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托长叹一声,还是点了点头,命儿子全权处理此事,一再叮咛,不能勉强不愿出城的百姓。
随后纣托转入后面的佛堂之中,逐一叩拜诸佛,祈求佛祖大发慈悲,保佑姑墨,保佑城中百姓,这就是纣托和白川的区别,起码心里还有百姓。
第二天上午,王宝玉率军兵临温宿城下,眼前出现的场景,却让众人都不禁一呆,上万姑墨族人,扶老携幼,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就堵在城门口。
一见王宝玉大军前来,人群有些骚乱,不是吓得,而是气得,都想看看这支惨无人道的军队到底是怎样的。
白禾皱起了眉头,不禁恼羞的说道:“万没想到,纣托竟这般无耻,想要用百姓守城,让我等落下屠戮无辜的骂名。”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展开攻城行动,胡昭、李谦、阿凡提等人均是一脸的无奈之色,他们都明白无辜杀害百姓的严重后果,落下骂名还是小事儿,这或许还会引起西域各国的大联合,共抗残暴无道之师。
“我等前来讨伐纣托,你们无需为他送命,还是各自回去吧!”白禾上前一步,高声喊道。
“呸,谋逆篡权小人,谁信你的话!”百姓之中有一人高声大喊道。
白禾更加上火,肯定是有不怀好意的人故意如此说,但也只能退回来,毕竟这不是他的臣民,还得看汉兴王如何安排。
王宝玉神色冷峻,骑着御风虎缓缓来到姑墨百姓的前方,御风虎低低的吼声,还是让百姓们一阵慌乱不已,人人面带惊恐之色。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名老和尚,身穿红色袈裟,头戴一顶八角金丝僧帽,手握一条禅杖,步伐不急不缓,腰杆挺直,颇为法相庄严。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法本!”老和尚不惧御风虎,来到跟前,单掌施礼,主动报上了称呼。
“法本师父,你一个出家人,为何要掺和这些世俗事情啊?”王宝玉平静的问道。
“贫僧在姑墨多年,眼看一方将遭受涂炭,佛祖尚有慈悲之心,贫僧岂能坐视不理。”法本不卑不亢的说道。
“我没说要杀光这里的人,用涂炭这个词不妥当,难道师父修行多年,连这点真伪都分辨不出吗?”王宝玉皱眉道。
“大王兴师远征,若非攻城夺地,便为抢掠财富。心有恶念,法去魔生,诸般菩提,皆无所得,有道是,一念结善果,一念生罪罚……”
法本老和尚一幅伶牙俐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王宝玉头大如头,心生恶念,真想过去一巴掌将他拍死。
王宝玉强压住心头的烦躁,好几次想要打断法本的话,但总是插不上嘴,转头朝着后方喊道:“八戒,你来跟法本师父辩论一番。”
朱士行听令,迈着小方步来到跟前,将手中的钉耙立在地上,开口道:“法本师父,久闻大名,本人法号八戒。”
“八戒?你有戒了何事,追随杀戮之师,六根不净,虽每日拜佛,亦不能洗清罪孽。”法本立刻发动了语言攻击。
“何来罪孽?心中有罪既为罪,心中有佛便成佛,昔日佛祖尚有洗缸灭虫之举,天下若得太平,必要扫清孽障,归于一处。”朱士行也不含糊,侃侃而谈。
“杀戮便生仇恨,正所谓冤冤相报,永无止息,地狱不空,佛光隐晦,我等佛门中人,当以阻止杀戮为己任,而非助纣为虐,在此空谈佛法,贻笑大方。”法本的声音越来越大。
第1683章 八无产品
“空谈佛法?自无忧树下佛祖诞生,菩提树下成就金身,天下战事从未停息。哪代没有在世活佛,谁人又能阻止纷乱……”朱士行挺着胸脯辩论,毫不退让,唾沫星子乱飞。
众人都听得傻愣愣的,本来是要攻城的,怎么就变成了佛法辩论会?这仗到底还打不打了。
朱士行终于有了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一口气跟法本滔滔不绝的辩论了半个时辰,法本也不甘示弱,你来我往很是激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士行还是落在下风,因为接话的节奏已经越来越慢,额头也渗出了细密汗珠。到了后来,佛理就少了,俗理开始多了起来,连自己的悲苦命运都给搬了出来,可怜巴巴的不会是想得到法本的同情吧?
