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兰阔扫过眼前的煞气之雾,神情凝重:“阵法有变,此处已结为天阴之阵,为师需尽快结婴,你且为我护法。”
傅灵佩吓了一跳——天阴之阵?
娇娇傻乐地在她肩膀上跳来跳去,还抬起一个爪子与那冷面师尊打了个招呼,被傅灵佩按了下来:“师尊要在此结婴?”
楚兰阔顿首,碧水剑和着充足的水灵力往下一剖,卧石瞬间被劈成了两半,露出了一块纹路遍布的地方。
一小块岩石略突出地面,四四方方形容古朴,中间一个椭圆形的凹处,楚兰阔伸出一手道:“拿来。”
傅灵佩立刻心领神会,将之前从莫愁处取得的白石递了出去——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用途,开启通玄之地的石锁。
果然“咔哒”一声,白石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石上的纹路一瞬间点亮,顺着灵力的导入,整块岩石版上的纹路也一点点亮了起来,整个地面瞬间金灿灿一片。
金光映在楚兰阔的脸上,清冷的脸上像是一下子有了人气。
四方岩缓缓往一旁挪去,真正的通玄之地露了出来——洞口透出水蓝色的微光,浓郁的灵气如有实质一般几乎将两人包裹住,周围的煞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瞬间涌动了起来。
占据莫愁身躯的煞王立刻脱壳而出,“呼啦”一下飞到了最近处,一双眼一张嘴活灵活现地露了出来,透出一股极重的渴望,那渴望之迫切使得傅灵佩不由背后一冷。
楚兰阔神色凝重地对着小徒弟拂了一大礼,袖摆划了一大圈:“拜托了。”接下来的结婴过程可长可短,一切只能靠她;若她守不住,那么两人将命丧此处。
傅灵佩脸一热,郑重躬身:“师尊保重。”不管心里多少忐忑,在此时,她只能义无反顾地接下,让师尊无后顾之忧地结婴。
只是不知,这通玄之地是否适合师尊结婴,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
随着楚兰阔的纵身一跃,傅灵佩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守在洞口,对着三米外虎视眈眈的无数煞气,俏脸蹦得死紧。
一手抛出九环宫锁阵盘,另一手拈指打诀,将阵法控制范围在身周三米。范围的缩小,导致灵石耗费要小了许多,原本一个时辰需要十块下品灵石的阵盘,此时只需五块,最关键的是,随着防护范围的缩小,防护能力也增强了许多。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煞气挡在这三米之外,让它寸步进不得。
靠着通玄之地本身的防护之力和九环宫锁阵的防护,这些煞气暂时还进不得,可这结婴一事耗时不短,据现今所存资料记载,最短也需两年时间。
守住两年,傅灵佩已觉十分吃力。
只是再难,也得一试。
接下来的日子,傅灵佩时不时脱离九环宫锁阵,拿着从一剑这把灵宝打杀一番,以免周围的煞气造成气候逼了上来。
莫愁的尸骨被她也收敛起来火化了,将骨灰收作一堆放在瓷罐里,打算等出去后再交由师尊处置。
傅灵佩更是干脆将此地作为一个天然的修炼场,每日每日将那些不知疲倦毫无神智的煞气当做是试炼对手,快速地磨炼身手,提升剑法。
若是在门派,又有谁能这么高强度地陪她练剑呢?何况这煞气打之不尽,杀之不竭,傅灵佩这日日练剑也让他们极少有时间彼此吞噬,使之少了许多提升的机会。
而每当练到疲累或者灵力不济之时,傅灵佩便退入九环宫锁阵,等打坐恢复后又接着再来,这般日日夜夜地磨炼之下,灵力更纯粹,基础得到夯实,加之此处灵气浓度不低,她的修为竟然也肉眼可见地升了起来。
傅灵佩尝到了甜头,更是一刻也不肯歇。
她现在多努力一分,实力就多提升一分,到时煞气就能被多挡一段时日。何况若是侥幸出去,傅家灭族之灾尚未过去,沈清畴又拜得化神为师,现如今既然有这么好的修炼机会,她如何肯轻易放过?
