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悦娴一怔,可她这些时日已经接受了顾卿晚性格的变化,加上她在洛京城确实也算在生死间走了一趟,说的话又很合乎情理,便也没多怀疑,只心疼的垂泪将顾卿晚揽进了怀中,顺着她的头发,道:“老天怎就这么不开眼,那杀千刀的燕广王当真是恩将仇报!仗势欺人,这和强抢民女又有何差别!”
顾卿晚窝在庄悦娴的怀中,闻着她身上干净的香味,今日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倒平静了很多,不觉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先前咱们不是就怀疑顾家覆灭和周家脱不开关系吗,我不相信祖父和爹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跟在燕广王身边,也许能有机会查明真相呢。”
庄悦娴听她这般说,怎能不知顾卿晚是专门宽慰她的,心中愈发酸楚难抑,却也毫无办法,片刻才试探着道:“晚姐儿啊,顾家的仇,是报是鸣冤那都是你大哥的责任。你一个女儿家,不要硬往身上抗。那燕广王素来乖张狠厉,不是个好惹的,义亲王府那样的地方,也不是好呆的。要不……要不你便跟着娄世子吧,起码他一颗心是在你身上的。”
庄悦娴之前也是并不赞同顾卿晚去做妾,继续和娄闽宁纠缠在一起的,可如今弄成这个样子,眼见着顾卿晚呆在秦御身边,只怕到时候连做妾都难。那秦御又不是个好相于的,谁知道对顾卿晚的兴趣又能保持多久,相比起来,庄悦娴自然又觉得顾卿晚跟了娄闽宁会少受些苦。
顾卿晚却头皮发麻起来,跟着娄闽宁,她是想都没想的。
和庄悦娴的想法不同,若然是无奈之下真要为妾,她是宁选秦御,也不会选娄闽宁的。
一来顾家的事儿,还不知是不是和镇国公府有关,不过镇国公夫人不喜她却是真的,当初顾家刚出事,镇国公夫人便令人将订婚书和信物送回,也索要回了当初定国公府给娄闽宁定亲所用的信物。
古代的女人,做媳妇,讨好婆母比讨好自家男人还重要,男人日日在外,婆母那可是直接上司,在内宅分分钟便能将你虐成狗,还让你说不出个委屈来。
这个道理顾卿晚还是懂的,更何况,就像秦御从前说的,娄闽宁将来总要娶妻,他的正妻不可能容得下自己,娄闽宁便是再护着她,难道还真能宠妾灭妻不成?
且正因为娄闽宁对顾卿晚还算真心,顾卿晚才更不能去给他做妾,她不想去和娄闽宁上演什么虐情虐恋,做妾已是无奈之举了,再纠缠进感情去,这样水深火热,身心俱劳,她是真驾驭不了。
秦御这边就简单多了,礼亲王妃和她从前没多少接触,对她应该谈不上什么好恶。她对秦御也没什么感情,秦御强迫她至此,她对他也没什么好心软手软的,日子过起来相比反倒舒畅一些。
不过这都是在被逼无奈,非要做妾的前提下,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不到绝路,顾卿晚还是想再和秦御周旋一二,想想法子的。
她能养活自己,疯了才会去给人做妾,这古代妾通买卖,真当了妾,哪里还有半点尊严和自由可言?
更何况,即便如今大秦刚建,经了乱世,礼教崩坏,可宠妾灭妻的人却依旧要被世人唾弃,正室的超然地位,不会因乱世动摇半点,做人妾室,就要做好随时被正室炮灰的准备,简直就是提着脑袋过活,做人砧板上的肉!
这古代的妾虽然是道德允许的,古代社会认可的,可论起地位舒服来,那还不如不被社会认可的现代小三呢。
更何况,就算古代的妾室没这么难混,她从小被娇养着长大,那也不是为了长大给人当妾作践的啊。但凡有一线希望,她都不可能就这么认了!
想着这些,顾卿晚从庄悦娴的怀里抬起头来,道:“大嫂便别为我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事情还能有转机呢。更何况,如今万万不能让周吴两家察觉到我是顾卿晚,不然他们更不会饶过我了!本就是罪臣女,闹到御前去,只怕讨不到半点好。这样子,也没法去给娄闽宁做妾啊!”
