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就没见过这样狼狈可笑的女人,还京城第一美人,贤淑柔婉呢,就她这样?
他正要取笑一二,望去,言语却都堵在了喉间,目光凝在了顾卿晚的身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般,愣住了。
顾卿晚见他不言语,就那么默默站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也傻眼的愣住了。
☆、039 谁吃亏了呢
顾卿晚睡觉自然是脱了外衫的,睡梦中也不知是汤药的原因,还是被噩梦折磨的,总之出了一身的汗,将身上薄薄的棉麻亵衣给浸湿,此刻都还没有干。
大抵是睡的不安宁,在被窝中挣扎了,衣衫散乱,这会子跌下床,好死不死的,那亵衣的带子竟然被扯开了,衣衫半敞,直接便露出了里头藕荷色的肚兜来。
那件肚兜还是当日从顾府中穿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妆花纱,质地轻薄柔软贴身,上头绣着的四季海棠,乃是她八个大丫鬟中,最擅针线的琼枝费了半年绣成。
洁白无瑕的海棠花瓣,黄灿灿的花蕊,粉嫩的花骨朵,翠绿的枝叶,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恣意的盛放在少女最娇羞的所在。
衣料本就轻薄,因常常穿着,又洗的勤快,愈发薄透起来,几乎遮挡不住什么。于是,多好的绣工,多完美的配色,多漂亮的绣样,都成了陪衬,挡不住女子天生丽质的风情。
小小的兜儿,只到腹中,露出圆润的肚脐,纤细柔软的腰肢。
半开的窗扉,屋檐下轻轻摇曳的红灯笼,红光流泻,正正透过窗缝落到了床前的一片地面上,此刻像是聚光灯一样,都照在了她的身上。
仿若会发光的瓷白肌肤,只用眼睛就可看得到的柔滑细腻,凝脂无暇。
顾卿晚有些呆呆的抬起头来,恰秦御也有些茫茫然的移开目光看向她的脸,四目相对,像是火苗遇到了干柴。瞬间点燃,驱散了方才古怪的沉寂。
秦御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转过了身,怒喝一声,道:“你这笨女人,睡觉连衣服都穿不好吗?!”
他说罢,踏着重重的步子,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冲出了屋去。出了门还不算完,转身一脚又将门踹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顾卿晚本有些傻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门重重被甩上,她才算彻底回过神来。
我去!
吃亏的,被看的,都是她吧?
那位大爷凭什么表现的就好像他吃了天大的亏,倒了天大的霉一般?凭什么把人看光了,明明前一刻还看的目不转睛,痴痴迷迷的,下一刻就装起大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委屈?委屈你大爷!
顾卿晚几乎是吼的,冲窗外道:“姑娘的闺房,你闯的还有理了!看了不该看的,这会儿装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顾卿晚的声音本就偏软糯清甜,这会子因是情绪激动,透着些颤音,这样嚷嚷出来,不显得粗野刁蛮,反倒有种嗔怒打俏的意味一般。
院子中原本就寂静无声,这下子,却是满院子的人都瞧了过来,虽然只一瞬间,众人皆被站在耳房屋檐下,燕广王那冷煞的身影给骇的低了头,可秦御却分明感受到他们一个个竖起的耳朵,感受到他们方才瞧过来那一瞬间,惊愕古怪的眼神。
他的俊面顿时便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平生就没觉得这样丢人羞愤过,他恨不能现在就进去,一脚踹死那女人!
这还是女人吗?她还要不要闺誉?
听说过有人处心积虑地败坏旁人闺誉的,从没见过自己将自己被人看了的事嚷嚷出来的!
不对,还是那女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让他负责?
没错,除了这个原因,再没旁的理由让她这样做了!
这个猜想令秦御顿时产生一股极度的不舒服和烦躁来,间或还有些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的强烈失望和厌恶。
这让他再也不愿意在此多呆,拔步便往院门去,一直坐在秦御肩上的兔兔见他不再进屋,竟然往外走,急的发出一阵吱吱吱吱的叫声。
见秦御理都不理它,它小屁股一撅,就筹谋着从秦御的肩头跳下去,谁知道还没动作,便有一只大手毫不留情的将它给抓了下来,攥在了手心。
“吱吱!”
兔兔抗议的发出叫声,小小的,柔软的双手撑着秦御的虎口,用了吃奶的劲儿,费劲地往外抜着身子,奈何秦御的手便像是五指山,死死镇压着它,它憋红了脸,身子也没拔出一毫来。
“吱吱。”
兔兔的叫声凄婉悲惨了起来,充满了可怜的祈求,伸出舌头,巴巴的舔着秦御的手背。
秦御却冷笑一声,屈指用力,弹在了兔兔的脑门上,兔兔顿时两眼发直,摇头晃脑了两下,大眼睛一闭,软着身子扑在了秦御的虎口上,这次是真晕倒了,被狠心且暴躁成狂的主子给劈倒的。
今日凯旋回京的大军已经到了沧州,如今大军就驻守在洛京城外,他和大哥的亲兵也都到了。先前一路狼狈逃命,带着的一队人马和上百隐卫折损殆尽,这一笔账,他们兄弟岂能不和那几个州府的官员清算?