这疯狂的劲头,连那生出灵智的煞王都退避三舍,十分头疼。
他虽然不怕死,但多被打散几次功力也会耗损,便十分不情愿对上这女煞星,早跑别处去吸收旁的煞气小弟好增进功力,只等着通玄之地被侵袭、绝地大反攻时机的到来。
傅灵佩追了几次煞王,发现实在得不偿失,便不追了。这煞王十分狡猾,一旦打不过便随便一躲,在这漫天煞气的地界里便如水滴入海,再找不到。
娇娇实在不喜欢这黑黢黢的地方,早吵吵嚷嚷着放她回去炼化幻心石,打着练尾巴的主意回了须弥境,偶尔无聊了便出来热闹一番再回去,倒也给傅灵佩枯燥的修炼生涯增添了许多乐趣,帮她偶尔松一松绷得太紧的神经。
不过到底还有些眼色,知道此地艰险,所以娇娇修炼得还算勤快,只第三根尾巴还是不见踪影。据她所说,起码要到金丹中期才会有第三根尾巴出来了。
傅灵佩也不强求,只一心守着这方寸之地,不敢让这煞气侵染一分一毫。
且说楚兰阔。
那日他跳入通玄之地,直接就落入了一沁碧蓝的池中,溅起了一层冰冰凉的水。原本洞口便已感觉灵气浓度极高,此时浸在水中,更是觉得充裕的水灵力几乎从各个毛孔中侵入,舒坦得让他忍不住大呼了口气。
这灵气浓度简直逼近了天元禁地那两个化神老祖的洞府。
不过楚兰阔没着急忙慌地修炼,只出了池子四目查探了一番。
通玄之地实在不大,不过长宽各七八米的一个小山洞,一眼就看到头了,只墙上留了一句“留待有缘人”的前人遗语,其余一片空落落。
最珍贵的,怕就是他之前落入的池子了。
这池子,一片水蓝,清澈见底,池壁是一块块的白石,就与之前刻了石心阵的石头一般模样。触手清幽沁凉,蕴含的水灵力浓度极高,亲和力也极强,楚兰阔初初一触,便觉无所不在的水灵力往他体内渗,修习的功法都开始自行运转起来。
池子极浅,楚兰阔脱下衣袍,只着中衣,缓缓步入池中,浅浅一层灵池堪堪到他的小腿。他快走几步,到之前神识扫过的西侧角落伸手一探,一颗晶莹剔透的幽蓝色珠子便到了手中。
这珠子约有成年女子的拳头大小,触手便觉有一股极纯的水灵力在汩汩渗出,珠子外延隐隐有一层微光。
楚兰阔眯了眯眼,自莫愁死后便一直紧抿的唇突然翘了起来,绽出了一抹笑——他看到了什么?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是修真奇谈里曾经提及过的沁灵珠。
沁灵珠,天生地养,可遇而不可求。
每一日便能渗出一滴灵水来,这么浅浅一层的池水,怕是累积了上万年不止,若是炼丹宗师在此,看到这么一池,怕是要疯魔。而用来炼丹,虽比不得万年石钟乳那般难得,但一滴也可略略提高一些成丹的药效。若拿出去拍卖,这么一小瓶子也能换得上万的下品灵石。
楚兰阔郑重地取出一个瑜水盒,将沁灵珠放了进去。也只有瑜水盒这般珍贵的盒子,才能使沁灵珠灵性不失。
人却直直地坐进了沁灵池,打坐修炼起来,汩汩的纯净水灵力通过这一呼一吸中加速地往他体内渗去。
其实这般修炼实在暴殄天物。
而像楚兰阔这般,直接这么豪气地将沁灵池内的池水当灵气吸收修炼的,更是绝无仅有。
可这样却是最快的修炼方法。
若他按部就班地回门修炼,结成元婴最短也还要十年,但是有了这沁灵池,他的修炼速度起码缩短了一半。
前方灾劫迫在眉睫,为了挣得一线生机,楚兰阔便是心疼,也只得如此。
修真无岁月。
傅灵佩在这方寸之地,呆了已经是整整三年。
三年里,她的修为不断地提升,刚刚到得金丹后期没几年,现如今却又多了一半,若是再继续三年,便接近金丹圆满了。
而战力更是得到显著的提升。寻常煞气根本近不了身,南明离火剑心之剑与从一配合,更是无一败绩。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撑得很艰难。
在师尊闭关的两年后,通玄之地的禁制已然不管用,无数煞气更是毫无顾忌地侵袭。而煞气不知疲累,成千上万,若不是九环宫锁阵得力,加上她还有娇娇帮忙掠阵,傅灵佩早就败下阵来。
便是如此,煞气也已经快到了警戒线。阵法更是龟缩到通玄之所的半尺不到了。
还有半尺,若等煞气进入“通”点,天阴之阵大成,那时便是楚兰阔结婴成功,也是回天乏力。
傅灵佩已经有一年不曾合过眼。
灵力虽然可以靠打坐和回灵丹恢复,但精神的疲累却无法。不过傅灵佩也是没法,娇娇这一年里几乎不回须弥境了,身上雪白的皮毛早就灰扑扑,一绺一绺地耷拉着,连个涤尘诀的灵力都不舍得浪费。
一人一狐轮流顶上,万年石钟乳用得也不过只剩下那么两瓶,极品复灵丹更是一颗都不剩了。至于战斗起时,九环宫锁阵所耗费的灵石更是海量,剧烈的冲突使得原本还一个时辰只需五颗下品灵石的增了十倍不止,原本还算小富的傅灵佩快要成了赤贫户。
不过在这高强度的战斗中,灵力的恢复速度也显而易见地变快了。
又一日战斗。
娇娇刚刚一落地,便不稳地倒了下来,肚子上的一道创口更是深可见骨,傅灵佩半点不带停顿地往她嘴里塞了一粒离陨丹,连忙冲了出去。
娇娇勉强掀了掀眼皮,半撑着疲累至极的精神运起了灵力,心里哀哀叫唤——亏了亏了,回去非得让老大给找十个八个美男子给揉肩捏腿才回得了本!
