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瑶今年二十五岁了,她从七岁认识原勋这个人开始,就生活在原勋的阴影下。可以说,这么多年了,害怕原勋,已经成为了流淌在血液里的一种惯性,绞合在她神经中的一种本能。
以至于现在,她刚走进原勋的书房,就仿佛嗅到了属于原勋的味道,那种扑面而来的,强大的,足以让人窒息的冷漠和霸道,让她几乎克制不住地想逃离。
不过她到底是压抑下了这种本能。
她就要重生了,抛弃这让人厌烦和绝望的一切,重新开始她新的人生,那么最后再忍耐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想到这里,童瑶机械而颤抖地踏入了原勋的书房,伸出纤细的手,试探着开始在那一面墙高的书柜中寻找她想要的东西。
这里实在是太多书籍和报纸了,以至于她几乎无从找起。
她蹲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翻找。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一本书上面。
她拧了拧眉,仿佛觉得那本书是见过的。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那本书,翻开来,一页纸便飘落在地上。
那是一张古老到泛黄而略显薄脆的纸张,因为太长时间被夹在书中的缘故,看着平整的出奇。
童瑶颤抖着手捡起来。
那是她七岁时候的日志。
那个时候,她的妈妈还活在人世,她还只是个孩子。
“1992年9月6日晴
今天爸爸留给我的蝴蝶结丢了,很不开心。
妈妈说,她要想和原叔叔在一起,必须征得原叔叔家人的同意,让原叔叔的家人接纳我们,所以她说,我要和陪着她一起去原家,我同意了。
妈妈给我穿上了水蓝色的裙子,还给我戴上了我最心爱的那个蝴蝶结。
我想,原叔叔的家人应该很喜欢我吧,他们会觉得我很漂亮,也会觉得我的蝴蝶结很漂亮。
原叔叔家很大,后花园很大,游泳池也很大,我在那里迷路了,找不到妈妈了。
这个时候,过来一个大哥哥,骑着山地车冲过来。
我吓坏了,我感觉他要撞向我,我想跑开,可是浑身都不能动弹了。
就在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要死去的时候,有一只野蛮而粗鲁的手掠过我的头发,我的头皮感到一阵扯痛。
睁开眼睛,我发现那个大哥哥正得意地冲我眨眼睛,他手里拿着我的蝴蝶结,蝴蝶结上还有几根被扯下来的头发。
我摸了摸没有蝴蝶结的头发,不解地望着他。
他举起蝴蝶结,对我挑衅说:“过来抢啊!”
说着他骑了山地车就离开了。
我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试图追过去,可是我追不上那个大哥哥,我也追不回我的蝴蝶结。
爸爸留给我的蝴蝶结丢了。
我好恨那个大哥哥。”
童瑶望着这片笔迹稚嫩的日记,脑中不由“嗡”的一声响,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那里。
那个时候爸爸已经去世了,妈妈重新遇到了她昔日的青梅竹马,曾经相爱过的原叔叔,也就是原勋的六叔。可是原叔叔的家人强烈地反对自己妈妈和原叔叔的婚事,以至于原叔叔几乎选择了和家庭决裂。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者是成人总是有太多无奈吧,原叔叔和妈妈选择了屈服,他们要去讨好原家的人。
所以那天,妈妈才带着自己走进了原家。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遇到了原勋,那个小时候犹如恶魔一般的原勋。
童瑶捏着这张泛黄的日记,其实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曾经的日记会出现在原勋的书房里,以及为什么只有这一页?
她正疑惑着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不轻不重,不快不慢,每一步都仿佛事先精心测量过的。她一下子就知道,这是原勋的脚步声。
她微惊,慌忙将那页日记藏到了自己睡裙里,然后闷头就要往外走。
一出门,恰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原勋。
她一惊,心虚的险些叫出来。
原勋也吃惊不小,扬起剑眉,审视着她平日总是没什么起伏的眼眸中显而易见的那丝惊惶,不由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童瑶被抓了个现行,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说道:
“我觉得无聊,想找本书看。”
原勋凝视她片刻,才放柔了声音:
“你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找。”
童瑶想了想:
“唔,我想看下股票行情什么的……”
“股票行情?”原勋显然有些惊讶,至少童瑶在他这里的人设,从来不说会对这个感兴趣的人。
童瑶也觉得自己这个谎言实在是太容易被人戳穿了,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心安理得起来。
反正她很快就要重生了,这一切,不过是新生之前的小插曲罢了,就算丢丢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想明白这个,她还是点点头,认真地说:“是啊,我想看,不可以吗?”
