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的心里警觉,但她本身也不怕是任何人的圈套,只想一探究竟。
主仆两个匆匆赶到后门,彼时那受伤的钱老头已经被门房的小厮抬进来了,和茯苓两个依靠着墙角坐着。
茯苓扶着他,不住的垂泪,那老者却显然已经昏死过去了,脸色苍白,灯光下很有些诡异吓人。
彼时已经有一个略通医术的侍卫过来了,隔着衣服大致的瞧了眼那老者的伤口。
“人怎么样了?”宋楚兮拧眉问道。
“箭头插入比较深,伤的不轻,很凶险。”那侍卫道,狐疑的就扭头看向了茯苓。
宋楚兮神色冷淡的站着,并没有表态,那茯苓就扑过来,涕泪横流的扯着她的裙子哀求道:“这位小姐,您行行好,我们是走投无路了,我伯父受了重伤,您行行好,救救他吧,求您了,以后我当牛做马的报答您。”
这丫头身上的衣裳虽然是旧料子了,但是袖子里露出来里衣却很新,而且头上戴一支银钗的质地也不算太粗劣,明显平时手头是宽裕的,而她的这身装束——
明显也是为了逃难才有意为之的。
童五一眼看到,马上就朝宋楚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楚兮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只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丫头,慢慢道:“我不是不能救你们,只是能与不能的,你总要让我先做个选择不是?”
茯苓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时间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
宋楚兮就绕过她去,款步走到那老者跟前,又盯着他的脸看了眼,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果我救了你们,最后你们却叫我惹祸上身,我又何苦呢?所以你想要我施以援手,那就先给我露个底吧,你们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身份?”
“我们——我们——”茯苓知道她会问,却不想回答,目光闪躲着回避了,“我们是城外山上的猎户,我伯父他——”
“童五,把他们丢出去!”宋楚兮根本就没耐性听她说完,转身就走。
她这翻脸无情的功夫,无论是谁都招架不住,茯苓的心里一空,赶紧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大腿,哀求道:“这位小姐您行行好,你救救我们吧,求您了。我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我可以保证——”
“你们的真实身份。”宋楚兮也不听她废话,直接再次打断,“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如实说了,我觉得你们可以救,自然会施以援手,否则的话——”
她说着一顿,唇角勾起的那一个弧度就更显得冷酷,俯视那茯苓的面孔道:“你不说,我放着你们不管,回头追杀你们的人找到了,你们一样是死。给我撂了你们的底牌,保不准我一时好心就真的拉你们一把了。横竖你们面前的本来就是一条死路,说与不说,有区别吗?”
茯苓的心里颤抖不已。
她得罪的人是怀王殷梁,的确是如宋楚兮所言,怎么都是个死的。
宋楚兮不管他们,他们只会死的更快,而如果如实说了——
保不准宋楚兮还能帮她瞒一瞒的。
“我——我们——”茯苓咬着嘴唇,但是因为事关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她还是犹豫不决。
宋楚兮也不催她,又过了好一会儿,茯苓终究还是做了决定,一咬牙道:“不敢欺瞒小姐,我们是怀王府的家奴,因为——因为得罪了主子,又不想被责罚,所以这才——”
她这样说着,虽然隐藏了事实的严重性,但也是越说越绝望的——
就凭他们是殷梁要找的人,这天底下,好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他们施以援手了吧?
涪陵说着,又恐惧的落起泪来。
“小姐——”童五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神色凝重的看向了宋楚兮。
如果他们真是被怀王府的追击受伤的,那就绝对不会是如这丫头所言,只是得罪了主子的。
这其中——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的。
可是这两个人这么巧就找到了她的府上来求救?宋楚兮却不得不小心应付。
童五显然也是有顾虑的,可是殷梁的人——
难道是殷绍设下的什么圈套吗?
宋楚兮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迟疑了下来。
“小姐,这人的情况不太好。”那边角落里的侍卫突然焦急道。
茯苓回头看了眼,泪如雨下,匆忙的就给宋楚兮磕头,“小姐,求求您了,您救救我们吧,奴婢感恩戴德——”
受了伤的那人看着年纪一大把了,应该不会是什么死士之类,就算他是被人用来设局的棋子,想必也是被逼无奈的。
那茯苓磕了两个头,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满脸的绝望。
宋楚兮抿唇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带他们进去吧。”
茯苓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施以援手,欣喜之余却是完全的忘了反应。
童五对宋楚兮的命令从来就只是遵从,直接招呼了一个小厮进来,“先把这丫头带去后院安置吧,这个受了伤的老头儿——送去客房。”
“谢谢小姐!”茯苓擦了把泪,感激的又磕了头。
她是不放心那钱老头,想要跟在身边的,可宋楚兮肯帮忙,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她也不敢再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就一步三回头的先跟着小厮去了。
“带人去看看,外面如果有什么痕迹都清理掉。”宋楚兮又对童五说道。
“小姐放心。”童五点头,带了几个人先从后门奔了出去。
这边侍卫把那钱老头带去了客房,宋楚兮左右是已经起来了,就一起跟了过去。
那侍卫在里面的卧房里给他处理伤口,宋楚兮就在外面喝茶。
童五去了不多一会儿也就回来复命,“巷子外面有些血迹,属下已经带人清理掉了,这两个人也算是谨慎,附近再没有别的迹象了。”
宋楚兮只若有所思的盯着手里茶盏,也没接茬。
童五就还是不放心,拧眉沉思道:“小姐,怀王府里的丫头到底为什么会连夜出逃?而且好像还被追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就听里面的那侍卫惊呼一声,“四小姐,头儿,你们快来,这——这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宋楚兮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和童五对望一眼,两人就起身走了进去。
