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哪里想到好端端的草竟然会带着这样腥臭浓烈气味,一瞬间的将自己眼眶都熏红了起来。等问清了裴棠缘故,对着地上被自己丢了的一丛也多了忌讳,盯着看了许久下不定决心再过去接近一次。
裴棠手中早已抱了一整怀,见沈栖还是忌惮的模样又觉得好笑,摇了摇头道:“你要是做不来,就在旁边歇着。”
“谁说做不来的!”沈栖被弹了一下似得立即反驳。她还记得上一世离魂前,有一回裴棠急不择言之下就曾奚落过沈栖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什么事都做不来。沈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裴棠眼中,自己是一个金玉在外的绣花草包,除了享乐一事不会。
沈栖咬着牙再去连弄了两撮,忍着那难闻的气味,眼眶中透出了些微红。
裴棠看她这样立即忍耐的模样,倒是褪了几分从前的娇气,可不知为何总又有些……舍不得她这样委屈自己。“你放那吧,这些就已经够了。”
沈栖听他的话倒是停了片刻,可看见裴棠却仍然在带着伤收集腐缕草。她骨子中流淌着执拗,堵着一口气不肯轻服输。又以为是之前自己做的不够好,才被裴棠嫌弃了,转头默默的转了十二分的力气又去拾了。
裴棠看见了问:“不是让你坐那等就好了吗?”
沈栖瘪嘴。最后到底没忍住,嘟囔了出来:“你是不是嫌弃我捡的太慢?”
裴棠讶然,他可真没这样的想法,但见沈栖说得一本正经,神情又委委屈屈,忍不住失笑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沈栖心里头哼哼了两声,默念道你裴棠除却嫌弃哪会这样好心的让自己站在那歇着不动。再一回想从来,许多委屈又都涌现了上来。从前的裴棠可真是给自己带了一顶娇气的帽子,碰到什么事都要将自己不妥的地方拎出来训斥一下。沈栖压着性子忍让不计较,可到后来却觉得他越发有变本加厉的迹象。她就是站着不动叫人备盘菜,也要叫他板着脸叨叨念上两日。
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沈栖撇嘴,哼,他嘴上没说心里头也一定在数落自己的不是。
裴棠看她脸上流转着不信,一时有些噎然,不知道为何现在他出自真心的关心她,她却也不肯信了,像是总在怀疑和揣摩他心底的想法。其实他心中又哪里有什么婉转曲折的心思,要真是有,只怕他们两人也决然不是今日的这个场景。顿时,心中有涌起了一阵索然萧瑟,裴棠苦笑着摇头,“随你。”这才脱口的两个字中,也好像充满了倦意无奈。
曾经的沈栖将裴棠每一说的一个字和一句话都刻在了心中,随你两个字他从前就说过一回。沈栖记得那回他也是一模一样的语气,可惜她当时满心满念都是裴棠,不敢有半点顶撞的意思。可现在不知道为何,却忽然腾起了一阵无名邪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栖看他说完那两个字就立即转过了身去,立即丢下手中捧着的草,一字字态度强硬的问道。
裴棠才真是意外,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怒了沈栖。
可他却听见的沈栖指责道:“什么随你不随你的!我记得当初我不过是问厨房要了一盘菜,你就闹脾气说随我。可现在我都还听从了你的意思在拾草了,这又怎么惹你不痛快了。怎么,你说完随意是不是又要接连几天不跟我说话了?”
“……”裴棠惊愕。
沈栖不吐不快,一旦开了口,心中积聚的不满就决了堤,源源不断的涌现了出来了。“那你现在有想要怎么样?是不是嫌我摘的不好,又要让我将这些一一归还原地?”
裴棠觉得有些莫名,薄唇微张着听沈栖一口气吐出这些,想不明白自己几时这样……不讲道理了?
可他脸上的这些讶然更是激怒了沈栖,沈栖郁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发作了出来,恨不能将那些旧事重新提起,好叫他知道那些他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统统都伤过自己。“还记不记得那一回,我向家里厨房点了鸡茸鱼唇你瞧见了那些鲟鱼、鳇鱼而发抖,不就甩了袖子一走就是两三天不理人?只消是你不喜欢,简单两个随意就能打发了人出去。”
裴棠顿时觉得的有口难言,原来她竟是觉得……自己因为害怕而愠怒的?“当时你一碟子鱼唇要浪费多少鱼?满满三大桶的活鱼都只取鱼唇这一处的地方!偏偏你还要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是被你这骄奢习气给气到了!”
