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他是美男子一枚,宜乐才没嗤之以鼻,但也没怎么搭理他,一心想着万一被发现了要如何保全自己小命。
虽然她带知漪来时觉得没什么,但这皇上搞这么大阵仗来,不是存心吓她嘛!
正想着,另有一陌生婢女入门,面色很是激动,语中微带歉意,“实在抱歉几位客人,您也看到了,今日,今日有贵客来临,大人说要请各位客人先行离阁,其中一应损失都由他们负责——”
原来不是来抓人,是被官员请来听曲的。宜乐松口气,对知漪使了眼色,两人混在了下楼的客人中,准备捂着脸偷溜出去。
第68章 抓包
留香阁另有一道小门,只是无论怎么离开,总还是先下楼才是。方才一直从容优雅的宜乐知漪两人此时就像个心虚的小老鼠,跟在众位离场的客人身后,偶尔探头张望,不是让婢女挡着自己就是嘱咐侍卫也要遮住脸,免得被认出。
那几个侍卫紧绷的脸上都有几丝裂痕,他们奉命保护这二位主子,恐怕还没想过有偷偷摸摸躲着皇上的这天。
季公子看得失笑,这两人身份不低,看来应该是来的贵客中有相熟之人怕被认出。他一弯唇,出声建议道:“这旁边有个小窗,不高,若二位实在着急,不如直接从这儿出去。”
跳窗?两只小老鼠同时眨了眨眼,虽然有失风度礼仪了些,但事急从权嘛,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们。
宜乐瞟季公子一眼,也感觉不出这人好心坏意,脸上的笑容确实看得人很舒心。
惜玉急了,拉住知漪,“主子,跳窗不好哩,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宜乐已经凑到窗边去看了,回头道:“没事,才不过五六尺的高度,小知我先下去,待会儿你跳下来我接着。”
第一次这样躲着宣帝,还明目张胆地干‘坏事’,知漪心中有点小激动,平复住情绪点点头。
外边恭迎贵客的声音愈发明显,宜乐不再犹豫,一个助力就跃窗而下,动作十分利落干脆,幸好她们今日都是男子装扮,行动方便。
“小公子需要在下帮忙吗?”季公子看着知漪相对来说较小的个子略为担忧。
“不用。”知漪虽然骑射不精,但好歹练了那么久,这么点气力还是有的,一跃而过成功落入宜乐怀中,两人笑容还没完全展露,背后就传出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安德福无言地看着这两主子转过身,苦巴巴对着他,眼神似都在祈求,还真是哭笑不得。刚才皇上刚进门时顿住了脚,吩咐他到窗下来捉人时他还当是怎么回事,这一看,原来是郡主和姑娘又不安分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点破身份,只能面无表情道:“二位跟奴…跟我来吧,主子在等着呢。”
死定了……这是宜乐欲哭无泪的表情。
要被揍……这是知漪下意识的想法。
磨磨蹭蹭被送到了宣帝所在的雅间,比刚才她们待的要大上许多,众人还未坐定,只低头请着宣帝上了首位,见安德福带了两个垂着脑袋的人进来还不知是什么意思。
“主子,人到了。”
宣帝应一声,淡淡瞥来,宜乐和知漪同时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看着他。
宣帝语调平静极了,“跳窗,嗯?”
宜乐一个哆嗦,差点没给这扑面而来的气势跪下,想着‘坦白从宽’这条律例不知道在这儿有没有用。
起初有人还以为这是抓了两个小毛贼还是刺客什么的,正惊讶皇上怎么会亲自审问,一听这语气就明了。哦,看来是随行的哪个小主子不听话偷溜来玩儿了。
若说了解,在场除了安德福也就知漪最了解宣帝情绪了,此时越平静就代表等会儿怒火越大,知漪小脑袋正努力想办法间,旁边宜乐突然飞快伸手过来,不着痕迹狠掐了她一把,知漪下意识“呀”一声,眼眶迅速聚集了一圈泪水。
宜乐冲她眨眨眼,知漪瞬间明了。
等宣帝循声看来,见到的就是小姑娘眼红含泪泫然欲泣,偷偷揉着小腿的模样,心中一软,积压的怒火散了大半。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中已没了冰冷,“摔着了?”
正等着皇上发怒斥责的众人听到这突然缓和的话语差点没把桌上杯盏打翻,头也忘了低,齐齐朝宜乐和知漪二人看来。
知漪没说话,只委屈地看着他,宣帝抬手,“过来。”
怜香惜玉立刻领会意思将人扶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知漪没扑上去,低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我错了……”
不敢叫皇上,也不敢叫庭之哥哥,只能语气真诚些。
如果不是榆城一干官员和几位大学士在旁,宣帝定会把人拎起来好好教训一番,之前才吩咐过不许和宜乐胡来,转眼人刚不见就闹成了一团。
两人若只是来这留香阁听曲宣帝还不会那么生气,真正让他不悦的是小姑娘见着他来了竟然吓得跳窗都要躲开,若非他看见了里面的侍卫,让安德福去守着,恐怕真要被人溜走了。
本想先吩咐侍卫把人带回去让太医看看,知漪闻言偷偷勾住了宣帝一指,掩在衣袖下,小声道:“我没摔着,不用走……”
这意思就是想留下来了,宣帝瞥她一眼,知道小姑娘是怕自己将怒火暂时压下去,等回去之后会更惨,眼底闪过笑意,但面上丝毫不显,终究点了一下头,应允知漪待在身边。
目光一转,他对宜乐就没这么温柔了,宣帝冷声道:“带燕公子回去,无令不得再出行宫。”
燕是宜乐的姓,外人面前宣帝给她留了丝面子,不然堂堂郡主来留香阁游玩还被抓包,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
宜乐领情的同时也不忘愤愤,禽兽啊禽兽,这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特地把小知漪留在身边,心思肯定不正!
