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流风公主妩媚地笑了一下。“我拥有的最大武器不是美貌,而是神权……”
她十指做火焰翻覆状置于胸前,神情傲然:“我是光明教的大祭司候选人,如果我没嫁到贵国,能够返回我国,我会进入光明殿,将自己奉献给明尊,为自己换来可以不惧怕王权的地位。”
“夏国摩尔罕王朝是整个高原的霸主,而他们所在的高原上数十个国家都信仰光明教,我们称呼它为‘拜火教’。神的祭司可以随意进出各国传教,在民间和贵族之中都有广泛的信徒。而拜火教是有自己的护卫队伍的,如果哪位国主视图谋杀神职人员,在他们的国家里是非常罪恶的事情。”
姚霁叹了口气。
“可是,拜火教虽然不限制婚嫁,大祭司却必须是保持纯洁的处子,按照中原人的说法,是圣女。”
每一个拜火教的圣女入世时都是一片腥风血雨,她们大多有高贵的身世,不凡的容貌,出色的谈吐和优雅的气质,即使是俗世中,也是最优秀、最值得被追求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又会学会了这样的催眠术,将自己的美貌和所有的优点打磨成一种武器,自然是有原因的。
入世的圣女很多都嫁给了世俗中地位极高的男人,成为宗教和俗世结盟的象征,但很多却选择了回到教派里,成为无数男人迷恋若狂却得不到的女人。
这个女人永远不会被其他人得到,因为她已经将自己奉献给了神,保持永远的纯洁时,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俗世的代表,而是所有被诱惑的男人们心中永远的净土。
他们也许会在俗世里结婚、生子,可在心中最特殊的地方,永远会留着这位圣女的一席之位,直到她对他们发出召唤和求助,他们必定会为了心中那份特殊的情感做出回应。
姚霁曾经看过有关方面的研究文献,所以对这个宗教稍微有些了解,也越发觉得这个宗教的神职人员实在是太了解人性,尤其是男人的天性,这样入世又出世的神职人员,远比一直呆在神殿里学习“经典”的宗教领袖更可怕。
“皇帝陛下可能觉得我这是说大话,又觉得我做不到我兑现的事情,但如果我能回到夏国,成为祭司,我能帮助代国的绝不会比我国国主更低。神殿也需要财富,为了扩大我教的影响,我们也希望能往东方传教,这些都使我们也迫切需要与代国合作……”
流风公主顿了顿。
“如果陛下怀疑我的诚意和能力,可以先派出一支使团,随我回国,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满意我的答复。”
刘凌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立刻就给出了答复:“公主的建议,朕会认真采纳,但国之大事不可疏忽,朕需要跟诸位大臣讨论过后才能给公主答复。”
流风公主早就料到最好就是这种结果,没有一口回绝,就已经是有很大的希望了。
当夜里,刘凌没想到这位流风公主的地位如此特殊,摩尔罕居然选择的不是拉拢她而是对她抱有敌意,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是秦铭……”
姚霁头疼的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秦铭比他更加了解胡夏史,而且他是男人,出于对女人的好奇心,肯定对这位在摩尔罕王朝有着无数神秘名声的“胡夏第一神秘美女”有过许多研究。
这位神秘公主在出嫁之后引得摩尔罕王朝一片内乱,摩尔罕在宫中遇到公主的爱慕者行刺,几乎身死,后来这位骁勇善战的帝王不得不因为这个缠绵病榻之上,对于一个尚武国家的领袖来说,绝对是种耻辱和痛苦。
秦铭和姚霁不同,他学习历史纯粹是因为爱好,未来特殊的教育方式使得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学者,而只有其中最有天赋和最能坚持的人才能成为某方面顶尖的天才和专家,秦铭有天赋,但他心性太过活跃,并不能甘于寂寞,也就自然没有什么“尊重历史轨迹”的想法。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利己主义者。
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是站在夏国的国主身边,而那位国王可以看见他,很可能就从他的身上得到了一些关于这些公主的只字片语,所以摩尔罕对于自己这位亲妹妹的态度也就越来越古怪,甚至产生了杀意。
他本来就是踩着一堆尸山肉海登上王位的,先王留下那么多子嗣却是他当上国王本身就表明了他不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作为一位立志有为的王者,听到自己会落得再也不能骑马驰骋疆场,最终郁郁而终的结果,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也不知道是摩尔罕对这个妹妹还有一点感情,又或者怕逼得太紧真的会让她“黑化”,他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将她放逐到这个遥远的国家来。
也许秦铭也有些坏心眼,想要给她送来一个“祸水”,看看会不会让代国的后宫里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太乱来了……”姚霁越想越是头疼,慢慢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并提醒刘凌:“你要幸亏我那同僚并不是在代国,胡夏离这里距离遥远,否则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也不知道你们的世界要被搅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也对我有许多猜测,你的猜测没错,我也知道很多你们的未来,但我不可能告诉你,并不是因为什么天规天条,而是我告诉你的未来,有可能会干扰到你的现在。谁也不知道你改变的结局会造成什么样的结局,我能提醒你一次,两次,可当你的未来完全改变了,我所知道的东西也就变成了毫无用处之物。”
姚霁索性一次将话说明白,省的他对自己这样的“神仙”抱有期待。
“我一句话,很可能让一个人万劫不复,也能让一个人从此时来运转,但在我不确定这种变化是不是好的之前,我不会随便开口。”
“可你那位同僚……”
刘凌有些不甘心。
“他这样来乱,我其他的同僚不会饶了他的,我们曾经签过合……我们有过协定,一切的行为都不能干扰到整个……”
整个项目的运行和安危。
“其他仙人啊……”
刘凌还是第一次和姚霁提到这个话题。
“他们要来的时候,我是该举行祭祀迎接他们呢,还是装作看不见呢?”