他之前生气总没解释过原因,沈栖自己素来这样也从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原先也只以为那些他害怕大鱼的隐疾,后来为了再不惹他生气再没吃过那菜,倒也算是歪打正着。可再一想,后来沈栖过得颤颤巍巍,就连着上桌的鱼都让厨子改成了剁成了肉泥再做。那时候并不觉得如何,可现在想起来,就有些……憋屈。自己这样小心的讨好他,生怕惹怒他,可他又哪里真正耐心的去让自己改正了?沈栖心道,她也并不是那种骄横得不讲道理的人呀!
“是是是——可当初也从未有人跟我提过那样不对,而你又什么都不说就生着闷气走了,叫我怎么知道是那原因?何况,你真觉得这样不对,那些取了唇的鱼也大可再别的地方派上用处,何至于你那样生气。”
☆、第64章 夜谈
裴棠被她这样接连发问,倒像是有些招架不住,当即错愕在场。他也从来不知道沈栖原来口才这样好,也能将自己问得哑口无言。隔了半晌才抿着唇轻声道:“你……一直记着这事?”
这话问得奇怪,沈栖真要被气得吐血,自己对他的心思那样显而易见,他居然这样怀疑自己反问怎么还一直记着这事。怎么能不记得!他的每一桩小事每一个喜好自己都记得清楚!那时候眉间心上都是他,更是将他的每一个厌恶也都记紧了,唯恐再有什么招他不痛快地方。沈栖这刻被他气得吐出不出话来,厉色瞪着他半晌,最后咬牙道:“裴棠!你真够可以的!”她将手中捧着腐缕草一应丢在了地上,转身回了之前坐着的地方。
裴棠无奈,知道她是真的来了脾气,转头将刚才被丢下的腐草都捡了起来,并没有因为她突然来的脾气而气恼,反而是显得心平气和。
等他收集归拢起的草堆成了一个丘堆,才重新找了干草做引子来生火。用得还是钻木取火的老法子,裴棠用起来也不算熟练,等到天边霞光四散才冒起了火星。借着这么点火种,之后那堆腐缕草也被点燃了起来。
沈栖一直坐在那怄气,被那烟气一熏忙用袖子捂住口鼻退开了三两丈的地方。可那草被燃烧过后黑烟滚滚不算,气味也比之前浓郁上许多。一会的功夫,沈栖就已经受不住,双眼被辣得呛出了眼泪来,口中不住抱怨起来:“这……咳咳,这什么鬼东西!咳咳咳……”
裴棠比她还晚退出来,见沈栖弯着要在那咳嗽,立即过去拿手掌替她捂住了口鼻,“等退后了再说话。”扶着她的手臂将人带着往后面退了不少路。
沈栖扒开裴棠的手,咳痛快了抬起头来时候漆黑的眼眸中已经晕满了水汽,长睫都被濡湿了。唇瓣微微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些,转念想到这会还在生那人的气呢,讪讪抿紧了唇,什么话都没说。
渐渐的,天色越发黑了下来,沈栖浑身没劲,饥饿已经超过了之前浑身的疼痛感,之前又因为在谷中兜转了不少时候,又累又困下居然靠着身后的大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一觉醒来的时候,闻见扑鼻的香气。沈栖睁开眼一看,原来裴棠不知道如何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生了火,正在那不知道烤着什么。火光耀耀,那被串在枝条上的美味更引得人肚子咕咕作响。
沈栖闻着味道咽了咽口水,目光已经黏在了食物的上面。可一瞬内心又挣扎了起来,她要这时候为着这么点吃的就向裴棠开口说话,可真是没骨气。沈栖一面想着,一面偷偷咽口水,又委屈又难过。有些悔恨起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了。要是自己置之不理,就不会被几块滑石逼得失足跌下山谷了。这时候早该用过晚饭了,又哪里还需要为着这点吃的东西在这纠结要不要向裴棠低头的?到最后,沈栖只一个劲的埋怨自己,悔不当初,根本就不应当插手裴棠和薛年玉的事情。
裴棠早知道沈栖睡醒了,可她睡醒了却又不过来,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还时不时的拨弄着自己脚边上的树叶,偷偷打量他一眼。串在细枝上烤着的是只不大的山鸡,之前他支了一个简易的陷阱捕到的。这些都还是裴棠小时候未入学前的把戏,十多年没碰,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处,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放在了新生的火堆上烤熟了。
“过来——”裴棠取了上面的最细嫩的地方递向沈栖的方向,只见沈栖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神情晃动了一下。裴棠心道,她不会以为自己会不肯将这烤好的肉分给她吧?可这样一怀疑,自己又有些不舒服,怎么在她心里自己竟然就是这样的人?看沈栖还在那迟疑并没立即伸手来接,裴棠稍稍重了语气,“还不过来?”
