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的极有道理,但江孟真正等着这一句:“边疆的将士为了保卫我们国土,这是心甘情愿。若是该人因为分离而怨恨今上,为此通敌叛国,此种兵士还不如不要。成亲和驻守边疆不同,陛下若是想让妻主应允那蛮夷王子无耻要求,妻主定然心中有怨恨,若妻主与那王子成一对怨侣,那王子借机发作,岂不是违背了陛下初衷?”
皇帝被他这一套一套的说的有些愣怔,但她又道:“我瞧那王子甚是美貌,你怎么就如此笃定,你家妻主不会变心?”
她说王子美貌的时候,一旁的君后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郝澄连忙上前补刀:“若是陛下赐婚,微臣不敢抗旨。但要臣违心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臣宁愿去死。”
皇帝被她气到了,不怒反笑:“你这么不怕死,那你就当场死给朕看!”
一旁的君后和太君后为这两个人说软话:“她们也是伉俪情深,这种事情,确实是不好强求的。而且这事情传出去,晋国的皇帝为了所谓的合约,把自己的大臣给卖了,还强行拆散了一对恩爱妻夫,话确实不好听。”
其实古往今来,大部分和亲都是牺牲男子这方利益的。如果这是那月不落帝国的公主向他们要个大臣的美妾,那肯定是毫不犹豫的给出去。
如果是要皇帝的男人,只要是她碰过的,地位稍微低些的都不会给。现在这种情况,是那什么王子要人家的妻主。而且这妻主是娶了正夫的,王子肯定不可能做妾侍吧,他要是留下来。皇帝让臣子牺牲一下,让江孟真从正夫降成平夫,这还说得过去,可那王子是要把人带走,做臣子的还抵死不从,那场面确实难看了,也的的确确影响皇帝和晋国的清名。
皇帝心里其实也能体谅自己这对臣子一些,面上却还是过不去:“那再怎么样,这也不是她们欺瞒朕的理由!”
江孟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罪臣有些东西要呈给陛下。”
说着,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由皇帝身边的女官接过递了过去。
皇上勉强卖面子看了一眼,看第二眼的时候,脸上便凝固了神情,等到看完之后,皇帝才问他:“你当真舍得?”
江孟真看了一眼郝澄:“只要陛下能够饶恕臣和妻主,自然舍得。”
皇帝眼中总算有几分笑意,但她面上还是不显,轻咳两声后,便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你们情比金坚的份上,这次朕便饶恕你们两个,但朕也不想再见到你们两个,择日起,郝澄就不用来上朝了,到泉州去吧。”
君后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看了些什么,不过他曾经承了江孟真的情,当下求情道:“乐平县主他还怀着身孕呢,路上不能奔波。”
皇帝不以为意道:“那他就留在京城,等孩子生了再过去不就成了。”
江孟真看了眼太君后,又看了眼郝澄,垂下头来,抚了抚肚子,一副可怜至极的样子。太君后又说了几句软话:“我想个折中的法子,你不乐意见到这个什么郝大人,就让她休假在家吧,任命状写长些,等她孩子满了月,再让她们一家人过去,一家人应当是待在一起的。”
皇帝得了好处,又有太君后给台阶下,勉勉强强应了,仍旧敲打到:“若有下次,绝不轻饶,还不谢过太君后!”
江孟真道:“谢太君后,谢君后!”
郝澄跟在江孟真后面将话复述了一遍,不能在京城述职,她也说不上太失落,只要一家人能够好好的待在一块,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等到告了退,她又小心翼翼地搀着自家夫郎上了自己的马车。
在马车离开宫城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方才给陛下看的,那是什么?”
第100章
她实在很是好奇,自家夫郎到底递了什么上去,才令皇帝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江孟真说得轻描淡写:“一部分咱们家的家产,一份陛下一直很想要的宝藏藏宝图,还有一份关于月不落帝国这次的和平合约相关的资料。”
就是因为他能够笃定,月不落帝国不会因为郝澄的小事,中断和晋国签订和平条约,他才敢让那两个译官临时将那句话改了。
郝澄没有问具体资料是些什么,只道:“那藏宝图是谁留下的,可是真的有宝藏在?还有你给出去的家产,大概值多少银子?”
要是皇帝发现宝藏图是假的,她总担心皇帝又会恼羞成怒。
江孟真道:“就是传说中前朝大奸臣阎嵩的留下的家产,藏宝图是因缘际会到我手上的,横竖是个烫手山芋,还不如拿出去给陛下做了人情。”
想根据藏宝图寻宝,肯定是要经历重重险阻,江孟真并没有兴趣冒这个险去求那份飘渺的宝藏,而且这东西搁在他手上,只会给他的家人带来麻烦,给皇帝反而是好的选择。
“至于你说的家产,大概是三百万两白银,妻主放心,给出去这银子,我名下那些产业也少不了。”
他给出去的不是三百万两实打实的银子,而是值这么多钱的几处铺子,那都是朝廷很眼馋的几处聚宝盆。
郝澄被这数据给惊了一回,她知道江孟真有钱,没想过家里会这么有钱。但惊讶过后,她又有些忧心忡忡地问:“国库最好的时候一年也才余下三百万两银子呢,咱们会不会拿出去的太多,更惹了陛下猜忌?”