已经退到了后方的王宝玉眉头紧皱,知道这是姑墨王纣托有意这么干,兵力上处于劣势,想要在道义上占据上风。这个法本确实厉害,强行降服了他并不难,只怕是要激起民愤。
“大王,不如我带人冲过去,尽量不伤害对方百姓,若有闪失,罪名皆落在白禾一人头上,与大王无关。”白禾看出了王宝玉的焦虑之情,郑重提出了请求,其实他心里也不想这么干,毕竟刚刚称王,承担骂名对今后的执政百害而无一利。
“算了,再等等看。”王宝玉看出他言不由衷,摆手道。
“你一无得道,又无父母,师出无门,言无可察,现如今又胸无仁爱,目无前辈,百姓当前,熟视无睹,绝情无义,我不屑与你辩论!你也不必在此强词夺理,还是速速退下去,不要辱没佛门!”法本冷哼一声,对朱士行封了口。
朱士行一头大汗,惭愧不已,看来自己对佛法的专研,还要再努力才行,自以为不错,但是到了法本这里,整个一个八无产品啊,真是羞煞人也!
“老和尚,让我来与你辩法一般如何?”随着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张琪英骑着白焰牛慢慢走上前去,怀中竟然还抱着悟空。
悟空伸着爪子,朝着朱士行看似不耐烦的挥了挥,猴哥发话了,朱士行会意的耷拉着脑袋退了下来,心有不甘。
“女施主,贫僧不愿与你辩法,还请退下。”法本翻翻眼皮施礼道。
“众生平等,佛祖尚且接纳比丘尼,高僧怎心存如此偏见?”张琪英笑道。
法本汗颜,解释道:“佛门戒规之一,便是不恋女色,昔日魔女蛊惑佛祖,阻碍成佛之路,故女子成佛者世间罕有。佛祖在世,虽有比丘尼,然清规戒律较之比丘更为严苛,可见女子修行,寸步千里!”
这老和尚倒是很会打击人,拐弯抹角的将张琪英说成了魔女,也就是修佛之人,说话得积口德,用词不是那么尖锐,要是市井之徒,那还不得活活给气死?
王宝玉这时也很迷糊,张琪英出身高贵,博涉群书,有文化有教养自然不用怀疑,但是什么时候研究佛法到了可以辩论的程度,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佛魔无差别,只在一念间,般若波罗蜜,五蕴皆空时。空即是色,色不异空,彼岸花开,慈航普渡,火中金莲,万劫不变,苦集灭道,妄想执着,梵音无声,诸法无法,无明无智,灵山有路,大千世界……”
张琪英挺胸昂首,不急不缓的一番玄妙之语,绵绵不绝,只听得朱士行手舞足蹈,如闻天籁之音,法本满脸羞惭,低头无地自容。
全场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张琪英发表完演讲,稍稍歇了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高僧口中的佛法,只能超度,若得自在解脱,当铭记今日之言,早晚领悟!”
靠,张琪英俨然教主风范,搞得大家全都愣住了,孙尚香、马云禄等人暗自称赞,英子还真是低调,平日里一点都没看出来人家的内在境界海拔这么高了。
火丫的头变得更低,原本还以为自己能跟张琪英有的一拼,现在看来,跟人家还差得远呢!
法本老泪纵横,噗通一下跪倒,口中高呼道:“今日闻听佛法真谛,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女佛子,请受贫僧一拜!”
