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下一次遇到绿洲是什么时候呢。”萝伦啃着硬面饼,喝一口水,“艾丽你要多吃点,不然怎么有力气。幸好这村子里的人还算有良心,水是免费的。”
艾丽揉着仍然酸胀的上臂肌肉,一边翻着在金属大碗里煮着的咸鱼,一边小心看向停在一棵面包树下的机器人。
莱特带领的苏兰托抵抗军和联邦军其实并不是合作无间,或者说,他们之间的信任度并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连休息时都有他们的士兵守护着那五具机甲了。
这样一来,她怎么能找到机会偷机甲呢?
艾丽心不在焉胡乱吃了点食物,靠在土墙上睡着了。
她没睡多久就醒来,萝伦蹲在美雪身边,用一条围巾挡在她胸口,想必她正在给小宝宝喂奶。
她转转眼睛,看到艾丽也醒着,轻声叫她的名字。
艾丽绕过熟睡的小米,在萝伦身边坐下,“怎么了美雪?”
美雪用手摸摸趴在她胸前的小苔碧,“等一下如果还要继续走,你们把我留下吧。”
艾丽和萝伦互视一眼,沉默着。
其实在刚才,已经有受伤的俘虏问过村子里的人,愿不愿意留他们在村里养伤,全都被村民们拒绝了。
这个村子很小,一共才有十几户人家。村子里的人知道他们是从自由市来的,而自由市有什么好名声呢?他们愿意用家中剩余的食物交换俘虏们财物,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让一个“从自由市来的”人留在他们的屋子里,或者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萝伦解释给美雪听,她虚弱地摇摇头,“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果还得继续跟着联军走,把我扔下吧。我的伤……”她低头看看自己腹部,“我看我很难好起来了。你们的力气就只有那么多,带着我走,不如带着苔碧走。当然我知道,带着它,可能比带着我还麻烦……不过……”
苔碧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非常不安的在她怀里扭动几下,也不吃奶了,哼哼着哭起来。
美雪轻轻抚慰它,“我是说,我不希望到了你们不得不放弃我的时候,却连带上它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背包里有一罐婴儿奶粉,还有奶瓶,是我生产前怕自己没有奶水准备的,我也带来了,奶粉罐里还藏了一点钱。奶粉省着点的话也够它吃一个星期了。如果……活不下来,也只能怪这孩子运气实在不好。”
她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甚至连一点悲哀都没有,可是她摩挲婴儿头上绒毛和小小脸庞的手势那么温柔,她看向小苔碧的目光充满慈爱和眷恋。
萝伦不知为什么突然哽咽起来。她抓着美雪的手臂,“你……我们……”
她说不下去。
艾丽只觉得自己不知什么地方一阵阵抽痛,也许是手臂上被拉伤的肌肉,也许是心里什么地方,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你不用担心。也许明天我们会到更大的绿洲,那里有高明的医生能治好你,我和萝伦都有一技之长,我们能养活你和苔碧,还有小米。如果……如果真的不行,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照顾苔碧。”
美雪对艾丽和萝伦微笑,“谢谢你们。”不管是在自由市之后还是之前,她生命里出现的好人寥寥可数。
那些曾经给过她美好承诺的人转身就会为了利益、金钱将她当作一件物品转让、出售、作为赌桌上的筹码。
她曾是个美丽的少女,拥有明亮的眼神,细腻的皮肤,动人的笑容,也有客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可是,到了最后,美貌、金钱、情爱……这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属于她的,也许只有这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小婴儿。现在,她又得把唯一属于她的小苔碧托付给别人了,因为就连生命可能很快也不属于她了。
淋了雨之后美雪的伤口又开始向外渗血了,而且,她发起了高烧。萝伦找来的退烧药吃下了却还没起效。
累极了的萝伦也像艾丽刚才一样靠在土墙上就睡着了。
艾丽守着她们,把篝火烧得更旺一点。
夜色渐渐深重,村子里那所最漂亮的被联邦中尉征用的所房子里也不再有灯光和笑声,就连士兵的行军帐篷里也不再有喘息声,肉体和精神受了不少折磨的俘虏们也都睡去了,只有看守着装甲车和那几具机甲的士兵偶尔发出谈笑声,他们手里的香烟在黑暗中闪动着微弱的红色光芒。
该怎么办好?
艾丽摸摸自己疙疙瘩瘩的脸,可能被萝伦说对了,她们把自己弄丑是弄巧成拙了。想用漂亮脸蛋去跟看守机甲的士兵搭话都做不到了,别的什么声东击西的主意跟用最愚蠢的方法去自杀也差不了太多。
她想着,把一根干燥的树枝添进火堆里。这些干柴也是用她们为数不多的金子换来的。
篝火中的火星飘飘摇摇升起,一个身上披着条毛毯的女俘虏轻轻走到篝火前面。
艾丽抬起头,认出那女人是之前看到她给苔碧做尿布时问她以为他们还能活多久的那个贵妇人。
她颈上仍然挂着那串每粒都有拇指指头大小的珍珠,篝火跳动的火光反射在珠子圆润的表面,把这女人的脸色映得好看极了,宛若羞涩的少女那样两颊带着娇俏红晕。
她对艾丽点点头,凑在她身旁坐下,就像她们是多年的相识那样。
艾丽不知这女人想要做什么,只好一声不吭。
那女人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边的灰烬,用只有她们俩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从几个军官那里听到,大雨冲毁了他们去原本接应地点的路,明天一早会有飞船来接应,而至于我们……”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做最方便的处置。”
艾丽立即一惊,最方便的处置,可以理解为随地弃置,也可以理解为消灭。但究竟是弃置还是消灭呢?
