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起来吧,又没观众,用得着那么多繁文缛节?”
周宪在妹妹见面,手臂被郭绍抓着,脸上顿时一红:“谢陛下恩。”
就在这时嘉敏嘀咕道:“你看我测得多准……”
郭绍正好有闲心,见小姑娘长得漂亮可爱,眼睛亮闪闪的很清纯,便问她测的是什么。于是周嘉敏就把叶子牌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小姑娘说话口齿清楚,带着南唐那边的口音十分婉转好听。饶是郭绍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却也挺喜欢听她说话。但当她说人从无知,要返璞归真的过程时,郭绍“咦”了一声,顿时十分有兴致。
他兴致勃勃地让周嘉敏当场表演一下,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郭绍忍不住笑了。本来辽军入寇后,郭绍的心情比较沉重,此时此刻在不知不觉之间,人也轻松起来了。
三人玩了许久,京娘便来到了门口。笑语盈盈的周嘉敏转头看那高个女子一脸冷意,她的笑容僵在了脸,瞪了京娘一眼。
京娘面无表情,站了片刻,还是行叩拜之礼。郭绍上前把她扶起来,便回头道:“娥皇,我与京娘还有点事先走。一会儿就派人把你们送进宫里。”
二人离开房子,向门楼那边走。京娘默默地跟在侧后,郭绍便偏头说道:“我知道你和周宪不对路……”
京娘道:“我不敢。”
郭绍又道:“咱们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又叫你照料孕妇,辛苦你了。”
“陛下这般说话,折煞我。”京娘终于口气稍稍缓和,“您如今贵为天子,把敌国的王后抢回来,也没什么话说。可那高氏,儿子已是军中大将便不说了,她不是陛下的义姐么……”
郭绍无言以对。二人走过了门楼,他停下脚步道:“这边有道小门,你走小门出去,雇一辆马车,不要马夫。一会过来接我去那院子。”
京娘抱拳回应,什么也没说转身欲走。
郭绍看着她转身时扭动的腰肢,凹凸的轮廓,倒是有点心慌意乱的。郭绍倒也不是一定喜爱丰腴饱满的女子,只不过京娘的一些女性特征额外凸显,比如胸、臀等部位,就很容易让郭绍想到那事儿。
他又立刻寻思,别的女人都接进宫里,可以亲近;但京娘还得继续留在外头照顾高氏,不知何时才能在一块儿。今天见了面之后,一两个月见不到很正常。
“京娘。”郭绍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
京娘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自己被拽的手,脸上微微尴尬,左右看了一眼:“陛下还有何事。”
郭绍见旁边有一间厢房,便拉着她往那边走:“我们进屋再说。”
她扭扭捏捏的,又不好拒绝郭绍,毕竟他是皇帝了……不过在郭绍看来,在他当了皇帝之后,绝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明显改变,唯有京娘只是表面上的礼节有点不同,她的心态改变不大,好像郭绍是不是皇帝和她无关一样。
走进屋子,郭绍随手关上房门,却见房间里没有床,家什也很少,只有一把旧椅子很突兀地摆在屋子里。这府上的房屋还是有很多间,郭绍在自己家也搞不清楚这间屋子干嘛用的。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把京娘拉到椅子跟前,自己先坐了上去,又拽着她背对自己坐到腿上,便动手动脚起来。京娘的脖颈都红了,小声道:“陛下,你要作甚,这晴天白日的……门窗外看得到。”
郭绍道:“不是关着么?”
京娘无力地扭捏挣扎,颤声道:“太……空荡荡的,一眼就看到咱们的丑事了……”
第五百零六章 毫无邪念
京娘埋头系好衣带,将交领往内侧拉了拉,抬头飞快地看了郭绍一眼,红着脸小声道:“我先回卧房换衣裳……你也去换换。”
郭绍低头瞧了一下,顿时才醒悟,今天出宫时穿了一件灰色的袍服,若是紫色或者青色也就不会显眼。京娘先打开房门出去,他也随之出门,准备回后园住的地方找身以前穿的旧衣裳换上。
他站在门口,不禁又瞧了一下正在廊庑上快步而去的京娘的背后,还是那般诱人。只不过郭绍一时半会儿没有那种心思了。
回去换了衣裳,郭绍遇到了那个小道姑清虚。清虚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说道:“郭将军,听说你当皇帝了?”
