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他勾了勾唇角,抬起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唇,竟是压着声音道:“亲爷一口便放开你!”
顾卿晚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般要求,如今可满屋子都是人呢。
顾卿晚禁不住恨声道:“秦御,你别欺人太甚!”
秦御却冷笑起来,挑着眉梢,道:“不亲,爷这便打发章太医走。”
顾卿晚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今日在画舫上,自己被他亲了几下,恼怒的将他踢下榻,扫了他的面子,他现在便要讨回来,非要她主动亲他不可。
顾卿晚觉得他太欺负人,脸色也冷了下来,道:“你爱治不治,我……”
谁知她狠话还没说完,秦御便扬声道:“章太……”
顾卿晚飞快俯身,隔着面纱在他唇上轻点了下。
真让这厮打发了章太医,闹腾起来,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左右又不是没亲过,再亲一下也没什么。
顾卿晚心头这样安慰着自己,却觉一口气闷在胸口,憋的身子都乱颤。
秦御却低声笑起来,似笑非笑的看了顾卿晚两眼松开了她,道:“爷让宋宁收拾了东厢房,你过去歇着吧,不必在此候着了。”
顾卿晚今日被气的够呛,领土尽失,看都不想再看秦御一眼,闻言头也不回的跳着往外去了。
章太医给秦御扎了针,又开了药方,被秦逸亲自送出了凌寒院。
他念着先前章太医说景戎病了的事儿,便多问了一句,道:“不知宣平侯到底是何病,竟还劳动了章医正?”
章太医面上却闪过一丝古怪,转瞬即逝,道:“小侯爷身子历来结实,不过是贪吃了些凉物,夜里又贪凉,小伤寒而已。”
秦逸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想着晚会儿去宣平侯府瞧瞧,送走了章太医,转身便回了翰墨院。
他进去时,秦御已穿好衣裳,盘腿坐在了床上,正舒展着身子,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病容?
见他进来,难得的有了笑模样,道:“辛苦大哥了。”
秦逸冲伺候在屋的宋宁二人摆了下手,两人退了出去,秦逸便在八仙桌旁随意撩袍坐下,道:“周睿是怎么死的?”
秦御脸上笑意微敛,显然那周睿死都死了,提起来也让他厌憎不快,只道:“我踢他下湖时,顺便往他嘴里弹了一颗火毒丸。他是中毒死的,想必刑部和大理寺,稍后就能查出他的真正死因来。”
秦逸闻言便已明白了秦御的意思,那火毒丸乃是热毒,中毒后一盏茶功夫便会毒发,死后随着人身凉,毒散,就算是能查出来是中毒而死,也难查出是中了何种毒。
秦御踢周睿下水时便下了毒,周睿落水时又身负重伤,势必浑身冰冷,这便延长了火毒丸的毒发时间。
秦御是算准了,周睿会被周家人救上来,且救活过来,接着才会火毒发作毙命。
刑部查察之下,那周睿既不是溺水而死,乃是上船后中毒身亡,自然便和秦御没有半点干系。
人人都看到了,秦御因沈清失踪,冲冠一怒才踢了周睿下水的,分明是要置周睿于死地,想要溺死周睿的。谁又能想到他会多此一举的,另外喂了周睿一颗毒药?谁又能想到他当时还能算计的这样滴水不漏,环环相扣。
彼时查出来周睿的死因,又有先前秦御在凤栖院前说的话,再加上娄闽宁的证词,那伤了周睿的人,怕周鼎兴也会觉得是出自义亲王府了。
秦逸不觉摇头一笑,道:“虽是牵扯不到你身上,戏既演到了这份上,你便老实在府中养些时候,做戏做全套,其它的事,大哥会安排好的。”
秦御如今将顾卿晚带了回来,才没闲工夫出去惹事,闻言点了个头,不置可否的道:“知道了。”
秦逸却目光微眯,道:“那个沈清是顾家姑娘吧?她到底曾是首辅家的嫡女……”
他话没说完,秦御便扬声道:“大哥,她的事儿你莫管。大哥若是因娄闽宁劝我,那便更没必要了。一来这事儿和大哥没干系,而我才是大哥的亲弟弟,大哥便偏袒,也该偏袒于我才对。再来,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他娄闽宁又不是没手段之人,犯不着大哥替他出这个头吧?大哥若是插手,说不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呢。”