法本在温宿城中,德高望重,深受敬仰,前方几名信佛的姑墨老者,见法本都跪了,不由的膝盖一软,跟着跪了下去。
由此产生了连锁反应,后方的姑墨百姓面面相觑,很快也跟着纷纷跪下,口中高呼女佛子,态度虔诚。
张琪英脸都红了,连忙摆手道:“高僧请起,还望广播佛法,造福苍生!”
法本连连点头,眼中飙泪,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多年的苦苦修行,其实做得都是无用功,根本是南辕北辙。尤其还带着百姓出来送死,简直是愚昧至极,此时死的心都有了。
如此大好时机,岂能错过,精明的阿凡提高声大喊道:“姑墨族人快快回城,打扫房屋,迎接女佛子!”
“对,迎接女佛子进城!”法本迷糊的跟了一句。
呼啦啦!原本就不想掺和战争的姑墨百姓,有了这样一个借口,纷纷起身,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城门退了回去。
站在城墙上观看的纣托,当然不能将自己的臣民拒之门外,急忙下令打开城门,半个时辰后,温宿城下再无一名百姓。
“父王,皆是儿臣之错。”纣罗惭愧的叩拜,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师父不但在辩法中落败,还在眨眼之间成了这名女子的信徒。
“唉,退下吧!”纣托长叹一声,“汉兴王果然非同常人,如此一名貌不惊人的女子,竟然如此精通佛法,想必其他人也是本事了得。”
纣罗讪讪的退下,心中已经可以确定,父王下一步就要投降了。
“李先生,快点催他纳贡啊!”王琳琳不怕乱的又在后面起哄。
“嘿嘿,无需郡主提醒,老朽时刻都记得。”李谦精神大振,站在小车上,遥指城墙得意的高声大叫:“纣托,还不速速投降,非让汉兴王打烂你的城池吗?”
第1684章 姑墨归附
“长史大人,我姑墨与大汉素无仇怨,也不曾杀害来使,何必苦苦相逼呢?”纣托不甘心的回了一句。
“还记得多少年没纳贡了吗?尔等皆为大汉属国,想要不受管制,无异于做梦。”李谦激情的说道。
“大汉早就不复存在,如何纳贡?”
“纵然你巧嘴如簧,我今日也要让你认清,汉,汉兴王……”
李谦太过激动,加上较真生气,说话都有些喘,脸色也变得苍白。王宝玉连忙让人按着老头先坐下,这老先生,始终有着浓浓的大汉情结,都忘了汉朝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纣托又是一声长叹,不管大汉是谁在掌管,眼下的才是最大麻烦,终于朝着城下遥遥拱手道:“汉兴王请稍候!”
王宝玉让大军不要有任何行动,半个时辰后,温宿城的大门骤然打开,纣托带着所有兵马出了城,来到相距不远处,纣托一声令下,将士们齐齐扔掉了武器。
随即,身着七成新服装的纣托下了自己那辆并不奢华的车子,来到王宝玉的跟前,屈膝下拜,哽咽的说道:“汉兴王在上,纣托愿率姑墨族人,归降大汉,再无异心。”
王宝玉跳下御风虎,将纣托搀扶起来,这也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要不是形势所迫,他还真是不愿意管这种无聊的事儿。
“纣托,我只是经过这里,大汉早没了,你也不用提归降的事情,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的。”王宝玉笑道。
“纣托无知,冒犯大王,还请大王责罚。”纣托毕恭毕敬的说道。
“我倒是无所谓,以后还是跟龟兹王白禾同志搞好关系吧,你们是邻邦,正该互相照顾,共同进步。”王宝玉指了指身边的白禾。
纣托当然对白禾没有好脸色,但是,在大军的威压之下,也只能无奈的起身来到白禾的身边,拱手道:“见过龟兹王!”
