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钧哥继续说道:“雁儿啊,你说,我要是病了,抓药缺一味忍冬,但手里没有,能用和它相似的断肠代替么?那我岂不是死得更快?”
李钧的话,再出一次的提醒了初雁——靖嫣不是靖临,你带她走,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耽误了靖嫣。
随后初雁叹了口气,看着靖嫣说道:“嫣儿,你听雁哥哥的话,好好地留在九重天,总有一天,你会遇更合适你的人。”
随着初雁的话,靖嫣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心头的希望与期待也逐渐趋于暗淡,但是她还是不甘心,如木头人一般呆呆的望着初雁许久,终是含泪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么?他有什么好?他把你害的这么惨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靖嫣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甚至是在歇斯底里的哭喊咆哮。
初雁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答案。
他要是不爱靖临的话,就不会这么恨她,怨她了。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爱过一个人,或者说,他用尽自己的所有去爱靖临,即使靖临不爱他,背叛了他,他也忘不了她。
随着初雁的沉默,靖嫣的希望彻底破灭,绝望涌上心头,泪水如决了堤般顺着脸颊不断流下。
初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靖嫣,而就在他想要抬手帮靖嫣擦擦眼泪的时候,靖嫣却猛然起身,捂着脸哭着跑出了牢房。
李钧一惊,指着初雁骂道:“都是你惹得破烂桃花债!”同时拔腿就追,最终在老房门口追上了靖嫣,张开双臂挡着她的路凌厉质问,“你要去哪?”
靖嫣胸中的怒火在瞬间爆发了,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了李钧的脸上,咬牙切齿的骂道:“狗东西!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雁哥哥就会带我走了!”
靖嫣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语气中所有的怒火都被泪水淹没了。
李钧不是初雁,他是真不同情靖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何况钧哥还被她打了一巴掌,心里真是烦靖嫣烦的够够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太得罪靖嫣,李钧只好压着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初雁马上就要离开九重天了,你要是现在去告诉玄念阮,等于断了他的生路!”
靖嫣不言不语,这个人如临深渊般黯淡,尤其是那双眸子,又冰又冷的看的李钧不寒而栗。
李钧凝眉思考少顷后,突然将身子一侧,让开了牢房大门,同时对靖嫣说道:“你去说吧,去告状,靖临和初雁也不必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了。”
李钧这一句话,比刚才说的十句话都管用。
她不能和雁哥哥在一起,也绝对不能让靖临和他在一起!
她不能让靖临得逞!
她要初雁离开靖临,永永远远的离开她!
随后靖嫣恶狠狠地瞪了李钧一眼,上前一把打开了牢房门,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李钧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望着靖嫣离去的背景,他十分的同情靖临和初雁。
他们两个被活生生的拆散,从来就不是天意弄人,而是有小人在从中作梗,所有的迂回与误会,伤害与背叛,都是被逼的。
但是小人永远都是得志的,有情人再见的那一天,遥遥无期。
……
丑寅交替,星月暗淡,深秋寒气重,洗濯江上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更为凄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幽深与清冷。
此时洗濯岸边搁浅着一叶孤舟,木舟之前,伫立着两道晃晃人影。
靖临在刑场之上,冷酷无情的下令流放罪神初雁之时不得有任何亲朋好友相送,为的就是能够给初雁和初夫人留下单独道别的空间。
站在木舟船头,初夫人伸手为自己儿子整了整衣服,随后抬头,望着自己儿子脸上被烙上的焦黑“罪”字,含着泪,心疼不止的问道:“儿啊,疼不疼?”
