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明亮的眸子之中,却也是隐隐流转了一缕讽刺之意。
她掏出了一枚锦盒,轻轻的打开,里面有一对浓翠的镯子,光润可见。
王珠拿起了一枚镯子,询问墨柔:“墨柔,你瞧这镯子如何?”
墨柔见多识广,斟酌说道:“这镯子玉料上好,工艺也是出挑,当真是极不错。只不过,这颜色瞧来,未免老气了些。如今九公主风华正茂,也不如何合适带这样子的镯子。”
便算王珠喜欢素净的打扮,挑个乳白色或者淡翠色,那也就可以了。
这种浓翠的祖母绿,实在并不适合王珠。
“不错,这送礼的人虽然出手阔绰,却也是未免不够善解人意了。可这送礼的人是姜皓,光是送礼本身,已经是足以让人惊讶。”
遥想当初,姜皓人在京城,却也是心高气傲。
甚至连太子王曦,都是不被姜皓放在眼里。
姜翠影明面可以成为太子妃,放在别人眼里,那是想都想不到的殊荣,然而姜皓却也是那么一副死里活气儿的德性。
说到原因,无非是觉得自己做了国舅,就会被人议论他攀龙附凤,抓着龙尾巴上天。
对于姜皓而言,自然是受不了这样子的“羞辱”。
想不到如今姜皓不但给王珠送礼,还是重礼。
这玉镯子可谓价值不菲,瞧这样式颜色,一多半就是长辈那儿得的。
可见姜皓是想要讨好王珠,虽然讨好,却不上心。这镯子,却也是当真老气。
王珠甚至猜测得到,姜皓为什么会如此。
自己在东海大展拳脚,步步紧逼。
不但云暖阳,姜皓日子都不好过。姜壁是姜家的旁支,居然也是被王珠蛊惑,和王珠一道。
军中其他的人,军心也是逐步被王珠笼络。
姜皓如今对云暖阳的心思虽然是淡了,可是既然是有共同的敌人,当然也是一拍即合。
相信姜皓也是假意讨好,得到了自己的信任之后,再与云暖阳里应外合吧。
不得不说,这打算还真不错。
便算王珠从前对姜皓十分动怒,可姜家也是夏熙帝扶持的纯臣,并且姜翠影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若姜皓服软,便是面子上过得去,王珠却也是能省下很多事。
为了大局着想,姜皓的投诚,王珠是很容易就接受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姜皓的投诚乃是真心。
只能说云暖阳眼光毒,瞧出王珠软肋,连姜皓都反利用起来了。
王珠抚摸这翠色的镯子,心中却冷冷一笑。
不错,正因为姜翠影是未来的太子妃,自己无法选择,姜皓更是要除掉。
她可不想,以后等姜翠影得宠了,还能被姜家的某些人继续恶心。
在王珠想来,姜皓的妻子母亲都是云家人,姜家其他的人自己可以容忍,可姜皓和大小云氏却非除不可。
如今姜皓贴过来,王珠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就这样子给姜皓设局。
她也是想要一劳永逸,让自己的日子过得通透了一点儿。
王珠一闭眼,轻轻的合上了锦盒。
京城之中,其实大云氏已经失宠了。
大云氏这样子的年纪,这样子的性情,怎么比得上夫君身边那种水灵灵的美妾呢?
而且如今姜皓人在东海,却没有察觉自己在亲爹姜重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上一次姜皓要强嫁妹妹,扫王曦颜面,这已经是让姜重失望之极了。
更要紧的是,如今姜皓人在外头。人心就是如此,离得远些,情分也是不觉会淡了。
姜重原本就恼恨姜皓,如今姜皓隔了老远,而姜家里头美妾和庶子此刻都在姜重跟前,在王珠甚至王曦的纵容下,对姜重可谓百般讨好。
王珠甚至有探子知晓,姜重因为姜皓那些书信更为厌恶这个嫡出长子了。
只因为姜皓是个十分自私的人,他写回家的书信,就是抱怨云家和王珠的打压,要求亲爹为他撑腰。至于爹娘本身,可是需要嘘寒问暖,这并不在姜皓考虑范围之中。
武将家中身出的男子就是这个样子,要求一片铁血丹心,不要腻腻歪歪的儿女情长。
也许姜重年轻时候,也是跟儿子一样,一心一意的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是不需要什么真情流露。可惜姜皓还年轻,姜重却也是老了。
在美妾幼子的讨好奉承之下,就更加显得姜皓不够温情,太注重名利了。
想到了这儿,王珠睁开眸子,一双眸子灼灼生辉,更是平添了几许的狡黠。
她当时没有处置姜皓,是因为时机不到,并不代表王珠已经原谅人家了。
有些人要快刀斩乱麻,狠狠的刺下去。而对付另外一些人,那却也是应该软刀子杀人,用些巧妙的手段。
比如对姜皓,那就是应该如此。
当然,无论姜重怎么英雄气短,怎么对姜皓心生隔阂。姜皓是姜重亲儿子这一点,却也是并不假的。
从小到大,姜皓被姜重当成了那继承者一般培养。就算培养得并不那么成功,可投入的情分却也是绝不会少。
再没情分,若姜皓死在了自己的手中,那姜重绝对不会不在乎,不会不计较。
