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顾卿晚虽生的美,可却并不目中无人,又是一门心思要离开的,碧娇心里便也想开了。
眼前姑娘离开的话,和她没什么利益关系,她也同情她的遭遇,眼前姑娘不走的话,人家生的这样貌美,得宠是一定的,自己现在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定能一起进府,也能有个伴,免了人生地不熟。
这样想着,她对顾卿晚顿时没了敌意,笑着道:“公子姓苏,什么来历奴家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京城来的,前些时日来了我们冀州,将奴家从青楼带了出来,奴家其实到公子身边也没几日。妹妹等会儿,你这身上的嫁衣也破了,我给你取身衣裳先换了。至于能不能送你回家,这个你可得问公子去了,奴家可当不得这个主。”
顾卿晚忙将茶盏放下,起身福了福,道:“有劳姐姐。”
碧娇含笑将顾卿晚推坐下,这才转身,没一会便从软榻下的箱笼里翻出了一套簇新的衣裙,道:“我帮妹妹换上吧。”
顾卿晚身上的嫁衣虽然也是刚换上没多久的,可从官道往田地下时滚了一趟,进棉花地又被树枝刮的不成样子,这会子也确实不能穿了,道了谢便换起衣裳来。
外头,苏子璃站在离马车十多步开外,正听底下护卫低声回话,道:“属下瞧的清楚,那被狼群在官道上群攻的就是吴国公。”
苏子璃闻言长指随意把玩着腰间玉佩,道:“竟是他!爷记得周家那色胚也死了有些时日了,停灵足了,这两日正该出殡吧?周鼎兴的祖籍可是在这冀州府?”
那侍卫点头应道:“殿下记的没错,周家祖籍冀州云来县的,离这里大抵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苏子璃便勾唇露出了几分颇有兴味的笑,道:“她一身嫁衣想必这冥婚的话,倒是真的了,难道竟是去给周睿那色胚行冥婚的。”
这么想着,苏子璃把玩玉佩的动作突然一顿,脸上神情也是一滞,眸光一闪,接着惊异出声,道:“原来竟是她!”
这苏子璃却正是当日顾卿晚在义亲王府中碰到的面具男,当时顾卿晚一身乱七八糟的男装打扮,脸上又摸着污泥,脏兮兮的根本就看不出女儿身来,她因女扮男装,故此声音也是少年的。
故而今日再见,苏子璃虽然觉得顾卿晚有些面善,可却也一直不曾想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如今想到周睿,知道顾卿晚是要去和周睿冥婚,再想到当日义亲王府都说是燕广王的男宠沈清害死了周睿。
他才蓦然想起来,顾卿晚可不就和当日他在义亲王府遇到的那小兄弟有五六分肖似嘛。
当日他离开义亲王府,便仔细问过义亲王府的事儿,也推测出他遇到的小兄弟八成就是那沈清,那小兄弟最后可是被娄闽宁给带走的。
娄闽宁临去还坑了他一场,后来他又打听到,沈清是被娄闽宁所救,也是娄闽宁作证,沈清才脱去了嫌疑。
燕广王的男宠倒得娄闽宁相救,且当时他瞧娄闽宁对沈清,颇有几分在意温柔,这事儿透着古怪。
于是他便让手下去查这沈清,娄闽宁和秦御到底是怎么回事,且还真让他查到了沈清就是顾卿晚的事儿来。
不过这事儿于他没什么关系,他当时不过惊异感叹了下便丢到了脑后去。却不想今夜他竟又碰上了顾卿晚,且如今她又撞到了他的手上。
苏子璃呵的一声笑,眸光流转着瞥了那马车一眼,勾弄着唇角,却道:“这倒有趣了。”他说着,看向那侍卫,问道,“你说燕广王和镇国公世子都在意的女人,却落到了爷的手心,该怎么办呢?”