语气不善!沈栖腹辩,转念只好自我安慰一番,英雄好汉还要为了一斗米折腰,她一个小女子,也没什么好羞耻的。沈栖慢腾腾的将身子挪过去,接了烤好的肉塞进嘴里头。也不知为何,那肉汁瞬间迷漫在口中,而外头烤得焦脆,两者融合,竟不必她以前的吃那些逊色。沈栖不客气的又吃了两块,对裴棠也不再是之前的横眉冷对,不禁叹服道:“好吃——”
裴棠只吃了两口,余下都递给了沈栖,他转过头朝着冒着浓烟的火堆看了过去,现在天色已黑,就算火堆还没熄灭,可夜色的密林中也难叫人发现。从点燃草堆开始,到现在也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就算是被人发现了浓烟,下到谷底也要不少时候,更何况这山谷奇特,是座天然的迷场。
沈栖吃干抹净也探了视线往那边看,暗暗想着这都过去了多少时辰还没人来,恐怕今晚就立即离开这的打算是要落空了。不过……摸了两下肚子,心满意足之下倒也不觉得这是多倒霉的事。可这吃完之后,对裴棠的那份心态又生疏了起来,抱着臂依在树干上,半眯着眼打盹。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竟又沉沉的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的时候,裴棠坐在不远的地方,不时用树枝拨弄一下将灭的火堆。
火光柔弱,时不时发出爆裂声。裴棠的眉眼时而皱拢时而松开,总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沈栖偷偷看了一眼,又心虚得赶紧闭起了眼睛,可眼前恍惚飞转起了之前不经意瞥见的他受伤的腿。这地方也跟沈栖原先那个世界的相差无几,都是身有残疾着不能应试。沈栖是知道裴棠接下去要会试去的,这样一来,身体首先不能出任何的意外。要真是伤了骨头……耽搁下去多吃更苦头的也只有裴棠。吃了人手短……沈栖犹豫了片刻,终于张开眼,声音低低的,像是幼弱的小兽,“你在想什么?”
裴棠闻声抬起,目光潋滟生波,像是情致都包藏在了里面。他眉心略微一皱,像是为难了一会才低声道:“我们当初怎么会走到那一步的……?”
沈栖心中陡然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不远处那人,火光晃动之下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去想这些,何况是隔了这么长时间。
原来,她为着那些事情伤心伤神,他竟却半点都浑然不知。沈栖心中讥笑,恐怕他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一时起意的吧。
“为什么?”裴棠等了半晌,心中又急切又烦闷,见沈栖嘴角携着缕似笑非笑却全然没有半点要说清楚的意思。当日成亲虽然颇多波折,可裴棠对她到底是喜欢的,不然金殿之上不会选的沈栖。婚后的摩擦,他也觉得不过正常。沈栖是世家贵女,骄奢的秉性早就养入了骨子里头。裴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味逼着她改,才叫她萌生了敬而远之的褪却之意将一封和离书递过了过来。
裴棠仍然记得那一日,送和离书来的是她大哥,上头她的名字都已经填好了,仿佛到了那一刻连见他一面亲自告知这桩事都不愿。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裴棠首先怀疑起了这份和离书的真假,可等确定了的确是沈栖所为,盛怒之下也骤然失了与她当面质问的心思。
“当初,你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65章 追根究底
夜深寂寂,只听见火堆里柴置爆裂的声音,山谷像是虫鸟绝迹了一样。沈栖对上了裴棠递过来的目光,心中了略生了几分迟缓,张了张嘴讷讷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裴棠其实一直都想问,可离魂前不耻去问,离魂来这后也怕沈栖会嘲笑。先提出和离的人是她,所以在裴棠心中她也就因此而成了最潇洒干脆丝毫不拖沓的那个,倒是自己,念念不忘。这会能提出来问,也不过是情势使然。裴棠看向沈栖,目光灼灼,像是要一探当初的内情。