她可没有忘记历史上那些在皇帝面前炫富的商人,凡是比皇帝有钱的,那下场都会死得很惨。
江孟真摇头道:“妻主放心便是,国库盈余不多,是因为花出去的钱太多。而且这一回,陛下只会认为,咱们为了请求她的原谅,已经去了大半家产,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的。”
郝澄考虑到的这个问题,他当然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因此他把家产呈上去的时候,就写自己家送出绝大部分的大半的家产,明面上那些账,他也让人划去了大半。皇帝要调查,也绝不会调查出什么来,真正还有多少钱,只有他自个清楚。
家里还有很多资产是一回事,明面上的表现又一回事,江孟真有些歉疚道:“不过,在陛下离世之前,咱们家里就得低调了,怕是宝宝出生,也不能够风光大办。”
郝澄忙安抚道:“只要请相熟的人来,也就够了。横竖咱们两个也无太多亲友,请些重要的人,得到她们的祝福就够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比什么都要重要。”
江孟真含笑道:“妻主说的是。”
郝澄将手搁在江孟真膝盖上揉了揉:“先前在殿上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是不是很痛?”
江孟真摇摇头:“还好,宝宝也还很乖。”
郝澄将他的裤腿撩开,果然膝盖都红了,她当下便心疼的不得了:“你还说没什么,这都这样了!药膏在哪?我给你上点药吧。”
江孟真道:“在你脚下的小格子里,浅绿色的那个瓶子,写着清风玉露散的那个。”
郝澄踩了一下车上的机关,一下子木板打开,出来九行三列二十七个格子,在第三行第二列找到了江孟真说的小瓶子,她从里头小心地倒了一些东西出来,是浅绿色半透明的软膏,很是粘稠,抹在手上有种极其冰凉的感觉。她将手上的药膏小心地敷在江孟真的膝盖上,又一点点地把药慢慢地揉开。
等上完药,江孟真接过瓶子道:“妻主也跪了那么长的时间,擦点药吧。”
郝澄将裤腿撩起,膝盖只有一点点红:“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江孟真是孕夫,又是养尊处优养大,她虽然没有做什么粗活,但原身家境不怎么样,又是个女人,当然和挺着个大肚子的江孟真不能比了。
片刻后马车在郝府门前停了下来,她又将江孟真江孟真的衣衫整理好,先跳下马车,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江孟真下来。
因为江孟真先前伤着了膝盖,人是她抱进去的,反正旁边没有什么人,即便有,她也不在乎。
等到把江孟真放到软榻上,郝澄又换了身上被茶水弄脏的衣物,她还没来得及歇息,皇帝的旨意就到了郝澄手上,果然是按照她先前说的,给郝澄“放长假”,等到江孟真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便将这一家人都丢出京城去,到那偏远疙瘩里待着。
等到宣旨的小黄门拿了银子出去,郝澄又安慰江孟真道:“放这长假也挺好的,我可以在家中陪你,只要夫郎不嫌弃我官做的不高就行。”
江孟真头靠在她肩膀上,长呼一口气:“自然不介意。”他原本就没有强求郝澄做着做哪的想法,经过那什么蛮夷王子的事情,他更不可能会要求郝澄这么多。郝澄能陪着他,他反而更安心。
郝澄离开朝廷的第一日,方余就在应卯后来了一趟府上,因为在月不落使臣团觐见时出色的表现,她又被皇帝赏赐了一番,虽然未曾升官,但在朝中的实际地位升了一截,总算是新官上任后站稳了脚跟。
她来拜访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官服,考虑到江孟真不喜欢她,郝澄是单独出去和她见面的。方余开口就是问郝澄的情况:“我听闻陛下给你放了长假,还将你调离去了那云州,这事情是真的吗?”
虽然是平调,没有降郝澄的品级,但从中央到地方,那就是暗地里贬职。更何况,那云州虽然环境优美,但是偏远之地,人特别难管,还有那什么南蛮刁民经常骚扰城池,去那种地方,有实权也是活受罪。
郝澄也没有遮掩的打算:“是真的,等我和内子的孩子满月后,我就得去云州上任。”
方余眉毛便皱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陛下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郝澄也不准备什么都抖落出来,她抿了抿唇道:“陛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能揣摩的。方大人还是莫多问了比较好。”
方余叹了口气:“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下个月廿三要成亲了,今日是特地来送请帖的。”
郝澄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勒一个向上的弧度,笑道:“你年纪也不小,是时候成亲了。是哪家的公子?”