侍卫闻言一愣,咽了咽唾沫,劝道:“殿下,燕广王和镇国公世子都不是好惹的,您别忘了您质子的身份,要是真有这么个祸水一样的女人,您还是赶紧给送回去吧。”
苏子璃却抬脚踹了侍卫一下,道:“送回去?送给谁?送给燕广王,镇国公世子不高兴,送给了镇国公世子,燕广王不得杀了你家殿下?所以这美人还是爷自己个儿留着的好,再说,老天都成全爷,爷给人送回去,岂不是辜负天恩?会遭雷劈的。”
侍卫,“……”
苏子璃却不管侍卫被雷劈的神情,低声在他耳边吩咐道:“爷就这么带人走不行,得绝了燕广王和镇国公世子寻人之心才成。那个碧娇本便是不能留的,这样……”
他低声吩咐了两句,侍卫眸光微含杀意看了眼马车方向,点头应命。
顾卿晚换好了衣裳,碧娇又给她梳发挽了发髻,这才道:“姑娘的身上有不少刮伤跌伤,且等等,奴家问问公子手边可否有药。”
话声刚落,马车的车门却被打开,苏子璃一跃上了马车,略弯腰也走了进来,碧娇忙笑着迎上去,挽着苏子璃的胳膊,靠上去,道:“公子瞧瞧,妹妹这收拾了一番,是不是愈发美的出尘了?奴家都瞧的错不开眼来呢。”
苏子璃并没瞧顾卿晚,却偏头看着碧娇,拍了拍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柔夷,柔声道:“辛苦了,你先出去下,爷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碧娇闻言笑容微僵,可却不敢不听话,目光幽怨的瞧了眼苏子璃,她才松开手,缓步出去关上了车门。
她一出去,顾卿晚便觉有些局促,心里想着苏子璃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竟还让碧娇回避,不会真要兽性大发吧。
她站着垂着头,虽然姿态很恭谦,但苏子璃怎会瞧不出她的戒备来,他迈步跨过去,撩袍坐下,目光饶有兴致的落在顾卿晚身上却没言语。
马车忽而就动了起来,顾卿晚身子一晃,忙扶着车壁站稳,却惊道:“公子,碧娇姐姐还在下面呢!”
苏子璃却挑起眉来,慵懒的往车壁上靠了靠,道:“她自有她的去处,顾姑娘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
顾姑娘?!
顾卿晚自从被苏子璃所救,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碧娇,可从来没提过自己姓氏的。
她浑身紧绷起来,面上却露出茫然之色来,道:“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黄啊。”
她这样说着,脑子却转个不停,回忆了下,确定自己在穿越以前记忆中也没眼前人。
苏子璃见她装模作样,神情茫然诧异的连他都要觉得自己弄错了,不觉有趣的眯了眯眼睛,有些明白,怎么燕广王倒为她不昔和镇国公世子抢起人来了。
他玩味一笑,道:“姓黄?顾姑娘随意更改姓氏,不知道顾首辅在天有灵,会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
顾卿晚听闻苏子璃这般说,一颗心往下沉了沉,知道苏子璃必定是肯定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再装也是无用。
只不知他到底是何人,是敌是友。
马车摇晃,她站不安稳,索性就近找地方离苏子璃远远的坐了,道:“敢问公子是何人,以前见过我?”
她身上如今换了一件茜红色长褙子,上头绣着大朵大朵的红海棠,长发挽了起来,上头只插着两根金簪。
这一身衣裳和簪子,都是前两日他陪着碧娇刚买的,自然还记得,如今瞧顾卿晚穿戴在身上,心中便难免有些异样,将顾卿晚打量的更仔细了一些。
却见她方才装模作样时,身上有些唯唯诺诺的,虽美却打了折扣,如今见骗不过人去,不再那么谦恭,背脊挺直,微微昂着头,神情略冷的端坐着,整个人便像是拂去了尘埃的明珠,焕发出灼灼然的清华来,倒比方才又美上了几分。
苏子璃眯眼瞧着她,忽而略压低了声音,道:“这才没几日怎便认不出爷来了,真是令人伤心呢。”
顾卿晚闻声不觉双眸微瞪,这声音好耳熟,在哪儿听过来着,她正想着,就见苏子璃略抬手遮挡了下额头和鼻脸,顾卿晚一下子便想了起来,指着他愕声道:“是你!义亲王府那个贼!”
