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边躺着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你——”
刺客呼吸有些不顺畅,脊背上仿佛有冰冷的触手一点点攀爬。
这样的高手根本不是他们可以应对了的。世间功夫如此出神入化的人,要么隐退要不就是被高高供奉起来,然而这个人、这人她——
主人失算了!或者说张培青的演技太高超,全天下的人都被她欺骗了!
脑中轰隆隆的爆炸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危险的场景容不得他们多想。
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他们必须把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带回去,事关重大决不能就葬送在这里。
两个刺客下意识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几乎在瞬间他们就完成了分工,我留下,你走。
“想走?走得了吗?”
女子清丽的嗓音咯咯笑起来,刺客们再次被雷的四分五裂。
他们听见了什么?张培青她——
恰在此时,破碎的窗户外一股子冷风猛地袭来,刺客只看见眼前的人随着冷风忽然动了起来,她身上那件宽大的白衣在寒冬中犹如鬼魅,飘忽不定,同样的剑被她使在手中好似化作千万柄,一时间周身铺天盖地都是剑影,居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平常人用剑都有剑气,都有威压,可她的剑不同。
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震慑,像是酥酥麻麻的小雨,细腻湿润,却能在悄无声息中把整个人都覆灭。
如同蜉蝣挣扎在苍茫大海上的绝望,不是我太弱,而是你太强。
没有剑气,却更胜一筹,完全压倒性的屠杀,不存在任何反抗的可能性。
刺客们刚对视完,那道声音尚且在耳边萦绕,睁大的瞳孔中便倒映出无数柄刺目的白光,从四面八方穿透他们整个人。
冷风消散。
剑影归于平静。
瘦弱的年轻人对着烛光观赏手中的剑,纤长、轻薄、锋利,剑刃还有一线血红,宛如雪地里的红梅凌然绽放。
身侧两个绵软的身体重重倒下,喉咙上一抹嫣红。
张培青……
张培青她居然……
主上!
奴不甘心!
——
世人都道她用计如神,诡诈阴险,可没想到她在这一方面也隐藏的如此深沉。世人都道她为人朗朗昭昭,平和儒雅,可没想到,她是一介女子。
这就是你们想要带走的消息吧?
愚蠢。
既然被你们知道了,自然死人更能保险。
年轻人扔下手中的剑,叮当一声脆响。
她走到早就备好的浴桶中,把脸上仅有的一滴鲜血洗掉,又认认真真将手指头一根根一遍遍洗干净。
还是这双手,舞文弄墨,修长好看,关键是洁白无瑕。
满意笑了笑,她重新走回床上盖上被子躺下,一如下床时的悄然无声。
——
次日,天大亮。
焦急了一晚上迫不及待的王衡和韩平晏破门冲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原本整齐的屋子里,窗户全部破碎,柜子衣架上到处都是深深剑痕,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堪比炼狱。油灯早就被吹灭,花瓶的碎片凄冷。
“先生?”
王衡傻呆呆地呼喊。
韩平晏沉默站在一边,冷峻的脸更加没有人气。
“先生?”王衡高大的身躯颤抖起来,沉重的呼吸压的整个人直不起腰,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一直都说保护她,可他从没有完成过自己的诺言。他家先生为人宽厚,他家先生慷慨仁善,他家先生曾经救了一个城池整整五万人——为什么要杀她?你们是眼瞎了还是心被狗啃了?先生那么好,从来不嫌弃他笨,先生那么好……
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先生。”王衡紧紧攥起拳头,眼里满是恨意。
他不应该那么听话,他的命本就是先生救下的,就算死也要和先生死在一起才对!
王衡跪下,瓷片深深刺穿他的双腿,眼里满是浓重的哀伤。
“先生,承蒙您不弃,是王衡保护不周,等王衡替您报仇回来,甘愿以死谢罪。”额头砰地撞在地板上,听的人牙酸。
“……”
卷在被窝里缩成虫子的张培青实在忍不下去了。
有没有搞错大哥,大清早的用这种方式叫人起床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的酸爽~~~
☆、第39章 先知
“先生,你没死?”
张培青有种想抽他的冲动,能不能说人话!
翻个白眼:“你希望我死?”
傻大个急忙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露出个傻气的笑容,憨憨的:“您没事就好,我以为、以为……先生没事就好。”说到最后他鼻头酸涩起来,话语越来越低卑贱到尘埃里。
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她有一瞬间的心动。
傻小子,张培青哪有那么容易轻易死掉?收敛了目光中的温和,心中叹息,全世界怕是只有王衡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这种感觉,真好。
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上级对下属亲密,比朋友之间信任。傻大个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只手,一只她自己的、能随时感知到的手。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离弃。
张培青很清楚自己的心思。
尽管他俊美刚毅,脾气好的不得了,对她也关怀倍切,可她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非分的思想。有时候她将他当成一个孩子,有时候他又是她的保护神。
不管如何,阿衡,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想起来床底下还有一个冻了一晚上的家伙,张培青连忙对两人道:“把床底下的人拉出来。”
床板很低,下面的人只能被迫平躺,与冰凉的地板接触。里头的人手脚腕都被卸掉了,只能身体蠕动,昨天晚上打斗太恐怖,吓得季久申动一下都不敢,寒冷之中硬生生憋出一头汗。
两人把他死狗一样拽出来的时候,他正发睡的迷迷糊糊。
“这样都能睡着。”
王衡睁大眼睛,佩服的不得了。
韩平晏摇摇头,“昏迷。”
张培青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又扒开眼皮子看了看,瞳孔没有聚焦和光,看来真是发烧晕过去了。
“把他抬到床上去。”
王衡点点头,两只结实的胳膊直接将人一个公主抱打横,放到了床的边缘,还特意注意不让他碰到先生的被子。
“平晏,你去买点药,让药店直接煮好了带回来。阿衡,你把他的骨头都接上,再去打一盆凉水。”
两人点头,各司其职。
拧了布巾的水放在他额头上,张培青听见一便的王衡忧愁道。
“先生,保护您的人都死了,咱们还怎么去楚国?”
先生漫不经心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着去。”
“先生!”王衡不依,“您想想办法啊。”
“办法已经想了。”
沉郁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是什么是什么?”
坐在床沿上的年轻人微笑看着他,嘴唇开合。
“你猜?”
“……”
你能正经点吗!
张培青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我的办法就在他身上,如果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王衡一脸狐疑:“他一个笨得要死的剑客,连我都打不过,他能干什么?”
“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唇角含笑:“这里是大齐,剑客的天下!”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张培青指着挂在青年腰间那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剑,“天底下只有两种人会佩戴剑,一是剑客,二是贵族,他就是第三种,贵族中的剑客。”
王衡不可思议:“贵族中的剑客?您怎么能这么肯定?”
学剑是个吃苦活,就是普通人也很少能有坚持的。贵族生来高高在上,娇贵的很,怎么可能会当一名苦行僧似的剑客?再说了,剑客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平民的卑贱活儿,尊贵的贵族怎么屑于干这个呢?
张培青不回答反问,“你觉得他像一个剑客吗?”
想到他傻了吧唧挑衅,以及最后被揍成猪头的画面,王衡果断摇头,“不像!”
“那你觉得他应该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