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着脸丝毫不通融,迎荷也没现身,蔓霜只能放下药材,惺惺地回来:“院门的两个嬷嬷虎背熊腰,看着就是有手上功夫的,叫奴婢瞧着就胆寒。只是其中一个瞧着眼熟,奴婢仿佛在哪里见过……”
蔓霜在灵犀山上走动的次数有限,雪春熙也是不喜欢出门的,毕竟在雪家她的地位并不高。
与其出去受冷待,倒不如留在院子里来得自在了。
雪春熙无奈道:“看来二姐姐被禁足了,蔓霜也别再去打听二姐姐的事,没得惹怒了家主和二皇子。”
雪妙彤被禁足,肯定跟二皇子脱不开关系。
她想到大皇子身边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以及雪夜蓉的举动,不由抿了抿唇。
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暗潮汹涌,只要别牵扯到三皇子身上,雪春熙都是不打算理会的。
幸好这两人忙着针锋相对,也没精力理会封应然。
封应然在院子里安静地养伤,伤势比雪春熙预料中还要恢复得要快。
“郎中说了,三殿下再服下几帖汤药,就可以断了。伤口可能有些痒,殿下别抓红了才是。”
雪春熙笑着叮嘱,封应然点了点头:“多得七姑娘细心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原本伤口临近要害,很是凶险,加上身体的暗伤太多,雪春熙做主让郎中细心调理。
家主也没开口阻拦,顺了雪春熙的意思。
再是皇帝不受宠的皇子,在山上养伤,若是不够精心,谁知道皇帝不会发难?
家主素来小心谨慎,皇帝对雪家越发不喜,这时候是绝不能允许任何差错出现的。
雪春熙泡了一壶碧螺春,正打算像平常一样给封应然念一念游记解闷子的时候,就见有小丫鬟来禀报道:“七姑娘,宫里来人了,正上山,家主让你亲自去相迎,说是贵人带着圣旨。”
显然这卷圣旨是关乎三皇子的,不然家主也不会急急把雪春熙叫出去。
“我知道了,这就去山门相迎。”
让蔓霜给了小丫鬟一个荷包,雪春熙只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起身的时候不留神裙摆掠过,把最喜欢的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蔓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她躲开道:“七姑娘没哪里烫着吧?”
“没事,”雪春熙顾不上心疼这盏最喜欢的杯子给摔了,看着茶水洒在地上的纹路,渐渐皱起眉头:“三殿下,看怕来者不善。”
封应然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点头道:“剿匪中途我因为受伤只得躲回灵犀山来,大哥自动请缨把余下的匪盗剿灭却险些丢了性命。”
皇帝最是心疼这个长子,如今因为封应然办事不利而让大皇子涉险,又如何会不震怒?
雪春熙听得皱眉,皇帝真够偏心的,封应然剿匪受伤没觉得心疼,反而因为大皇子的冲动妄为要被责怪吗?
她到底不放心,把另外一个茶盏塞到封应然的手里:“殿下,砸了这个茶盏,我来测一测吉凶。”
反正一套茶具已经碎了一只,不能完整了,再砸一只也没什么。
封应然对雪春熙不按常理走的卜卦之术早就习惯了,无奈地笑笑,依言把茶盏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雪春熙仔细打量,半晌松了口气道:“尚好,殿下并没有血光之兆。”
幸好皇帝没想要封应然的命,派来的使者也不敢狐假虎威,借着皇帝的名义伤了他。
封应然的伤势很不容易才稍微恢复,伤上加伤,再是上等的伤药,恐怕都不能把伤了的底子补回来。
“我先过去瞧瞧,蔓霜留在这里照顾三殿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明白了吗?”
这是不让皇帝派来的使者二话不说就闯进来伤害封应然,此处是雪家,不是京中,到底能够约束一二。
蔓霜应下,自是明白雪春熙的用心。
封应然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又道:“若是皇上怪罪,七姑娘也别急着上前阻拦,没得叫皇上迁怒于姑娘就不好了。”
雪春熙不在意地笑笑,答道:“这里到底是雪家,他们再是身份显赫也是不敢太放肆的。在灵犀山敢为难雪家人,家主也不会坐视不理。”
皇家人,家主兴许不能做什么。但是这些皇家的下属,却就不会任由他们放肆的。
安抚完封应然,雪春熙这才披上貂毛披风,抱着紫金手炉,在小丫鬟的催促下慢慢走向山口。
却没想到在半途遇到三殿下的亲兵,为首的正是顾青。
她一怔,顾青咧着嘴拱拱手行礼道:“见过七姑娘,三殿下行动不便,我等奉旨去山口迎接御史。”
雪春熙点点头,却很快皱眉。
封应然的确行走不便,她一个人去相迎还不够,连三殿下的亲兵都叫过去了?
只有顾青这个副将的身份已经足够了,有必要把所有亲兵都叫过去吗?
