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这会儿既是醒了,顾氏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下了一半,忙又使人去寻赵老太医,切了脉之后赵老太医说是没大碍了,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只是稳妥起见,顾明珠还要再吃上半个月的药。顾明珠听了,简直恨不得不要醒来才好。
顾氏忙抱着流泪的顾明珠又好生的哄了一会,见自家侄女抽抽噎噎的,不多时又睡了过去,才舒了口气。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得亏边上得人手快扶住了。
想也是累的狠了。
顾明珠喝了药,睡不多时,便又出了一身的汗。醒来发现里衣黏答答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安嬷嬷看着她微微蹙眉,又扯了扯衣襟便知道她这是不舒坦了。
忙走上来摸了摸顾明珠的后颈。
“姑娘,可要换衣服?”
“嬷嬷,帮我擦擦身子吧。都是汗,浑身黏答答的。”
安嬷嬷点头应了,使了红拂去端水,绛紫去拿衣裳,她自己则扶着顾明珠慢慢的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厚厚的软垫上。
擦了身子,换好了衣服,打发了安嬷嬷等人出去,顾明珠便静静的靠在软垫上想着之前梦里的事。
原来,上辈子她竟然缺失了那段记忆,乃至于丢了那个冷冰冰的少年。
怪不得在沈家,她已经是具尸体的那次,看到宋承晏时,便觉得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便是没救成,也犯不着有那么深得懊悔和自责吧。
当时,宋承晏应是在怨怪他自己吧。
想到这里,脸上一片冰凉,泪水不知何时竟又流了满脸。
梦中,她依然是被拐走了,不过却不是和宋承晏一起,而是被看角门的婆子骗出去的。有人给了那婆子五十两银子,婆子便趁着自己落单用沾了迷药的帕子迷昏了自己,当泔水送了出去......
自己在那个破庙里醒来的时候,宋承晏正在被那些人围着拳打脚踢。那会儿自己还不甚记得宋承晏,只隐约觉得眼熟,似是亲朋故旧家的孩子。
那会子自己也是个傻大胆,大声的喊了几句不要打了,哥哥会被打死的之类的。想是触动了那几人,毕竟打死了这趟就算是白跑了,总算丢下了宋承晏。
然后呢?
然后自己便爬了过去,用自己的帕子去缠宋承晏的手掌,整个手掌全都是血,是宋承晏反抗弄出来的伤。
那个帕子,丑丑的,上面绣着一个胖嘟嘟的兔子。就是之前宋承晏好生保管,时不时拿出来看的那块帕子了。
顾明珠的眼泪流的更欢了。再之后宋承晏受了伤,很快便起了大热,那帮子匪徒无法,只好在破庙那边又盘桓了两日。顾明珠当年亲眼看着络腮胡几人轮番欺凌一个姑娘,直至那个姑娘浑身青紫,抽搐......再也动弹不得。
是宋承晏紧紧的抱着她,用他受伤的手捂着她的眼睛,试图减少对她的冲击。可是那凄惨的叫声和哀求,那放肆的淫言浪语与身体碰撞的声音,混着眼睛上的血腥味,终是让顾明珠被吓坏了。
之后她每日里犹如惊弓之鸟,时刻不离宋承晏的身边,甚至睡着了都要拉着宋承晏的衣角,只是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再后面,依然是逃。
他们在转送码头的路上跳了马车,因着走得是山路,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宋承晏拉着她的手说,便是死也不能让家里蒙羞跳了或许有一线生机,不跳便再也没有了......
他当时还问她跳不跳来着。
其实那会儿她根本听不懂,她只是知道不能放开他的手,一定不能放开他的手,他去哪里,她便要去哪里。她睁着大眼睛,无意识的点点头,才有了后来两个人想携跳了马车,之后呢
之后,没有跑几步便被人追了上来,宋承晏黑亮的眼睛在那一刻特别的明亮,像深深的旋涡,引着顾明珠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宋承晏握着她的手,回过头看向那几个逐渐靠近的人。
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单手搂住了顾明珠的腰,用力的纵身一跃,两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掉了下去。
顾明珠似乎现在还能记得当风儿吹过脸庞,当匪徒们的咒骂在上方响起时,那种感觉.......
那一刻,黑暗如同一个巨兽在吞噬着他们的生命,她却毫无所知般,只抱紧了身边的人。
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无比的安心。
顾明珠的泪水再次决堤,她伸出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眼泪水无情的打湿了她的衣袖,她换了另一边继续擦着,却越擦越多。
再后来的事情,她记得不甚清了。只知道他们在落崖时被一颗大树给挡了下来,他们的衣服被树枝挂的稀巴烂,宋承晏把自己还算完好的里衣脱了下来,给她换上。她至今还记得,宋承晏帮她换衣服时说的话:“我知道你是谁,我会娶你的。”
那个少年用明亮的眼睛盯着她,对她说,他会娶她的。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他都会让她冠上他的姓氏。
她那会除了他谁都不敢相信,她只知道,跟着他才不会死,他会对她好,因为他的眼睛里清楚明白的写着,他不会骗她。
可是后来呢,后来呢?
是她,忘记了他。
忘的一干二净。
她被救回来后,也是同这辈子一样,当晚就起了热,烧了几天几夜。虽是凶险却也把身子里的寒气发散了不少,身子倒不像这辈子这般虚弱。
只是之前的记忆却全部没有了......
宋家上门提亲时,宋承晏只说了一句话,他要亲口问一下她,是否愿意与他定亲。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
她没有机会回答,因为她看着冷冰冰的宋承晏,吓得浑身打哆嗦,一步一步的后退。
宋承晏定定的看了她好一阵子,一言未发,扭过头便走了。
之后听说他跟了个世外高人走了,几年后直接去了边城,不几年便成了边城的大将军,乃至边城军的掌舵人。
而她与后来进京的姑母家的表哥定了亲,青梅竹马的情意,再加上姑母的爱护,她当时觉得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只是掀了盖头,表兄妹两个相对无言,乃至和衣躺了一晚,那会儿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夫妻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