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外面传来打更声,凤瑶瞬然惊醒,她没有想到翻看着典籍便睡了过去。
按了按略酸的腰,抬头看到对面同样盘腿坐的人,背脊僵直,凤眸中闪过慌乱,呆愣的瞪着他。
只见他神色宁静柔和,手里托着一本典籍,凝思翻阅。
凤瑶神色怔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典籍上,已经翻看了大半,可见他来了有一会儿。
云初似觉察到她的注视,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宛如山流水,清风拂面,说不出的温雅舒畅。
“醒了。”云初顺手合上典籍,摆在一旁。
凤瑶被他看的不自在,他容颜太过秀美,清冷的双眸中此刻泛着不可多见的温润柔和,一时不知所措。
提着裙摆遮掩住露在外面的玉足,面颊晕染着一抹红霞。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修长的玉颈,泛着莹润的光泽。
云初视线从她足尖移开,不期然的落在她的脖颈处,微微一顿,拿起一旁的薄毯扔在她的身上。低声道:“夜间凉。”
凤瑶面色通红,她为了舒适穿着单薄,经他这么一提,隐隐觉得有些冷。
云初看着她动作略有些慌乱的将薄毯展开裹在身上,端着小几上的茶饮了一口,眉头一蹙,不动声色的放下。目光淡然的看着她包裹的只露出一个头,颇有些傻气。无声一笑,替她理了一下堆叠在一起的毯子:“今日可受了惊吓?”
凤瑶看着他有些亲昵的举止,面颊一热,对他变得温和的模样无所适从。不由的猜测他是不是觉得她敢杀人心狠手辣,不打算娶她了?
所以对她这么温和?
想到此,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国师来此宽慰我?”
“你想如何处置她?”云初答非所问,从袖中拿出三封信:“挑一个。”
凤瑶心领神会,这几封信大约里面是关于安敏公主的处理方式。每一种,结果不一样,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稍稍揣摩着他的心思,凤瑶指着左边的信封。
云初漆黑透亮的眸子微微转动,沉静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仿佛将她的心思看透。淡淡的勾了勾唇,将信封收拢在袖中:“边关动荡不平,婚期在即,父王恐怕不能来观礼,请你见谅。”
凤瑶理解,荣王一年泰半在边陲,如今边关愈发不平,恐怕抽不开身:“无妨,战事要紧。”
云初掌心躺着一枚青玉印章,缓缓的说道:“这是父王的心意,你且收下。”
凤瑶看着他手心的印章,瞬然缓过神来。他这是来送礼,不是解除婚约?
☆、第五十六章 被贬
凤瑶挑选的那封书信,送往了御史的书案上。
御史拟好奏折,上早朝时呈递给皇上。
朝堂上,皇上并未表决。下朝之后,传召几位朝中重臣前往御书房议事。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公主的去处已经定夺。
秦容回到府中,神色格外的凝重。若非今日御史谏言,他未必会知言官竟是荣王府的人。
秦冰冰惴惴难安,她恰巧那日约见凤瑶,凤瑶当日里便遇刺,她怕会被凤瑶误会是她。早已等候在书房外,见到秦容连忙迎了上去:“父亲,昨日凤小姐遇刺……”
秦容摆了摆手:“已经查出来,那是安敏公主所为。”
秦冰冰一怔,心却是落了下来。
“你今后避着凤瑶,莫要轻易与她为敌。”秦容长叹了一声,原本他还在为国师对相府的威胁耿耿于怀。可今日他为了维护凤瑶,就算是皇朝公主都不放在眼中,倒觉得这是他的处事作风。
秦冰冰不明就里:“父亲,安敏公主派人刺杀凤瑶并未得逞,两家都是皇室血脉,想必凤瑶忍气吞声了。”眼底有着讽刺,那般不遗余力的打压相府,无非是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欺软怕硬!