被侍卫请着出了雅间,宜乐委屈兮兮地给知漪飘去一个眼神,只希望小姑娘给点力,明天就能解了禁足令。
将宜乐知漪抓来不过一个小插曲,由于知漪做的伪装,那几个大学士尚书没仔细去瞧,只瞥到是位小少年,还只当是信王儿子景旻,并无置喙。
当然,若他们看清这位实际是这两天在南巡队伍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慕姑娘,脸色定会非常好看。
皇上亲自带着可能是未来的小皇后逛留香阁什么的……说出去谁都不敢信啊。
这次来留香阁听曲是榆城官员提议,由于宣帝惯来的喜好和名声,他当然不敢带皇上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留香阁名字大俗大雅,其名却是传遍了附近几座城的,因其幕后主人正是宣朝有名的琴道大家——柳音。柳音是位男子,早期家道中落,以教授他人琴艺为生,后恋慕于留香阁中一位歌女,却没足够的银钱为其赎身。留香阁原主人便提议他每月在留香阁弹奏三次,三年后便可带那女子离开。
三年之期未到,原主人就意外身亡,柳音阴差阳错之下成为新主,慕其名声而来的人不知凡几,渐渐留香阁也就成了榆城一景。
这些官员正是听说皇上在音律上有所偏好,所以才小心提议,没想到宣帝真的应允了,高兴之余赶紧通知留香阁,自然是要让柳音亲自来为宣帝演奏。
知漪乖巧坐在一旁,听着那些官员抑扬顿挫地解释,眼眸发亮,柳音的大名宣帝略通琴艺之人几乎都知晓。这人不过刚出不惑之年,琴道却已臻大成,听说是因为身世坎坷,少年时经历了家中由盛而衰的巨大起伏,几乎将所有的哀思、期望、愤怒全都寄托在了琴中,所以才有如此成就。
南阳郡王曾提过此人,不过不是因为柳音的琴艺,而是他手中那把名琴‘花影’。因为花影比起断水更适合女子弹奏,可惜名琴有主,还是在这么一位大家手中,南阳郡王也就打消了这心思,只在知漪面前说过那么两回,而知漪也曾无意在宣帝面前提过一次。
知漪听南阳郡王说,断水音质如淙淙流水,玉石相击,而花影弦声要柔媚几分,且拨弦时观感极妙,有指下生花的奇异之感,所以才叫‘花影’,所以有一段时间她很想见识一番这把名琴。
宣帝知她甚深,见小姑娘这副正襟危坐亟待见大师和名琴的模样,不由唇角一勾,让小心观察他神色的官员放下心来。
看来皇上确实比较满意这次安排,本来他们想直接将柳音请到行宫去的,是林大学士向皇上提议,道既是南巡,不如亲自来阁中赏曲,也可见识榆城一角的风土人情。
由榆城等一干官员小心翼翼作陪,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得罪的贵人,柳音自然不敢推脱。让阁中婢女们焚香摆好琴,随后施施然入内,自觉朝宣帝行了一礼,卑躬屈膝之下不失风度,两鬓的些许银丝并未增添老态,反而使他的气质愈发如陈年美酿,醇厚悠长。
乍一看到他,知漪还以为见到了第二个南阳郡王,并非外貌相像,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风雅,她呆了一呆,连婢女给她斟上往日最爱的桃花酿也没注意。
在场除了宣帝,当属林大学士地位最高,他抚了把须,赞赏地看了一眼名琴花影,转向宣帝,“大人可要点曲?”
“不必。”宣帝将曲目折子放在桌上,“随意即可。”
柳音闻言思索几息,起手奏了一曲在哪个场合一般都不会有错的《清平调·落雁》,在场几个音痴在琴弦刚被拨动之时就半眯了双目,享受般摇头晃脑听曲。知漪虽然不至于那般痴迷,但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宣帝将在场诸人的反应收入眼中,不多时也阖上眼眸,但只是闭目养神,还在回忆之前在书房收到了谭之洲来信。
谭之洲在大石国待了快两年,成为了其中一名高官心腹,传回来的信很简略,用的都是商议好的暗语,里面大致解释了这次芦花村村民中毒一事的来龙去脉,信中所提到需要调查的人也和宣帝所怀疑的大致相同,东江总督薛海就是其中一员。
知漪听着听着,小指不自觉轻轻勾动,引得宣帝睁眼。
小姑娘回过神,冲他浅浅一笑,小声道:“皇上,先生果然没骗我,花影的确是最漂亮的琴。”
宣帝垂眸看她,“想要?”
