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惊飞鸾声啼啼 (8)
叶琉涟看着地面那深深的印子心有余悸,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刀已被再次提起,烛火照出门后出手之人的面目,赫然是在密室里的人偶婢女!
苏子衾没想到门后居然有人偶突袭,但是人偶出手之快自己的都来不及阻止,甚至连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来不及发出,惊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叶琉涟躲过了,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一刀若是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叶琉涟后翻一圈起身,人偶砍刀紧接而至,也不见她怎么用力,便能把沉重的砍刀挥舞的如同木刀一般轻快,叶琉涟不敢硬接匆忙躲闪:“她居然在这!”
“这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人偶。”苏子衾见叶琉涟快速躲闪稍松一口气回道,他观察过之前那个人偶出手时腕部的翻转变化,这个人偶明显与她有些许不同的,无论是在出手速度上还是关节翻转灵活度都比先前人偶的出色。
说曹操,曹操就出现了……苏子衾的话音刚落持茶环的人偶就出现在了叶琉涟身后,两个人偶对叶琉涟呈夹击之势,然叶琉涟躲砍刀躲的十分狼狈,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人偶。
“啪!”苏子衾情急之下将木架上的画轴取下提出,正打在茶环人偶的手腕关节翻转处。
苏子衾心中一急,这一脚用劲不小,没想到直接把她的手腕砸断了,小臂里的零件露出来,有的还衔接着长长内里垂落地面,裸在空气中的轮齿尚在转动,而踢出的画轴径直已穿透人偶手腕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足足钉进去了有寸余深!
叶琉涟并不是说没有注意到而是来不及躲闪,生生持剑抵御了人偶一击,力度大的直接让她被迫后退了十余步才站稳,虎口都被震的直发麻,不过此击下来,雪淬剑身上半丝伤痕没有反倒人偶大刀上深深凹进去一截。
此时茶环人偶已受到攻击,径直冲着苏子衾扑过去,若迟上半分,叶琉涟就撞到她身上去了。苏子衾见她攻来继续如法炮制攻击人偶关节处,月箫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短啸音,紧接着人偶两截臂膀断落,没了双臂的人偶如同一个破败的娃娃,空洞的双眼显的已被衔线扯动了的面部格外狰狞!
然而月箫并未停下,在苏子衾手中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般自如,总是一击换位,每每重击在人偶骨节位置,等他动作止,人偶也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类人皮般的肤布撕裂开,身体各处被衔线呈藕断丝连的形态,分解的肢体跌落在地,甚至于裸于地面的轮齿还在拖着衔线长长地延伸开来。
在他攻击人偶的同时,叶琉涟也琢磨出躲避的秘诀了。砍刀人偶侧面是她的盲区,每次躲到自己侧面的时候她就无法攻击,只能转体再伺攻击,叶琉涟便寻了她这个弱点,在躲避的同时反击。
其实苏子衾余光一直注意着叶琉涟的动态,知道她并未有危险,便安心解决掉茶环人偶。但余光和直视毕竟是有区别的,就在他准备去帮她时,看清了她手下飞旋的剑法,那一瞬,他瞳孔微微收缩,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月箫。
轻纱布景下,叶琉涟青丝披散,衣袍也灰扑扑的,十分狼狈,见他过来便退了开去,得了空隙晃晃手腕道:“怪不得你在密室要活动手腕,这简直像是在劈铁,我的手都快震酸了。”
话语间苏子衾已用月箫抵上了人偶的肩头,但是这个人偶明显比先前那个难对付,苏子衾刚抵上去她就抽身退开直刀劈下!
苏子衾也不慌,错步侧移到她背后,依旧以箫抵上她肩头轮齿的位置催动内力,人偶持刀的手臂翻转不过来便想用另一只手击他。然而叶琉涟已依葫芦画瓢在正面相同的位置抵上了她另一个肩头,致使她的两个胳膊都尴尬地卡在空中,毫无还手之力。
但叶琉涟实在抵不过她身转的力气退后了一步,与此同时月箫一阵流光逸转,一截肩膀“咯噔”一声错位,但并没有掉下依旧听凭人偶使唤,只不过因晃动比较剧烈,肢节姿势也扭曲起来。
叶琉涟见她肩膀得以释放又快速向自己击来,登时后退两步腾空而起,却又在半空中收势了内力直直坠下,单单双手摊开维持平衡,此时看她在空中衣袂飘飘,颇有仙人之感。
苏子衾在她腾起的同时亦后退,衣袍挥拂,一座银烛台,直逼人偶后颈。
“咔……啪……嗒……”只见叶琉涟坠速已止,脚下如同踩住了什么般停在半空中半分有余,“砰……”再次下坠之时彩色丝线纷飞,如同落花般断成一截截在空中飘蔓。
叶琉涟这才重施轻功缓缓落地,雪淬剑尖盈盈如雪光折照,剑身嗡嗡作响,于她落地的同时,持刀木偶瞬间瘫倒,全身犹如被万剑砍过一般,所有部件纷纷化为细碎堆积原地。
苏子衾眸光深深,他竟不知她的武功何时精进至此,能够用雪淬剑在人偶身上的划痕卡住千百丝线,最后通过坠力,将人偶碎成块屑。其中最为困难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居然出剑如此之快,能砍下百数划痕还将丝线准确卡位!