苏子璃放下手,却挑眉笑道:“贼?姑娘见过似本公子这样俊俏的贼吗?上次本公子不过是去义亲王府借点东西瞧瞧罢了,怎么能说是贼呢。”
顾卿晚翻了个白眼,探究的看着苏子璃,又道:“上次若非我发现那密室,公子可就被王府的侍卫当场抓住了,我也算是帮了公子一场,今儿公子让我坐顺风车,咱们便算两清了吧?”
听她这般说,苏子璃不觉笑了起来,道:“顾姑娘这是欺负本公子没长脑子吗?”
顾卿晚却眨了眨眼,闷声道:“原来公子没长脑子?我先前都不知道这事儿,如何会欺负公子没长脑子呢。”
她这话有点绕,却分明说苏子璃就是没长脑子。不然怎么会自己说自己没长脑子呢。
苏子璃被她噎了下,脸上一恼,旋即倒被逗笑了,道:“牙尖嘴利!这个账,顾姑娘算差了,本公子重新给姑娘算上一算。”
他说着微微直起腰身来,道:“当日若非本公子闯了义亲王的书房,引得王府侍卫和隐卫的注意力,姑娘早被王府的人发现行踪了,这算姑娘欠了爷一回。密室虽是姑娘发现的,但却是本公子拉姑娘进的佛堂,当时即便姑娘发现不了那密室,本公子既敢闯义亲王的书房,便有本事甩脱王府的侍卫离开,如此也算不得姑娘帮了本公子。密室之事儿,便算两不相欠。从密室出来,本公子明明是可以杀人灭口的,却放过了你,这便算是你欠了本公子两次。事后,本公子既知道你和娄世子间的勾当,却没出面揭露你们,这便是你欠了本公子三次,本公子查到了你女扮男装的事儿,却没揭露出来,你又欠了本公子一次,周睿明明就是你弄死的,本公子却没去周家告密,再算一次,今日本公子将你救回来,再算上一次,这么一算,啧啧,顾姑娘欠了本公子足足六次人情,你说,你打算怎么还吧。”
顾卿晚,“……”
眼前这人也太能扯了吧,比她还能忽悠人呢,这么会算账怎不去做生意,还是她看走了眼,这人本来就是经商的?
见顾卿晚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苏子璃心情大好,却又道:“如今你这样子,一贫如洗,落魄失势,除了以身相许,大概也没什么能还人情的,本公子行行好,便收了你吧。”
他说着翘了个二郎腿,冲顾卿晚勾了勾手指,道:“还不坐爷身边来伺候。”
顾卿晚,“……”
她这是才出狼窝又落虎口吗?难道是这具身体有问题,天生就是做小妾的命?怎么随便碰到一个男人,就将她往小妾的路子上引呢!
顾卿晚豁然站起身来,作势便要往外走,道:“我还是去冥婚吧。”
苏子璃略抬起身子来,一把拽住了顾卿晚的手臂,道:“宁肯冥婚都不跟着本公子,本公子有那么差吗?姑娘也太伤本公子的心了。”
他说着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顾卿晚倒被逗的略弯了弯唇角,不过她也瞧出来了,这人好像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至于觊觎之心,他这玩世不恭,风流多情的模样,她还真辨不出真假来。
不过,眼前人绝对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好色,也许他只是逗她玩的?
顾卿晚并没有真离开的意思,见此便站定了,道:“公子身边必定佳人无数,方才的碧娇姐姐便是难得一见的可人,对公子更是一片痴情,要说公子伤美人的心,小女还信,说有人能伤公子的心,那不是笑话吗?”
顾卿晚说着冲苏子璃眨了眨眼,一副你别装了,我快看不下眼的表情,苏子璃怔了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就生的极是俊美,比秦御的妖冶少了些攻击性,比娄闽宁的清冷多了些亲和力,这般一笑,竟明艳不遑于女子,却又不显女气,愈发显得俊俏风流,多情翩翩起来。
接着他倒松开了顾卿晚,又坐了回去,道:“顾姑娘当真是个妙人,且坐下吧,本公子倒有件事欲请顾姑娘帮忙,倘使顾姑娘能替本公子做好此事,从前的人情便都抹掉,本公子还能替顾姑娘摆脱如今困境,送顾姑娘到安全的地方去,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一听?”