现在有大军驻守,他不用再担心大哥的安危,今日他便要连夜带兵杀回去,势要一血之前被追着狼狈逃命的前耻,也是要京城中某些人好好看看,他们兄弟并非好欺的,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下次真要再动手,先给他掂量清楚了。
他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回转,兔兔是他的爱宠,从未离过身边,自然是要随行的。
就要出发,谁知道偏兔兔这时候竟然闹起了脾气来,临行前,非要去寻顾卿晚告别。
想到要不是这东西闹他,他也不会心中窝着火,一脚踹开耳房的门冲进去,更不会经历方才那样令人胸闷难堪的事儿。秦御对兔兔便没了半点怜爱之心,见它晕了过去,直接便丢进了袖囊中。
秦御出了院子,巷子中却已站了两排金甲侍卫,这些侍卫不同于前几日孙知府派过来的那些人,他们个个金甲着身,目光锐利如鹰,身姿挺拔如山,腰间挎着的长剑,未曾出鞘便能感受到其中森森寒气。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数十甚至上百场战役,杀过人,从阎王手中夺回命,历经磨砺活下来的铁血战士,他们无所畏惧,所向披靡,能够以一敌百,是虎翼军的精锐,更是礼亲王麾下最为衷心,战斗力最强的兵甲将士。
他们站在这巷子中,使得巷子里充斥着一股勃然张力,连躲在墙角探头的蛐蛐都停了叫声。
见秦御一袭玄色劲装,脚蹬鹿皮军靴,寒着脸跨步出来,众将士齐齐一抚腰间长剑,单膝跪地,口中齐齐喝道:“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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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杀回
秦御乃是礼亲王次子,礼亲王府的二公子,虎翼军虽是朝廷编制,却尊称秦御二爷,并不唤朝廷给的郡王封号,其中可见只尊礼亲王府之意。
秦御脚步未停,大步自两排跪倒的金甲林中穿过,到了巷口,自有他的坐骑旋羽等候,瞧见主人出来,撒欢般撂蹄,哒哒哒到了秦御跟前。
秦御翻身上马,腰间玄色腰带上绣着的暗金五爪行龙,锋利的爪钩在暗夜中幽光一闪,似能扑出,伤人于无形。
他抖动缰绳略夹双腿,旋羽欢畅的往前奔了几步,被秦御勒缰骤停,低低嘶鸣一声,马背上,秦御提缰回转,但见夜色下,所有虎翼军将士都已翻身上马。
秦御长眉轻挑,扬声道:“随州,寿州,湖州官员纵容逆贼明目张胆追杀阻截亲王世子,郡王。是为谋逆犯上,众儿郎们可敢随本王前往平定叛乱?”
“但听二爷吩咐!”齐整的震喝声蓦然在寂静的夜色下响起,声声传荡出许远。
“甚好!”秦御一声沉喝,率先调转马头,大腿一夹,身下旋羽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踏着月光,飞冲而出。身后数百骑紧紧跟随,马蹄声震耳欲聋,踏破了洛京城的宁静,似奔雷阵阵直逼城门。
洛京城的知府府邸,孙知府也听到了动静,本已睡下,这会子也披衣而起,在屋中走来走去。
“老爷。”
外头响起管家的声音,孙知府甚至等不及便上前亲自开了门,只听管家道:“老爷,都打听清楚了,方才那是燕广王带着一队虎翼军叫开南城门,出城去了。”
孙知府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出南城门,一路沿着官道往南,那就是湖州府了。
凯旋大军一路就是从湖州那边过来的,这时候虎翼军不北上回京,却在沧州驻扎了下来,燕广王又领着一队兵马折返了回去,只怕是要搅弄的这半壁江山都震上一震的。
旁的不说,这南边三个州府的天是要翻个了。只希望这把火,千万别烧到他的洛京城来才好。
虽是这样想着,孙知府却还是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长长叹了一声。
两日后,清晨,湖州府城童阳城的城门刚刚在微光中打开,百姓们还在排队进城等着开早市,就觉大地突然震荡起来,接着便是轰然响起的马蹄声,远方天际荡起滚滚尘土来,直将天际刚冒头的太阳都遮挡了起来。
城门下百姓一愣之下,纷纷往城中挤,城门上的官兵也唬了一跳,愣愣看着那滚滚烟尘越来越近,才大声喊着,“关城门,快,快关城门!”
谁知城门尚未关上,便有两道流光从门缝破入,射在关城门的兵士臂膀上,那兵士惨叫一声,脱了手,这一阻,眨眼间金甲骑兵已到了近前,先头的冲开城门,沉声叱喝,道:“燕广王殿下到,率军平谋逆乱党,胆敢阻拦,庇护乱党者,皆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还不速速让开!”
