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探手到被子底下,摸到他的手,轻轻的握住。
阮大夫取了小瓷瓶里的药丸出来仔细的检查之后,便就欣喜道:“王妃,这里的药,应该足以解王爷身上的毒了。”
他取了药丸,用自制的另一种药水化开,然后又加了一些别的药物进去。
“我来吧!”宋楚兮扶了殷湛起身,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好在殷湛还是有知觉的,慢慢的吞了她灌下去的药物。
宋楚兮又给他喂了点儿温水,擦了嘴角的药汁,重新扶着他躺下,转而对阮大夫道:“他大约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不会需要太长时间,只不过这毒性烈,就算是王爷醒了,可能还要慢慢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把体内毒素完全排出去。”阮大夫如实道。
宋楚兮听了这话,也就放心。
“好!”给殷湛掖了掖被角,她站起身来,“你先照顾他,我进宫一趟。”
“是!”阮大夫自是答应了。
宋楚兮从殷湛房里出来,回去换了衣裳,又去看了眼正在睡午觉的殷黎,然后就又直奔了皇宫。
*
皇宫。
殷湛的事情一直尘埃未定,皇帝就很不放心。
他本来是没心思睡觉的,可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打了个盹儿。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一天自然是没办法早朝了,一整晚整个皇宫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在追查殷湛被投毒一事的始末。
皇帝睡的不安稳,却也是迷迷糊糊的,一直到天色大亮了才被外间的声音吵醒。
“高金立,什么事?”皇帝问道。
高金立听到他唤人,赶紧进来,扶他起身,“吵到皇上了吗?”
“是谁来了?可是大理寺那边有消息了?”皇帝问道,被宫女俯视着穿了鞋。
“那边暂时案情还没有明了,不过太子殿下刚刚差人来了。”高金立道,却是刻意的垂着头,几乎是再刻意的回避皇帝的目光的,“陛下,太子殿下说宣王妃刚跑到他的府上大闹了一场,并且——带人强行将——将罪人殷梁带走了!”
皇帝如今的精神不济,脑子反应也慢,再加上一大早才起床,一直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他手里端着宫女呈上的漱口水一顿,然后勃然变色,将那茶碗狠狠的砸了出去。
宫女们仓惶跪了一地。
皇帝一把将高金立的扯过来,再次确认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罪人殷梁,落到宣王妃手里了。”高金立道,被他的神色惊得腿软。
皇帝松开了他,颓然的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有些事,是不可对外人公开的秘密。
高金立柜子地上,瞥了一眼过去,一屋子的宫女全都机灵的很,赶忙无声无息的先退了出去。
皇帝坐在龙床上发呆。
高金立硬着头皮抬头看他,“陛下,宣王妃抢了殷梁,应该是冲着梅氏的,一旦他把人交到了彭泽太子手上,可就要出事了啊!”
“废物!”皇帝一捶打在床上,怒骂道。
这一声,明显就是骂得殷绍的。
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皇帝咬牙想了想,就飞快的定了主意,语气森凉道:“事不宜迟,你去大理寺传个信,不必再拖延,必须要先发制人,马上让老六去驿馆提即墨勋来!”
殷湛是他的亲兄弟,并且因为前些年领兵在外,于社稷有功,所以威望很高。他是要锄掉这个人,但这个干系却不能由他们朝廷里的任何一个人来担,否则的话,否则的话,很容易引发群情激奋。
若在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殷湛又娶了宋楚兮,万一真给他得了民心,这人要反,那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所以这次下毒事件的走势是他和殷述之间定好的了——
利用梅氏的关系,怂恿即墨勋出手。
这样一来,就是彭泽人谋害殷湛,他这个做兄长的,不仅能够除去心腹大患,同时——
以宋楚兮那个脾气,她肯定会顶在最前面,和彭泽人寻仇的。
这样一来,朝廷方面甚至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的就拿下彭泽来。
这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诚然他成武帝堂堂一国帝尊,真要大费周章的设计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点私人恩怨的。
大理寺那里象征性的查一查,然后顺藤摸瓜的就把即墨勋推出来,这件事就算先成了一半了。
“是!”高金立答应了,匆忙的转身出去,可是只去了不多一会儿,却又折了回来,“陛下,赵大统领求见!”
“他?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皇帝不解,却还是示意把人传进来。
赵统领进来先跪地请安,然后也不废话,直接通禀道:“陛下,微臣这里偶然得到了一些消息,觉得有些古怪,实在不敢拖延隐瞒,只能冒犯,过来禀报陛下了。”
“什么事?”皇帝并不是很有心情听他说,只随口问了句。
“是和康王殿下有关的!”赵统领道,因为知道皇帝进来倚重殷述,他便不是很敢去看皇帝的脸色,“方才有侍卫营的人从城外进宫交接,从康王府附近经过,说是看到宣王妃去见了康王殿下,并且好像还在那里呆了不短的时间。”
“宋楚兮?”皇帝终于重视起来,“她没去驿馆见即墨勋,而是去了康王府了?”