郭绍听得一怔,称帝后着实还是第一回被人这么当面问。不过他也不与清虚计较,点点头,打量了一番这个小道姑。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长得快,几个月不见,看起来又有一些不同。个子倒是与之前差不多,模样儿也没什么改变,瓜子脸、单眼皮、小鼻子,嘴唇也比较薄;只不过身段不再是平的,而有了一些弧度,反正女子开始发育后的线条,郭绍一眼就看得出来。连她自己之前嫌小的胸脯,此时也更加鼓起了。
郭绍倒是没什么邪念,一来是因为从来没把清虚往女人方面想,二来他刚刚才和京娘共赴巫山,没什么心思。
此时他当然不缺女人了,皇宫里有成千上万的各种妇人。只不过一个挨过饿的人,就算能吃饱了还会记得以前……
郭绍忽然觉得清虚也挺可爱,虽然谈不上是绝色美人儿。他又想到这娘们在东京无处可去,她师父也找不到在哪里,当下便问:“清虚,你想不想去皇宫?”
清虚随口道:“我去皇宫作甚?”
郭绍笑道:“天天都有好吃的,都是御膳清心烹制的饭菜。‘皇后’也会对你好。”
清虚听罢果然脸上出现了期待的样子,撇了撇嘴道:“既然你那么有诚意,那我便勉为其难……”
郭绍听罢忍着笑,肩膀一阵抽搐。
……京娘准备好了马车,郭绍便从后门出府邸,径直赶往那座院子。
院子里还有陆小娘在,但陆小娘尚不知道高氏是什么人,如果她见到郭绍可能就能猜测确认一些事。所以陆小娘暂时被支开,没见着郭绍。
郭绍进了一个房间,见到了高氏,先是一番礼仪客套。郭绍便走上去扶住高氏的肩膀,埋头瞧她鼓起的肚子,腰已经被撑得很大。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高氏的肚子上抚摸了一番,又扶她在榻上轻轻坐下。
高氏一脸喜色:“陛下刚刚登基,诸事繁多,还专门出宫来看我……你穿成这样。”
郭绍好言道:“义姐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我当然挂念。只不过让你躲在这地方,连个名分都没有,孩儿生下来还得从你这里拿走,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高氏露出些许笑容,“这孩儿有做天子的爹就够了,要是认我,反倒对它不好。”
“我当然会待它好,只不过对你就……”郭绍叹了一口气,心里确实觉得不太好受。
高氏摇头道:“我已经是高门贵妇,陛下不必再给我什么。做皇帝妃子当然更尊崇,可我这样的出身,反而名声不好,还不如原来;我是高家的人,又是董家之妇,两边都是有门楣要脸面的人,对他们的名声也不好。再说,我都这个年纪了,姿色还有几年?过不了几年年长色衰,在皇宫里就图个虚名分,幽居在红墙之内又有什么好的?”
郭绍听罢,沉吟道:“高怀德和董遵诲,我会厚待他们的。”
高氏轻轻握住郭绍的手,柔声道:“陛下不必回报我什么,更别有什么愧疚,当初本来就是我勾引你的。姐只是想疼爱你,只是没想到弄出这样的事来……”
郭绍在高氏房里陪着她说了许久话,又留下来吃饭。厨娘是京娘从她的心腹里挑的一个胖妇人,郭绍尝了厨娘做的味道,感觉还可以,又问高氏吃不吃得习惯。一直逗留到下午,他才乘坐马车照原路先返回郭府。
然后来到前院,寻见宦官杨士良、武将卢成勇等人,继续坐马车返回皇宫。此行倒是诸多周折,郭绍感觉弄得像细作间谍一般小心,反正做了皇帝后,自由肯定又少了。
及至进了东华门,郭绍看了一下西边太阳的高度,便乘御辇去金祥殿。他想起有事对杨士良说,便转头先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吃过午饭了?”
