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行走,视野缓慢开阔,灌木丛中露出几个平顶房子,像是鬼魅一般矗立在那边,三两个连成一片,剩下的便是一大片土地。岛上有很多水,黑黝黝的土地上,泛出粼粼光泽,像有无数闪烁着寒光的眼睛,随着角度变换,闭目开合。
一切都静悄悄的,与杨柠印象中的村庄不同,没有活泼的少年儿童追逐嬉戏,亦没有人声吵闹,除了几点灯光,表示这是一个现代社会,她几乎以为自己穿越了,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再往前几步,是一条几乎绕着整个村庄一圈的河流,河流平缓而悠长纤细,在月色下看起来很美。杨柠朝水里头望去,水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水面晃荡着,将自己现在本来就一般的脸东拉西扯,显得很是怪异。
她刚想矮下身,却被杀器立马拽住了胳膊,杨柠猛地一仰脖子,身体向后一倒,嘭的一声撞在男人怀里,杨柠被吓了一跳,却感觉耳边低低声音如风絮语:
“别动。”
只见刚刚她目光所停留的那片水漾起层层波纹,水下隐隐浮起一个黑影。杀器将刀尖深入水中,只见水面如同沸腾一般,噼里啪啦,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啮咬声,杨柠甚至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小鱼凌空跃起,溅起片片水花。
杀器将刀从水中□□,刀口依然光可鉴人,寒气森森,只是刀背上依然死死咬着几只头大身小的鱼,杨柠不用凑近,便可以看见那些鱼儿白森森的尖利牙齿。
“这是……食人鱼?”杨柠问道,杀器没有回答,看来他并不特别清楚食人鱼的意思,但从这些鱼的凶悍程度可以看出二三分。
“你不觉得这些鱼同那神庙中的鱼头人身像有点类似么?”‘施兰’说道,“看来这些村民对这种鱼很是崇拜。”施兰伸出手指往鱼口那边一送,那鱼本能的在空中一摇尾,奋力一跃,死死的咬在施兰右手手指上,那女人微微皱了皱眉,左手一用力,将那鱼口掰开,
“这些鱼还是幼生的,年份不长,能伤人是不错,能吃人不至于。”
杨柠看向施兰的手指,手指并没有受伤,看起来跟刚才并没有什么两样,估计是前辈的到来将施兰的身体提高到一个境界,一般外力已经无法伤害了。
小河不宽,但对杨柠难度还是太大,杀器勉强一个助力可以过去,施兰可以借助树枝,直到现在杨柠才发现自己的无能,尴尬之余,甚至有些莫名的嫉妒和心酸。她对上那两人齐齐看过来的眼神,连角度都几乎一样,心里更是有些异样的情绪涌动。
杀器依然冷着一张脸,看着杨柠,似乎想询问她,却还没说出口,只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拨开草叶的噼里啪啦和渐渐离近的人声,几束灯光从后方打来,在树枝树干上投下斑斑光影。
杨柠没动,她听见了一种巨大的摩擦的声音,沙沙沙沙,正是那群村民拖拽着自己收货归来的猎物。
杀器见杨柠没动,皱了皱眉,脚尖一点,从树后越出,整个人轻飘飘软绵绵,如同林中的风,又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令藏在树上的施兰也不由得叹服。
“走!”,他说。
杨柠抿了抿唇,摇了摇头,“除了我,你们便可以偷偷潜进去。即然这样,我不如如此光明正大的进去。以你们为饵,在获取你们的真正位置,从而抓到你们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更何况,我还能获得更准确的消息。”杨柠推了推他横过来的胳膊,手下的肌肉紧绷着,坚硬如同一块岩石。
“不。”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不……我不想你再有事!!”