姚霁愣了愣。
“我曾听说过高祖遇仙的故事,说明像你这样的神仙还是有不少的。也许我刘家的血统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够看到你们。”
刘凌组织了下语言,提出自己一直埋在心中的想法。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知道我能看到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比如说凡人触犯了天条……”
姚霁的表情越来越古怪,身子也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
“高祖一生都想寻仙问道,升天成仙,我知道凡人想要成仙没有那么容易……”
刘凌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是凡人,就算仙子愿意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又能相处几年呢?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依旧恍如少女,我却已经是鹤发鸡皮,再过几年,更是黄土一坯。”
“是人都想长生不老,但凡有一点机缘……”
他咬了咬牙。
“我也想试试。”
姚霁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抽痛起来,那痛苦来得太快,也太让她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而痛。
那酸楚到极点一般的痛楚揪动着她,让她喉中咯咯作响,可半天也无法吐出半个字。
直到刘凌已经从她那满带着同情和痛苦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眼神里希望的光芒也渐渐灭下去,空荡荡的宫室中才传来姚霁迟疑地声音。
“刘凌,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她的声音颤抖着,“一旦发现天上出现异象,你切莫跟来,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做你的事情,更不要和刘志一样,出来寻什么仙人给你机缘……”
“那你呢?回去后,你还会再来吗?”
刘凌像是无意问出一般,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记得你以前多则一年几次,少则几年一次,总会下来。我其实很好奇,你到底是以什么规律来的,我想着,就算我表面上不能当做看见你的样子,至少没人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叙叙旧什么……”
他的话一下子停住了。
姚霁脸上突然涌出的两行泪珠,让他如坠冰窟之中。
☆、第222章 天地?圣人?
这个项目创造之初,原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慈善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带人过来游览什么古代的皇宫的,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和精力,是因为科学家们想根据整个世界的演变过程,从而正确的揭示未来的发展方向,在现实中对于各个学科方向做出启发,避免各种灾难的发生。
这是真正的“预言未来”,就如姚霁能够向刘凌谕示“地震”,秦铭能向摩尔罕王提示将要到来的危险,如果能从一开始就掐灭掉源头的话,有很多悲剧都会被阻止。
所有项目中的同事都认为这是一项伟大的工作,并为之付出一切,却没有人关心过每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其中固然有人员进入的太频繁、人数太多,整个系统会支撑不住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没有人去关心这个。
实验室的小白鼠,也许人人都知道它很可爱,但因为知道它的结果必定是很痛苦的,真因为它可爱而对它投入感情的人,必定会得到伤心的结果。
这样的伤心经历过几次后就麻木了,所以实验室里很多研究员都能做到一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可爱”,一边随手就将这些很可爱的小白鼠给人道毁灭了,再也生不出什么痛苦之心。
难受有什么用呢?这些都是无用的情绪。和对人类带来的好处比起来,这些牺牲是微不足道的。
姚霁原本也属于这样的一群人,无论她带了多少次游客来,她都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带着人们去游览而已,哪怕见到漂亮的人和有趣的事,也不过将它们当做“导游”过程中的一段谈资,并不会带入什么感情。
隔壁埃及组的同事曾经有一个对埃及王室里的小公主产生了好感,倒不见得是爱上了,只是因为看着她长大而心中亲近,可是因为时间不对等的关系,他眼生生看着那个小公主才十三四岁就嫁给了自己的亲兄弟,然后生出一群畸形的孩子,在第五个孩子死去后痛苦自尽,死的时候正好就在那位同事的面前。
