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愣了片刻,丢下手里的瓜子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跪在赵菁的跟前。她虽然对赵菁不熟,可也知道如今侯府后院的当家人是这位赵先生,就连自己的亲祖母韩妈妈在她的跟前也要陪几分小心,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赵菁看了那丫鬟一眼,却是和孙玉娥身边的一个□□桃的丫鬟长得一模一样的,她拧着眉想了想,忽然就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你就是韩妈妈的那一对儿双胞胎孙女里的一个吧?那日我在前院议事厅清点名录的时候你没过去,韩妈妈说是你病了,今儿瞧着倒是不错的精气神,想来是病好了?”
“我……我的病是好了……”那丫鬟一时弄不清赵菁什么意思,便低着头回话,赵菁却是没等她的话说完,只厉声道:“做奴才的,连个自称都不会,掌嘴!”
“啊……”那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着头看了赵菁一眼,这时候却已有明华院的老妈妈迎了过来,看见赵菁站在厅中,只忙迎上去道:“赵先生怎么过来了,天色晚了,老奴以为姑娘睡了,所以也就歇着去了。”
这个老妈妈赵菁也是认识的,姓宋,听张妈妈说倒是侯府的老下人了,赵菁瞧她身上的比甲还没穿好,的确是一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扭头对她道:“宋妈妈既然身为这明华院的管事妈妈,就该好好管束管束这儿的小丫鬟,这□□花的丫鬟连个奴才的自称都不会,妈妈替我教训教训她。”
赵菁说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冷冷的撇过头去,等着宋妈妈行事。
“教……教训……怎么个教训法?”宋妈妈穿好了比甲,缩着脖子问赵菁,这丫头可是韩妈妈的亲孙女,当初留她在明华院使唤,就是因为瞧着这边没什么事情干,正好清闲享福。这明华院除了她还有四五个小丫鬟,却都是服侍她来的。
“宋妈妈不知道要怎么教训,难道要我亲自动手?”赵菁内心的怒火已经介于了临界点,拍案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原先出门找人的小丫鬟已经领着张妈妈进来了,她上前两步,指着下头跪着的那小丫鬟道:“张妈妈,喊两个婆子来,把她捆到院子里,打四十大板!”
张妈妈也从来没见过赵菁这幅样子,这明显是动了真怒了,她刚才外头进来一时没瞧清楚,待定睛一看才知道赵菁要打的人是谁。
“赵先生……这……真打啊?”连张妈妈自己都迟疑了几分。
“打板子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宋妈妈,她是你这明华院的人,这板子就由你来打!”赵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里间去,徐娴还在窝在被窝里哭,她也没心思和这些人纠缠不清。
张妈妈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正色出门喊人,经过这一番动静,早有值夜的婆子在门口看起了热闹,她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将韩春花押了起来,命人取了板子来。
那韩春花这时候早已经哭天抢地的,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不能打我!要是我祖母知道了,你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妈妈听了这话越发也烦躁了起来,从袖子中取了一块帕子出来,塞到了那丫鬟口中,拧着眉对宋妈妈道:“快打,打疼了看她还这样唧唧歪歪的。”
宋妈妈这会子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只咬着牙一板子落下去,看着那丫鬟疼得哭天喊地的却发不出声音来,心里莫名就觉得有些痛快。想一想她平日里对她这个老妈子向来也是不敬的,便索性放开了手脚,狠狠的落下板子去了。
此时徐娴的房里,赵菁已命小丫鬟去厨房打了热水来。徐娴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她这一次是癸水初潮,什么都不懂,只在身子下面垫着一个棉垫子,这时候却早已经被血水也给浸透了。
赵菁从她房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床单,重新换上了,又让小丫鬟去了紫薇苑,让青黛开了她卧房的柜子,把里面自己做好了备用的月事带取过来,耐着性子教徐娴怎么用。
“从今往后,你就是真的大姑娘了,明白了吗?”赵菁接了小丫鬟用热水冲的汤婆子,递到徐娴的怀中,摸了摸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开口道:“女孩子一旦来了癸水,就真的长大了,也说明你可以成亲了。”
徐娴听了这话小脸泛红,大约癸水的不适还是让她有些难受,皱着眉道:“先生,可是来癸水真的好疼,是不是以后每个月都要这样疼呢?”
