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听见沈银秋说:“那就找个地方小坐一会,聊聊天吧?”
“好的, 小——世子妃。”清流对突然改口一事还是有点不习惯。
沈银秋就近找了一个茶馆,要了个二楼包厢,一坐下她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你手中的药是给我娘的抓的吗?”
“是。”清流点头,却暗里打量了那四个带着浅露的两男两女,沈银秋知道她在意什么,想着虽然没有必要遮掩,但是事关她娘,有男子在不太合适。
“你们先出去吃些茶点吧。”她朝那两个暗卫道。
“是!”他们也知道呆在这不合适,有青竹青叶在这也不算没有保障,但出门前他们继续期待的提出一个问题,“主子,我们可以把这取下来?”
沈银秋见他们指着他们头上的浅露,终于大发慈悲的同意了。
他们出去之后,沈银秋跟清流道:“这些都是世子派来保护我的人,可以放心,我娘怎么了?”
清流光明正大的看了青竹青叶好几眼才低下头,抓紧药包道:“世子妃,主子生病了,高热不退,这都已经第三天了。”
“大夫呢?!”沈银秋一听,笑意渐散,整个人隐约流露出某种凌厉。
沈银秋露出以往在沈家的稳重,还有敢和沈蔺如顶嘴的气势傍身,给了清流底气,她心一酸,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忍不住抽泣起来,但也知道时间紧迫,她深吸一口气道:“小姐,自从你回门之后,老爷就再也不去主子的西院了,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可是夫人她太过分了,和老夫人配合着暗中施压!府中的下人我们就算给了银子也不敢帮忙,院子吃食什么的能扣就扣,干青菜糙馒头,主子何曾吃过这些东西。”
她说着又落泪,沈银秋没有打断,她知道清流还没有说完。
清流擦干眼泪接着道:“主子顺风顺水活了三十多年,脾气也犟,不给老爷低头。只要是我们有过交集的下人全都被大少爷换了一遍,新来的丫鬟捧高踩低看不起主子,明里暗里的使小手段。上回主子想喝血燕窝,奴婢刚炖好,一不留神就被一个丫鬟端走。主子命人绑来那个丫鬟,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结果我们西院的小灶被大少爷带人强拆了。”
“主子和大少爷争执,张氏和老夫人就赶来指责主子。这些人主子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大少爷提到了小姐您,为了名声着想,主子就忍了这口气。到了晚上老爷回来了,直奔西院让主子注意自己的身份,主子就让老爷休了她两不相欠,老爷说死也不可能,哪怕主子和别人苟合,他也绝对不会给她休书,要让她一辈子老死在沈府。”
“这次争吵之后,主子心里就憋着气,夜里风寒重,她睡不着起来,不留神着了凉。千栆说因为心里忧思导致病情加重,她也无计可施,只能尽力让主子高热退下去,而我手里拿的是是明天要用的药。”
沈银秋听完,笑了两声,整个人冷若冰霜,“所以这个异数就是沈金轩么。”
清流抬头看着她不解。
青竹青叶倒是对沈银秋此时的模样多有关注,自她们跟在她身边开始,沈银秋大多数是温和的,偶尔还会有些幼稚或者装出高雅,却从来没有看过她这般冷厉,好像出鞘的利剑。
沈银秋用手指按了两下掌心,“现在我娘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比前两天好上一点,但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清流说。
沈银秋沉思片刻,说道:“带我进府。”她这句话是对着青竹青叶说的。
想也知道清流现在这个情况,带个人进府定然会受到沈金轩的追查,不,还不一定能带进去。
青竹青叶对视一眼,沈银秋眼中坚定不移,颇有种你不同意我就不回侯府的气势,不过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到底还是青叶点头同意了。
清流从头到尾都是愣愣的,还没有回神过来就见沈银秋站起来道:“清流,你先回去,注意不要让人起疑,回去之后把我娘房间的窗户打开。”
清流啊了一声似乎有所不解,现在主子高热更不能吹风,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是下意识的先听从沈银秋的吩咐。
清流先一步离开,沈银秋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也没有托大问道:“我不会武功,还是白天,有把握不让人发现带我进去吗?”