“有点。”知漪点头,略微苦恼的模样,“不过我已经有断水了,琴艺上也比不过柳大家,花影在他手中才是最合适的。”
宣帝轻哂,摸摸她脑袋,不再言语。
见他终于笑了,知漪瞬间忘了刚才对琴声的入迷,凑近了些,揪着袖角道:“皇上。”
“嗯?”宣帝从鼻间微哼出一声,听不出情绪。
为了营造氛围,从柳音开始弹琴起雅间就关上了所有大小窗,光线昏暗朦胧,旁人都在凝神听曲,也不敢往宣帝这边瞄,便没人注意到这边动静。
知漪没忘记刚才宜乐可怜兮兮的目光,不好意思道:“是我缠着宜乐姐姐带我出来玩儿的,皇上要禁足的话……禁我就好了,宜乐姐姐这次是无辜的。”
眼见自己都不知要受什么罚,还记着宜乐,宣帝投来轻淡目光,“梁山泊义气。”
“那也是义气。”小姑娘嘀咕两声,“而且皇上都能来这儿玩,为什么我和宜乐姐姐就不行?”
立在身后当木头人的安德福闻言心中摇头,姑娘还是没明白皇上气的是什么啊。
第69章 情窦初开
柳音奏完数曲,终于在那首位之人发话时得以退下,回房途中才发觉自己额头不知何时竟有了一层薄汗。他唇边逸出一抹苦笑,自己这些年浮沉良久,已不知有多长时间再没紧张过,今日却因那首位青年不怒自威的面容而感到了压力。
好在这位贵客是真的闻名而来听曲的,否则真有什么事,他这留香阁怕是难以招架。
“七郎。”迈入房中,一年约三十风华犹盛的女子上前给他擦了把汗,笑道,“今日是什么大人物,竟能让你轻易出去,回来还一身的汗。”
她动作温柔擦拭,再递来香茶,正是数年前柳音甘心为之同留香阁原主签了三年契约的心上人,如今二人已成佳偶。
柳音摇头,“总归是贵客,无论是何身份,我们只需好好招待,不必知道太多。”
肃然的脸色让女子明白几分,点头应是,慢慢帮他解去外袍,叩门声随即响起。
“何人?”柳音穿回外袍,示意女子开门。
外面站的是几个护卫打扮的男子,为首那人凌厉一眼扫来,触及柳音时想起上面的吩咐立刻温和几分,“柳大家。”
动作间十分有礼,看起来并无恶意,柳音止住欲唤阁中护卫的打算,缓缓开口。
“大家不敢当,不知几位是……?”
男子上前两步,示意属下将长盒递来,取出里面物件,掀开绸布,“这是十大名琴之首的‘冬雷’,柳大家是识琴爱琴之人,应该看得出真假。”
“这……”柳音一愣,瞬间激动起来,手指轻柔拂过那古朴长琴的每一根弦,细听那每丝颤动,感受琴弦按压时的触感,声音都颤起来,“这确实是……是‘冬雷’,没想到柳某今生有幸,竟还能见识到世间两把名琴。”
‘花影’‘冬雷’都为十大名琴不错,不过一个在末,一个在首,只因花影音质虽好,其出名却更在于那奇特的视觉效果,而‘冬雷’,据闻即便是丝毫不懂音律之人,用它胡乱拨弦,也能听出美妙之音,更别说落入懂琴之人的手中,能让他的琴道造诣更上一层楼,若与琴音相通时还能得听冬雷滚滚,天外佳音。
见他这模样,男子一笑,“看来柳大家应是懂这‘冬雷’的人,在下主人是来寻您做个交易的,不知柳大家可能应允?”
“哦?”柳音稍微平复情绪,“是何交易?”
“是这样,柳大家也知花影更适合女子弹奏,在下府上的姑娘也是位爱琴之人,恰巧一直对花影惦念不忘。主人便想用这‘冬雷’来换大家手中的‘花影’一琴,这对柳大家来说该是大有裨益之事,不知大家可能割爱?”
原是这事,柳音顿时松了口气。
冬雷的珍贵毫无疑问,他也的确很心动,看这男子就有如此架势,其主人肯定更不能小觑。柳音虽然沉迷琴艺,好歹也是这留香阁的主人,很快猜测这男子的主人很可能正是今日来听曲的那群贵客中的一员。
稍微定下心,柳音遗憾摇头,“柳某并非不懂‘冬雷’的价值,只是这花影乃柳某与内人的定情之物,对柳某来说意义非凡,实难割爱,十分抱歉,还请尊驾代柳某向你家主人告罪。”
一直在后面静立不语的女子动容,眼眸含情望了柳音一眼,复垂首弯唇。
男子一愣,许是没想到柳音即便意识到他们的身份也能拒绝,随即大笑,“柳大家果然是性情中人,主人也早已料到这点,所以还有第二个请求。”
“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