沈栖犹豫了几下,只觉得现在再说当初的事好像有些丢脸。何况这段感情中,自己本来就是处于劣势,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干脆利落了一次,难道还要在裴棠的面前再将这些旧事翻出来贬低自己一回?可再一抬头,就避无可避的对上了裴棠的眼。沈栖心头莫名跳动了一记,星眸长眉,当初或许也正是这样一双如画的眉眼让沈栖沉醉在了其中。
“……因为白蘅。”沈栖缴械投降,现在提起这名字都觉得嘴里头有淡淡的涩味。正因为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白蘅,所以在那一刻才彻底转醒,下了狠心写下了和离书。
“……”裴棠深吸了口气,他是半点没想到骄傲如沈大小姐,竟然也会因为个白蘅跟他和离。裴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竟然不觉得嘴角轻轻勾着莞尔。他之前一直以为她恼了自己,是自己平日里管她太严苛了,才叫天生受着娇宠的沈栖骤然灭了对他的兴趣。裴棠根本……也是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当日,沈栖的爱慕来得那样骤然和浓烈,他初体会的时候,除了震惊只剩下震惊。他怎么会想到高高在上世家贵女,艳绝天下的八宝沈家嫡小姐沈栖会心怡自己?裴棠有种不能对人明言的患得患失,总以为她是一时性起,恐怕她兴致过去了,也就要将自己抛诸脑后了。以至于当初见到和离书,确定了的确是沈栖所写,裴棠就再没勇气去亲口质问。身份的悬殊导致他对沈栖的那份爱慕将信将疑,并没有十二分的笃定。
可现在,裴棠才知道,原来当初不是因为沈栖骤然不爱亦或是厌倦了自己,而是因为白蘅。“我当初就跟你解释过了,她不过是我自幼认识的。”
沈栖现在再听他提白蘅有种恍如隔世的生疏感,转念一想他们两个人已经离魂来了旁的世界,可算是真的隔世了。除却上一次在相国寺跟他争吵时沈栖提过这个人,似乎前世她的确很少在他面前白蘅。除了一个出身,白蘅哪里都不必她差,可沈栖一直以为裴棠最看轻甚至介怀的就是她这个世家的出身,所以她想方设法的想在舞技上胜过白蘅,想要因此多一点胜她的自信。可偏偏裴棠又阻挠她此举,致使在外沈栖的舞技也未有白蘅的好。
沈栖是天之骄女,在裴棠面前却底气不足,到后来他对白蘅的处处袒护才成了压断她最后一分信心的缘由。她不是莫名奇妙的吃醋怀疑,而是自己都觉得这两人不过差了一步,这一步就是因为自己横梗在中间挡着。
沈栖撇了撇嘴。
裴棠这才陡然记起之前自己口不择言之下说过那话——没有她自己会跟白蘅成亲。他沉下眉眼缄默了一阵,最后目光直然视着沈栖道:“栖栖,从前的事是我不好,跟白蘅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些。昔日她过来找我,也都是请教一些诗文上的问题……”
“呸!”沈栖咬着牙回了一句,被挑起旧事仍叫她心境波澜。可唯一的变化是她在他面前再不会扭捏着忍气吞声,不满立即发泄了出来,“谈论诗文要避开我?怎么当时就她又那个特权能进你的书房?”沈栖愤愤不已,当初他二人成亲的院落是沈栖一人画了图纸监着人新造的,却想到最后还有自己不能随意踏足旁人却能出入的地方,颇受这事的打击。沈栖现在如今想着,就算裴棠跟白蘅没有背着她起那心思,可这两人……避忌总要时常记着的吧。要不是当初他们走得这样近,她也不会疑心了。裴棠亲口否认,沈栖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可那剩余得二三分仍然是被怒气占据,不能轻易散去。
裴棠见她到现在还对白蘅耿耿于怀,心口忽然一动,一贯内敛的眼神中渐渐更多了几分灼灼之意。“栖栖——”曾经深埋于心的现在都争着脱口而出。他知道他们三番两次的争吵是因为余情未消,和离得突然根本不会让彼此渐忘对方,而是成了郁郁不化的隐疾。
他这样温声细语的喊沈栖就让沈栖有些……心驰意动,可再一想当初他的那些行径又觉得太过可恶。就算没有白蘅,恐怕他们后来也不会好。自己总是有太多的地方让他看不顺眼,而裴棠让她改正的方式又太恶劣。沈栖之前骄傲被自己摘除,现在却还想再保留一点自尊。最后,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叹了口气,露出少见肃然。沈栖面容偏艳,一双漆黑明亮的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她这样看着人就叫人觉得此时从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会落地生根,没有半点嬉闹的意思。