城门上下兵勇战战兢兢跪下,秦御一马当先,冲进了童阳城,直奔知府衙门。
湖州知府张明远刚从小妾刘姨娘的床上爬起来,外头便响起了喧哗声,有人喊着跑进。
“大人,不好了,燕广王……燕广王带着兵马围了知府衙门,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管家根本等不及通报便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张知府闻言只觉眼前一黑。
他是奉上头的意思配合着追杀阻击燕广王和礼亲王世子兄弟的,礼亲王这两个儿子皆是能征善战的,世子乃是大秦最负盛名的年轻儒将,下马谈笑间指点战局,摆兵布阵,上马挽弓冲锋,亦不含糊,胜在一个稳字。
燕广王行兵最爱出奇兵,行诡谲之计,常常杀敌个措手不及,以少胜多,却最是煞气凛凛,胜在一个狠字上。
礼亲王有这两个儿子,如虎添翼,折了此二子,便无异于虎落牙而人缺臂,如今两人有立战功,待得凯旋,礼亲王府的威势便更加嚣张炙热,上头不愿意这两人回京,他能有什么法子?
只能配合出兵,这兄弟二人虽是仓促回京,身边也不乏隐卫死士,兵马护送。光靠湖州府的兵马自然不行,上头还派下来不少武功高强的杀手相助。
一路追杀到他这湖州,听闻燕广王兄弟身边已没多少可用之人,追杀出了湖州。
出了湖州,便不是他管的了,他心想着,两方势力悬殊,燕广王兄弟二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必定要折损在沧州府的。
之前还为此高兴,庆幸这两位爷没死在湖州,不用承受礼亲王的怒火,谁知道那些人竟然如此没用,燕广王如今杀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使好!
张知府双腿一软,跌坐回了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大人,怎么办?”管家颤抖的声音响起。
张知府抬起眼皮来,半响才狠狠咬牙,站起身来,道:“本官乃是朝廷五品知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便不信,这煌煌乾坤,青天白日,他燕广王还敢进兵知府衙门,手刃一州知府不成!走!”
他说话声音很大,用尽了全身力气,好像这样就能壮了胆气一般。
言罢,带着管家出了门,岂料两人刚到院子,便有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燕广王带着兵马冲进来了啊!咱们的人不过拦了下,便让人砍了头,尸体就丢在了府衙门口,挡……挡不住啊……”
说话间就听沉重肃杀的脚步声,兵甲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张知府身子一晃,倒在了管家的身上,哆嗦着嘴巴,道:“快,快……护送夫人和几个公子从后门走,赶紧走!那是个煞星,要人命的活阎王啊。”
“哦?张知府这是要将贵公子往哪儿送呢?”疏懒的声音响起,秦御在一众金甲的簇拥下,迈步绕过月洞门,进了院子。
他身上未曾着甲,只穿着件深紫色圆领常服,极是简单的样式,只袖口,领口,衣下摆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玄色的腰带,用金线滚边,中间镶着一颗莹润的大东珠,与头上紫金冠上嵌着的东珠交相辉映,低调中透出奢华,无意中挥洒贵气与威仪。
清晨初生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将那俊美到妖冶的面容照的纤毫毕现,异色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暖意,俊美的宛若天神,他仿若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唇边略带一抹笑意,那姿态,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哪家风流公子游玩到此。
张知府却看的浑身冰寒,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秦御却不急发作,随意地走到院中葡萄架下的石桌旁,一撩袍摆坐了下来,手指轻敲桌面,道:“前几日爷兄弟二人路过这湖州,也不曾好好停留与湖州诸大人们寒暄见礼,岂不失了礼数,去,将这湖州上下官员都给爷请过来,就说今儿二爷在这湖州知府府衙请诸位大人吃茶听曲儿,诸大人们平日里替皇上治理湖州辛苦了,今日好生过来随爷松乏松乏。”
一旁站着的金甲侍卫应了一声,带了一小队人,立时去了。
秦御这才瞧了眼,跪在地上瑟缩着的张知府,又道:“既是听曲儿,岂能无乐?张明远啊,本王初来乍到,不知这湖州府哪儿的伶人歌喉好,哪儿的粉头舞的好?”
张知府面无人色,却哪里敢不回话,勉强开口,道:“王爷要听曲儿,当……当属醉心楼的曲子新,声儿脆,舞……还要属娇蕊院的姑娘,身段好生的美。”
秦御挑眉,笑道:“张知府果然是好享受,还愣着干嘛,拿了张知府的帖子去醉心楼,娇蕊院接人。对了,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必知府的几位公子也是好歌舞的,一道请过来吧。”
张知府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秦御这时候叫了他的儿子们来不是听曲儿吃酒的,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老虎爪下的兔子。
那老虎就是不肯一口吞下他,就是要玩他,吓他,逗弄他,等到将他的胆吓破了,也杀鸡儆猴的将其他动物都吓怕了,确立了其百兽之王,无可动摇的位置,吓得再无人敢生出半点逆反之心,他便也玩够了,到时候便是他被撕碎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