杨柠没听懂他的话,什么叫再有事,算上上一次的任务,她也一直好好地,好么……她心里白了一眼,但还是温声安慰道,“我没事。再说,我这样拖后腿,并不好………”
她最后的那个‘受’字被自己强行咽了下去,咽的嗓子眼儿里堵得有些疼。
☆、第38章 惩罚世界(十)
当杨柠出现在那群村民们面前的时候,那些人似乎有些惊愕,没想到杨柠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我想问,你们是这岛上的居民吗?我和我的朋友们正……”杨柠顿住了,“我们分散了,我先过来问问,问问你们可不可以收留我们,毕竟我们三人包裹都丢失了,在外并不好住。”
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先是一喜,接着笑容一收,刻意板着脸,“来者皆是客,这里好住好住。”说着,就把杨柠这只无害的小绵羊往狼窝里引。
杨柠似乎浑然不觉这些人眼神中的怪异,拽着一只仅剩的随身小包,小步跟了上去。这个村落显得很是宽广,庄子中竖劈开一条笔直而宽敞的道路。夜色如墨,杨柠只觉得这道路好似直直插入天际。隐隐的似乎听到浪击岩石的声音。
“这里已经靠海了吗?”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你想看吗?”
杨柠笑了一下,摇摇头,“小的时候见过,长大之后也见过,就不好奇了。”
也许认为是杨柠人生中最后一顿好饭,那些人也还算体谅,大鱼大肉也不吝啬,酒也满上了。杨柠环顾四周,也就有一个老人和那个她见过几次的年轻人比较特殊,坐于上首,其他的,看起来都极为普通,放到人堆里就会淹没。
“宋小姐,我敬你一杯!”那个年轻人站起来遥遥向她举了一杯酒,杨柠晃了晃杯子里头清冽的酒水,一口饮下。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这跟剧情中张任曾给众人下的黑手差不多。为了防止自己真的毫无反抗之力,所有的菜肴和酒水她都是浅尝辄止,吃进去十成,吐出来九分。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那药的作用。她昏昏沉沉的靠在桌子上,隐隐听见背后的人嘀嘀咕咕。她似乎整个人沉在幽深的水中,声音似乎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
“她晕了!快把她绑起来!”
之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抬起,一个麻绳一般粗糙的东西死死的扣在她的手腕上,力道之大,让她感觉手腕突突的跳。
难不成她就这样……失败了?!杨柠不敢相信,她确定自己强调了是三个人,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继续伪装下去,从而将他们三人一网打尽才对,难道……这些人真的这么蠢?!
突然,绑缚的力道一下子松开,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愚蠢,难不成你就这样错过将另外两人都抓住的机会?!”
“啊!对啊!”那人说道,“可是……这女的现在晕过去了怎么办?要不……用水把她泼醒?”
“没有用的,她刚刚喝了那么一大杯,要等醒过来,还不得一天一夜。你用水泼,即使醒了,她还会一点都不怀疑?”
*****
等杨柠完全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时候已经过了夜半了,直挺挺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四五个小时,让她浑身酸痛。她勉强起身看看四周,并没有人在门外守着,或许是并不担心杨柠会这么早醒来,那些人都各自睡去了。
此时正是探查的大好机会,进入这个庄子只有一条路,其余除非是越河而过。这仅剩的一条路有人把守着,凭借杨柠的能力,也很难从这条路上正面突入,所以她只能从内部反击。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才会有更大的机会。
此次剧情大变的根结估计就在第一个神秘消失的周振身上,所以找到他,并且了解到如此改变的原因才是关键。
杨柠翻身下了床,垫着脚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她调动起全身的肌肉,努力让自己的身影嵌入浑厚的黑夜。出了房门,她远远地听见一串争吵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之中格外醒目。她微微一抬头,便可看见隔了两间已经完全漆黑的房子里正亮着一盏灯,那种老式白炽灯的橙黄色,显得很是温暖。
整个村子被那条直道剖开,直道沟通了外界和海边。杨柠一出门便感觉吹来一股咸湿的风,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本不想过去的,然而那熟悉的声音还是勾起了她的注意力,原本沉闷老实的声音,现在显得尖酸而刻薄,嘴巴里吐出的全是嘲讽。杨柠蹲着将身子紧紧贴在墙面上,如同一只游弋的壁虎。
房间中的两个人完全沉浸在吵闹之中,窗外的一点细微响动被完全忽略。
“逆子!”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他似乎被气昏了头,直喘着粗气,“你当年就离家出走,那现在回来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
“哼。族长已经说了,我促成了这次的仪式,就算是一次大功。你的意见,你的意见已经不抵用了!!”