叶琉涟得意地冲苏子衾比了个耶:“我说过不会拖你后腿吧!”而后指指苏子衾肢解的大块和自己肢解的细碎,对他做了个鬼脸。
“你确定在丝线漏了脖颈的情况下,再重复来一遍会这么顺利?”苏子衾拍拍身上的灰尘打击她道。
“啊!”叶琉涟一阵恍悟,“怪不得,我还奇怪你为何要击一下她的脖颈呢。”
“轰隆隆!”突然一阵强烈的震感传来,灰土簌簌落下,密室都跟着抖了两抖。
“地震了吗?!”叶琉涟猝不及防晃了一晃,伸手扶住了墙壁。
苏子衾脑中突然划过什么,护着她就往门外跑,紧接着两声爆破声,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的坠下来。
二人边跑边躲闪,就在踏出石门的那一瞬间,一大块石头掉落伴着石门的坍塌堵住了入口。
苏子衾在密室入口即将被封死的那一瞬间扫过歪斜在手边的两支燃烛朝室内的画堆掷去。
爆破声间歇了一会儿,震感稍缓,二人趁此缓冲时间已躲离了石门,但这仅仅是开始。二人尚未走远,更加强烈的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地面颤的完全站不住人!!
没过多久,整个密道都坍塌了……
叶琉涟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黄土漫天的密室中苏子衾看着自己惊慌的眼神。
建章宫。
皇帝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色,一名黑衣人捂着受伤的胳膊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废物。”突然皇帝抄书桌案上的书黑衣人砸过去,黑衣人未闪避,书角狠狠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一抹血色缓缓流下,他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一动未动。
皇帝不安地在殿中来回踱步,边走便指着他骂:“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那么多人对付一个居然也打不过。”
黑衣人咚地一声把头嗑在地板上:“奴下无能,请陛下处置。”
“来人,把他拖下去。”语意已明,黑衣人闭上眼睛。
皇帝突然想起什么道:“等等。”又让来人退下去了。
黑衣人紧闭的双眼复睁开,但额头仍未离开地板。
“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是。”黑衣人闻言如实回答。
然后就没了声响,一阵脚步离开的声音,大概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又听到脚步声。
许久后皇帝才开口:“若再次见到他你可能认出?”
“绝对认的出!”黑衣人语气坚定。
他们这支队伍的成员从小就是孤儿,是皇帝把他们专门培养起来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一抵十余军,实力是不容置疑的。然而就这样,一对十竟然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习武之人谁不希望武功盖世能力卓绝,对于这样的人他怎可能忘记。
“好,朕封你为巡城侍卫,如果再次见到他,必要来禀报与我。”
黑衣人闻言一怔,此番任务失败,本来没抱着可以活下去的想法,谁知皇帝不仅没杀他还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想也是,哪一个帝王不想把如此强大之人收入麾下呢。
“谢陛下。”黑衣人再次重重叩首。
“下去吧。”
皇帝说完就靠在椅上闭上眼睛冥思。
突然一阵地颤,皇帝一下惊醒:“怎么回事。”
好在颤动并不厉害,幅度很小,没一会就停了。
“奴才去瞧瞧。”
内侍总管出去了好一会才回来,急慌慌地领了一个人进来,正是派出的另一批黑衣人中的一个。
黑衣人噗通跪地:“陛下!密道炸了!!”
“什么?”皇帝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密道炸了?”
“是,连福隐寺的入口都炸了,通往城中的密道全塌了!”黑衣人把身后的包袱拿了出来,“不过此番一炸正好发现了密室,从里面发现了这些。”
皇帝冲内侍总管一点头,内侍总管接过呈了上来。
包袱中是几块破碎的玉石砚和铁板,烧焦的笔杆,还有几副未烧尽的画像。画像虽然烧了大半,但是皇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女子,捏着画纸的手霍然一紧。
黑衣人又道:“还有一些烧焦的画轴和画未带来,不过画都已经烧的没几片好的了什么都看不出,遂挑了些能看清的来,地上灰烬很多,分不清是炸药的灰烬还是纸灰,因此无法判定原画的数量。”
“那两人呢?”皇帝放下手中的物品。
“奴下尚未搜寻到他们的尸首。”黑衣人看皇帝开口道,“陛下放心,奴下一定尽力搜寻,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的!”