秦逸闻言见秦御一副油盐不进,不听劝说的模样,知他是动了真格的,想着那顾卿晚的性子,不知为何,竟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大哥没想管你,只是那顾姑娘出身清贵,本也是矜贵之女,只怕心高气傲,不肯折腰,委身为妾。你虽性子嚣张些,大哥却知你秉性纯厚,并非薄情之人,且莫太过沉溺,自伤其身。”
秦逸和娄闽宁乃是知交好友,对娄闽宁和顾卿晚的事也算了解一些,知道两人两心相悦多年,他并不知道如今的顾卿晚已经换了内瓤。更没想到弟弟秦御会搅合进来,如今事情已然这样,秦御也不是小孩子了,作为哥哥秦逸不会过分插手,可却免不了要提醒秦御几句。
只因他已瞧出顾卿晚的性子柔中带刚,并不如传言中恭顺温婉,秦御又素来任性霸道惯了,那顾卿晚的心思又不在秦御身上,总怕两人纠缠下去,秦御会太过投入,反受情殇。
秦御闻言自也知秦逸的好意,面上闪过些不自在,耳根微红了下,摆手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分寸。”
秦逸听他这般说,却心思沉沉,并没释怀,总觉得以后只怕有的闹腾。
那顾卿晚根本就不是居于人下的女子,若是顾家不曾覆灭倒还好,偏如今成了庶民,来日受身份限制,是不可能成为正室的,王府郡王侧室,那也是要上宗室玉蝶的,要清白出身的官宦嫡女不可,顾卿晚若是跟着秦御,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妾室。
那样的女子,岂能甘心?她处处出众,又得他这傻弟弟的宠爱,往后阿御的后宅真多了这样一房妾室,还有哪家的贵女愿意跳火坑来给阿御当正妃?阿御总要娶妻的,将来这内宅只怕不会安宁。
不过这些事情到底现在说来还早,都不过是秦逸未雨绸缪多想几步罢了,此刻秦御心正热,他也不愿因个女人非要和他争执,倒伤了兄弟情分。
故而见秦御不愿多说,秦逸便也压下了心思,站起身来,道:“你歇着吧,大哥走了。”
秦逸离开,宋宁刚进来,便见秦御下了床,正站在屋子中间转悠,见他进来回头便道:“去,取瓶紫金膏来,爷要去厢房瞧瞧。”
义亲王府设宴,宾客们便带着下人,也不会随身跟着,不然那么多权贵,个个身边跟着人,也太是杂乱,更显得不信任王府安全般。暗卫什么的自然也不可能跟进王府去,没得和义亲王府的隐卫当刺客打杀在一起。
故此像这种规格的宴席,一般默认都是不带暗卫侍卫的,除非身份特别高的人。今日也就礼亲王身边跟着两个护卫。
宋宁便跟着秦御,也不过是前往专门安排好的各府下人吃茶的地方吃茶点罢了,所以秦御都没让他跟着,打发他去查那贩卖画卷的事情去了。
可秦御受伤后来,顾卿晚被抬着进来,宋宁已知道顾卿晚脚踝受伤的事儿了,此刻听秦御让他取进贡的专门治跌打损伤的紫金膏,还要亲自送到顾卿晚那里去,便知道秦御这是要亲自去给顾卿晚上药的意思。
方才他站在门外也听到了秦御和秦逸说的话,如今见秦逸刚走,自家主子便要亲自看人去,心里难免腹诽。
主子啊,这就是您说的有分寸?您到底知不知道啥叫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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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求而不得
翰墨楼的东厢房自成一体,一间不大的屋子,用大鹏展翅的座屏分成了内外室,外头可用做起居会客,里头才是卧室,再往后用多宝阁隔着个小暗间,挂着珠帘,收拾成了净房。
大抵是秦御吩咐过后,刚刚收拾的,里头的铺设之类,虽然都换上了新的,却很是男性化,布置简洁大方,敞亮雅致,不过用色一律是天青,藏蓝等色,半点女性气息都没有。
顾卿晚被安置在厢房,便有侍卫提了热水进来,目不斜视进了净房,片刻宋宁进来,身后却跟着个低眉顺眼捧着衣衫的小丫鬟,道:“顾姑娘,她是问琴,原本是凌寒院的三等丫鬟,手脚还算麻利,便让她伺候姑娘先沐浴更衣吧。”
宋宁说罢,转身便出去了。那捧着衣裳的小丫鬟忙上前来,不待顾卿晚问话便跪了下来,道:“奴婢问琴见过顾姑娘。”
顾卿晚坐在拔步床上,眼见问琴战战兢兢的跪下,便自嘲一笑,道:“你快起来吧,我如今这身份也不比你强,不必如此的。”
她如今被秦御带回来,往后还不知何去何从呢,说不定惹恼了秦御,连问琴都不如,让问琴给她行这样的大礼,岂不是可笑。
问琴闻言却没敢抬头看顾卿晚,不过倒是听话的站了起来,道:“姑娘可要先去沐浴?”
