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出来,薛太妃已经气的肝火大动:“你这狂生乱说什么!我若是这样的人,还用把称心绑去汀芳殿!”
“随口说说,说说而已……”
不知道为何,陆凡见到这样的薛太妃,倒觉得有意思多了,忍不住笑着说道:“知道知道,我这人以恶意揣测别人惯了,不过就算是你做的,成王败寇,也没什么……”
他是隐隐点出以薛太妃的身份,就算想保护自己的权柄而做出此事,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以薛太妃的高傲,是连这样的玩笑都开不得的。
“你,你这人……”
薛太妃瞪着眼睛。
“你倒是狠!”
“有什么狠不狠,总没太妃娘娘您的侍女差点砸死人狠哇!”陆凡一路没占到口舌之利,如今找个机会能得些便宜也是好的。
他已经习惯了为这些“感情用事”的“大人们”擦屁股。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既然如此,我们就通通都别选了!”
他恶狠狠地开口。
“啊?”
薛太妃倒没想到他变卦的这么快。
“不过薛太妃,卢婉宁是不能留在宫里了,其他女子最好也不能再留在宫里,在下倒是有法子摆平之后诸位大人们的怨声载道,只是我对后宫不熟,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后宫里起些‘动静’?”
陆凡含笑询问。
陆凡能出手帮她,已经超乎薛太妃意料之外,但她转念一想,几家入宫,这陆凡也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不过以他的性格,少不了和以前一样,隐在幕后出谋划策、合纵连横,他走的是这样的路子,就不希望朝廷里出什么大乱。
薛太妃何等聪慧,脑子里灵光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指着他怒骂道:
“你根本就不是劝我回宫的,你早知道我死活不会回宫,想搅得我肝火大起,把这场选妃搞黄了!”
陆凡拍了拍衣襟,无赖道:“哎呀,在下觉得已经和薛太妃您达成共识了,既然你我目的一致,又何必这么较真呢?”
薛太妃呼了一口气,忍住不悦说道:“我会给宫中的张太妃去信一封,告诉她如何去做,只有一点……”
她抬眼看他:“你我做此手脚,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陛下。我要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告知陛下,以免陛下生疑,你可同意?”
陆凡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也是我的弟子,权当又上了一课罢。”
他对着薛太妃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
“劳烦太妃多多费心。”
***
陆凡从皇观离开后不久,张太妃和刘凌就各收到了一封来自薛太妃的信件。
昭庆宫里对薛太妃的来信很是在意,然而信中内容不知是什么,居然半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宫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汀芳殿和昭庆宫,对这封信自然猜测纷纷,有的说是薛太妃合意的妃嫔人选,有的说是给薛棣看中亲事请做媒的,却无一人能够猜对。
“我没想到,薛姐姐居然让我做这个……”
张太妃看了看信,口中叹息。
“这种东西……”
“相信我,薛芳让你做这个,必定是救人,不会是害人。”
赵清仪不以为然。
“做吧!”
几日之后,汀芳殿里的卢婉宁在花园里散步后偶感风寒,回到屋中后发起了高烧,并伴有热疹。
这热疹来势汹汹,一下子就传染了所有伺候卢婉宁的宫人,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即便当天宫中就将汀芳殿封了起来,并且隔离掉卢婉宁所住的偏殿,汀芳殿中还是有许多姑娘一起得了这个毛病。
所有具有传染性的病症都不能在宫中留下,即便是太后、皇后这样尊贵的人得了会传染的病,一样是移出宫去休养,为了防止天子之尊的刘凌和昭庆宫中的太妃们受到影响,太医局派了医官和马车将患病之人一车装上,送去了京郊的行宫养病。
卢婉宁得了恶疾,又使宫中恶疾传播,汀芳殿里即便没有得病的姑娘,但凡和卢婉宁结交过的,都不能在宫中再留。
卢婉宁交游广阔,又好施些小恩小惠,细细算下来,竟和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有过接触,这一下子,无论是言官还是朝臣,纷纷都上书直谏,请求让所有女孩先回家“养病”,待他日恶疾没有复发,再行选妃之事。
这时代,一旦有什么瘟疫恶疾传染开来,往往让人惶惶不可天日,刘凌这第一次的选妃,竟然就在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局中结束了。
这一次,可以晋妃的人选几乎全军覆没,反倒是选来充斥宫廷的女官、宫女之流并没闹出什么风波,倒有几个上好的可以做女官们副手的苗子。
宣政殿。
刘凌只身站在窗边,手中握着薛太妃的书信,默默地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他这几天来第无数次读这封信了。以他过目不忘之才,原本只读一遍便可记得倒背如流,却依旧不停的反复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意思,都让刘凌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很多。
他有些感激薛太妃给了一次让他自己选择的机会,可心里却又明白陆凡所说的那些才是对的、是适合时宜的、是国家需要的,也是大臣们乐于见到的结果。
情感和理智在这几天内不停的拉扯着他,让这个刚刚经历过别离痛苦的少年又走入了成长的迷茫之中。
而对于姚霁来说,事情发展到这个结果,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汀芳殿里居然起了恶性传染病?
所以刘凌第一次选妃根本就没有什么结果,后位空悬更是自然?