那位娇美可爱的公主死时才二十出头,正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不是每个“观察者”都天性凉薄或像研究人员那般狂热,很多“观察者”都是普通的历史学者,不要报酬的进行这份工作是为了多一种可以研究学术的渠道,埃及组的“观察者”后来辞去了这份工作,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才能正常的生活,一时让很多“后辈”引以为戒。
姚霁没想过自己也会要过这种观察者最难熬的“坎儿”,她是女人,虽然喜欢长的英俊的男人,可从未想过在这个犹如游戏一样的地方“看上”什么人,她更多的兴趣甚至不在人身上,而是建筑、摆设、礼仪、制度、习俗等方面。
但从她滞留在代国皇宫开始,这种情况开始渐渐变了。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情感,有“同理心”存在,姚霁虽然超脱于这个时代,可她也依然是个人,不是真正“太上忘情”的神,自然会有喜,会有忧,会有愁,会有怖。
怎能将他们都当成一团数据呢?他们会哭、会笑、会杀生成仁、会舍生取义,不知什么时候起,姚霁已经开始将他们看做有血有肉的人,和她一样的人,会担忧他们的未来,他们的人生……
就在刘凌说到“你再来时,依旧恍若少女,而我已鹤发鸡皮,黄土一坯”时,姚霁突然就想到了尼罗河畔癫狂痛苦的那位同事。
在时间之下,没有永恒的事物。
她算是看着刘凌长大的,和她的那位同事一样,她看着他从粉妆玉琢的一小团,如何得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群人的帮助,一点点的摆脱泥沼一样的困境,走上自己人生的巅峰。
而且她也知道,这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巅峰,数年后,代国将迎来元平中兴,士农工商各司其职,临仙城中来往络绎不绝,代国的粮仓充盈饱满,系着铜钱的绳子都要霉烂,对外战争节节胜利,对内官员齐心协力,前几代因为战争和残酷的政治斗争造成的动乱,都会被一点点平复。
这曾是代国最美好的时代之一。
可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一切还会不会存在了。就算外面的同事们没有发现历史的轨迹不同了,就算她愿意隐瞒一切,可以秦铭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只要一回到他们的世界,就立刻会将这一切都嚷嚷出来。
他的任性而为,原本就是建立在笃定这个世界会被“摧毁”,他怎么乱来也没有关系上的。
埃及组的同事会痛苦,是因为他看见了美好的事物如何被可怕的人性所摧毁的,那些腐朽、愚昧又罪恶的行为就在他面前发生着,他却无力阻止也无力提醒什么,他甚至连替她伤心都做不到,告诉她自己什么都理解都做不到,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姚霁心中的痛苦比之更甚,因为她能感受到。
她能感受的到刘凌对她若有若无的暧昧好感,感受到薛太妃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感受到这个国家对这位好不容易才期盼来的有为皇帝给予的厚望,感受的到这个世界为了迎接新的时代而散发出的勃勃生机。
他们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她,还有“他们”。
然而所有的错误却需要这些这个世界的人来承担。
面对着刘凌的疑问,她甚至没办法回答他。
她是以什么频率来造访这个世界的?
“哦,我们没钱的时候,就会接待来宾。”
她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告诉他们不过是一群饲养在玻璃箱里的小白鼠的事实?在他们以为“上界”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的时候?
当他说他能不能像是高祖一样在祭天台上寻找“仙缘”的时候,姚霁甚至打了个哆嗦。
她的工作,是为了接替一个据说“犯了重大错误”的观察者而“提前上岗”的,刘志起义的时候,她还是个实习者,能进入的机会极少,忽然有一天,那个观察者就再也没来过了,华夏组的同事们都说他犯了错误,已经递交了辞呈离开了组里,她第一次正式带团,降落的就是刘未所在的成帝时期。
刘志是可以看见神仙的,但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他没能让“神仙”们知道,或是他也得知了什么,不敢让神仙们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他年岁已高,再也拖不起了,终于在喝醉了之后奔上祭天坛,奔上那个他们用来“起降”的平台,吼出了他对“仙缘”的渴望。
她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一段的,虽然她知道这一段“野史”,也只当做是后人的穿凿附会,可从刘凌这里得到真实的答案,她才开始恐惧。
刘志真的会这么早死吗?他是弓马出身,刘氏皇族又没有什么遗传性的家族疾奔,为什么会在祭天坛上吹了一夜冷风就死了?
那个观察者犯了什么“重大错误”,如果结合时间的话,他犯错误的时候应该就是高祖到景帝时期,但是被发现的时间加上中间各种流程的时间,恰巧产生了一段“空窗期”,所以在恵帝和平帝时期,是没有“观察者”造访这个世界的。
刘志对着祭天台大喊大叫求神仙带走,只要她那位同事眼睛没有毛病耳朵没有聋就一定会发现,为什么她和她的同事们从来不知道有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