“啊?”赵统领自然不知道皇帝期许是哪一茬儿,只道:“因为宣王殿下性命垂危,这个时候宣王妃却还有心情出门拜访七殿下,属下只是觉得此事反常,所以想着需要禀报陛下一声的,陛下您的意思是——”
皇帝自然不能把他算计殷湛事情公开宣扬,掩饰着咳嗽了两声,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赵统领退了出去。
高金立送了他走,一回头,去见皇帝已经满面阴沉的抓起手边小几上的一个杯子往地上一砸,“马上去查一查,宋楚兮去小七那里都做了什么。”
殷述对宋楚兮不死心,宋楚兮又阴险狡诈,皇帝这时候是极担心殷述会被她给蛊惑利用了的。
“是!”高金立领命去了,叫了人去打听消息。
诚然,既然殷述有意配合,他的消息也上来的很快。
“陛下,事情好像是不好了!”高金立回来复命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发抖,“奴才叫人去打听了,宣王妃是从太子府出来就直接去的康王府,她和康王殿下都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可是有人看见,宣王妃走之前,殿下的贴身侍卫给了她一个瓷瓶,并且宣王妃也把随行的马车给留下了。中途她没回宣王府,那车上的就应该是——”
“老三?”如果宋楚兮没把殷梁送去给即墨勋,皇帝反而稍微松了口气,他拧眉,倒是一时忽略了高金立说何鹏给了宋楚兮一个小瓷瓶的事,“她把老三送给了小七了?这是什么意思?”
宋楚兮那个丫头,该不会是已经察觉了他的秘密吧?可是怎么会呢?那件事,可是连殷绍都知道的,他也只是这一次需要殷述帮忙布置,这才临时透露给殷述知道的。
按理说,宋楚兮不可能察觉到的。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又为什么会把殷梁送给了殷述?
“陛下,七殿下对您还是孝顺的,要不还是直接把七殿下宣进宫里来问个清楚吧。”高金立提议道。
“嗯!”皇帝点头,想了一下,却又迟疑,“大理寺那边暂时就先不要去了,等朕见过了小七再说。”
“是!”高金立领命,传了皇帝的口谕宣殷述进宫。
殷述并没有耽搁,很快就跟着传旨的太监来了。
皇帝已经梳洗更衣了,坐在外间正殿的主位上。
“儿臣见过父皇!”殷述跪地行礼,却是行了大礼。
皇帝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拧眉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最小的儿子,沉吟着,却迟迟的没有开口问话。
“父皇——”殷述偷偷抬了眸子看他,一瞧那表情就是闪躲带着几分心虚的。
“听说——宋楚兮去找过你了?”皇帝回过神来,脱口问道。
“父皇恕罪!”殷述的样子,一下子就惶恐了起来,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儿臣——儿臣——”
皇帝突然就有些恼怒了起来,沉声叱道:“你有话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你去找你是做什么的?你和她又都做了什么?”
殷述一直垂着头,并不敢去和他的视线碰触的样子,犹豫着忍了许久之后,方才满脸受伤神情的抬头看向了皇帝道:“父皇,都是儿臣的疏失……我……我也不想的,可是那个丫头她以死相逼,我……”
他说着,便就咬紧了嘴唇,一副被心上人抛弃之后,失魂落魄的表情。
皇帝又是怔了怔,一时好像有些没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殷述这才有些心虚又惭愧的很小声的说道:“十一皇叔中的毒,解药——我给她了!”
“你——”皇帝蹭的一下站起来,眼睛圆瞪。
他明明只是交代让殷述尽量让礼部的人放水,好让即墨勋成功出手的,如果是即墨勋出手的话,解药怎么会和殷述扯上关系?
皇帝脑中飞快的思索,然则还没等他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外面金子去进来通禀,“陛下,靖王殿下求见!”
“传!”皇帝忙道。
片刻之后,殷淮就从殿外快走进来。
“交代你去办的差事,有眉目了?”皇帝问道。
“父皇,儿臣言行拷问了接触过那些酒器的所有奴才,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在喊冤,没有一人认罪供认的。”殷淮回道。
即墨勋如果真的出手,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的。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就算没人招认,那器物上面的毒呢?有没有叫太医查验过?也找不到出处吗?”
“说是毒性虽烈,但也并无明显的特征指向。”殷淮回道,一筹莫展。
其间旁边的殷述一直心虚的低着头,不吭声。
皇帝突然意识到,此事之间好像是出了什么偏差的,他想要质问殷述,但又不能当着殷淮的面抖出自己的阴谋,刚要打发了殷淮先下去,外面金子就又来通禀道:“陛下,宣王妃在宫外求见!”
这女人,是进宫来找茬的吗?
皇帝刚想要说不见,却听外面一片吵嚷声,循声望去,已经换了王妃朝服的宋楚兮却居然强闯而去。
正午时分的日头明艳,但是气温很低,但那女子一路走来的清影欺霜赛雪,带着盈盈夺目的光辉。
“臣妇见过皇帝陛下!”宋楚兮走进门来,屈膝行礼。
“宣王妃,你当真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朕的口谕,你也敢擅闯?”皇帝冷冷的盯着她。
“还不是事出有因吗?”宋楚兮道:“我夫君遭人暗算,生死未卜,臣妇一介妇人,一时乱了方寸,想必皇上应该也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她这话,倒是将了皇帝一军。
皇帝刚要开口训斥,宋楚兮已经看向了殷淮道:“听说此案是靖王殿下负责的,你在这里那就省的我再往大理寺跑一趟了,不知道靖王你查了一夜,可有结果?”
“皇婶见谅,时间紧迫,本王还在加紧追查。”殷淮道,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