她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便直入宣政殿,准备问问刘凌这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只是刚刚踏入宣政殿,姚霁却突然有些发怔。
和煦的日光透过宽敞的窗子洒满书房,站在窗前的少年英俊而沉静。
微风逸起他的衣袂,使他有着乘风归去般的风姿,他的眼神毫无焦点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样子,竟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姚霁被此情此景所惑,心头软成一片。
“你在想什么呢?”
她放柔了嗓音,低低地问道。
刘凌缓缓回过神来,看了身边的姚霁一眼,并没有太过意外。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位“仙子”走路悄无声息,来去更无痕迹。
“我在想……”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那信揉作一团,随手放入了案上设着的香炉里。
那信就算拿出来没被烧坏,也会熏的黑漆漆一片,再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了。
“我在想……”
他说。
“这世上会不会有什么人,只因为我是刘凌而选择我。”
☆、第208章 选择?注定?
刘凌第一次选妃,其实动荡了许多地方的利益,而且是有益于王朝的稳固的,因为皇帝选妃的同时,也可以兵不解刃的瓦解许多势力的结盟。
就如当年吕鹏程娶不到萧遥,徐州陈家娶不到魏国公之女,这种打破联盟的手段几乎是致命的,而且无法可解。
一位聪明的君主,必定是连自身都拿来当武器,莫说这些大族里的姑娘已经算是漂亮有些见识的了,就算不漂亮,硬着头皮也要娶了,这时候人已经不是人,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物件。
身为男人,早已经习惯了牺牲女人的一切去维系什么,习惯了物化一切,可教导刘凌长大、如何能在后宫里掌有话语权的太妃们,却都是女人。
她们吃够了“被牺牲”的苦,见多了后宫里的血和泪,自然而然地就将看问题的角度放在女人的方向,而不是男人的希望上。
如果入宫的女子各个都有当年吕皇后那样的决断、野心、才干和坚韧,或者没有吕皇后,哪怕只有薛芳和王姬这样的本事,薛太妃她们一点都不会拦着人家姑娘的登云路,这样的女人,不但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还会为了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而让刘凌的日子也过的很好。
偏偏这一批进宫的莫说没有吕皇后的本事,恐怕连张太妃的心性都没有,进了宫不是被吃的渣滓都没有,就是将后宫搅得一团乱,反倒给刘凌添麻烦。
虽然同为女人,可这样的女人,她们也是看不上眼的。
刘凌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差,所以从这些女子一入宫开始,各种情况就一波三折,到后来连恶疾都出来了。
可薛太妃的信却告诉他一个事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经安排好的。”
刘凌心中的那些不快和惋惜,在知道所有的“□□”后都已经烟消云散,更何况,他现在也还没有做好为工作“献身”的准备。
朝堂上如今也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怎么说后宫里“妃嫔预备役”出了事,按照平常的尿性,言官之类的早就跳起来了,就算不进谏什么,至少也要把薛太妃拉出来至少扒拉掉一层皮,可一直到那些女孩们出宫已经半个月过去,言官们依旧不痛不痒的在进奏着哪个官员狎妓,哪个官员受贿的事情,对于真正紧要的是闭口不提。
这让刘凌彻底明白了原来言官们不是什么真的“刚正不阿”,而是看人下菜,对于这种一扯就犯众怒的问题,也是遮遮掩掩的。
一想到这个,刘凌更是有气。搞半天平日里他多吃两口肉都要被“劝谏”一番,是欺负他好说话?
一这样想,他就越发没有好脾气了,他没有好脾气,其他官员就越夹着尾巴做人,更别说那些言官,这段时间更加噤若寒蝉。
其实刘凌也是冤枉了这些御史和言官,倒不是他们趋吉避凶,看人下菜,而是他们真的不敢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事。
你说好好一个童子鸡,十几年都没开过荤,好不容易盼到要“大婚”了,各色如花似玉的美女进了宫,洗吧洗吧地花枝招展的就等着你临幸,从此过上“金枪不倒”的生活,这时候来了一个女官,把你最满意的那个用石头砸破了相,又差点砸死,然后你另外一个满意的被曝出喜欢的是你近身侍奉的近臣,你就是个“备用品”,你能受得了?
两个最喜欢的是没戏了,剩下一个长得漂亮的闹自尽,好嘛,一头撞到你另一个近臣的怀里去了,还有了肌肤之亲;另一个得了恶疾,还以一种“我不会好了你们也别想好”的气势走遍全汀芳殿,将所有的女孩都传染了个遍,以至于全体都成了大花脸……
我了个去,怎么想想都糟心好嘛?
这到底是皇帝选妃呢,还是月老牵线呢?
这简直是命犯天煞孤星的节奏啊!
还没娶妃,就已经把各家姑娘克了一圈了!
更别说后来因为这个,将皇帝一手带大的薛太妃出了宫,听说宫里的太妃们现在也各个求去,要去陪薛太妃玩乐,都要罢工了……
皇帝这时候能心宽气和?
言官是不惧死,可不代表上赶着求死。
这么多糟心事碰一起就算是个泥人也有脾气,说不定一开口“直谏”脑袋就被咔嚓了,被咔嚓了之后皇帝还后悔地痛哭流涕,这死都白死,连个“死谏”的名声都没有。
反正木已成舟,虽然提升自己这一派声望和权利的希望是落空了,可所有人都没得到好处,一增一减之下也没什么损失,干脆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至于那些女孩,听说张太妃亲自去医治了,这位可是先帝都敬佩的“国手”,一定能让她们活蹦乱跳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