这个问题就连赵菁自己也不太懂,不过健康的女孩来癸水,应该不是这样痛的,有俗话说“不通则痛,痛则不通”大约调理调理也是能好的。只是……她自己就是一个老痛经患者,到底也给不了徐娴什么建议。
“等明儿请个大夫来,给你把脉调理调理,大约就能好一些,不过这东西可得伴随女人好几十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看出效果来的,你以后自己记着些,每个月的这几天好好休息,就会没事的。”赵菁说着扶她睡了下去,揉揉她的发顶道:“明儿我再过来看你,教你怎么做这月事带,你平时有空就多做几个备着。”
外头鬼哭狼嚎的声音还在继续,听着啪啪啪闷闷的板子声,徐娴有些怯生生的拉着赵菁的袖子。赵菁站起来,替她掖好了被子,看着她道:“娴姐儿,无论如何,你如今才是这武安侯府唯一的正牌姑娘,不要去管别人说你些什么,想要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让她们再不敢小看你。”
徐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赵菁从房里出去,张妈妈迎了过来,问赵菁道:“娴姐儿没什么事儿吧?”
赵菁摇了摇头笑道:“哪里有什么事儿,是来了癸水,没见过给吓的。”
张妈妈听了这话却有些自责,叹息道:“是我不好,我竟忘了跟她说起这来,我原以为她这边也有几个丫鬟婆子,总不至于连这个也不懂……”
张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的板子声停了下来,宋妈妈一头热汗的走进来,对着赵菁福了福身子道:“赵先生,打……打完了,人晕了过去。”
赵菁方才怒火冲天,这会子却已经消下去了几分,她走出门口冷冷的瞥了一眼躺在春凳上昏过去的丫鬟,吩咐宋妈妈道:“去把韩妈妈喊来吧,让她自己看着办吧。”她说完却抬起头来,神色肃然,眉眼中透出几分严厉,对着站在院中的几个婆子道:“你们听清楚了,这侯府是姓徐的,明华院住着的,才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若是以后再让我听见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赵菁说完,昂首的从明华院的正门出去,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却陡然松了一口气,看见张妈妈跟在她的身后,只扭过头对她道:“娴姐儿身边的丫鬟,都换了吧,明儿你挑几个人过来,我亲自选一选。”
赵菁原是不想这样快就开始动起侯府的人事来的,只是今儿的这件事情,却让她不得不杀鸡儆猴起来。
园中的月色朦胧,赵菁一边走却一边忍不住叹起了起来,也不知道徐思安这会子再做什么?江南一向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如今染上了战火,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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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安南下的精兵一路途径兖州、彭城、直逼金陵城下,五万大军在长江以北沿岸驻扎,和难民的叛军隔江而望。而金陵城却尚且没有遭遇战火的荼毒,秦淮河畔依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徐思安换了一身便装,带着长庚一起,乘坐江上摆渡人的扁舟往城里去。阳春三月春意盎然,江边上往来商贾如织,大家仿佛对即将而来的戮战完全没有兴趣,仍旧过着闲适安逸的日子。
“船家,朝廷的五万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城外,你们怎么也不跑呢?要是打起来刀剑无眼的,岂不是伤及无辜性命。”长庚向来担任徐思安的小喇叭功能,坐下来和船家不紧不慢的搭讪了起来。
“跑什么?就那么几个人,成不了气候的,听说那些人都躲在栖霞山里头,大约只有几千人,也不知道京城那边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派了几万的人马来,我瞧着这仗打不起来。”
徐思安大马金刀的坐在船舷上,拧着眉峰听着船家说话,船上还有别的客人,他也不便多问什么,只是其中几个人却和他是差不多的样子,虽然打扮成了商贾模样,但举手投足间却挡不住这一股子的行武气度。
那几个人听了船家的话,一直搭在膝头上的手却忍不住握起了拳头,徐思安哈哈大笑了起来,问那船家道:“我是从北方来了,还是头一次到这金陵城,听说这儿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船家可知道这城里哪些地方好玩?”