“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她倒没有说多喜欢那小公子,只是时候差不多,也合适,是该成亲了。
郝澄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些:“那真是恭喜恭喜,我听说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人很好,方余你是有福了。”
她接过了方余手中的请帖:“等你大婚,我一定会去的。”
方余见状,嘴唇微微嚅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郝澄将请帖收进衣袖里头,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方余看了她好一会,摇了摇头,只干巴巴挤出一句来:“若是你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记得请我。”
郝澄笑吟吟道:“好的,我一定不会忘的。”
等到把方余送走了,郝澄又随手把请帖搁在了书房,又拿了纸笔陪在江孟真身边写故事。
有些故事她不好写出来,也羞耻盗窃人家的精神成果,便大致改编了一些童话故事和寓言,讲给江孟真肚子里的宝宝听。
江孟真问起出处的时候,她便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故事,民间传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
江孟真没听过这些故事,不过这里的故事大部分讲的是比较浅显的道理,晋国也有类似的寓言,他倒也没有多想。
原本郝澄忙于政事,江孟真虽然有不少事情要做,但一旦静下来,就有种时间特别漫长之感。如今有郝澄陪伴,好像时间就过得特别的快。
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又过了一个秋,差不多到了大夫说的生产期的边缘,郝澄和府上的下人开始高度警惕,府上什么东西都备好了,还养了两个擅长接生的阿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
这日江孟真胃口还不错,吃饭之后,又吃了些葡萄。郝澄小心翼翼地剥开那玛瑙葡萄,正准备将手里这颗送到江孟真口中。
他突然就弯下腰,捂着肚子开始喊痛起来,面上也俱是冷汗。郝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还是站在一旁的竹青反应过来,慌忙道:“快来人 ,正君这是要生了!准备热水、羊肠线,还有快点来人把那两个阿公叫来。”
阿公来了,又斥责道:“怎么还让正君待在这,还不把人送进厢房,放床上!”
郝澄整个人都慌慌张张的,本来想去抱江孟真,还是阿公拦着她,让两个特别强壮的男人把江孟真搁到床上去。
郝澄想跟上去,被人以会惊吓到正君为由,“哐当”一声,用一道门将她隔离在了厢房之外。
郝澄完全没有经验,阿公也不是说晦气,而是说担心她会惊吓到产夫,也不敢擅闯,整个人就开始在房门前来回走,急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里面还没有婴儿啼哭的动静,她都要忍不住闯进去了,就听得里面突然就没了声响,然后“哇”的一声,就从房门内传了出来,与郝澄而言,简直是天籁之音。
第101章
郝澄心弦一松,这下也不顾护卫的阻拦了,兴冲冲地往里头冲,房间里血腥味极其重,到处都是鲜红的血,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的灾难现场。
她第一的反应不是看孩子,而是看江孟真,结果发现对方躺在一片血泊中,身下是羊水和血液混合的污渍,他静静的躺在那,双眼紧闭,面上也没有任何血色。
郝澄当下腿就软了,高龄生子、大出血、难产死这些可怕的词语一股脑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她艰难地挪了过去,也不嫌地上都是脏污,双腿一下就跪在了江孟真的床边。
当下便嚎了起来:“孟真,孟真你醒醒啊。”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她死活也不要江孟真生孩子啊。以前她的世界女人生孩子就很凶险了,这个世界改成男人,那男人更凶险。
旁边的产公本来要抱着孩子向她道喜的,结果这当家的竟然不顾形象的掉眼泪,还在产夫身边嚎了起来。
婴儿本来止了哭声的,听了自个亲娘哭号的声音,也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这充斥着血腥味的产夫变得比惨现场。
郝澄喊江孟真不醒,眼泪掉得更厉害了,结果一只手突然打了郝澄一下,很轻的一下,一点也不痛。
还有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好吵啊,我想睡会。”
郝澄一下全身都僵住 了,她也顾不得哭了,去看江孟真的样子,对方果然半睁着眼,不过很短的一瞬间,他又闭上了眼睛。
郝澄连忙去探江孟真的鼻息和脉搏,呼吸有!脉搏有!她又贴在江孟真的胸膛上,心脏跳动也十分有力。
一旁的产公真是哭笑不得,到郝澄旁边解释道:“贵正君是因为太累所以睡过去的,他的孕纹开的很大,孩子的身子也比较小,过程非常顺利,伤口也缝合的很好。我接生过那么多个男子,还从来未听说过男人生子会出什么事情呢。”
郝澄先前其实也在书上看过这个世界男子生孩子的过程,虽然存在什么产公手艺不行,导致事后出问题的。还有些孕纹口子裂开的太小的,但那都是极少数。而且这种时候,她就想着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想不来这些,一时之间,也就想歪了。
一时间的窘迫自然是难免,不过郝澄只大囧了一回,就笑起来,闹这种乌龙也没什么,只要江孟真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见她笑,产公也笑,产公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孩给郝澄看,道:“祝贺您,贵正君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您看这小孩长得多漂亮。多像您。”
郝澄看那孩子,小宝宝的头上有很稀薄的胎发,软软的贴在脑门上,浅黄色,像入秋的杂草。她又看小孩的脸和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皱巴巴的,红红的,像个皮猴。
哪点也看不出来白胖漂亮啊,而且小孩眼睛紧紧闭着,五官看上去也皱巴巴的,真不知道产公从哪看出像她了。
不过虽然没生过孩子,上辈子从电视和小说上,郝澄还是知道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她还是非常高兴地赏了两个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