在一旁步行的宦官杨士良听罢大为动容,急忙道:“回陛下,奴家在您的旧府上吃过了。”
郭绍这才问道:“后宫是否有道观?”
杨士良道:“万福宫附近有个三清殿,只是比唐朝大明宫的三清殿小了很多。”
郭绍心里想着清虚虽然是个小道姑,但几年前符金盏暑热重病得治她帮了不少忙。他便说道:“你派人去郭府,把周宪姐妹和清虚接到宫里来,把三清殿赐给清虚。”
“奴家遵旨。”杨士良一面走一面弯腰应答。
郭绍回到了金祥殿,到酉时还有一阵子。左攸等人已经把奏章整理出来,郭绍便直接看他们的内容归纳,有些不太重要的奏章整理之后只有几个字,郭绍看起来就非常快了。只有少数涉及一些重要内容,他才会照编号把原本找出来细看一遍,比如一些地方官的奏章号称有灾荒,要钱要粮赈灾,还有一本要钱在夏季之前修河堤的内容……不过郭绍也只是看看他们说些什么,政事堂比较擅长处理这等事。
第五百零七章 奸细
黄河南岸,平原上成片的麦田,绿油油的庄稼地之间,三个短衣汉子牵着驴子风尘仆仆地在赶路。不料迎面一队戴着筒冒穿着皂靴的官差过来喝住了他们。
官差里只有一个骑着马的绿袍官儿,扬鞭指着三个汉子道:“干甚的?”
“吁吁!”当前一个肚圆的大汉拽住驴子,上前打拱道:“草民们贩点稀罕货,回村里去卖。”
官差一听那汉子开口就是开封府口音,便连他们具体是哪儿的也不问了,冷冷道:“贩的不是私盐罢?”
肚圆大汉一脸惊恐道:“怎敢!怎敢?草民等都是本分人,挣点辛苦钱,从不作奸犯科。”
“搜!”绿袍官儿一声令下。
肚圆大汉等几个人急忙叫官差们轻点。那帮人把驴背上驮的麻袋弄下来,拔刀就割绳子,解开检查里面的东西,瞧了一会儿,有一些粮食,还有皮货等各种东西。一个官差转身抱拳道:“只有一小包盐。”肚圆大汉急忙在旁边说道:“一斤都不到,那是咱们吃的,贩盐也不能贩这么点……”
“滚!滚!”绿袍官儿喝道,“就是你们这等不在家种地、到处跑的人,最易偷鸡摸狗捉奸犯科!”
三个汉子急忙扛起麻袋,牵着驴子就离开了。他们手上都绑着破麻布,巡检官儿却是没有注意。
等他们走远了,一个汉子便骂骂咧咧道:“娘的,若在当年,老子们打死那厮!”
另一个汉子眺望着远处耸立的城楼,说道:“李都头,东京城就在前边,咱们要不要进城?”