顾卿晚闻言眸光微闪,转身落了座,冲苏子璃抬了抬手,示意他说。
苏子璃倒了杯茶,兀自呷了一口,方才开口,道:“当日在义亲王府,顾姑娘是如何发现那密室的?”
顾卿晚倒不奇怪他会问起这个,就像苏子璃说的,她如今什么都没有,苏子璃请她帮忙,多半是能用到她的某些才能,而她在苏子璃面前表现出的才能,也就当日发现密室这一道了。
她这会子自然不会藏拙,便回道:“不瞒公子,我略懂得一些机关暗道之术。”
苏子璃闻言神情果然专注了起来,道:“本公子这里有张图,还请顾姑娘看上一看,可否能瞧出些眉目来。”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牛皮纸来递给了顾卿晚,顾卿晚接过展开,因马车中没有掌灯,光线晦暗便凑到了窗边,略推开车窗就着月光仔细的瞧。
却见那牛皮纸上用黑线画着些山川地形图,另一边还有一张小图,上头弯弯绕绕的,跟迷宫一样,马车晃动,一时也难瞧真切,她只凝神看了片刻,便道:“这是一张密道图?这密道莫非建在这处山川之中?”
苏子璃闻言眸光大亮,禁不住笑了起来,道:“顾姑娘果然是此中行手!若然顾姑娘能帮本公子寻到这处密道,本公子便兑现方才承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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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惊吓
顾卿晚原本就不想和秦御,娄闽宁多做牵扯,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会接受娄闽宁的帮助,在娄闽宁的安排下离开了。
如今既逃了出来,若是借着眼前人的力量,走的远远的,秦御也好,娄闽宁也罢,都寻不到她,那才叫好呢。
故此听闻苏子璃的提议,顾卿晚眼珠子转了转便道:“我会尽力,但我一个闺阁姑娘,也不过是看了些密道机关的事儿,并不算精通,未必便能帮上公子,若是帮不上忙,公子也不能为难我。”
苏子璃便算准了她会应下,一抬手道:“本公子不是那么没品的人,自然明白这个。咱们击掌为誓,本公子帮姑娘从这里脱身,顾姑娘替本公子寻这密道,且对外保证不透露此事,如何?”
顾卿晚瞧了眼苏子璃,抬手便毫不迟疑的和他对击了一下。
放下手,顾卿晚瞧着苏子璃,道:“既然咱们已经暂时结成了同盟,我却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的。”
苏子璃眯着眼睛笑了下,道:“本公子姓苏,如今暂居在京城,顾姑娘冰雪聪明,难道猜不出吗?京城中姓苏的,又像本公子这么风流倜傥,风姿俊美,雅人深致,才貌双绝,有逸群之才,又兼器宇不凡,颠倒众生,轩然霞举,惊才风逸的美男子,该是独此一家,一猜便中的吧?”
苏子璃扬眉看着顾卿晚,脸上好似写着,你快猜,很好猜,爷很出名的,你一猜保准就中。
顾卿晚唇角抽了抽,禁不住满头黑线。
谁说古代人含蓄的,谁说古代人谦逊的?狗屁!
她想了想,还真没听说京城有这号不要脸的人物,禁不住开口道:“像苏公子这样,狂蜂浪蝶的京城可能真不多,只是小女子从前拘于深闺,又自来只关注正经人,眼界有限,还真想不起一个姓苏的有大名气的公子。”
苏子璃,“……”
狂蜂浪蝶,只关注正经人?这女人分明暗骂自己是小倌馆里的不正经人!
他冷哼一声,扭过了身去,冷着脸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是真不想搭理顾卿晚了。
这么牙尖嘴利,不讨喜的女人,燕广王和镇国公世子都瞎眼了吧?!
顾卿晚是真没想起来京城有什么姓苏的公子,京城的高门大户中也就建安侯府和左都御史家是姓苏的,可两家都没有公子是符合苏子璃年纪的啊。
见苏子璃生气了,顾卿晚也没多在意,撇了撇嘴从窗口看出去,这一瞧,倒见马车边儿跟着侍卫,可却并不见碧娇的身影,她钻出马车确认了下,果然不见了碧娇,不觉诧异的看向苏子璃,道:“碧娇姐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