“你这次找来的这七个人都没有问题?若是让他们逃掉一个,或者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我第一个让你下海喂神!!”
“这些人都该死!邹明,郭华,你们这群斯文败类!想不到有这天吧…啊?!…”张任原本平凡的脸上满是扭曲,狰狞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我当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他嗤笑道。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即使留下痕迹又如何?反正…他们都死了,我也值了!!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算你的运气,”中年男子说道,“我不想再管你了!你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半点关系!!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张任听这话,冷笑一声,扭头便走,杨柠只听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一个身影逐渐远去,融入了黑夜。杨柠早就怀疑张任的存在,只没想到他曾经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走了出去,或者是被放逐了出去。
杨柠听他的话,似乎和郭华和邹明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杀器说他并没有印象,说明原主郭华并没有做出什么有关张任的事情。而当时邹明则是郭华的打手,他若是借着主人的名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未可知。杨柠想起邹明谈起郭华时的吞吞吐吐,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郭华也算是冤了。
她刚想悄悄离开,突然听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正是那个总跟着老族长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的名字似乎叫……阿琪。
“阿琪……你怎么来了……”刚刚梗着脖子喊的男人瞬间低头哈腰的,声音透着一股讨好,“族长又吩咐什么事了吗……”
“啊,我就来问问族长之前吩咐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这可千万不要让张任发现呐。”
“是是是。他能以身饲神是他的福气……”
“这才对嘛。我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这点情分我还是有的。他能顶替那个触犯神威的罪人前去,是他的造化。”那个年轻人颐指气使,“那个失去右手的罪人当处以极刑,以平神怒。”
什么?!罪人?!这指的是周振?!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身体一立,脑袋磕在不知从哪里延伸出来的墙壁砖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几乎是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她倏地转身,撒腿就往张任离开的方向奔去。
“是谁!”房间里传来一个清喝,窗户猛地被推开,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第39章 惩罚世界(十一)
杨柠在黑夜中奔行着,太快的速度让她看不清楚方向。这个村子除了那条直道,其他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屋。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空隙很小。也许是因为近海,那些道路上的砖石都有些湿滑。刚刚悄悄垫着脚尖走的时候并不觉得,现在反而在快速的奔跑下觉察到那种不可控的冲势。
她只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扑向了一间房屋的墙壁,杨柠一个侧身,拿手猛地一撑,暂时停了下来。
呼哧呼哧......杨柠喘着粗气。她小心的往外张望,并没有发现跟过来的人影,大概那些人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可这也是时间问题。如果他们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这便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功亏一篑。
她靠着墙壁,想着在房间外面听到的那些对话。那个失去右手的人必然就是周振,但为何周振就是触犯了神威?需要处以极刑?杨柠回忆起自己见到的这个神。非常诡异的鱼头人身,左手托一只金碗,右手藏在身后,杨柠回忆起自己绕到鱼神神像后面的记忆,难不成是因为这鱼神也没有右手么?
这个习俗或者可以称之为忌讳的东西也太诡异了吧?杨柠想着,就因为这个拒绝将周振视为祭品,而让张任顶替上去。只因为张任曾经离开过这个岛,不受包括他自己亲身父亲的待见吗?想他自己心心念念想把邹明和郭华带到岛上,只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现在如果他知道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他就不后悔么?或者说,他就肯这样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以身饲神?!
杨柠想着,如果能将张任拉到自己这条船上,也未尝不可。然而他对郭华的恨深入骨髓,即使解释清楚,他也不一定相信。这个是一点。万一他破罐子破摔,自己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那就是阴沟里翻船了。
不过,她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从那个叫阿琪的年轻人角度想,十有**认为当时是张任在偷听,所以......若是没有当即找到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抓张任?!