李都头便是那肚圆大汉,回应道:“东京城里官差将士很多,一不小心怕露了馅。咱们练射箭的人,左右两只手长得不太一样,有经验的老卒便能认出来。城郊有些街巷市井,是附城而居的人,这些地方鱼龙混杂,咱们到那里先找处房屋住下。据北汉人提供的俘兵口供,那造甲的地方在南郊。”
“我倒是在南郊有好友。”旁边的人说道。
李都头道:“先别联络任何人,咱们现在这身份小心点,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行人来到东京城外,这里有很多城厢,官府对这些附城而居的地方进行了改建管治,南北主要大街还算整洁,不过街坊里边的小巷就不堪入目了,破房子很多。三人找了个偏僻的破房子付钱租下来。
次日他们便寻着骑驴去了南边靠着汴水的一个市集,那里市面非常繁荣,房子还修得不错,竟比挨着东京城墙的那些街巷看起来更宽敞整齐。李都头在土路街巷上晃悠打听了一番,这个市集是新近两年才出现,主要是汴水河边的一片造甲坊有很多工匠、帮运力夫,工匠们又有钱,于是附近各种铺子、贩夫走卒都来了;不少有家眷的工匠连住也住在这里,因为造甲坊那边很吵。
李都头转了一圈,果然发现各种房屋都是新建,道路也全是土路,市镇周围就只有些简陋的藩篱,大路入口处修了一座牌坊,大门也没有。
他们一合计,就近在市镇上购置了一些东西,弄来一辆板车,把牵来的驴子往板车上一套。便运着摆茶水烙饼摊的各种物什离开了市镇。
来到了造甲坊那边,李都头等人也吃了一惊,只见场面十分宏大。那汴水东侧开挖出了一条宽阔的水道,将河水引向西面的一个山谷上面,然后横向修了水道和许多闸门,河水从上面“哗哗”倾泻下来,就好像一道道瀑布一般。山谷上下,成片的房屋,有一圈土墙围着,里面“叮叮哐哐”的巨大撞击声响成一片,一直不停歇。那引水的河道上还有马头,各种船只往来其间。
三人沿着道路摸到了那工坊区入口处,想装模作样摆茶摊先看看情况。
不料刚走到那里,就看见有一个茶摊摆在那里,三人顿时面面相觑。看时间正是上午,茶摊上还没客人,只有个中年汉子坐在那里,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李都头等人的驴车。
李都头等人把驴子赶到路边,便上前在木板凳上坐下来,不动声色地说道:“来三碗茶解解渴。”
那人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舀了三碗茶水,一碗碗端上来。这时李都头才发现摊主的左手袖子空的,好像是个残疾。
“喏,你们看那边。”摊主笑了笑,向工坊围墙入口处扬了一下头。李都头等人早已看到了寨门口有披甲执锐的士卒。
摊主笑道:“想在这里摆摊呐?可不行,万一你们是奸细怎生了得?”
几个汉子等人听到奸细二字,脸色微微一变。李都头强笑道:“您看咱们这样子哪里像奸细?咱们都是东京城厢的人,听说这边好赚钱,想过来看看。”
摊主淡定道:“南边不远有个市镇,想做买卖去那里。你看这里除了我,哪来的摊子?”
李都头忙问:“大哥,您怎能在此做买卖?”
摊主指了指左臂:“我本来就在工坊里干活,有一天值夜没太留神,千多斤重的铁锤落到我手上!命都差点丢了,这不成了残疾。不过还好,甲坊署的人每个月发给我钱,我干不了活,准许我在这里做点小买卖营生。我本来就是里面的匠人,自然可以在此。”
“原来大哥是吃皇粮的人,失敬失敬。”李都头拜道,“不知大哥贵姓?”
“免贵姓卢。”卢摊主笑道,“你们几位,还是省点事,便别套几乎哩。不是我不让你们在这里抢生意,就算我愿意,守将也会赶你们。”
李都头摸了摸额头:“咱们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不为做买卖,敬重卢兄这样的人,也想结交一番。”
“哈!”卢摊主笑了笑,嘶地吸了口气,“我倒没瞧明白,兄弟是啥意思……说罢。”
李都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咱们几个邻里本就打算在市集上做点买卖,可这边没熟人,不是刚被赶了一遭才到这边瞧瞧。”
卢摊主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李都头道:“咱们在市集上见到有酒肆,卢摊主这边收了之后,你我几兄弟去喝两盅?”
卢摊主听罢面有喜色,果然也是个好酒之人,也没拒绝。
于是李都头等人喝完了茶,约了酉时在牌坊下见面,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