庄悦娴闻言难免抱着顾卿晚又一阵难过,顾卿晚又开导宽慰了她几句,她虽心中更加发沉,可瞧着小姑如今长大了,自己不定心中多么难受,还要费心开解与她,便也强打起精神来,和顾卿晚说起旁的事情来。
两人商议了下搬进梧桐巷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又商议了托人到边关寻顾弦禛的事儿,便早早的歇息了。
夜色下的长宁大街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静谧而安然,连绵的房顶上忽而掠过几道黑影,似夜空下的魅影,几乎瞬间便闪到了顾卿晚所在的富源客栈上方。
其中一道身影更是直直掠向了顾卿晚所在二楼的乙字四号房间的窗户,只他刚刚靠近,便有另一道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闪出,一道银光闪现,守护着窗口,直将来人逼退了两步。
来人却好似并不意外,也未有任何惊慌之处,不过轻旋了个身,那一道银光便消弭在了夜色中,他飞身站在了一边的屋檐上,盯视着那守护着窗口的黑影,道:“让开!”
这守着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御派来护着顾卿晚的宋宁。
他此刻已是一袭夜行衣的打扮,闻言看向那站在屋檐上负手而立的身影,阵阵头疼,道:“世子爷,您还是别为难在下了,在下奉命守护顾姑娘,实在不能让世子爷进去。”
来人却正是一身玄色锦袍的娄闽宁,他听闻宋宁的话倒也不恼,只淡声道:“你拦不住本世子!你们爷让你守着这里,用意是保护她,不被周吴两家暗下杀手,本世子寻她不过是有些话要说,不会伤害她,你让行,也并不算违逆了你们爷的吩咐。”
宋宁嘴角抽了抽,心道,只怕自家主子防周吴两家如狗,防娄闽宁才会狼吧。今日他真放了娄闽宁进去,明儿可以直接提脑袋去见自家主子了。
宋宁守着窗户,未言语,也没半点要让开的意思。娄闽宁便略抬了下手,顿时屋脊上他带来的人便和留在这里的王府隐卫交手在了一起。
娄闽宁也身影如电,直冲宋宁逼来。因双方都没想将事情闹大,即便动手竟也没发出多大的动静来,娄闽宁行事一向谨慎,从不冒进莽撞。
来之前便很清楚这边的部署,带到人也正好能制控住场面,故此不过两柱香时候,他便顺利的从窗户进了房间。
屋中顾卿晚虽然已躺下,却并不曾睡着,娄闽宁刚刚走到了床边,她便警觉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道:“谁?!”
她这都是本能反应,喊过后便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醒醒神,若来人真是周吴两家派来的歹人,她应该装睡伺机而动的。
都怪秦御,方才若非想着他今日那些可恶的举动,以至于心烦气躁,方才她也不会失了冷静。顾卿晚心跳加快,禁不住偷偷探手在床上寻找可以防身之物,眼睛死死盯着床幔外的黑影。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披散着满头的青丝,坐在帐后,容颜如玉,清理绝伦,削肩若素,体态轻盈,娄闽宁瞧的一怔,眼见顾卿晚神情紧绷不安,这才出声道:“晚晚,是我。”
娄闽宁的声音带着些沉淀的温柔安抚,顾卿晚愕了一下,紧绷的脊背便松开了。今日在义亲王府中,她被秦御那样公然的带走,娄闽宁出于无奈不能阻拦,又怎么可能真正放心的下她就此呆在秦御身边呢。
顾卿晚拥着被子坐好,娄闽宁已将床帐挂了起来,撩袍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顾卿晚的身上,却半响都不言语。
顾卿晚只觉他的目光说不出的深邃难言,心头一阵阵发紧,闹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一时间她又觉得身心俱疲,她招谁惹谁了,好容易暂时摆脱了一个秦御,倒还得应付娄闽宁。
她只想清清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安置好庄悦娴,然后早点寻到回现代的办法,根本无意搅合进这些情情爱爱里去。
心头烦躁,顾卿晚便率先开了口,道:“宁哥哥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今日周睿之死不知怎么样了?我听说周鼎兴进宫面圣去了?皇上是如何决断的?”
娄闽宁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目光略闪,开口却答非所问,道:“晚晚,等此事了结,宁哥哥想法子送你和大嫂离开京城可好?宁哥哥记得你读游记,说过最喜欢淞州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悠悠水岸,诗意红梅。若有机会,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宁哥哥,送你去淞州安置,可好?”