顾卿晚在义亲王府弄的浑身脏污,一身衣裳湿了干,干了湿的,浑身不舒服。当下点头,问琴便快速上前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了旁边,蹲下来为顾卿晚脱鞋去袜。
顾卿晚随手翻了翻旁边的衣裳,见从外裳到内衣无不齐全,料子都是极好的,瞧着也不曾上过身的样子,不觉问道:“这些衣裳哪里来的?”
问琴垂眸回道:“这些都是针线房今日特意给姑娘赶制的,一共五套,半个时辰前才送过来,一套浓绿的,一套碧青的,一套天蓝,还有两套是窄袖,暗紫色和玄色。奴婢也不知道姑娘平日喜欢穿什么样子的,想着这两日天热的紧,便选了这套碧青的,穿上瞧着当也清爽,也不知道姑娘满意于否。”
顾卿晚闻言诧了下,今日早上秦御逼她去浴房沐浴,后来给她换的还是他从前的旧衣。
也就是说,那时候针线房应该还没有接到给她做衣裳的活计,这一套衣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带上足衣也有十多件,王府针线房便是人手再多,从选料到剪裁,到缝制和绣花的,便是一人只负责一件,也要两三个时辰吧。
所以,八成是今日一早她沐浴那会儿,秦御吩咐的让针线房给她做衣裳。若是这样的话,秦御岂不是一早就没让她离开王府的打算?所以说,义亲王府的事儿,就算没有发生,秦御也是打算用别的法子强迫她留在王府的?
想明白这些,顾卿晚心中愈发堵得慌了,随手将衣裳丢在了一边,神情有些怏怏的道:“穿什么还不都一样。”
问琴却敏锐的察觉了顾卿晚的不快,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卿晚,这才惴惴的道:“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了,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件,要不奴婢再去给姑娘换上一套来?”
问琴脸色都有些白了,小姑娘瞧着也就十二三模样,顾卿晚见她这般,心知她是误会了,便又笑着抚了抚那衣裳,道:“我不是不喜欢,这颜色很好,我是说王府针线房的东西,用料做工都没的说,自然哪套都是好的。”
问琴这才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扶着顾卿晚站起身来,道:“姑娘您慢点。”
顾卿晚从净房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她身上穿着新送来的那套白绫缎的亵衣和亵裤,又套了淡青色镶明蓝澜边的中衣,散着头发坐在了美人榻上,问琴拿了块帕子,垫在顾卿晚的肩上,这才用羊角梳给她通着头发,笑着道:“姑娘的头发生的可真是好,又黑又亮又直的,柔顺的紧。”
顾卿晚本来的头发是不错,可顾家抄家后,她跟着顾弦勇夫妻奔波,吃都吃不饱,那头发没两个月自然便失了光泽变得枯黄干燥,如今头发却是顾卿晚这几日用莲花花蜜滋养过的,光泽柔顺了,但乌黑如缎却还称不上,问琴夸她,也不过是有意示好罢了。
故此顾卿晚只笑了笑,未曾言语。
低头间却觉鼻翼间冲进一股熟悉的气味,是一种淡淡的很清爽的暖香,她不觉一怔,道:“这衣裳你熏过香了?”