心里这般想着,眼角的余光还留意着场内的战斗,生怕其不小心受创严重回不来。
傅灵佩原本储物袋里那几件玄东界买的法袍在这日复一日的剧烈打斗中早就不能看了,近一年里只能拿了沧澜界买的衣物顶上,从露脖露臂的长裙到现在的紫色小衣,一件比一件露得多。
她现在身上便是那套丁一最爱的紫色小衣,这已然是她最后一件完好的法衣了,其他早就碎成一片一片,完全穿不了。不过索性外面还有件白色的嗅衣披着,不算太露骨。
一举手一投足间,仍能看得见纤细笔直的长腿,嗅衣飞起时仍能见到鼓鼓的胸口。
剧烈的战斗让傅灵佩完全无法顾及这些,便是涤尘阵也已然是半月不曾施展过了。
再绝色的美人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傅灵佩浑身灰扑扑,露出来的肌肤亦是一道灰一道血印子,便是这么诱人的衣物穿起来,也似凡人间的乞丐婆子似的。嗅衣更是像泥浆里出来似的,看不出一丝白来。
从一剑一势劈出,立刻清空一片。
不过很快聚拢来的煞气又将她笼罩起来,煞王这三年来不断吞噬,使得现在实力越发强大,它已经晋阶金丹中期,狡猾非常,缩在背后指挥着无穷无尽的煞气进攻,时不时耍个阴招偷袭,常常让人防不胜防。
傅灵佩吃了无数次暗亏,却奈何它打一枪换一地,完全琢磨不到规律。
你弱他强,你强他躲。烦不胜烦,防不胜防。
若没有这煞王的出现,怕是傅灵佩完全不会这么狼狈。
再一剑出,傅灵佩不由喘了口气,胸口呼哧呼哧的气让她有种闷疼的感觉。灵力快要干了,她再次取出石钟乳滴了一滴,玉瓶内已是空空如也,最后第二瓶没了。
她随手将玉瓶抛开,玉瓶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周身的煞气再次席卷而来,傅灵佩眼神一凛:来了!
从一剑出!
狠狠拉开一道,她可惜地抿了抿唇,又给它逃了!空气中隐隐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傅灵佩狠狠地抹了抹脸,手紧紧握住剑柄,清灵火附着其上,她发现这才是对付煞气最省力的办法。再次挥剑,将防线锁在半尺内。
半尺……半半尺……
傅灵佩揩了揩额头滴下的汗,煞气已经近得只差薄薄一层了。
“撕拉——”一声,嗅衣被凶悍地扯开,碎成一片一片落在了地上,完成了她的使命。傅灵佩苦笑了声,衣不蔽体,煞气千重,她的眼皮子几乎要睁不开了。
她看了眼地上的天狐,整个已经昏了过去。
傅灵佩已经独自战斗了快一个月。
灵力抽干,石钟乳早就涓滴不剩,身体的疲累已经到达了极限,长期没有得到休息的经脉也一抽一抽地疼痛,脑子更是阵阵发晕,手抖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从一。
傅灵佩不由绝望地看了眼洞口——她,快要撑不住了。
煞王已经快要成为实体,一团黑乎乎的煞气包裹着,脸上的五官清晰可见,带着恶意的狰狞,冲了上来。
傅灵佩不由闭了闭眼,天凰之血第一层的改造虽让她有超出寻常修士的恢复力,却也不是万能的,此时她只有一个选择——燃尽血脉之力,再撑一日。
不过做了这个选择,即便最后师尊侥幸结婴两人逃脱,她也将永远是个废人。
修为退回筑基,终身不得寸进,修仙之途将与她终身绝缘,而傅家的灭门之祸,她亦不再有能力挽回。
傅灵佩不甘——她重回一世,兢兢业业刻苦修炼,难道只能获得这个下场?
可从来变革,都不是什么代价都可以不付的。
如果这个代价是以自己的修为,来挽回师尊的性命,她傅灵佩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