顾卿晚闻言一怔,眨了眨眼,一时虽然明白娄闽宁的意思,但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有些吃惊,娄闽宁竟然舍得送她离开?
娄闽宁却是一叹,道:“周睿一死,不管最后如何了结,你都已是周吴两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京城都凶险重重,你既不愿托庇与我,当也是不肯屈就礼亲王府的吧,离开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娄闽宁说的其实不错,如今她招惹上了吴周两家,还招惹上了秦御,不想呆在秦御身边,还想留在京城生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除非被送走,让秦御寻不到她,她才能清净下来。
“好!”不待娄闽宁再言劝说,顾卿晚便一口应了下来。
娄闽宁又何尝舍得送顾卿晚离开,只是如今顾卿晚被秦御缠着不放,她的身份又实在经不住人查,他若因顾卿晚和秦御闹起来,顾卿晚的身份根本就遮掩不住了。彼时她的名声尽毁,这辈子就全完了。
秦御捏了顾卿晚在手,以至于他如今是投鼠忌器,根本无计可施。
娄闽宁并非懦弱犹豫之人,也不乏杀伐果断,他自然也可以强行夺人,像秦御一样仗势欺人。
可若然他舍得那样对待顾卿晚,早在送她回京的路上便不会暂时放手,她不愿意的事,他总是不舍得勉强委屈她半分的。
既如此,那便也只能先行送她离开了,他得尽快查明顾家覆灭的真相,想法子让顾卿晚恢复身份,彼时再以正妻之礼,接她回来。
他和她能否有未来,似也唯有此一途了。
提出这个主意来,娄闽宁当真怕顾卿晚会拒绝,此刻见她一口应下,他心中方才彻底放下。
她果然对秦御没有半点留恋之情,娄闽宁因她的话,眸中闪过些笑意来,这才道:“皇上已经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周睿之死一案,三日后开审,今日已然查明那周睿乃是中毒致死。等此事了结,宁哥哥便着手安排你离开。”
“好,我都听宁哥哥的。”顾卿晚闻言又点头应道。
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她还是暂且离开的好,等到了淞州安置下来,再联络上顾弦禛再从长计议。
这样想着,顾卿晚面上也有了些神彩,整个人便像是一颗珍珠拂去了尘埃,轻灵了一些。娄闽宁眸光微敛,禁不住抬手,触上顾卿晚的面庞,他的目光却禁不住落在了顾卿晚
的唇瓣上。
今日在义亲王府中,她和秦御一起跌出画舫,旁人的目光大概都在被吐血的秦御吸引了过去,他的目光却一直在她的身上。
岂会瞧不见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他是男人,即便是再没经验,也不会猜不到那种嫣红微肿是什么引起的,当时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当场暴打秦御一顿。
此刻瞧着夜色下顾卿晚红润的唇,娄闽宁不觉双眸微暗,不受控制,缓缓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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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坑主子的兔兔
青布床帐被娄闽宁挂在了铜钩上,幽静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进屋中,又悄然滑进床帐,如水清凉,使得这一片狭仄的空间,被一种静谧而安然的气氛笼着。
娄闽宁的面庞半隐半现,徐徐靠近,他的手指如温润的玉,贴在她的面颊轻轻摩挲,顾卿晚睫羽轻晃,盯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呼吸微窒,如受蛊惑。
脑海中那些曾经竹马青梅的画面风驰电掣般闪过,她的心却没有了期待的心跳,反倒涌起些莫名的酸涩和钝钝的疼痛来。
娄闽宁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卿晚如被惊动,下意识的低了头,娄闽宁动作微顿,却没退开身子,以极近的距离盯视着顾卿晚。
她小小的面庞在月光下瓷玉一般白,乌黑的睫毛不安的低垂着,不停眨动,无声的拒绝。他抚着顾卿晚的大掌轻动了下,缓缓抬起她的脸来,迫的顾卿晚不得不抬眸瞧他。
娄闽宁的一双眸中沉淀着执拗和沉静的黑,像漩涡,似要将她拉进去,和他沉溺在一起。顾卿晚垂在身侧的手,禁不住捏了起来。