青竹不说话,青叶开口说:“世子妃先把您姨娘的院子方位告知一二,奴婢先去探查一遍再考虑。”
沈银秋觉得她们没有拒绝已经算好了,将西院的位置告诉青叶之后,她便在原地等。
青竹见她眉目阴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微微皱了下眉,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青叶的速度乃一绝,不到两刻钟她就回来了,表示可以带沈银秋进去。
沈银秋起身感激的点头,同时也庆幸她娘住在偏远西院。
时间不早,一行人来到沈府一角,暗卫之前提的东西已经让人送回侯府,现在两手空空。他们两个先去探路,青叶搂着沈银秋翻墙而入,落地无声,又飞快的朝着西院而去,若是有人看见一晃而过也多半会当做眼花。
青竹在最后警惕,四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无惊无险的来到西院,当清流看见从窗户外翻进来的沈银秋时,整个人是懵的。
两暗卫和青竹隐藏在周围的树上,只有青叶带着沈银秋进来了。
沈银秋没有管懵掉的清流,反而熟悉的朝着药味浓重的里间走去,正在捣药的千栆以为是清流进来,抬头一看,捣药的手指僵滞,一眨不眨的盯着沈银秋。
沈银秋当时没有带千栆走,是因为觉得她娘身边安全,却没有想到出了这个事,她心存内疚,上前摸着千栆的头轻声道:“千栆,我偷偷回来了。”
千栆瞬间回神,又恢复了常态,喊了声主子,继续捣药,只是微微颤动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沈银秋进来主要是看刘氏的情况,和千栆打过招呼后,就直奔床榻。
刘氏在病中也不减美色,即使以往红润的脸色此时变得苍白、黯然无光,脸上粉黛未施,也是一枚病美人。她在昏睡中,眉头也是紧拧着,很阴郁。
她瘦了。
沈银秋坐在床边,挥退怔怔看着她的清宝,开着的窗户吹来寒风,带走那萦绕在鼻尖的药气。
“娘?娘醒醒,我是银秋。”沈银秋拉起她的手,这手白嫩修长纤细,随意一晃都能吸引别人目光。
儿时她冷漠的背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淡去,最深刻的是上次她眼睛没好在将军府落水,她来接她了。
刘氏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沈银秋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还是那么平静的,不,或者说死气沉沉。
沈银秋不知为何,有一丝胆怯,她又……变回了之前的姨娘吗?
“你来了。”刘氏声音沙哑的说,反抓住她的手,有些用力,像似再确定什么。“你怎么会来?谁让你来的!”
“我……”沈银秋眼中带着迷惘,完全不知到该说什么。但她当务之急是倒了杯温水喂刘氏。
刘氏喝完之后,咳嗽了好几声,沈银秋握紧杯子,目光炯炯的看着刘氏,不确定她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
“世子有没有和你一起来。”刘氏问道。
沈银秋一动不动,也听不出她的情绪,只道:“没有,我自己来的。”
刘氏一听,目光都变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比冰冷
“谁让你一个人自己就过来的!你问过世子了吗?你知道你私自回沈家代表着什么吗?”刘氏完全没有沈银秋想象中的高兴。她眉目凌厉,即使在病中也一样气势逼人。
沈银秋深深的看着她,“我从墙上翻进来的,没有人知道。”末了,她补上一句:“若是你再这样喊下去,就不晓得有没有人发现了。”
刘氏一噎,到底还是没有再问责,沈银秋看着她被子上花瓣,两人沉默了半晌。
还是沈银秋先开口说话了,“你身体感觉怎么样?去请个大夫吧。”
“不是什么大事。”刘氏叹了口气道,连带着咳嗽了几声。
沈银秋抿唇,手指紧了紧衣袖,最后还是倾身上前给她拍背道,“都这样了,还没什么?我听清流已经三天了还没有退高热。”
“是清流叫你来的?你叫她进来。”刘氏起身靠在床头边,虽然语气淡淡,但是要找清流算账的意思明显。
沈银秋坐在床边不动,“你觉得清流有那个机会从沈府去到侯府叫我吗。”
刘氏怔住。其实并没有那个机会,清流到底还是听她话的,而且她们都明白,找沈银秋来根本没有任何用,只会白让她担心。
“我让世子派的护卫带我进来,不知道你竟然生病了。”沈银秋睁眼说瞎话,说的特别平静。
刘氏信了三分,“没嫁人之前还觉得你尚且稳重,怎么几个月不见,倒像个孩子了。”还敢翻墙了,说好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呢?
“我年纪本就不大,天真烂熳些不可以吗。”沈银秋本是说来笑话的,但刘氏听了却低落道:“是啊,你都没有天真烂漫过。”
沈银秋:“……”这诡异的谈话内容。
她摸了摸刘氏的额头,果然还有些烫,正好清流端着白粥和汤药进来,沈银秋就接手了。
她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显然比刘氏当初第一次喂她喝药时细心多了。
刘氏凝眉不喜,别开脸,对汤药的抗拒十分明显。沈银秋要笑了,她娘做生意的时候精明,在生活上却像个孩子,多大了还耍性子不喝药。
“我千里迢迢翻墙进来,亲自喂你,你都不肯吃么?”
