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怔了怔,这个问题实在让她难以回答。顾越他们对顾可欣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但是对顾可人却称得上是慈父慈母。
安宁老实回答:“不知道。”
顾可人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安宁道:“不过我觉得,做错了事情,就得付出代价。所以,如果我是你那位朋友的话,若是做不到大义灭亲举报他们的话,大概会用一辈子为他们赎罪吧。”
安宁其实很想怂恿顾可人大义灭亲一把,也省却她不少的功夫,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顾可人再天真太傻也不会这样做。
顾可人怔怔地看着她,嘴唇轻轻蠕动,“赎罪吗?”
她垂下头,“我知道了。”
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
留下安宁有点抓狂地看着她,你究竟是知道什么了?偏偏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顾可人都不肯说,不过从她那仿佛卸下了重担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已经做了某个决定。
安宁之后又邀请她去看桃花,顾可人也应了下来,两人逛了一下桃花林,便坐上马车回去了。
回到家后,玉容和红枣都皱着眉头。
安宁去桃花林的时候,可是摘下了好几朵的花,她将其中开得最好的几株放在花瓶中,云淡风轻说道:“桂圆,把这桃花送到娘的房里。”
桂圆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轻松抱起大花瓶,往周李氏房间走去。
玉容应了下来,轻声道:“姑娘,发福刚刚咬上了可人小姐的一位车夫。”
安宁眉毛跳了跳,“发福不是慧姐儿养着吗?慧姐儿平时基本都呆后院里。”想到某种可能,她眉毛一横,脸色冷得可以刮下两层寒霜,“不会那人跑后院去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咬死她都要喊一声好!
玉容嘴角抽了抽,她家姑娘还真是够护短的。
她摇摇头,说道:“没,是慧姑娘带着发福去前院散步,结果发福见了可人姑娘的一位车夫后,不知怎么了,就突然发起了脾气,冲那人叫个不停不说,还咬了一口。幸好那人衣服穿得厚,所以没有什么大碍。”
安宁瞥了一眼在一旁做倾听状的顾可人,说道:“虽然没有受伤,但也是发福的错,你等下给那人一两银子作为赔偿吧。”
顾可人倒是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或者说她现在看自己家的人都挺不爽的,“咬了谁来着?”
玉容道:“一个叫顾升的车夫。”
顾可人哦了一声,“没有大碍就好。”
她今天出去一趟,情绪又大起大落的,作为平素不太出门的娇小姐,很快就感到疲倦了,安宁便让她先去休息。顾可人自认为今日同安宁交心了一把,称得上是朋友,乖乖点头应了下来。
安宁看她乖巧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真是可惜,若是顾可人不是顾越和顾唐氏的女儿,她们说不定还真可以成为好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歹竹出好笋吧。
顾可人走后,安宁也跟着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后,她才问玉容:“好好的,发福怎么突然就咬人了?”发福一向性格温顺,还会卖萌,在周家也是属于全家都会一起投喂的萌物,别说咬人了,就连冲人大叫都没有。
玉容也跟着疑惑,“我也不明白呢,之前还好好的,见了那人就开始狂吠了,拉都拉不住。”
顾家……
安宁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那发福的主人也是说过的,发福那天晚上着火后也是一直叫个不停,会不会是那人便是当天晚上过去放火的其中一人?结果现在却被发福给认出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
直接对玉容托盘而出,玉容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必须得让蔚海他们好好盯着他。”任谁知道家里住了一个纵火犯,都会轻松不起来。
安宁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如此在意。他敢在杨家放火,却不敢在咱们家里放火的。”顾越……他没有根基还能做到现在这位置,凭的是知情识趣,从不主动与人为难。又哪里可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平白得罪安宁,得罪蔚家。
更何况,恐怕在顾越眼中,安宁一家根本就不知道顾可欣的真正身份。
她直接吩咐下去,让蔚海他们调查事情的时候,从这顾升和林嬷嬷身上下手,林嬷嬷作为顾唐氏的心腹,说不定还能够牵扯出顾可欣母亲当年去世的内幕。
她今天和顾可人出去一趟,客串一把知心姐姐也是很有收获的。
到了安宁这个级别,很多事情基本都不比她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动动嘴就可以。所以安宁并不算忙碌。
另一方面,顾可人在安宁家呆了大概七天便告辞回去了。