“这金陵城要说好玩的地方也多,不过像你们这样的有钱人,无非也就去那几个地方而已。”老船家朝着徐思安暧昧的笑了笑,接着道:“最近问渠茶馆来了个说书先生,说的是前朝第一美人珠泪夫人的轶事,可惜老头子我没钱,不然也想进去听听这风月。”
徐思安略略点头,眼看着船靠了岸,命长庚付了摆渡钱,两人上了岸,去驿站雇了一辆马车往城里去。
马车才行出几步的距离,却被人拦了下来,赶车的人掀了帘子问徐思安道:“这位爷,外头有几位爷也要进城,想和爷搭个车。”
徐思安从帘子的缝隙中瞧见那两个大汉,原就是方才跟着他一起摆渡过江的人。长庚这时候却已经警觉了起来,小声对徐思安道:“爷,他们两人是敌军的斥候?”
徐思安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安稳坐下,沉着声线道:“既然是一同进城的,那就上车吧。”
那两人便装作谢过了,带着身上的一众南北货物,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过了不久便进了城,徐思安命赶车的直接就去了问渠茶馆,长庚这时候还揣着几分紧张,听见徐思安要去的地方,忍不住问道:“爷,咱真的去茶馆听书去?”
徐思安面色沉静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去,老船家说好听,当然要去听。”
坐在马车对面的两人听了这话,却有几分面面相觑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问渠茶馆,那两个跟踪的早已经在半路上下了车。长庚跟在徐思安的身后,一边四处打探,一边道:“爷,那两个人没跟着来了?”
徐思安扭过头在长庚的额头上打了一记爆栗,肃然道:“不过是换岗了,你不要一惊一乍的。”
长庚缩着脖子一路跟在徐思安身后,两人果真进了问渠茶馆。
天色尚早,茶馆里的人不多,大厅的中央搭着戏台子,上头放着两尺来宽、三尺高的一张桌子,上面盖着红布,用金粉在上头大写了一个“书”字。说书的人不过五十出头,面白无须,看着有些尖嘴猴腮。
小二收过了银子,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徐思安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听书,一边扫着从楼下茶馆门口途径的路人。
“却说那珠泪夫人,乃是李氏皇朝第一美人,却一开始并不为前朝哀帝所有,她原先乃是金陵秦淮河边的一个歌姬,只因才色双绝,被前朝护国公周茂所收,养在家中每每独宠,那周茂是谁,客官必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如今大雍朝的开过□□……”
故事讲了一大半,底下客人们的反应倒是剧烈了起来,便有客人开口道:“那咱如今能享这太平盛世,岂不是要谢谢那位珠泪夫人了,要不是□□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咱们只怕还没如今的好日子过!”
“这位客官却是说的很对,只可惜那珠泪夫人红颜薄命,早早就去了,想当年……”那说书人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只笑着继续道:“想当年我还在京城说书,听说她在李氏皇朝破宫之日还生下了一个女婴,只可惜当日救她出宫的是前朝的长公主,此人当年年纪虽小却心狠手辣,将那婴孩给丢弃了。”
“那位长公主,就是当今摄政王的王妃,一个月前死了的那一位吗?”
“就是她……”说书人一咬牙,眉心猛然皱了皱,便有下面的客人朝他掷去瓜果皮壳,笑着道:“你这老货,怪不得以前从不听你说珠泪夫人的故事,原是怕有人找你算账,如今这前朝的长公主也死了,你倒是不怕了?”
说书人谄媚笑了起来,收了扇子插在自己的后背,朝着众客官拱手道:“各位客官,若是觉得老头子这书说的好,就多赏些银子吧!”
徐思安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子,从二楼掷下去,稳稳的落在说书人桌案前的铜盆里。长庚领着说书人上了二楼,引了他走到徐思安的跟前,开口道:“我家主子有几句话要问你。”
那说书人看了徐思安一眼,这些年他在这问渠茶馆摸爬滚打的,什么人没见过,只一眼便瞧出了徐思安身份不凡。听说京城派来的五万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城外,他今儿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贵人?
“大人有什么话,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思安举起右手从下颌轻抚而过,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你说当年珠泪夫人生下的女婴是摄政王妃丢弃的,可有什么凭证?”