刘氏凝眸看她,对沈银秋现在似笑非笑的面孔感到十分陌生,但到底还是配合的把药和粥都给吃了,空了许久的胃有了食物充实,四肢都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沈银秋放下碗,清流连忙接过收拾,清流则用温水沾湿娟帕递给她。沈银秋没有急着擦手而是先给刘氏擦干净嘴角。末了,才擦了擦手。
清宝和清流各自忙去了,里间又剩下沈银秋和刘氏两个人。
沈银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知道万俟晏回去没有,她今日应该没有那么早回去,到时再和他道歉好了。
“娘,你很难受吧。”沈银秋将注意力放到刘氏身上,她知道的,她娘喜欢沈蔺如,不对,是爱。
即使狠话放了一堆,如果她真的不爱他了,愿意放下了,就不会还用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沈蔺如。她吵她闹,她只是想让沈蔺如回心转意。如果她不爱了,怎么会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沈银秋方才也在想,是不是她的错?她没有来到沈家之前,她娘独受沈蔺如的宠爱。她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妾能上桌和主人家一起吃饭还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而老夫人和正室却不敢多言的。
她也忘了是什么原因让她娘突然对她转变了态度,就好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维护她宠着她。然后她从小心怀疑到感动接受,好像一切都那么自然。
而刘氏这时却看着沈银秋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这是沈银秋始料未及的回答,好像是山崩地裂后,在她和她娘之间裂开了一个横沟,深的见不到底。
她想不通,只能尽量保持住自己的冷静,“我知道你很爱沈蔺如。”
“呵呵,我跟你说过,我离开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吧!我有钱,有很多的钱!”刘氏不屑的勾起嘴角道。
沈银秋没有信她,“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只敢对最亲近的人大吼大叫发脾气,一个是外祖母,另一个是沈蔺如吧。”
“他是你爹!你一口一个沈蔺如还当我是你娘?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想彰显你有多聪慧有多明白?”刘氏的话跟冰雹一样,狠狠砸在沈银秋身上。
沈银秋面色冷峻,腰板挺的很直,如果忽略她越抓越紧的手指,这一切都还是无懈可击。她就知道,她娘真的没有的放弃沈蔺如。
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有什么可爱的!沈银秋心里很冷,在她娘心中,她没有沈蔺如那个男人重要。
“所以你想继续生病,你以为他还会关心你吗?不会!他只会想要你银子!他只会在想要你帮他搭桥的时候才会来找你。”这时,沈银秋的情绪已经明显有些激动,但她马上就克制下来。她还是无法接受,那个好不容易关心她爱护她的娘不见了。
她感觉她好像一只宠物,得宠时能拥有全天下,失宠时却能被轻而易举的扔掉。
刘氏憎恨的看着她,却死死的咬住唇,不让自己说出口,也许她知道她说出口必定是伤人的话。
沈银秋深吸一口气,“清醒点吧,做回以前骄傲的自己,那样的你最迷人。你也说了你有钱,而沈家从祖上八辈子都是穷光蛋,沈蔺如又没有胆子收受贿赂,不过也没有什么人给他送礼就是了,人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亲信。他们时常缺钱,你掌管财政大权,态度稍微放软一点,他绝对不会再无视你的,若是到时你们谈到我的事,他说什么你都依了他便是,这样你们就不会争吵了。”
刘氏也软了下来,嗤笑一声:“呵钱……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来么,他把我逼上了末路,先是利用别人将我关在西院不让我出府,然后恶意打压我的铺子,还把跟了我多年的干事撬走,没有得力的干事,再加上栽赃陷害,我的铺子都亏空了,甚至被封了不少!”
沈银秋一愣,她不知道这件事。那个他指的是沈金轩吧,沈金轩、
刘氏渐渐收起浑身的刺,露出脆弱的一面,“囡囡你知道吗,他骗我。他之前放弃你也好,不重视你也好,我还可以原谅,但是不可原谅的是,他伙同他的儿子女儿伙同张贱人和老巫婆一起,把我依仗的东西抢走了。”
哎,她娘真的当她的心是铜墙铁壁么。
沈银秋沉默一会看着她脆弱的样子说:“你的依仗不是银子,是我和外祖母。”
“你……你能做什么?你有权利吗?你的银子不是我给你,就是你外祖母给你,而你的外祖母,年纪大了,涉及到别的势力,她想管,你舅舅也不会让她插手的。不然你以为你眼睛出事那会儿,她那么疼爱你为什么没有来看你?”刘氏说的太现实,足以把沈银秋打击到如同雨夜里的浮萍。
沈银秋确实是被说的哑口无言,是不是她把事情都想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