“就算都是我想岔了,可时隔这样久的时间了……”沈栖怅然发笑,心中默默算了下才又继续道:“咱们和离到现在都已经两年有余了。就算是当初各有过错,结局已定,也不能再转圜什么。”
裴棠顿时变了脸色,方才分明还带着温热霎时就成了冷白,仿佛很是艰难才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到了今时今刻,分明两人都没有放下,为什么还不能?沈栖垂着头没有说话,直至这一刻,裴棠才忽然有些体会到当初她的处境,在感情中处于劣势的战战兢兢,原来……她的爱慕一直带了乞求的意味,如他现在一样的卑微乞怜。
☆、第66章 失踪
到了第二日天蒙亮,终于有人来了谷底,不少是汤山山脚的猎户。
裴井兰先是发现了这两人不见踪影,随即叫人去打听行踪,知道最后在黑石林那边有人见过他们。之后,谷底的浓烟显眼,汤山上人人都看见了。谷底有人求助,她头一个反应就是沈栖和裴棠在下头。虽然不清楚底细真假,可裴井兰对她这个失而复得亲弟弟十分重视,立即召集了汤山脚下有经验的猎户下去找人,她宁可错了也不肯错过。
却没想到山谷难以到达,又拖延了一夜才真正下到底下。裴井兰见到这两人的面时才长舒了口气,放下了心中悬着的石头,可再一看两人皆是受了伤,立即请了大夫来上药包扎。等料理完这些,才追问了起来:“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她还一味以为是之前她鼓动了沈栖和自己这个弟弟趁着在汤山这段日子好好缓和关系,所以这两人才深更半夜避开人去了黑石林那边的后山。
沈栖也是想不通,怎么那个时候好端端的会从后面滑出几块大石头,直逼着他们两个人来。可她慌乱之中也没有看到后面的山道上是不是有旁的什么人。
“……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丢了石头。”一直默然的裴棠忽然出声,声音中不带半点迟疑,他这不过是将自己当时所见的情形说了出来而已。当候他正和沈栖一前一后的走着,隐约有种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可等自己回过头去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后来,再等他听见声音回转过身之时,就看见了及膝高度的石头滚了过来。要不是自己机警,恐怕这时候他们两人早已经被人砸入了深谷中摔死了。
至于是何人,裴棠没看清楚脸面,只看见矮灌里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足尖,并不是成年人的鞋样。
裴棠这也只是点到即止,算是有个警戒,可裴井兰却想岔了,怀疑道:“难道……难道是沈氏?”此时三人已经坐在了屋子中,裴井兰面色转寒,立即抬手拍着桌面怒斥,“她竟这样歹毒!”
裴棠摇着头制止,说道:“未必是她。”
裴井兰知道这两人在谷底两夜必定担惊受怕没睡个安稳觉,自然不能再留着他们说话。等人散了,才又重新想回裴棠说的那话,可思来想去裴井兰也想不出除了沈氏哪里还会有什么人要他们两人的性命。
再说沈栖,沈栖被人带着往自己那屋所在的院落去,这时候已经接近晌午,倦极累极回去之后不管不顾径自上床睡了个饱觉,睡醒了才觉察饿意,舔了舔嘴唇,唇瓣上似乎还残余着一点那烤山鸡的美妙滋味。
裴妩是见到沈栖屋中亮了灯才过来敲门,她年纪虽然只比沈栖长了两岁,可为人处世已然十分沉得住气。真诚的关切了沈栖几句,才不经意的开口道:“你们能平安回来也就好了,薛姑娘跟你们差不多时候不见的,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薛年玉?
沈栖想了下,这薛年玉那会不还泡着黑石林的温泉沉浸在自己编排的戏中?虽然不能成事,可她大不了回来就罢了,不然还能去哪里?可转念想到裴妩既然已经在自己面前提了这事,要是她默然无声不发表任何说辞岂不是太过孤僻。“……那迷谷中只有我跟裴……三表哥两个人……”
裴妩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逗笑,抿着嘴强止着笑,“我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要是在谷底难道还怕你们联手怎么她不成?”
