑灯笼,今年的肯定数阿正的最好看!你做的我很满意哦!”小孩儿的声音随着他们的脚步渐渐变浅。
连程也大步出去了。
周恒牵着秦玥:“娘子,我带你出去看看。”
“好,村里有孩子挑灯笼玩儿?”秦玥道。
“是,每年家里人都给孩子做灯笼。”
听二人要出去,石心马上将秦玥的披风拿来,周恒接了过去,让她去玩儿着。男子先给秦玥裹好披风,才掀了棉帘带她步进浓黑漫红光的院里。
“有人家手巧的,能做出兔子灯和公鸡灯。”
秦玥乖巧的挽上周恒的胳膊:“你会做吗?”
“为夫只会做圆灯笼。去年阿正的就是我做的。”周恒道。
出了门,果然见小路上点点灯火,过年的灯笼都是红色的,一盏盏如远方飘来的天灯,泛着红绽着亮,孩子们笑着闹着,声音脆亮,犹如山上飞下了燃火的精灵,在一年尽头喧闹最后的灵光,和星星争亮,和飞鸟比声。
恍惚还能瞧见灯笼后面小孩儿的脸,也是红光一片,喜庆非常。有孩子三五成群的凑到一块儿,那便成了连成线的飞扬长龙,虽有大有小,却高高低低起伏不定,似龙舞滔滔,飞扬不尽。
两人还听见了阿正的声音:“我家枫杨新给我做了一个,四角都贴着花,这花是我二哥雕的,好看吗?”
“好看!”一个闷闷的小孩儿声音:“我可以玩玩你的吗?”
片刻没有阿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小孩儿才道:“好,但是不能弄坏哦!才做好的,阿正明年还要玩的,不能太浪费了!”
“恩,谢谢阿正!”两盏灯火交替了个儿,那男娃的声音更高兴了:“真亮啊!你这里面是整根蜡烛?”
“恩”小孩儿似乎又有一番动作,灯笼有些微的晃,孩子的脸瞧不清:“给你吃糖!”
“哇,阿正你真好!狗蛋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秦玥噗嗤一笑,什么阿正的人?不过是一块糖……
那边阿正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支吾了一会儿才道:“那这事儿我得现问问至炎,若是他同意了,你就可以做我的人!”
“至炎是谁?”
“至炎?”阿正重复了一遍,想到,至炎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最缠着他的小娃娃,是他的弟弟。
阿正一扬手中的灯笼,红球飞天晃亮:“至炎是我的!我是至炎的!”
☆、第一百零六章 红灯除夕
听见阿正如此回答,秦玥再次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两个小孩儿真是天真的可爱!
夜风寒,周恒握着秦玥的手,温淡道:“阿正是被至炎缠成这样的吧?以往也不见他对谁说出这样的话。”
秦玥笑道:“他们小孩子,爱黏缠着就缠着吧,长大了想在一起估计也没多少机会了。”
男子的手暖热,那明火一样的热直蔓延到心里。
夜色里,红灯盏盏飘飞,直延到村尾,远瞧着与姚寨路上的灯笼接连起来,似乎又与那边孩子的红灯结成了顺,似红色萤火虫飞来闪去。
人们有多少机会能这样与朋友一起玩乐说笑呢?这古时,草民不过十几岁嫁娶,往后的五十年便是日复一日的养家糊口,相夫教子。金樽之家尊卑严明,七岁年女不同席,各种教养习作便开始冲荡着年幼的光阴,至真性情之人也便在其中沾染,谋略算计,勾心斗角,少有真情之交。
最无知是童年,最快乐、张扬、放肆也是童年。百年人生不能自已,不如年少无知,及时行乐。
面上的湿冷寒风忽的被周恒挡住了,男子长指如玉轻整秦玥的兜帽,语声温浅,裹着抹芝兰青气:“纵使不能长相依,也可互相守慰。天长水阔,诸事繁杂,不及朋友厚谊深情,鸿雁书笺。”
秦玥轻笑,抬眼看他:“倒真是不如及时行乐呢!是吧相公?”
“是,但凡事留三分,后路才有依循。”男子声音如春日的暖风,温温淡淡,入耳轻扬。
夫妻俩歇手漫步,身旁打闹拼灯的孩子见人来都躲让,恐防撞到人家,也防着碰到他们的纸灯笼,只怕会一火燃起,红灯就灰飞烟灭了。
阿正虽说了那么一句话,但狗蛋还是不懂,咬着手指问:“那至炎到底是谁啊?”
阿正一叹气,收回举在半空中的小灯,明白道:“至炎是镇上许大夫的孙子,与我交好,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原来是阿正的好朋友!”狗蛋终于明白。
只走了一会儿,孩子们吵闹的厉害,一直在比着谁的灯笼好又亮,周恒便带着秦玥回去了,经过阿正身边,又与他说玩会儿就回家,不要太晚回去。
院子里的灯笼是比外面还要红亮许多,照着满院都是红光,仿佛飞了一地红艳的花瓣,又映人娇艳似梦。
连程终于知道秦玥为什么说这礼物他肯定喜欢了,他桌上放了一幅画和一个红纸包,纸包自不必言是银钱,那副画却是让男人定睛注视久久不能回神。画上铅米分阴影成人,深深浅浅的涂抹出一妙龄少女,少女笑靥如花,明眸皓齿,一股空谷幽兰之意蔓延,直入了连程心里。
那是前几天抽了个空,秦玥让石心静坐笑着,拿铅米分画出的人物素描。秦玥技术不精,画的人物只有六分像。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就是石心。特别是连程这种整日将人挂在心上的,真真是满眼的真人临面,画中人似笑望着自己,连程满身的细胞都是雀跃腾跳的,像飞起来一般。
“真是极好的新年礼物,秦玥是个好人!”连程抱着话喃喃着。
似书、如墨和石心在她们屋里,一人吃着一块卤笋干,桌上还有几盘别的吃食,都是卤好的零嘴,如墨爱吃,拉着那俩丫头一块吃。
“心姐姐,主子说给连程的好东西,包他满意……”如墨悄声问:“不会是你给的吧?”
石心正咽着东西,如墨这话一出,她一口气倒吸猛地就咳起来,屋里咳咳的喘息不停,直咳得脸都红了。
似书拍如墨一下,忙给石心倒了水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心儿喝水!”
半晌石心才红着面抬起头,微哑道:“哪里是我?不过……”
“不过什么?”似书也来了兴致,凑近睁大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