离开之前,还十分的恋恋不舍,她十分羡慕安宁家这种没有勾心斗角平静温馨的气氛,在周家也呆得很是愉快。只是即使再愉快,她的家也不在这里,更没有一直赖着不走的道理。
走之前她对安宁笑道:“等过段时间,我下帖子找你玩,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拒绝了。”
安宁点点头,看着她全然不知的模样,心道:只怕等你知道我对你父母所做的事情,能不把我当仇人都算好的了。
送了顾可人离开后,她转身回去。
她的账本在十天之前便已经送了出去,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恐怕四月份就可以出结果了。
蔚池那边从顾升着眼调查后,也着实调查出不少的内幕。当天晚上去放火的除了顾升,还有林嬷嬷的儿子林添丁。林添丁正好有一项赌博的爱好,蔚池手下的人已经利用了这点,控制了林添丁,想来再过不久,便可以将林嬷嬷和顾升给一起处理了。
见蔚池如此积极的姿态,安宁严重怀疑,顾越那账本所涉及到的应该不仅仅只是宣州。恐怕到时候不仅宣州要变天,就连京城的水也要被搅混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些大人物的事情终究同安宁无关,她还是安安分分地过着她的小日子。
她这几天,正陪着她娘周李氏一起看房子。
玉山村那宅子大概被烧了四分之一的样子,现在周家的人口又越来越多——毕竟多出了周贝贝和周金宝。原本的三进宅子,等金宝和聪哥儿都长大成亲后说不定就要不够用了。而且周家服侍的下人也多了起来,这些下人也是需要住所的。
周李氏住了城里后,虽然也想念玉山村,但终究觉得,有个城里的身份更好说亲一些。这几天,正在看房子,她所挑选的都是四进的宅子。开原县城内的四进宅子,基本都要四百两以上。
目前空着的,可以卖的一共有五个宅子,周李氏看中的是同现在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宅子,里面还有个荷花池,但这宅子因为附近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缘故,也不便宜,直接要价八百两,而且还不二价。
周李氏在说八百两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钱都可以买两个四进宅子了。
安宁个人是比较偏爱八百两这宅子,地段好。等她到了现场看过后,便知道为何这宅子比其他的四进宅子贵上许多了。这宅院的面积挺大的,至少有五亩的大小。宅子后面还有一大块空地,无论是做花园,还是做两个小男子汉的练武场都可以。更重要的是,这宅子原先是一个来自京城中的官员府邸,里面的格局同京城颇为相似。扣除掉正房、东西厢房这些必备的,还有三个的小院子。
安宁一见那院子,便想敲定了这家。她心心念念单独住一个院子许久了。如果有三个小院子的话,以她娘对她的宠爱,肯定愿意让她住一个。同慧姐儿、三嫂一起住西厢房虽然也好,但个人空间终究还是少了点。
周李氏也觉得这宅子好,特别是听说还是官员住过,便觉得多了几分文气,只是对于价格仍然耿耿于怀的。
安宁直接道:“娘若是舍不得钱,我来买好了。”反正她不缺钱。
周李氏笑骂了她一句,“哪里有让女儿出钱的道理!”被女儿这么一激,她便干脆利落地定下了这家。周李氏挣的银子虽然没安宁多,但架不住她会省钱,两年下来,加上安宁给的葡萄酒和胭脂收益,她也存了一万两银子。
她拿出八百两,她作为宣州少有的四品诰命夫人,又有安宁这个旁人眼中颇受圣宠的乡君女儿,自然没有人敢在这上头为难她。才两天时间,就将一应过户手续给完完整整地办理好。
周家也开始进行了搬家的工作,幸好这宅子离现在住的宅子并不远,都属于南城这一块,搬家过来也很是方便。安宁更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她的小院子。周李氏直接将三个院子分了分,最大的一个院子让两个男孩住,比较小的两个院子则是周慧和安宁各自占了一个。
周青梅仍然是住在西厢房,东厢房则被周李氏改成了客房。姚夫子和他的女儿姚素素都被安排住在客房之中。
后罩房有一间是给周慧做花房,两间给安宁酿葡萄酒,两间做胭脂,还有两间做放葡萄酒和胭脂的仓库。耳房则是作为下人和护卫所住的地方。房子大了,所需要的仆人也就多了不少。趁这个机会,周李氏又买了两对的夫妻,一个是王旺,一个叫赵二,他们的妻子自然便是王旺家的,和赵二家的。王旺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今年刚好十三岁,便直接交到蔚海手中,操练一下,看调教出来后能不能作为护卫使用。两个女儿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至于赵二家的,只生了个十岁的女儿。因为安宁和周慧身边的大丫鬟都有两个的缘故,周李氏索性让这三个女孩子都做粗使丫鬟使用,平时扫扫地擦擦桌子一类的。除此之外,周李氏还买了两个皆是十二岁的姑娘进来,一个放卫先生身边服侍她,另一个放周贝贝身边。
蔚池也顺便再送来了两个护卫,一个是蔚甲,一个是蔚乙。身手虽然比不过蔚海蔚景,但也堪称不错了。
安宁当时一听这名字就忍不住嘴角一抽,问了一句:“不会还有蔚丙和蔚丁吧?”
蔚海冲着她竖起了拇指,“蔚丙和蔚丁都在京城里,他们四个是同一批出来的。”
家里多了这些护卫和仆役后,不再像是之前小猫两三只的样子,总算也有些一些所谓的大户人家的气派。
安宁见她娘喜气洋洋地说这事时,忍不住吐槽:“真正的大户人家,一个小姐身边就有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再讲究点的,还要再加两个三等丫鬟呢。”
周李氏不由咂舌:“也就是说一个人就要八个人服侍了?明明一个人就可以服侍得来,何必要八个?”