“这……”说书人听了这话后背却有些发冷,听书的多半只是好奇这些皇室辛秘而已,哪有几个是这般寻根问底的,他谄媚的朝着徐思安笑了笑,缩着脖子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是道听途说的,哪里能知道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徐思安却侧过头,冷哼道:“好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若当真不想说,等我回京查一下内府的记录,便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徐思安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了出来,此人面白无须、身形瘦削、嗓音艰涩,很明显就是一个阉人,而大雍除了皇宫,哪里会有这样的人?从他五十开外的年纪便可以推断出,他必定是当年前朝破宫的时候,乘乱逃出皇城的前朝太监。
“大人饶命!”眼见着身份再难隐瞒下去,说书人也只好坦白从宽,“奴才……奴才确实是前朝的太监,而且还是珠泪夫人身边的太监,当年破宫的时候,摄政王请王妃进宫接应珠泪夫人,可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奴才们便合力把夫人送上了马车,后来马车行至鼓楼大街的时候,夫人好容易生下一个女婴来,但那时候满城都是兵戎战将,还有乱党四处杀人,长公主便让奴才把那个女婴给丢弃了……”
“那个孩子是你丢的?”徐思安抬眸问道。
“是奴才丢的,奴才丢了之后,自觉无颜面对夫人,便没再回去,后来遇上了太子出城,奴才便跟着太子一起逃到南方来了。太子一路被追杀,奴才怕死,就悄悄的逃了出来,一直在这金陵城里混迹。”说书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就落下了泪来,颤着肩膀道:“珠泪夫人待奴才恩重如山,可奴才还丢了她的孩子,前些年奴才回京城的时候去鼓楼大街附近打探过,可谁也不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奴才只记得她的手臂上有一块蝴蝶一样的胎记,但是大姑娘家的,谁能瞧得见这些,便是有也不敢说,况且也不知是死是活……”
徐思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耐着心思听完了这些,他转过头从二楼的窗户看下去,一路尾随着自己的两个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徐思安起身,让长庚递给了这说书的一锭银元,开口道:“以后这些事儿还是别拿到茶馆里来说,摄政王妃死了,但前朝的余孽却还没绝。”
他站起身来,一路步履矫健的从二楼下去,门外是繁华的金陵街巷,四周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徐思安边走边逛,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跟前停下了脚步。
老板卖的是茉莉花样的玉簪子,用青玉、白玉、芙蓉玉、翡翠雕刻出各式各样茉莉花的样子来。徐思安瞬间就想起了赵菁来,她皮肤白腻,明眸善睐的,总是一副清雅素净的打扮,要是带上这样的簪子,必定是越发好看的!
“这位客官,想给家里的小娘子买首饰吗?咱金陵城的茉莉花玉簪子卖得最好了,小娘子喜欢什么颜色的?”
老板热情的上前招呼,却把徐思安给难住了,她喜欢什么颜色?他可当真是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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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四月,天气就越发热了起来。赵菁晌午去外院见过了周管家,将府上的琐事安排了一下,下午便在这明华院里头教徐娴做月事带。
那韩春花被打了一顿之后,就被韩妈妈送回了庄子上,她们原都是跟着孙妈妈从兖州老家来了的,如今都在兴隆庄上安顿。小姑娘年纪轻,吃一顿板子其实也没什么,赵菁听说韩妈妈替她找了大夫,就是伤在了那个地方有些尴尬,好不给人瞧,少不得多些折腾。
徐娴自从来了癸水之后,倒还真像长大了很多,原本带着几分的稚气的脸上多了些成年姑娘的温婉。赵菁一边教她做这针线一边道:“这两日张妈妈正在外头打探,有好的丫鬟会买几个过来,到时候你亲自挑两个放在你身边,以后要懂得挟制丫鬟,明白吗?”