秦容冷笑了一声:“皇上有意将安敏公主送去他国和亲,言官称公主非完璧,恐怕对方认为是羞辱他们,会恶化两国邦交。虽是一方小国,却是骁勇善战,此时不能添乱。”顿了顿,秦容面色怪异的说道:“言官称史上有公主淫乱后宫,因是皇室丑闻,为正皇室威仪,被贬为庶人。”
秦冰冰错愕的说道:“安敏公主被贬为庶人了?”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从云端跌落泥泞,她怎么能接受?
秦容点了点头。
云初啊,不能小觑。今日言官所言,字字直击皇上的软肋,将他说服。
安敏公主罪不当此!
秦冰冰面色发白,手指紧紧的绞拧,他为了凤瑶不惜与皇室做对,更何况区区相府?
她与凤瑶结仇的事情,不敢对秦容说出口。
“父亲,若是女儿嫁进萧家能缓解了相府的危难,女儿答应了。”秦冰冰心死如灰,转身抹去眼角的泪水,匆匆离开了书房。
……
广序殿
安敏公主面目狰狞的撕扯手中的圣旨,她不相信父皇会对她如此决绝!此事她已经交代清楚缘由,自己是受害人,为何会被贬为庶人?
这也便罢了,竟还将她指婚给侍卫长陈江!
不!
不是真的!
“本宫要去找母后!”安敏公主推开映红,跌跌撞撞的要找皇后。
映红跪在安敏公主面前,眼泪滚落了下来:“公主,奴婢找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让您好自为之,多加保重!”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这是皇后娘娘给您的银子,交代您不可去劳烦国舅爷。”
这是断绝了关系!
安敏面无人色,凄惶的跌坐在地上,她做错了什么,沦落到如此的下场!
堂堂公主成为一介庶民,嫁给一个粗鄙之人,倒不如死了干净!
安敏公主拽着殿内飘飞的纱幔撕扯下,悬挂在梁上,眼底闪过一抹决绝:“映红,本宫不在了,他们也不会难为你。你去找母后,她许会念在我识时务的份儿上,给你一个好去处。”
“不要!”映红泪眼婆娑的抱着安敏公主,摇了摇头:“公主不要,难道您就这样死了,让害您的人过的逍遥自在?奴婢打听好了,是凤玉散播的消息。您是为了她才会得罪了国师,如今她却落井下石,未免太不近人情!”
安敏面色惊变:“你说什么?”自从消息传开,她不曾想过这件事如何传出去,原来竟是她!
“公主,咱们险些着了她的道!替她除掉了凤瑶,如今咱们的境地也难为,自然对付不了她,岂不是让她顺心如意了?”映红咬紧了牙根,愤恨的说道:“您虽然今后是庶民,对付她却还是可以。说不定等风声过去,皇后娘娘会将您接回宫。”
安敏公主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计上心来!
“映红,替本宫更衣。”安敏公主满目阴霾,她不甘心就这样被贬,母后不愿帮她,无非是怕受到牵连。但是有一个人,若是他愿意,定能够帮助她!
映红见她想通了,连忙擦干泪水,替安敏公主整装。
安敏公主独自一人去了琼华殿。
石韦见到安敏公主并不诧异,恭敬的说道:“公主来得不巧,国师闭关了。”
安敏公主俏丽的面容闪过一抹怒容,可她如今有求于人,按捺住性子:“今日本宫有急事要见国师。”
“公主让奴才为难了,国师昨夜便闭关……”石韦话未说完,便被安敏公主打断,怒道:“本宫虽然被贬,可依旧能够处置你!”