她就算了一下,倘若他们家也如此的话,每个月单单月钱就要不少开销,更别提换季了还得做新衣裳。周李氏忍不住露出了肉疼的表情,生怕女儿也有这样的想法,连忙道:“我看啊,咱们家这样就很不错。”
安宁笑了笑,“我们家人口同其他人比起来不算多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这院子中,也多了一个王旺的二女儿,王二妞这粗使丫鬟。王大妞则是放周慧院子中。赵二的女儿赵小花则是放周金宝和聪哥儿的院子,按照周李氏的说法是,女孩子细心点,好歹可以做点缝补一类的工作。
搬到四进宅子后,周李氏还办了个乔迁的酒席,请了一些相好的人家。酒席过后,周家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周金宝和聪哥儿见全家都有长居下来的打算,干脆从书院中搬了出来,住在家里。书院条件再好,也是比不过家里啊。
因为这宅子是周李氏出钱买的缘故,宅子自然是落在周李氏的名下。
周李氏想了一个晚上后,将之前那个她名下的三进宅子地契交给了周青梅。
周青梅一看,那宅子的名字居然改成了她,立时被唬了一跳,“娘,这不是你的宅子吗?”
周李氏平静地将地契推到自己的三媳妇面前,“这是给你的。之前安宁、慧姐儿、聪哥儿和金宝都有,我也不偏心,我现在也拿你当女儿看,自然也该有你的一份。”
周青梅闻言,眼眶红了红,很是感动,“娘,不用了,聪哥儿有就等于是我有,一样的。你何必又多给我一份呢?”同其他人家相比,她婆婆待她已经十分好了。
周李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让你收下就收下,等到时候出嫁拿来当嫁妆也体面!”
周青梅连忙跪了下来,“娘,你不要我了吗?”
周李氏将她扶起来,叹了口气,“你年纪轻轻的,现在都还不到二十五岁,我哪里忍心让你给我那三儿子守一辈子呢。”
周青梅默默垂泪,说道:“娘,我守得住的。”
周李氏心道:现在或许青梅会心甘情愿守五年,但十年呢?二十年呢?她会愿意守一辈子吗?与其等那个时候心生怨恨,还不如早点给她一个机会,现在青梅年纪也不算大,要找好对象并不难。
她拍了拍周青梅的手,“别忘了,你现在姓周。当时在公堂上我也说了,以后就拿你当女儿看待。倘若我女儿守寡,我肯定也不愿意她守一辈子的。”
想到自己早逝的三儿子,周李氏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只恨儿子福薄啊。
她一哭,周青梅也哭得更是眼眶红了。
婆媳两哭着哭着,就忘记了初衷,哭得晕晕乎乎的。周李氏比周青梅还多一份的理智,还知道要把地契塞周青梅手中,之后又催周青梅去看看聪哥儿的院子中,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地方,毕竟是刚搬过来,说不定就有哪里没注意。
周青梅心中,儿子肯定是最大的,顾不上哭了,连忙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带着地契出去。
……
周青梅往儿子的小院子走的时候,经过前院,正好遇到了姚夫子。
因为安宁特地给姚夫子做了一个轮椅的缘故,姚夫子在天气好的时候,便会自己转着轮椅出来走走,虽然不会直接走出周家,但到院子中逛逛,也比一直呆房间好。
也许是因为安宁之前在她面前提过的缘故,大家都在的时候还好,单独他们两个,周青梅便有些不自在了。
两人视线相对,姚夫子目光落在周青梅脸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的关切,“你哭了?”
周青梅连忙拿手绢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有些不自在说道:“刚刚同娘说话,两人说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一时来了情绪,所以就掉了点眼泪。”
姚夫子没说话,能够让周青梅哭得眼睛红肿,想来恐怕就是她亡夫的事情了吧。姚夫子在周家呆了也有一段时间,对于周青梅的情况也知道一些。知道她丈夫早逝,虽然性格软弱,但即使在周家最困难,甚至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这是一个同他之前的妻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温柔贤惠,又有股韧性。姚夫子想起女儿素素也是特别喜欢跟在这周夫人身边,平时梅姨梅姨地不离嘴。
他抬起头,春日的阳光正好落在周青梅脸上,她的皮肤在光晕的渲染下显得越发白皙。
姚夫子怔了怔,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看的行为有些唐突,连忙低下头,轻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人还是要向着前方看才是。”
这话同安宁说过的话倒是有相似之处。
周青梅愣了一下,点点头,没说什么。
姚夫子兴许是觉得有几分的不好意思,便打算回房间。结果轮椅的轮子旁边,正好有个小石块,他一急,轮子直接撞上小石块,加上他动作弧度有点大,一时重心不稳,连人带轮椅直接倒了下来。
周青梅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她的手碰触到姚夫子的手,周青梅还没怎么,姚夫子的耳朵已经红了红。
周青梅平时所听到的都是儿子夸姚夫子多么成熟多么博学,却难得见他这样莽撞甚至有点丢脸的一面,不觉有些好笑,像是神坛上的人走下人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