娄闽宁其人,顾卿晚其实也算了解,瞧着温润如玉,循规蹈矩,实则骨子里却也狂妄执拗,性情中不乏强势霸道。
她觉得他今天这样好像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不太对劲。
她不确定自己的挣扎会不会刺激了他,反倒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毕竟是个男人,大概都无法忍受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旁的男人抱走,她不知道自己再刺激下娄闽宁,会不会让他失控。
故此顾卿晚便僵着身子没动弹,只是却瞪大了眼睛盯着娄闽宁。
本以为是避无可避了,谁知道娄闽宁却蓦然轻叹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眼眸,顾卿晚眼前一黑,心头一沉,可预料中的强迫却并没有。
一个轻软而饱含压抑和怜惜的吻,像羽毛般落到了顾卿晚的额头眉心,却迟迟不离。
顾卿晚怔了一下,接着一颗沉下去的心却像是被这个隐忍至极的吻给搅弄了起来一般,蓦然间泛起一层层涟漪来。
她一瞬间便感受到了那种珍而重之的爱,隐忍的令她无法不深受触动。有一瞬顾卿晚在想,倘若当真无法回去现代的话,那么试着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顾卿晚僵硬的身子慢慢柔软了下来,似是感受到她的这种变化,娄闽宁揉了揉她的发丝,缓缓抬起头来,含笑道:“好好休息,周睿的事无需想的太多,不会有事的。”
顾卿晚瞧着他隐在月色下清隽的面庞,点头道:“谢谢你宁哥哥。”
今日在义亲王府中,若非娄闽宁的作证,吴国公府和周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即便秦御再强势,她也不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免不了要有许多的麻烦。
娄闽宁闻言却只是一笑,站起身来,道:“我走了,安心呆在礼亲王府等我安排。”
言罢,他又替她放下床帐,这才转身而去,夜风随着窗户打开又关上,引得床前帐幔微动,很快屋中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顾卿晚闭上眼眸,许是心中因娄闽宁的安排而有了底,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而外头,娄闽宁带人离开,被放倒的宋宁和被缠住的那些王府隐卫才得到自由,宋宁眼见着夜色下那些黑影消失无踪,脸色难堪非常。
“怎么办?这事儿可要禀报给主子?”
身后其中一个隐卫问道,宋宁回头瞥了他一眼,道:“你有胆子隐瞒?”
那隐卫缩了缩肩膀,再未言语,宋宁叹了一声,道:“你们继续守着,我回王府一趟,是死是活,咱们都受着便是。”
他言罢,脚尖一点,往礼亲王府的方向掠去。
宋宁到时,秦御还不曾歇下,宋宁战战兢兢的进了屋,就见秦御仰面躺在床榻上正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宋宁禁不住缩了缩脖子,这才上前跪下,秦御未曾看他,只淡声道:“吴国公府找死了?”
宋宁却咬了咬牙,道:“吴国公府和周府都没有动静,是镇国公世子……”
宋宁的话没说完,秦御手中的匕首便划过一道银光,直接从宋宁的耳边擦过,铛的一声射进了他身后的朱红柱子中。
床上,秦御翻身坐起来,目光沉冷盯着宋宁,却道:“他呆了多长时间?可知说了什么?”
秦御心中恼恨不已,他自然知道,若是宋宁阻拦住了娄闽宁,便不会此刻回来,更何况,宋宁也不是娄闽宁的对手。
怨只怨他一时疏忽了,只想着防备吴国公府和周府,便没派太多的隐卫在客栈那边。却没想到,娄闽宁瞧着循规蹈矩,守礼规矩,竟然也会做夜闯香闺这样的事!
宋宁被秦御冷冷的目光逼视着,浑身冷汗呼呼往外冒,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呆了不过有两柱香的时间。当时属下技不如人,被娄世子拿下绑了丢的老远,还被人看管着,其他几个隐卫都有两个人缠着,也靠近不了客栈,并不知道娄世子都和顾姑娘说了什么。”
秦御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可也知道今日之事,怨不得宋宁。娄闽宁有备而去,宋宁根本不是娄闽宁的对手,是他被那女人给气傻了,竟然一时疏忽,只想着护她安全,倒忘记了还有娄闽宁这匹狼。
秦御心里本就烦闷不已,这会子更是心浮气躁,索性忽地起身,随手抓了一件外裳套上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