石韦面色微变,殿内传来一道飘渺如烟的声音:“请她进来。”
安敏公主冷哼了一声,并非她想在国师面前蛮横,可若不如此,恐怕见不着他。
快步走进大殿,安敏看着屏风上的暗影,眼里掩不住的失望,每回见他都是相隔着一道屏风。寥寥几次得见真容,还是在国宴之上。今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安敏公主紧紧地捏紧垂在身侧的手,跪坐在铺垫上,目光有些发痴的看着那道清隽秀逸的身影,稳定心神:“安敏冒昧拜访,实是有一事相求。刺杀凤小姐并非安敏本意,是被凤玉拿那件事威胁,这才违背了心愿。恳请国师看在安敏一时糊涂的份上,替安敏平息这次危难。”
云初慵懒闲适的翻阅着手中的典籍,偶尔提笔批注,若是凤瑶在便会发现这本是她找不到的那本典籍。
“爱莫能助。”
安敏眸光黯然,这种结果她早已预料到,但是心存一丝侥幸。
“国师大人,您是因为沈家的事,所以才会这样对我?此事这么轻易,我静心想起来,才知道这不过是给人做了出头鸟。虽然是凤玉出谋划策,但是我了解她并没有这份心智。仅凭我的身份与她的计谋,并不能拉倒沈大人,恐怕她身后有人。”安敏将这件事如实说了出来,希望云初能够念在这份儿上,能够高抬贵手。将一枚令牌从屏风底下塞进去,低声道:“这是当初凤玉让我与对方接头的信物,让沈大人定罪的是这个人,但是我从来不曾见过。”
云初拿着锦帕包裹着令牌放在眼前端详,晦暗的眸子深邃似海,一眼望不见底。
☆、第五十七章 反击1
木樨阁内,凤瑶半倚在美人榻上,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遮住她所有的表情。檀香袅袅,在屋中氤氲弥漫。
屋外风雨交加,吹打着窗门,声声落在采芙的心头。
手里捧着的火红嫁衣,处处都是划痕,无一完好。
“小姐,奴婢没有看管好,请您责罚!”采芙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心里极为的自责。如今婚期渐近,重新做也来不及了。小姐是何身份?又是天家赐婚,自然马虎不得。可谁知这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
凤瑶静静望着鲜红如火的嫁衣,黑眸幽幽,语气淡然:“你下去。”
采芙心中愈发的难受,可事情已经发生,哭哭啼啼也无济于事:“小姐,奴婢去妙衣阁请绣娘做嫁衣,那里的针线功夫都是一等一。”
凤瑶面色木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看着办。”
林妈妈从外间进来,目光扫过采芙手里的嫁衣,通传道:“芙蕖姑娘求见。”
凤瑶心中一动,自从安顿好芙蕖之后,她每日都会来这里小坐片刻,与她一同绣制嫁妆。缓缓的坐起身,示意林妈妈将人请进来。
芙蕖站在门口,拂落身上的雨雾,提着包袱走了进来。“芙蕖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得知小姐的嫁衣毁了。正好奴婢手里头有一件嫁衣,穿在小姐的身上,奴婢姐姐也是愿意的。”
凤瑶眉一皱,便见芙蕖将包袱解开,露出里面的一件嫁衣。
柔软华贵的上等丝绸,金银线交织的凤凰图案翻腾于层峦叠嶂的祥云之间。栩栩如生,灿灿生辉。
凤瑶眼睛发涩,手指紧握,几近痉挛。
这件嫁衣是她与母亲一同绣制,即使后来获罪几经辗转,她都随身携带不曾离身。后来进了教坊,她日子艰难,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绝望中她把嫁衣托付了一个姐妹。后来她入宫,这辈子都不知能不能嫁出去,便忘了。
谁知,落在了芙蕖的手里,如今又送到她眼前来。
“为何不自己留着?”凤瑶眼睫微微颤动,不明白芙蕖为何将嫁衣拿出来赠予她。
“不瞒小姐,这件嫁衣是姐姐寄放在教坊的一个姐妹手里,她知奴婢与姐姐是同族姊妹,病逝前将嫁衣给了奴婢。如今姐姐不在人世,留在奴婢手里岂不是糟践了。”芙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知晓沈楚卿心系国师,若是凤瑶穿着倾注沈楚卿祝愿的嫁衣嫁给国师,也能变相的让沈楚卿如愿了。
“留下罢。”凤瑶指着桌子,示意芙蕖放下。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你想要自由身,我会给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放你出府。”
芙蕖似受了惊吓,慌忙跪在地上:“王妃与小姐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此生留在小姐的身边,效忠于您。”
凤瑶静默不语,芙蕖是不甘的……眼底的恨意如何也欺瞒不过她。
恨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