看着自己娘亲黑白参半的灰发,还有她眼角眉梢上的细纹,初雁的鼻子猛然一酸,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疼,早就不疼了。”
初夫人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而后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再次抬起头看向初雁的时候,便开始不放心的叮嘱:“天冷了,记得多加衣服,别冻着。以后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别睡得太晚,要注意休息,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初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老半天,初雁一直耐心的听着,以前他从来没有完整的听完过他娘的唠叨,因为他嫌烦,每次初夫人说不到一半,他就急忙打断了她,敷衍又不耐烦的说自己知道了。
以前不知道珍惜娘亲的唠叨,以后再想听,就难了。
初雁看着他娘满头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越看心里越难受,直到耐心的听他娘唠叨完,初雁忍不住开口,嗓音沙哑又哽咽的说道:“娘,你跟我一起走吧。”
初夫人笑了,道:“傻孩子,娘要是跟你走了,小临子该怎么办?”
被抽了神筋的人寿命不过百年,更可况又是被流放,有谁会舍得让自己的亲娘面对即将到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又有谁会舍得带着自己的老娘一起去受苦?
所以初夫人一但从九重天消失,玄念阮一定会有所怀疑,到时靖临的处境又会再一次的变得艰难万分。
一提起靖临,初雁就沉默了,垂于身体两侧的双拳不由自主的紧握,心如刀绞的同时心中又泛起了一股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
初夫人似是看透了初雁心中所想,凝眉沉默片刻后,忍不住开口说道:“雁儿,小临子她是神君,有很多事,她身不由己,你也别恨她,她有她的难处。”
初雁依旧是沉默不语。
她若是真的有难处,为什么不找他商量?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爱他,不信任他。
不然她又怎么可能将他弃如敝履的下一刻就转身投向了玄念阮的怀抱?
他在她眼中,就是一枚棋子,一条狗,有用了,高兴了,就逗一逗哄一哄,没用了就立即抛弃,甚至都不再想多看他一眼。
看着初雁的反应,初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雁儿,小临子若是不关心你,就不会让你活着,更不会让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来送你。”
初雁听后苦涩一笑,看着初夫人说道:“娘,从小你就偏心她。”
初夫人笑了:“你这是争风吃醋了?小临子她是个姑娘,却被逼着当了神君,不容易。”
初夫人说话的时候,洗濯江畔突然刮起了一阵夜风,吹得身后的树林窸窣作响,初雁下意识的朝着树林望了过去,突然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急急忙忙的藏到了茂密的树干后。
明知道不该去理会但初雁还是不由自主的抬腿朝着树林走了过去,心头莫名其妙的涌起了一股妄想。
可走了还没两步,他就看到李钧从树林子里钻出来了,霎时间,初雁的心里失落到了极点,同时又在自嘲自己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明知不可能,还偏要痴心妄想。
李钧现身后立即对初雁解释道:“那个,神君有令,亲朋好友不得相送,我怕这儿有人盯梢,这才藏树林子里面了。”
初雁淡淡的“恩”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李钧先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树林,随后才跟着初雁走了过去。
初雁吃过不死花,神筋被接上后恢复的极快,短短几个时辰,行动已经无碍,比树林子里面那位半死不活的要强的太多。
李钧就是扶着那位半死不活的来的,来了之后还不敢露面,非要偷偷摸摸的看,离远了看还不乐意,非要离近的看,结果离得太近了,不出意外的被发现了。
被发现后就把李钧给扔出去当挡箭牌了。
李钧跟着初雁走到了船头,心里也没多大的离别伤感,他不是一辈子离不开九重天的神君和初夫人,所以他和初雁日后一定有机会再相见。
可还没等李钧跟初雁说以后去鬼医谷安顿,他李钧罩着他的时候,初雁却抢先开了口:“钧儿,天亮了去明月阁找我。”
虽然明月阁三个字令李钧震惊了一把,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子汉,钧哥已经学会了淡定:“行,去明月阁也行,毕竟你对明月阁的老板有救命之恩,他不会亏待你的。”
听完李钧这话,初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抬起大长腿一步登上了小船,同时说道:“我就是老板。”
李钧:“……!!!”
原来曾经经历过的风浪,还是不够大!