“你为什么告诉我?”艾丽闻言,动作稍微停顿,继续把一块硬面饼掰碎扔进大碗里,碗里添上点水架在篝火上。这硬面饼如果用硬啃的,吃几口下巴关节就会酸痛得无法继续咀嚼。萝伦等会儿醒了的话得多吃点食物才能应付即将到来的危机。
那女人轻笑,“我们总得活下来不是么?顺便,我叫安琪,你呢?”
“艾丽。”
“好吧艾丽,我们得一起想办法活下去,你有什么主意么?”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你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选你,是因为你在这群人里最有斗志啊。”安琪轻耸一下肩,耳朵上的吊灯形黄金镶红宝石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一直在盯着这几个机器人看。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我也许有。”艾丽直视安琪漂亮的蓝眼睛,“但我现在没有。”
“那我们就一起等着。”安琪目光灼灼。其实,在俘虏中还幸存着不少懂得机械和驾驶的人,盯着机甲和运兵车看的人不止艾丽一个,比如自由市的那几个雇佣兵。那样行动迅速可以当作铠甲保护自己又可以进行攻击的机器实在太适合在沙漠中逃亡了。
不过,像艾丽她们这样宁愿累得半死也要带上刚认识的陌生人的单纯家伙可就很罕见了。选她们做合作对象可比选那些雇佣兵要稳,和那些喂不熟的狗合作,时时刻刻要小心被反咬一口,而选艾丽她们呢……
呵呵,难说在成功偷走车之后谁会先露出獠牙呢。
安琪自己也是个不错的机师呢。
她勾着嘴角微微一笑,把肩上的毛毯随意抖落,从纱质长袍里掏出一卷绷带塞给艾丽,“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吧。”
安琪手臂上的伤口只是很轻的擦伤,她满意看看艾丽用绷带给她打的蝴蝶结,从袍子里又摸出一支口红,她拧开口红,把口红的金属壳当作镜子,对着篝火仔细将双唇涂好,抿了抿唇对艾丽媚笑一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我要去做我能做的事了,你准备好做你能做的事情吧。”
艾丽低着头把火上的大碗取下来,推醒萝伦,“吃点东西。”
萝伦迷迷糊糊醒来,用汤匙捞了块煮软的面饼慢慢吃着,艾丽小声把她从安琪那听到的最新消息告诉她。
萝伦看着汤碗,“实在太有难度了。换做是我,可能会先跟那两个守卫搭话欲望,然后表现得好像对其中一个更有意思,再指使那个人为我做点他能轻易做到的小事,当他离开去帮我做那件小事的时候,我会迅速跟另外一个本来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希望的家伙调情,嗯……”
她看一眼正在问两个抵抗军士兵要香烟的安琪,“用最快的方法把这个家伙带走,如果有同伙的话,这时同伙就该接应我了,在我要去的幽会地方埋伏着,打昏或者绊住那个倒霉家伙,我再返回,这时我先前支开的家伙也该回来了,故技重施弄昏他,哈哈。”
“你说的好像你跟那个女人商量过似的。”艾丽此时完全服了,她震惊地看到其中一个士兵笑呵呵地拿着自己身上的军用水壶飞奔出去,看样子是去村子里取水了。这村子只有一口抽水井,在村子正中的广场,一来一去再抽满一壶水至少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安琪用两根纤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看着飞奔而去的士兵的背影微笑,突然附在另一个士兵的耳边说了句话,对那个傻瓜露出迷人的笑容。
“你真的没跟她商量过么萝伦?”艾丽摸摸自己大腿上的镭光鎗,“该我上场了么?”
第75章 74.73.72.1
艾丽摸摸自己绑在大腿上的最好的朋友,心通通乱跳了几下,“该我上场了么?”