“怎么了?”童五问道,先一步走到床边。
那钱老头因为是背部中箭,侍卫给他处理的时候就让他趴在了床上,这会儿为了方便处理,见他背部的衣裳撕裂,里面露出来一片皮肤。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分明是个年迈的老者,他背部那那片皮肤居然肌肉紧致,肤色也十分平滑光鲜,一眼看去,分明就是个精壮的男子的身体,和他那张皱纹叠起的脸格格不入。
“这怎么——”童五也是大为意外。
宋楚兮看在眼里,不由的皱了眉头。
她想了想,就也往前走了一步,“你仔细看看他的脸。”
那侍卫得了提点,特意的拿了盏油灯过来,凑近了照明,仔细的分辨那老者的脸孔,上面的皱纹和老人斑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来,但是他再探手去摸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皱纹上面并不是人的*入手的感觉,虽然有些弹性,但却分明是些死物。
“小姐,这有问题啊!”侍卫大惊。
童五已经等不得了,亲自上前,动手就抠,但是抠了两下无果,却也可以确定,这人的脸上是糊了一层什么东西的。
宋楚兮思索了一阵,扬眉道:“去打盆水来试试。”
“是!”侍卫转身出去打了水来,打湿了帕子,盖在那人布满皱纹的脸和双手上,然后后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半个时辰之后,再将帕子取下来,就着一抠,却从那人脸上扯下许多肉色的不知名的有粘性的东西。
而除去这些伪装之后,露出来的那赫然是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
看着二十几岁的年纪,五官英挺。
“居然是个壮年的汉子。”童五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心里却又跟着打起了鼓,扭头看向了宋楚兮。
“严华?”宋楚兮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随后紧跟着打了个寒战。
身边的侍卫见她失态,不禁奇怪,“四小姐,您怎么了?您认识这个人?”
宋家被她全面清洗之后,以前的家奴大部分都被遣散了,现在宋楚兮身边用着的人都是后来她自己选拔提携上来的,所以就算是宋楚兮现在的心腹,童五不认得这汉子也是正常的。
只是宋楚兮的脑子里却有些模糊的印象,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她也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人的脸——
那是当初宋楚琪常年带在身身边的一个亲信侍卫。
这严华父亲就是宋家的家奴,是老家主宋义身边的人,而他自幼追随宋楚琪,宋楚琪当时身边一直信任并且用着的人,严华当属第一位的。
只是她经常外出游历,严华为了方便照应府里的事,却又不是时时刻刻跟着她的。
后来宋楚琪离家之后,严华的下落也成了谜团,只是这终究不过一个奴才,不见了也没人过分的追究,并且很快被遗忘。
宋楚兮也是怎么都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这京城之地再见到他。
“他是我阿姐的人。”宋楚兮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这边侍卫已经给严华把箭头拔了出来,并且快速的止血。
宋楚兮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怎么样?血能止住吗?”
“止血是可以的,只是这箭头插入的很深,伤了要害。”那侍卫道,因为紧张,已经出了满头的汗,他满手血污,只拿袖子大致的擦了把,“四小姐,属下毕竟不是专门的大夫,医术有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治的,否则的话,会十分凶险。”
最好是找太医。
宋楚兮有宋太后的关系在,要找个太医过来帮忙看一看的面子还是有的,但是这严华是带着伤从怀王府里出来的,一旦她惊动了太医院,那就明摆着告诉殷梁他要找的人在她这里。
这绝对不行。
宋楚兮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这时候,外面就听到有人敲门。
童五的心里紧张,不由的先看了宋楚兮一眼,宋楚兮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快步转身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随从和他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话,童五的神情微微一变,打发了他,又折回宋楚兮身边来道:“四小姐,太后娘娘刚差人送了消息出来,宫里又出大事了。”
“怎么?”宋楚兮又看了眼床上的严华,她总觉得这个晚上发生的许多事都不可能是毫无联系的。
“皇上夜里惊梦,据说梦见了有人在他寝宫的床榻底下放了不洁之物,虽然只是个梦,但是好像东宫巫蛊案发生以后,他就一直疑神疑鬼,大半夜的非要命人彻查,高总管带着人在他寝殿里翻找,结果——”童五说着,也跟着露出了几分惶恐的表情来。
“真的被找到了不洁之物?”宋楚兮了然,微微屏住了呼吸。
把巫蛊案做到了皇帝的寝宫里?这是要做什么?真想要靠着诅咒弄死了皇帝?还是——
这只是一个栽赃嫁祸的局?
“是的!”童五点头,说着还是欷歔,“而且邪门就邪门在,东西就是在皇上龙床的脚踏下面发现的,那里的一块金砖被人做了手脚,东西就藏在那下面。那东西,据说是和皇长孙从太子府里翻出来的一模一样,皇上当场震怒,召见了皇后贵妃,又连夜把太子,诸位皇子,还有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都一起宣进宫去了。”
一起巫蛊案,而且还有殷绍的前车之鉴,皇帝那里早就如同惊弓之鸟,这一次居然还做到他那里去了,是足以叫他恐慌的了。
“皇帝人怎么样?”宋楚兮问道。
“皇上倒是没事,已经叫钦天监将那东西拿去毁掉了,可却动了雷霆之怒,说是已经下令全城戒严,皇宫里已经在大肆搜宫了,现在颁布的旨意是命令京兆府和御林军的人在城里也挨家挨户的搜查,但凡是可以人等和相关物件,一经发现,绝不轻饶。”童五道。
这样大肆的搜查,实在是件恐怖之极的事情,足够搅和的人心惶惶了。
明显的,皇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也由不得他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了。
他宁可乱了全天下的民心,也不能叫人威胁到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