所以,王珠会让姜皓死在东海,可是却死得干净巧妙一点,要让这一切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今姜皓送礼虽然是虚以委蛇,王珠却准备大肆宣扬,甚至还准备将这桩事情宣扬到京城里面去。
要让所有的人都知晓,姜皓是服软了,并且还来讨好自己了。
然后,方才是徐徐图之。
墨柔瞧着王珠,只觉得九公主这样子的心思,自己怎么也猜不透的。
不过九公主这样子想的时候,那狡黠的样儿却也是有些可爱,好似一个小女孩儿算计自己的糖果。
明明是想着杀人的事情,王珠却也是那么一派甜美之姿。
这样子想着,马车却也是已经轻轻行驶到了月村之中了。
方才踏入了村落,王珠便是听到了一阵子的喧闹。
她不觉轻轻皱眉,撩开了马车的车帘。
一名妇人抱着一名男孩子,匆匆的跑过来。
对方衣衫破旧,容貌倒也还算丰盈秀美,只不过脸蛋发黑,手足粗壮,一看便是个风吹日晒的渔妇。
她发丝凌乱,额头被磕破了,面颊沾染了鲜血,却也是一派惶恐之色。
而在她身后,一名极为粗壮的汉子匆匆追过来。
那汉子追上了妇人,抓住了人家肩膀,狠狠的一耳光打了过去。
后面一个老妇人却也是跑得气喘吁吁。
她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顿时一脸惶恐:“我说狗儿,恒娘也还罢了,那怀里可是你的孩子,我黑家的独苗。你若下手,却也是应当知晓些轻重。”
说到了这儿,老妇人接过了那孩子。
那男孩儿约莫六七岁样子,面颊似扑了一层灰尘,倒也眉宇清秀。
那黑狗儿瓮声翁气的说道:“娘,谁让她身为媳妇儿,居然是如此不孝顺,还将你推到,实在是可恨。”
恒娘却也是跪在地上了,呜呜的哭泣起来:“婆婆,夫君,我瞧清儿是染病了,应该吃药啊。那符水喝了,又能有什么用了?这孩子喝了符水,都是喝了好几天了。先前还有些活气儿,如今整个人已经恍恍惚惚。九公主不是说,可以去领药汤吗?我,我只想去试试。”
黑母面颊之上也是微微有些挣扎之色,这老妇人看着怀中的孩子,却也是一阵子的心若刀绞。
她面色一阵子的变幻,却也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些话儿,你也是不必说了。清儿是中邪了的人,那些恶鬼吃人喝血,吃了药又能有什么用。这符水是佛门灵药,好不容易求来,你休要啰嗦,害死我的孙儿。”
瞧着清儿那十分虚弱的模样,黑母也是一阵子心口疼痛。
一股子怒气,想要迁怒,却也是不知晓怪谁。她心肝儿肉哭了一阵子,蓦然又不满对恒娘说道:“原本这符水有效,你如今胡乱带着清儿出来,撞了天光。可怜人家身子原本就是不成,被这没心肝的亲娘一折腾,当真是不成了。”
黑母其实也瞧出孙儿有些不对劲儿了,可是却也是嘴硬,非得要怪个人。
怪来怪去,自然又怪到了这个不如何听话的儿媳妇儿身上了。
黑狗儿却是个十分粗鲁的人,闻言顿时也是大怒:“你这个丧门的妇人,竟然是这样子的不懂事,连亲生儿子都要害,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便是要一巴掌抽过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黑狗儿面前顿时多了一道娇柔的身影。
那侍女伸手一碰,咔擦一下,黑狗儿手腕顿时脱臼。
咚的一下,顿时整个身子都是被甩到了一边了。
王珠最初看那恒娘被追逐的时候,原本是有些不悦的。及听明白原来是一家人,原本也不想理会这些事情。
等到黑狗儿准备再打恒娘了,王珠方才命自己下属将那黑狗儿给拦开。
黑母尖叫了一声,叫着打人杀人了,十分担切凑过去瞧自己的宝贝儿子。
就连被打的恒娘,也是瞪着一双眸子,面颊满满都是关切之色。
眼见黑狗儿样子凄惨,恒娘伸手要去扶一扶,却也是顿时被黑狗儿生生给推开。
恒娘只得垂泪,不觉对王珠说道:“你们,你们是谁,怎可随意杀人?”
东海民风彪悍,女子也是如此。黑母眼见儿子被打,若是旁的人,早就扑过去。只不过王珠衣衫华美,不怒而威,黑母也是不敢造次。
饶是如此,黑母却也是忍不住大声哭诉:“你们,你们究竟是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我的儿子。”
这头动静不小,黑母本来嗓门也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如今王珠来东海也是有段日子了,也算是个有名气的人。
此时此刻,便是有人认出了王珠。
“这一位,可不就是九公主吗?”
黑母原本是泼辣的人,此时此刻,那些放泼的言语竟然也是堵住在了喉头,一句话都是说不出。
九公主这三个字,如今在东海可是可以镇妖辟邪的。
云家四处造谣,说海家是王珠灭的人,有些人的心底却也是不觉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