原勋见她歪着头,清澈分明的眸子闪着一副很有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个并不是那么好看懂的,特别是没有基础的情况下。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有兴趣,改天我有时间可教你。”
童瑶没想到原勋这么好说话,一点都没有为难他,当下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原勋上下打量着童瑶,见她白色纯棉的睡衣下,露着一截细白的小腿儿。
她脚上只穿了一双地毯袜,纤细柔白的脚踝上隐隐透着淡青色的脉搏。
“多穿一些,免得着凉。”他低哑的声音这么在她耳边响起。
“嗯,我知道。”做贼被捉了一个现场后,尽管强行辩解,可是她依然心虚。心虚的她比起平时来就格外乖巧。
“晚饭准备好了,走,下去吧。”说着,他伸出了手。
“原修呢?”她盯着他的手,迟迟不肯伸出自己的。
“他今晚被爷爷奶奶接过去了。”原勋的话,斩断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可能性。
第三章
“我根本没有病,但是原勋总是让我吃药。
幸好我明天就要重生了,重生后,再也不会有一个让我吃药的原勋。”
这一场晚饭吃得很不舒服。
童瑶心中充满了疑惑,经常不回家吃晚饭的原勋为什么偏偏今天要回家吃饭,而且还回来得这么早?以及原勋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她都没有听到外面的车子响声?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就有些心不在焉。
原勋凝视着她,放下筷子:“今天霍大夫过来,帮你检查身体,另外就是之前开的药,你一定要记得吃。”
童瑶皱了皱眉:“我可以不吃吗?”
原勋摇头:“童瑶,你生病了,要吃药。”
童瑶听到这个,没说话。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病,没有大夫说过她有病,除了那位霍大夫。
原勋还坚持要让自己每天吃药。
童瑶心中难免浮想联翩,她想起了叫雷雨的那个戏剧,想起了童话中蓝胡子的故事。她看向原勋,却看到原勋正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原勋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无名指上戴着一个低调而古老的戒指。
原勋这个人说的话,是不容拒绝的。
根据童瑶过往许多次的经验,她必须按照他说的做,因为他坚定地认为他是对的,并且你没办法改变他的想法。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幸好,她就要重生了,她就要离开这让她窒息的人生,重新开始她的生活了。
原勋陪着她来到了客厅,霍大夫也过来了,开始为她检查身体。
霍大夫是一个脸型呈长方形的男人,留着平头,做起事来极为认真,哪怕是测量血压这种常规小事,他也做得一板一眼。
童瑶不喜欢霍大夫,有时候她看着霍大夫,总觉得他眼中闪着一道诡异的光。
可是原勋却十分信任霍大夫,原勋让霍大夫每隔一周都要为自己检查一次身体。
霍大夫很快为童瑶检查完了,他望了眼原勋:“很好。”
原勋看了他一眼,点头。
童瑶不舒服地坐在一旁,那种下一刻就要被人谋害的感觉更严重了。
“检查完了,你吃过药,上楼休息吧。”
童瑶听到自己可以离开了,赶紧取了药过来。
白色的药丸摊在手心,外面的一层糖衣在灯光下闪着柔和模糊的光。
不管这是不是穿肠毒药,她都认了,只要让她离开这个客厅。
就水吃下药后,她转身准备上楼。
一步步走上木制台阶的时候,她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芒刺在背,不寒而栗。
当走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接着拐弯的角度扫了眼客厅里的原勋。
透过台阶旁的条纹格缝隙,她看到原勋正坐在沙发上,修长优雅的手捏着一根烟,并没有点燃,只是在那里远远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