时下不管是富贵老爷,还是公子小姐,身上都用香,尤其是京城这两年,官府人家的公子小姐皆是非熏香过的衣裳不穿。
故此这衣裳送过来,问琴便自作主张的熏过了香,此刻见顾卿晚问起,她含笑道:“姑娘闻出来了呀,奴婢给姑娘熏的是二爷专用的苏合香呢。和坊市上惯常卖的苏合香都不一样,是从前青云大师特为二爷调制的,说是里头还加了安息香,檀香,沉香,龙涎香……又不知经过了多少道工序,这才调配出此苏合香来,常年闻着能散寒化浊,辟秽醒脑呢。”
问琴说着给顾卿晚用帕子擦拭着湿发,又语带兴奋的道:“这香味清雅脱俗,男子女子皆可用,独此一味。方子只有咱们王府有,再没旁人知道了。这香也只二爷这凌寒院有,给姑娘熏衣的这盒,还是宋侍卫亲自送过来给奴婢,奴婢才给姑娘熏上的呢。宋侍卫送过来的,定是二爷示意的。姑娘不知道,二爷脾气古怪,从前二爷的东西,都不让人染指半点的,如今倒允姑娘用二爷专属的这苏合香,可见二爷对姑娘是真真上心,说不定过几日,姑娘就能成这凌寒院头一位女主子呢……”
似是这会子功夫熟悉了,问琴也展露出了这个年纪小姑娘的活泼来,喋喋不休的说着。
顾卿晚却微微眯着眼,紧紧抿起了唇瓣来。
所以说,在问琴的眼中,不久的将来秦御能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都是她烧高香,都是恩宠的了啊。
低垂的明眸中闪过些嘲讽之色,顾卿晚却并没有冲问琴发怒,只因这小丫鬟其实也没有错。
在小丫鬟的眼中,她这样女扮男装被秦御安置在这里,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没猜测她是青楼妓子都算好的了,她这样的身份,能进的了王府,即便是做秦御的侍妾,都是捡到了,都算好福气了。
现在这样呆在翰墨院没名没分,下一步的奋斗目标自然该是成为过明路的正经妾室,小丫鬟这样说,其实是在巴结她呢,还真没一点恶意。
可是,侍妾又算得上什么女主子呢?这小丫鬟的话,本就可笑的紧。
顾卿晚自嘲的勾了勾唇,耳听问琴还在说着恭维的话,便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好了,我自己来吧。”
言罢,她从问琴手中抽过帕子,自行擦拭着长发,又道:“其它四套衣裳你都熏上香了吗?我从前不曾用过这种香,若是旁的还不曾熏香便莫再熏了,我不习惯。”
问琴一愣,虽然顾卿晚依旧笑着,可她总觉得顾姑娘好似不高兴了。然则她想了想,却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问琴更不明白,顾卿晚为什么吩咐她莫再用苏合香熏衣,姑娘穿了和郡王熏香一样的衣裳,走在这府里才能让人家知道姑娘受宠,不捧高踩低的作践姑娘啊。她这可都是为了姑娘好。
问琴还想劝说两句,可对上顾卿晚清凌凌的眼眸,却不知为何,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正忐忑,就听隔开内外室的屏风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便响起秦御的声音。
“从前未用过,以后慢慢习惯便是,还给她用本王的苏合香熏衣!”
说话间他已迈步走了进来,顾卿晚抬眸瞧去,就见秦御身上也是穿着白绫缎的亵衣亵裤,竟连个外袍都没披,墨发倒是束着,可却只松松散散的插着根碧玉簪,浑身慵懒的便这么走了进来。
他和她身上皆是只穿寝衣,这让她有种两人已同居在一起的荒谬感。撕破了沈清的那层伪装,秦御已然再不遮掩他对她的占有欲,他已没半点顾虑,开始明目张胆的插足控制她的一切。
顾卿晚不喜欢这种感觉,眉梢微挑,道:“殿下的苏合香虽好,我却是真用不惯的。”
秦御迈步进来,冲跪着的问琴摆了摆手,问琴便忙垂首快步退了出去。秦御往顾卿晚身边坐下,挑弄起她一缕湿发在指尖把玩,道:“你从前身上用的那个暖荷香也好闻,只是那个味儿一闻就是女人用的,你不是还想用沈清的身份在外行走吗,爷是为你好。”
他说着蓦然凑近她,轻吸了一口气。顾卿晚身上还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湿气,混着他熟悉的苏合香,还有一股清幽的荷香。
她长发如瀑,散落在肩背上,清丽的面庞上还残余着沐浴后的绯红,她浑身都水嫩嫩的,就像一只熟的正好,淋了雨露的蜜桃,而他就像穿荒漠赶急路的旅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口吞掉她。
且她身上的气息,混合了她的体味还有他的,让他生出一股两人合二为一的荒谬感来,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过些午夜梦回的旖旎画面,秦御浑身便顿时紧绷了起来。
他不过略靠近了下顾卿晚,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就觉气血翻涌难以自制,眸色转深的一瞬间,秦御果决拉开了和顾卿晚的距离。
今日他已将顾卿晚逼迫的太过,再多只怕会击起她强烈的抗拒心,且他还在装重伤,秦御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顾卿晚是因为觉得他为护她受了重伤,这才忍耐了下来,若是他这会子再因一时贪念饥渴,惹的她大怒,只怕今日的大好局面,又要生出变故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也低估了眼前女人对自己的吸引力,他实在不该在此刻跑进来的。本来他是想让宋宁在他的寝房中再安置一张床榻,让顾卿晚挪过去,两人就还像在马车上那会子一般相处的。
这会子秦御觉得,若是真那么干了,简直是在自虐,他果断放弃了那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