就在钧哥的世界观再次处于颠覆状态的时候,初雁回身看着初夫人,道:“娘,我走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见我了,你就跟李钧说,我去神界的分阁见你。”
初夫人道:“能不来神界就不来神界,以免被人发现,娘自己一个人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初雁叹了口气,心疼又不舍的看着自己娘亲。
这次一走,下次再见,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望着即将远离的儿子,初夫人的眼眶再次酸了,低头抬手擦了擦眼泪,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正在擦泪的手猛地一顿,急急忙忙的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个小娃娃递给了初雁,严肃叮嘱道:“雁儿,这娃娃你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丢了。”
那是个棉布缝制而成的男娃娃,做工极其精巧,看上去圆圆滚滚粉雕细琢的,就跟真的一样。
初雁低头看着手里的胖娃娃,再抬头看看他娘,顿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小时候就不喜欢玩娃娃,更何况都长这么大了。
初夫人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再一次叮嘱道:“你别管那么多了,就好好收着!丢了我跟你拼命!”
行吧……那就,好好收着。
叮嘱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之后,初夫人再次叹了口气,即使是再不舍,她也不得不跟自己儿子道别了:“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了。”
对初雁来说,九重天就是个是非之地,她这个当娘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初雁点点头,脚轻轻地一点脚下木板,神力催动下,小舟自行划入了水中。
舟身内外都刻了符咒,入水之后会自行划动,带着舟上罪人漂泊到未知的远方。
初雁孤身立于木舟中央,伴随着舟行水划的哗哗声响,一舟一人渐行渐远于洗濯江上,在他即将隐没于白雾中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彼岸边的那片茂密树林。
昏暗的夜色中树影憧憧,白雾如纱般飘飘渺渺的柔和了树林的支棱边角,初雁一动不动的望着那片越来越远的葱茏树影,终是忍不住启唇,轻轻地说了句:“靖临,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港真,码完最后一个字,我自己都哭了……就很难过!
第108章 白熙
木舟载着初雁渐行渐远, 靖临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被缥缈白雾逐渐覆盖、遮挡,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刀不停地来回地割掉她心里最宝贝的一块肉,疼的啊,根本无法承受。
从来到洗濯江畔, 看到初雁的那一刻开始,靖临就一直在哭,眼泪一层又一层的洗刷着她的脸颊,顺着下巴滴下打湿了前襟,消瘦的身体也因哭泣在不停的颤抖。
后来她哭的越来越厉害, 甚至濒临崩溃, 又怕被初雁发现, 她不得不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隔绝哭声,直至那一人一舟彻底被白雾淹没, 靖临才敢放任自己失声痛哭,就像是一个,被孤单遗弃于世的孩子。
走的那个, 是她的初雁,是她这辈子、这世上最爱的男人。
她从小就没和初雁分开过, 从小就愿意粘着他, 欺负他, 依赖他。
曾经的她以为这是老天对她的恩赐,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过去的幸福都是在透支以后的,透支完了, 就再也没有了。
从小到大,靖临早已将初雁当做了习惯,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甚至在不知不觉的岁月中已经烙入了灵魂。
而如今初雁走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她,靖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劈成了两半,然后又丢了另外一半。
胸膛内的分量轻了,变得空了,同时又疼,又茫然不知所措。
洗濯带走了靖临的初雁,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牵挂与思念。
夜幕低垂,白雾苍茫。
在初雁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靖临彻底被击垮了,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忍着抽筋后遗留的痛,一步一趔趄的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痛哭着冲向洗濯江,若非李钧眼疾手快一把从背后抱住了靖临,她绝对会不顾一切的冲入漆黑的江水中。
靖临望着初雁离开的方向痛哭不已,近乎哭到浑身抽搐。
李钧死死地抱着不断挣扎的靖临,艰难的推着她往后退,带着她远离洗濯江,以防她不慎被江水中带有剧毒的无色花缠上。
到后来,靖临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如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偶般瘫在了李钧的怀中,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声的流泪,但即使是这样,她的双眼依旧在紧盯初雁远去的方向。
初夫人在一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