沈栖倒是没想到这个,忽然觉得裴妩说得也挺好的。假如薛年玉也一道掉到了底下,不如趁机做掉这个叫人嫌恶的!可这也不过是脑中一闪的荒唐念头,就算是她有这个贼心,那么去操刀实施的也只能裴棠。然而裴棠那性格,沈栖心中暗暗啧啧了两声,暗摇着头默念道他要是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念头,只怕转过身就是对着自己戳了一刀。
裴妩之前就先过去探望了裴棠,自然也就清楚了他们在下头并没有见到薛年玉。她倒不是真的有多少关心薛年玉,然而这两人是从镇国公府一道来的汤山,裴妩自觉的以为自己有必要关照些她。可这如今活生生的人消失不见了两夜一日!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在哪里。
裴妩之前也跟裴井兰提过这事情,裴井兰面上虽然应了下来,可并没与派人去留心,等晌午发现了沈栖和裴棠后也就将那些侍卫都撤回去了。薛年玉失踪的事情可大可小,裴妩一个人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何况那薛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最终无法,裴妩只能花钱使了人给山腰的候着裴府车夫带了话,是好是歹也不是她能去周全的。
沈栖心道几个人心思加在一起都未必抵得上薛年玉一个人的,她不去算计别人就好的了。鉴于薛年玉之前的表现,沈栖不认为她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转瞬又想起了之前裴棠在裴井兰那边说过的话,若真的当时有人在背后诚心要害他们,那这个人会不会是薛年玉?
沈栖自觉是坏了她的好事,她要因此报复也说得过去。可……依照薛年玉的性子,做了这事就算是被沈栖当面看见了,只怕也不会有半点的心虚消失不见。她前前后后这样一想,也就怀疑起了为何薛年玉失踪不见了。薛年玉从未上过书院,这边更没有有半个同窗,既然如此,一个人怎么能忽然消失。
等到隔日,派回去跟裴府报信的仆役匆匆赶了回来,还带了一封信笺。裴妩拿过叫沈栖知道放心,原来薛年玉并不是一声不吭的消失不见,而是早在前一日就给镇国公府的薛老夫人报了平安。沈栖心道这薛年玉倒“好”一个为人处世的手段,放着近在跟前的人不先报平安,反而先将平安信递回了根本不知她现状如何薛老夫人那。裴妩好脾气没发作,将这消息一一传给了裴井兰和裴棠,算是相互之间告知了一下。
沈栖几乎在床上消磨了两日的时光,到了晚上一张邀贴送来,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参与一番。
☆、第67章 转折
原来南北文会开始几日已经决出了前十的书院,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个时候就该在最后的比决前举办一次文宴。
而赵王早前受了圣旨回宫,这会已经重新回了汤山,主持文宴的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待问过裴妩,沈栖才知道原来不是参赛的都没有资格入内殿席位,再一想,这样她倒是跟那个赵王不会有半点交集,也不用担心。等到了晚上,与裴妩两人一道去了。
文宴几乎汇聚了来汤山参与南北文斗的所有人,显得盛大而隆重,这样的千人场面沈栖也是难得见上一回。裴妩原先也在同文书院读过书,加之沈栖正是同文书院的学生,两人合计之后跟同书院的人坐在了一处。裴妩当初的同窗多半已经结业成亲,可到底这些都是京中世家公子贵女,也都相互认识,并不会显得生疏格格不入。
辜悦如这几日就想着找沈栖的,无奈被自己家的私事也拖累住了,这回见到沈栖忙不迭的跟了过来合坐在了一张桌前。
沈栖略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有文薏郡主,心中一动再转眼去看秦幼春,也没看见,不禁出口问了辜悦如。辜悦如撇嘴道:“文薏郡主那样娇气,怎么可能跟我们来这里,之前咱们那边一起来的时候她就不阴不阳的甩了两句讥嘲。那秦幼春……”她皱了皱眉,“倒是被你这样一提醒,我才想起好像有几日没有见到她了。”
辜悦如说完这话,转了一脸探究的深笑,凑到沈栖耳边问:“你还没说怎么会跟裴三少爷一块掉下山谷的?你可不知道你们的这些事情早已经在书院传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