“等着看看,看安琪会把那个傻蛋引到哪里去。”萝伦口气还是调侃的,可是手心已经渗出汗了。
她转身看看熟睡的小米美雪和小苔碧,拉起颈下的围巾把脸遮住,“我猜的没错的话,她会把那傻瓜引到那片面包树林子里。我们现在就从土墙这边绕过去,快点。”
“你以前真没干过类似的事?”艾丽用围巾蒙上脸,跟在萝伦身后。萝伦去村子里找人换衣服食物的时候对这小村子内外的地形都已经摸熟了。
面包树林里实在算不上幽会的最佳地点,地面起伏不平,都是被面包树根系隆起的沙包。这种在沙漠里顽强生存的树木会把根扎到很深很深,经年的老树还会在根部分泌胶质粘液将沙土聚在树根部形成一个土包吸取雨季的水分,而这些潮湿的粘土形成的小包又是一种叫钳子蚂蚁的小甲虫最爱筑巢的地点。
钳子蚂蚁小而凶悍,能够有效击退任何想要啃食面包树嫩芽和树叶的动物。
在这种地方幽会的,都是饥渴难耐又胆大的。
安琪骗来的那个傻瓜不知道是太蠢太天真,还是她的甜言蜜语真的太有效,竟然把武器都卸了放在地上,上衣也脱了铺在地上,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让安琪坐在他肚皮上。
艾丽和萝伦走近的时候还听见那蠢蛋半抬着上身得意地问安琪,“我的腹肌不错吧?”他一边问一边把双手塞进她披着的毛毯里乱揉乱捏,安琪咯咯娇笑着推拒他但同时又把胸挺起。
艾丽和萝伦伏在一棵面包树根部的土包后面,萝伦刚抓紧手里的木棒,就看见艾丽一挥手,那倒霉蠢蛋的头就歪倒了一边一动不动了。
安琪吓了一大跳,几乎要叫出声了,那人的一双手还抓在她胸脯上,可是双眼圆睁,眉心汩汩流出鲜血,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从那个士兵身上跳起来,看向艾丽和萝伦藏身的树后,“你用什么打死他的?你把这样的武器藏在身上竟然没被发现?你……”她又回头看一下那个士兵的死尸,“你差点就打死我了!”
“差得很远。不然你还能跟我说话?”艾丽把镭光鎗重新挂在腿上从土包后走出来,“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事了,你继续去做你的吧。去吧,待会儿还是把人带来这里。”
安琪呆呆看着艾丽,打了个寒颤,点点头跑出树林。
艾丽回头低声叫萝伦,“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我把尸体拖走。”
萝伦和艾丽抓起这个士兵的脚,和她一起把人拖到一处高高耸出地面的树包边上,把尸体和尸体的衣服一起推下去。
“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萝伦把这士兵搁在地上的武器用他的军服包起来,塞进一棵面包树根部的土包里。
“杀人的话,大概是第二次?处理尸体的话我自己都不记得是第几次了。哎,不对啊,自由市陷落之前我带着在上空乱飞的时候不是打死了不少人么?你忘了?”艾丽把地上沾着血迹的沙土踢散,“我们是继续埋伏在这里,还是先回去?我总觉得安琪不是那么可靠。”
萝伦快速想一下,“我们先回去。”
她们俩像在夜色中觅食的鼠类一样快速而悄声地跑回了她们的篝火旁边。
小米她们还没睡醒,安琪已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勾引,她小口小口喝着那个士兵给她带回来的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跟他说着什么。
“不知道她怎么解释消失的那个士兵去哪儿了。”艾丽小心偷看他们一眼,又看看四周看起来个个都像睡着了可个个都看起来很可疑的俘虏们。这些人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他们有没有看到我们?会不会突然有人叫起来揭穿我们?
“是我的话就说有个妞儿找他风流快活去了。”萝伦靠在艾丽的肩上,也像她那样观察起她们四周的人,“我现在担心的是,有人看到我们离开了,已经猜出我们干了什么,准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候,我们杀了人,人家拿走了车。”
艾丽拍拍她的手,“只要他们没有能量强大的武器,我们就会是最后拿到车的人。”她的镭光鎗在三方军队中装备最差的苏兰托军人面前可能都不够看,但是用来对付同样是来自自由市的人就很有把握了。
她们一边靠在墙上假寐,一边偷看安琪那边的动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那个士兵虽然和安琪不断调笑,还摸着她的脸,但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安琪像是有点生气似的瞪了他一眼,又趴在他耳朵上小声细语了一番,然后,她退后一点,和那士兵拉开距离,抽着烟,斜着一双美目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不知安琪究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士兵的军服下明显起了变化,小帐篷鼓得谁都没法忽视。
萝伦急的小声催促,“快上啊怂蛋!是不是男人啊!快去啊!妈的……”
安琪倒看起来很沉得住气,她嘟起红嘴唇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照样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那士兵终于抵抗不住活色生香的强大诱惑了,他向安琪走近了一步——
艾丽和萝伦同时握紧了手。
他拉住了安琪的一只手——
艾丽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离她们的目的更近了一点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从村口走出来。
艾丽呆了一下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变冷了。
是莱特。
莱特还是穿着那身灰袍子,他身后跟着一群个抵抗军士兵,快速从村口向这边走来。
安琪也发现了情势不妙,赶快对她面前的士兵使个眼色向后退去,快步走回俘虏躺着的土墙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躺下,把身上披着的毛毯盖在头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艾丽急得双手发抖。
莱特和看守机甲的士兵说了几句话,隐隐听得到是在询问另一个士兵去了哪里,留守的士兵说那个人去拉屎了,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拉肚子了,已经拉了一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