皇帝思忖道:“罢了,让你的人都回来,所有搜寻出的东西全部呈过来。”
“是。”
“对了,你去查一查今日有谁去过福隐寺,把名单理了给我,顺便让人在城中散播消息,就说今日因地动导致部分区域塌陷,以免人心动荡,记得把密室处理干净。 ”
“奴下遵旨。”
而后黑衣人就退下了,皇帝又看了会画像残片才包起来让内侍总管收起来了。
空无一人的室内皇帝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那个密道还是父亲在世时一次不小心看到的,然而父亲都过世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解不开进去的机关。
里面有四条通路,每一条的机关都不尽相同,很多次派了人去要么没有再回来,要么都无功而返。谁知柳昭仪回来时给他的消息竟然有人也发现了那条密道,可是,那人竟是苏子衾,言鸽的孩子……
不知他在密道里发现了什么,可自己又下不去手。在知道他与叶御史之女关系好之后,索性把开门图案交到叶府女儿的手上让他看到,既然他知道了密道肯定会再去,至于进去以后的命运就交给上天决定吧。
如今密道塌了,他还活着,这果然就是天意吗?
至于那个叶琉涟,没想到她一女子也跟着去了,云旸还中意她。不过,既然她趟了这趟浑水,叶府就绝对不能和皇室结亲了!
☆、鹿惊飞鸾声啼啼 (9)
等叶琉涟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躺在城郊的小河边,睁开眼就是飘着幽幽云丝的蓝天,耳边还有溪水流动的声音。
苏子衾本就受不得寒,五月初的河水依旧凉飕飕的,感觉一浸在水中凉意就侵入了骨头,何况还带着昏迷的叶琉涟,在河里折腾了半天,一直飘到了郊区才勉强把她拖上岸,想带她回府但是头昏沉沉的没了力气,就连动下手指头都感觉有千金重,只好作罢,伏在她身上就昏睡了过去。
“好重哦。”叶琉涟缓过神来,只觉身上一阵压迫感,低头一看,苏子衾竟把她当垫子睡的正香!
她轻轻一动,苏子衾就醒了,迷蒙着双眼撑起身子移开了。
一阵微风拂过,叶琉涟打了个冷颤,方才苏子衾压着自己时倒没有觉得,此刻湿的衣服被风一吹就冷的直哆嗦。
“回去吧。”苏子衾的声音带了丝沙哑。
叶琉涟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这,还是应了他的话语随他起身了,只是身上湿答答的也不方便讲话,等回去再问好了。
一回府叶琉涟就泡了个热水澡,感觉身上暖和多了,让绿裳煮了姜茶顺便给苏子衾送去了一壶。
躺在榻上想想今日的事,真是惊险,也不知道是谁画了那么多苏子衾母亲的画像,或许是哪个暗恋他母亲的人?
但为何还要为了放画像而特意建个那样密道,塌的时候她还以为这辈子又年纪轻轻就要结束了呢,没想居然除了些轻微擦伤什么事都没,苏子衾也没什么异样,应该也无事。
“我还以为自己挺怕死的呢……”叶琉涟看着床幔喃喃自语,想起昏迷前那一双惊慌的眼睛,压根就记不起自己还有害怕这一回事了。
苏子衾回了房间后,刚把湿衣服换下就提笔写了纸条让信鸽带出去了,而后把锦盒中的信拿了出来看了一遍,由于锦盒防水,信倒是一分都未沾湿。
虽然信中所说的大部分事他十岁时就已经知晓了,但还是不及看到先皇亲笔的真实感,几张薄薄的纸被他捏成团又整理开再捏成团,如他内心的纠结。
“嘶。”许是换了干爽的衣服身子暖和过来,这才觉得后背一阵钝痛,许是密道坍塌时他护着叶琉涟被顽石刮伤了吧,不知她伤着了没。回想先前真是一阵心惊,幸好密道塌陷时二人已走至河溪口的方位,顺了河流便出了来,不然她若出了事……懊悔再次涌上心头。
唤人置了洗澡水,一直到人走了,他才撑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入了水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子衾,醒醒。”感觉到有人喊他,苏子衾缓缓睁开眼睛。
“你可真行,穿着衣服洗澡。”李国源说完就绕出了屏风,“快点出来吧,水都凉透了。”
苏子衾换好衣衫出来时,李国源正翘着二郎腿在玩茶壶盖,哪里还有一点周勉看到的仙人气质。
“你还好吧,脸色这么遭。”李国源看着他惨白的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