那个阿琪既然认为张任偷听到了这一切的黑幕,必然想的第一件事便是他会躲藏起来,寻机逃出村庄。所以阿琪第一时间就把庄子封了起来,准备一家一户挨着搜过去。
即使村民们很少有窝藏祭品的可能性,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张任其实是个祭品。因此也难保张任手段繁复,欺骗这些善良而无知的村民,所以不管如何还是要挨家挨户的搜。
杨柠站在这里,只听见从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灯火一家一家亮起,又是鸡飞狗跳的地毯式搜查。此时只有杨柠知道,张任从家里面冲出来,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有可能再街上游荡,或者找间空屋子囫囵睡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想到的那一刻,巷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啪啪啪’。
一双大脚落在地面上,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清晰可闻。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酒咳声,那原本老实巴交的男人开始胡乱唱着歌,“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嘿!头戴铝盔咯..走战马!!.....祖国盛开..石!油!花!!”
这声音真是难听的想让人忽略都难。杨柠抚着额,几步上前,运用武术技能,只一拳就把这个醉的浑身软绵绵的男人给撂倒了。可是,既然撂倒了,现在应该把人放在那里呢...杨柠想了想,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在他原本的家中,如果他被发现,只能说他命途多舛,杨柠也无法了。
杨柠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指向凌晨1点,已经到了杀器和施兰约定潜入的时间,可是...他们人呢?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施兰对自己说的一段话,
“宋秋,当然你不叫宋秋,但允许我就这么称呼你。我知道你们这次的任务是度过七夜,但第七夜实际上就是祭祀的时候。你们要活下来,第一个方法就是不被那些村民们发现,但实际上,你们仅仅度过了一天,还要面临六天的来自本土人的全方面无死角的搜索。即使无名氏他手段高超,但你也知道蚂蚁多了咬死象。所以,我的建议是第二个方法,也就是和我一起,破坏掉这场祭祀。”
“我不知道这次祭祀改变这么大的原因出在那里,所以需要找到改变的关键,也就是周振。”
杨柠低着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张任,那张脸因为醉酒而有些土红。她心里不由自主出现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有几分恐惧。
不过这也算张任应得的。他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坑害原主,他是罪魁祸首。再说她不能保证张任醒来就会乖乖听从她的指挥。她这样做也是保全了他的性命。杨柠这样自我安慰着,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她犹犹豫豫掏出了一把刀,这是杀器交给她的。那男人生怕她会出事,所以特地交给她防身的。这把刀很小,藏得很是隐秘。思虑许久,她割下张任衣角的一块布蒙在他的脸上。她深呼吸几次,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杨柠第一次做这个心里有些恐惧。她双手颤抖着靠近,把刀锋利的那一面对准了张任的手腕。然后闭上了眼,狠狠地一刀切下。
‘呲’鲜血不可避让的喷出来,红艳艳的流淌,填满整个砖石的缝隙。有几滴还溅在杨柠身上。张任就像案板上的活鱼,身体砰砰砰颤抖着,一遍遍不由自主的撞在地面上。刻骨钻心的疼痛让他一瞬间醒了过来。
“啊啊啊啊!!”
杨柠吓得刀‘啪嗒’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遏制住了自己本能的尖叫,苍白着脸,狂奔起来。
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刚刚做了什么呀......
与此同时施兰的脑海中听见‘叮当’一声响:
“任务完成度50%。”
这个巨大的变化几乎把猫着腰躲在房顶上暗中潜伏的施兰给惊掉下来。刚刚还是20%的....
她看着楼下那因大肆搜索而带来的吵闹声,喝骂声。心里满是疑惑。他们在找张任?找张任干什么?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刚刚这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杀器小心的翻身进入一间屋子,然而却并没有听见任何呼吸声。他凑近去看,只见被窝里用枕头摆成个人形,若是不仔细看,还并不怎么能看出来。他表情不变,转身出屋,只是心里在问:
“你,你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