雪春熙压下心里的不安,与顾青一并去了山口。
御史带着足足一队的御林军上山,浩浩荡荡的,不像是来宣旨,倒像是来找茬的。
顾青挑了挑眉,他不蠢,不然也不会跟着封应然四处剿匪还能活下来,甚至成为三殿下的心腹,又位居副将的位置。
皇帝对封应然如何,他心知肚明,这次被叫到山口来面见御史,恐怕难以善了。
即便他心里明白,这一趟却不能不来,不然受连累的就是三殿下了。
让封应然受重伤,已经叫顾青心里愧疚,说什么都不能再给三殿下添麻烦了。
所以这一趟,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对上雪春熙担忧的目光,顾青不在意地摇头道:“该来的总会来,幸好三殿下行动不便,我等能代他受过。”
不然以封应然的伤势,若是皇帝有意惩罚,恐怕伤上加伤,这不是亲兵想看见的。
三殿下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是没了封应然,亲兵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等就是为了殿下遮风挡雨的,难得的机会,自然不会退缩。”顾青爽朗一笑,对他来说,为了封应然受罚甚至死去,都是值得的。这不只是他的想法,也是所有亲兵的想法。
雪春熙摇头,不赞同道:“若是你们出了事,殿下却没能护着,他会伤心的。而且身边没了能信得过的人,你以为三殿下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不要轻易言死,好好活着,才能为封应然做更多的事。
顾青一愣,很快苦笑道:“七姑娘说得对,是我等想岔了。”
只念着封应然的恩情,愿意为他效忠,甘为牺牲成为他的垫脚石,也得殿下愿意才是。
而且没了他们,三殿下犹如断了手足,怕是寸步难行。
两人的话被后面的亲兵听了,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更为坚定。
也是,保住性命,才能为三殿下继续效忠。
没必要为了区区小事,就这么丢了小命。
御史慢悠悠上来,一刻钟的山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架子摆得极大。
雪春熙抱着手炉也冷得小脸泛白,更别提是受伤的亲兵,一个个面无血色。
她皱了皱眉,御史的态度如此轻慢,看来有皇帝的默许,显然对封应然极为不满。
“御史前来,地上的雪却太厚,先让人清理了才是。”
雪春熙吩咐下人去清雪,招呼顾青和其他亲兵先进到最近的院子。
顾青担心御史不满,劝道:“知道七姑娘怜惜我等,但是惹怒使者,并非明智之举。”
她笑笑道:“放心,我不做鲁莽之事。”
闻言,知道雪春熙胸有成竹。雪家人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本事,顾青到底带着忐忑依言带着属下躲到院子的花厅。
花厅的四角摆上了火盆,从雪地进去,顿时浑身一暖,众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有亲兵搓了搓手,总算暖和起来,不由感叹道:“七姑娘心善,不愧是殿下挑选的雪家人,就怕御史会为难于她。副将,要不要派人在外面盯着?”
顾青摇头,让受伤的人靠近火盆,免得冻着了:“七姑娘既然说出口,自然有应对之策。”
虽说他心里也有些不明白雪春熙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安抚人心总有必要,免得他们毛毛躁躁冒头,好心办了坏事。
众人一听,终究相信雪家神神叨叨的能耐,应付区区一个御史也没什么。
雪春熙独自一人站在山口,跺跺脚,这才感觉没那么冷,只是脸色却不怎么好。
御史拖拖拉拉终于上来了,只看见她一人在,面色微冷:“本官早就派人上山知会三殿下的亲兵来接旨,他们这是不把圣旨放在眼内了?”
一来就把如此大的罪名扣在顾青等人的身上,雪春熙心下冷笑,面露茫然道:“三殿下的亲兵早就到了,只是听说御史冒雪上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让人先去清理地上的厚雪,又进去亲自指点下仆把花厅布置妥当,迎接大人。”
“天冷得很,大人先进去花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是,总不能在外冒雪宣旨。三殿下若是知道,必然要责怪我等怠慢了大人。大人是皇上亲自派来的,就是雪家的座上宾。”
第三十三章 询问
雪春熙这番话不着痕迹地把御史捧了一把,既不刻意,又没有半点谄媚,听得人心里舒舒服服的。
御史眯起眼,对这位雪家的七姑娘终于正视了一眼。
都说雪家只出女子,排行是按照各人出生时的天赋,雪春熙该是排在最末,却已经有这般圆滑聪慧,排在最首的雪元香该如何厉害?
可惜大皇子没挑上雪元香,反倒选了不上不下的五姑娘。
临行前皇上发话了,这位五姑娘若是个不中用的,那么便不用留了。
如今见排行第七的雪春熙如此聪明伶俐,只怕大皇子的眼光极好,五姑娘恐怕有过人之处。
御史微微颔首,答道:“既然如此,还请七姑娘带路。”
雪春熙笑吟吟地应下,率先走在前头,把御史等人引去了院落。
顾青颇为惊讶,七姑娘能安抚住御史不说,还能让他心甘情愿在花厅落脚。
这位御史是皇帝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城府极深,又是皇帝的心腹,可以说是油盐不进,颇难对付。
人都没在前头,只有区区一个雪春熙,还以为御史要大发雷霆,七姑娘的确不简单。
顾青低着头,招呼亲兵在花厅里跪下迎接御史。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就算他们心里早就把御史咒骂了千万遍,恨不能扎小人,也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不然御史回头在皇帝跟前说三殿下一两句坏话,倒霉的只会是封应然。
雪春熙踏进花厅,看见黑压压跪下的人,垂下眼帘,安静地退后,让御史走在前头。
御史颇为满意,雪家七姑娘知情知趣,或许回去该跟皇上提一提。
在大皇子身边的雪家人不必是卜卦之术最出色的,却该是有眼力劲,又足够圆滑聪慧,明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给大殿下拖后腿才是。
他缓缓走到上首,这才慢吞吞展开圣旨:“皇上有旨,三皇子剿匪不力,让大皇子因此受伤,必须小惩大诫,以示天威。只是三皇子重伤未愈,皇上心有不忍,以亲兵代三皇子受罚,钦此!”
雪春熙跪在最后头,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
皇帝真够无耻的,明明是大皇子冲动,非要下山剿匪,因此中计受伤,却通通推到了封应然的身上,让三殿下背了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