徐娴有些怯生生的低着头,想了想又问赵菁道:“赵先生你因为我打了春花,真的没有关系吗?她可是韩妈妈的孙女儿。”
赵菁手中的活计停了下来,抬起头对徐娴道:“你要记住,她是韩妈妈的孙女,可你是老太太的孙女,她欺负你,就等于欺负老太太,你若一直这般柔弱可欺,将来只会有更多的人欺负你。”
小丫头听了这话眼眶又红了起来,赵菁也觉得自己性子急躁了一些,就算是做心里辅导,也没有这样快见效的。她正打算宽慰徐娴几句,听见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先生,老太太让先生往松鹤堂去。”
赵菁放下了针线往外头去,想起今儿张妈妈出门,她顺带让她去鼓楼大街把赵大妞给接过来,这会子也不知道到了没有,若是到了,正好领着大妞去松鹤堂见过老太太,也是个礼数。她喊了小丫鬟去门房等着,若是赵大妞来了,就让丫鬟带着她直接过来松鹤堂。
院子里的杏花、梨花、海棠花都陆陆续续的开了起来,赵菁折了两支杏花,进松鹤堂的时候给了外有的丫鬟,让盛了水在瓶子里供上。
张妈妈不在,今儿守在老太太跟前的是韩妈妈,赵菁进去的时候瞧见她悄悄的用帕子压眼角的泪痕,想来是昨晚的事情到底气不过,今日已忍不住来徐老太太跟前告状来了。
赵菁朝着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倒是没提起这事情来,仍旧还像平常一样笑着招呼她道:“今儿一早娴姐儿没过来用早膳,我听她跟前的小丫鬟说是病了,没有有找个大夫瞧瞧?”
老太太对徐娴这身世还是大忌,说起她的时候还皱了皱眉头,赵菁笑着从丫鬟的手中接了茶过来,放在一旁道:“老太太,娴姐儿不是病了,是来了癸水,只是服侍她的那几个丫鬟也还小,竟也不懂这些,所以以为是病了,有一件事情,我倒是要同老太太说一说的。”
韩妈妈听见赵菁这样开口,早已经屏气凝神,想着难不成赵菁还要来个恶人先告状?可怜她那孙女被打成了那样,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一早用早膳的时候,徐老太太就已经听孙玉娥把这事情说过了一回,只不过版本肯定是和赵菁如今要说的大相径庭。从赵菁上个月当家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发落人,而且还是发落的韩妈妈的亲孙女,因此弄得整个侯府都人心惶惶的。孙玉娥便一味说赵菁如何厉害,把韩春花打得如何凄惨,况且她还是一个黄花闺女,竟然让人打她的屁股,这有多么多么的凶悍恶毒,老太太可不要被她温顺的表面骗了,如今只怕是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
赵菁动一动大脚趾,都能想象出孙玉娥会说哪些话出来,她以前是睁一眼闭一眼,如今却不想再做睁眼瞎了。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徐老太太也看了赵菁一眼,瞧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孙玉娥和韩妈妈说的那样的。
赵菁想了想,只站起身来,提起了衣裙跪在徐老太太跟前,缓缓的开口道:“老太太,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侯爷临走的时候把这些家事交给我,也是想着我能管好这个家,可如今看来,我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赵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徐老太太心里是很喜欢赵菁的,可经不住外人一个劲的数落她的不好,况且昨儿打了韩春花的事情又是真事儿,她一早起来已经听几个丫鬟说起了,她也想弄个明白,又正好孙玉娥和韩妈妈这般着急着过来告状,“有什么事情起来说,你这样跪着,我倒不习惯了。”
赵菁却是没有起来,抬起头来对徐老太太道:“侯府内院的下人,总共一百二十五人,其中有七十二人是原本有卖身契在侯府的,也就是原来先帝赏赐给老侯爷的家生奴才。另还有五十三人,却是没有卖身契的,这些人说起来待在侯府,替侯府办差,可却没有任何凭证,且她们大多都在内院都是当管事的,老太太房里的买办、针线房的管事、家庙的管事、还有厨房里的尤嫂子,这些都是没有卖身契在侯府的,且不说她们都老实可靠,便是一个不老实可靠的,想要卷了银子逃走,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人。大老太太大约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打韩妈妈的孙女,我却要问问韩妈妈,这些人为什么会在侯府?”
韩妈妈被赵菁问得一愣,顿了好半天才开口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些都是老家来的亲戚,当初日子过的不太平,他们实在没了营生,这才投到侯府上来的,这些可都是老太太的老乡,跟着老太太这些年,个个都是忠心不二的。”
“既然忠心不二,那何不就把卖身契给签了?”赵菁抬起头来,反问韩妈妈道。
“这……这怎么能签卖身契呢?哪有人愿意自卖为奴的?”韩妈妈被逼的话都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