“纣托,你我相识多年,我本不愿逼你,但你依靠匈奴,巧取我龟兹资源,以至民怨沸腾,国势日弱。”白禾毫不客气的上来就是一通呵斥。
“我可以发誓,自今日起,姑墨与匈奴将再无往来。否则,不得好死。”姑墨无奈的举起一只手臂说道。
“口说无凭,一切都要看你的行动,骁敢军我不会归还你。相反,我还要带走这些将士的家眷,在我龟兹落户,一个人也不能少。”白禾阴沉着脸进一步提出了条件。
纣托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都吐到白禾脸上去,但见王宝玉不发表态度,知道不答应根本不行,只好对白禾点点头道:“一切皆按大王吩咐。”
“姑墨从今日起,可做龟兹的属国,同荣辱,共进退。”白禾又说道。
纣托的身体都在颤抖,从每年接受对方的供应,反过来成了属国,心碎加肉疼,老泪纵横,有气无力的说道:“既然落败,何来独立,自今日起,姑墨一族便为龟兹属地。”
“既然如此,那就早早立下规矩,切莫拖延!”白禾冷冰冰的说道。
“是,是!”
王宝玉有点看不下去,这白禾也太霸道了,根本不讲任何情面,刚想帮着纣托说几句话,却被胡昭用眼神给阻止了,他们两国积怨已久,趁着这时候解决了,也省去了以后的战争。
纣托也是个不拖拉的人,连忙派人入城取来了姑墨王的大印,拱手交给了白禾,又让那些士兵的家眷们迁出温宿城。
有了这些姑墨人,骁敢军就不会那么执拗,白禾大概是觉得纣托表现不错,或许是看王宝玉脸色不好看,也没提让纣托儿子到龟兹去当人质的事情。
白禾就此辞别王宝玉,感激的话说了无数,带着这些姑墨人率兵返回了克孜尔城。尊崇圣王,首战大捷,降服姑墨,令白禾威信大增,王座巩固。
纣托目送至对方消失不见,这才一脸落寞的回过头来,长吁短叹,精神恍惚。等这一切折腾完,已经天黑了,西征军暂时收缴了姑墨大军的武器,王宝玉率领众人进城,进入纣托的王宫。
纣托的王宫不比龟兹,规模很小,装饰也很简洁,可见此人并非骄奢之辈。一天之间,失去了主权和部分百姓,纣托欲哭无泪,只能强装笑颜,陪在王宝玉的身边,还准备了盛大的酒宴。
纣托心里有疙瘩,注意力就不集中,要么忘了敬酒,要么就敬重复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王宝玉举杯笑道:“纣托,是不是非常恨我啊?”
纣托眼角带泪,咧了咧嘴,到底没笑出来,仰脖干了杯中酒,如实说道:“大王铁骑无敌,智谋出众,纣托输得心服。只是,那白禾从中取利,压榨姑墨,令人恼恨。”
“我听白禾说,你们年年吃人家的粮食,好像做得也不对吧!”王宝玉颇有耐心的说道。
“唉,此事难辨对错,姑墨不比龟兹,所处之地贫瘠,正跟乌孙接壤。而乌孙早被匈奴控制,匈奴连年所征赋税沉重,不向龟兹索取,姑墨又如何立足?所得粮食多是给了匈奴,有时还要从粮库之中挪用一些送去。换言之,若非我从中周旋,非但姑墨不存,龟兹也早就沦落。”纣托叹气道。
“你这种做法算不上错,却让人很不放心,所以,你也应该理解白禾。这样吧,我给白禾写一封信,你派人送给他,还让他接济这边的粮食。”王宝玉道。
“谢过大王!”纣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另外,你们也要发展本国的经济,多搞活贸易。光靠别人可不行,最好能进行一些交换。”王宝玉继续劝道。
“纣托明白,多谢大王提点!”纣托连连点头。
“如果你们能走得远一点,也可以跟车师、楼兰进行一些贸易往来,到他们那边,提本人的大名还是好使的,这样能让你们的特产卖个好价钱。”王宝玉继续抛出甜枣。
纣托终于笑逐颜开,由此看来,王宝玉并非是冷血霸道之人,反而心肠不错,早知如此,就不应该两次出兵阻拦,及早投降,或许没有这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