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老爹什么最厉害吗?”
“是……是力气。”夜吹颤巍巍地回答,似乎脑袋要思考父亲的问题,令他暂时忘记了被魔狰吞噬的恐惧。“部落里的长老都说,夜五郎一拳头可以打死一头狼,要是喝上酒,也许还能放倒一头狰。”
孩子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回忆着部落里人的话。
“不错,你老爹就是力气大,当年要不是看上你娘不想离家,老子就跟仙人去学仙术了!现在老子不行,换你去寻仙!学了仙术,就能躲过陨冰,不再害怕魔狰!”
父亲急急地说道,同时将雪橇上所有柔软的毛皮通通紧紧包裹在夜吹身上,猛地一把掀开了自己坐下破毯子,原来他所坐卧的雪橇,居然是一架比人还大的极为简陋的投石弩。
“爹,你要干什么呀?”
见父亲用力拉开弩弓,夜吹已经哭了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四周乱成一团。
好像扶甄已经扬着叉子冲上前方,留下他的老婆和三个娃娃在后哇哇啼哭。
“记住,不要用头落地,去找人来救援,我记得这附近曾经有大部落!不知道他们已经撤离没有,反正你没找到厉害的帮手,绝对不可以回来!”
父亲一定是在哄骗夜吹,因为陨冰一来,便会自落地之处缓缓释放恐怖的冰力,十年之内,陨冰方圆千里,通通都是生命禁区!那些曾经驻扎在此地的大部落,一定得到消息,早早带人撤离了。
但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倔强性子,如果不给他一项使命,就算能侥幸活命,他也会鲁莽如牛地再次回来,他不能让儿子被狰给吃了。
“儿子,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不要抱怨为何老天没有开眼,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
夜吹还没有完全消化父亲的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大得几乎要撞断他腰的巨力,只见父亲手中弩绳一松,自己便坐在那弩槽之上,“嗖”地一声被弹入天空,越过一道雪坝,向远处飞去!
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得意的一箭!
弩弦割开了他的皮肉,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但他看着儿子高高飞起,如那传说中的仙人一样。
“喝!来吧!老子残了,但老子还没死!”
猛地抽出藏在雪橇下的猎刀,虽然不能奔跑和走动,他浑身的肌肉却瞬间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老子这一生,还没有真正杀过狰!”
苏瞳虽然竭力想留下,但视线却不容抗拒地与夜吹一起飞起,看着这听话的孩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像炮弹一样飞向天空,而后沉重地砸在一堆松软的新雪里。
果真没有头先落地。
夜吹被撞得头晕目眩,几息之后才缓过劲来开始剧烈地呼吸,风雪灌入肺叶,刺得他呼吸疼痛。
“爹!爹!爹!”
夜吹开始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身上的包裹物,站在雪堆里,依旧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呐喊与厮杀声,不过就算嗅觉灵敏的野兽闻到了夜吹身上的味道,也不会刻意为了一个逃跑的小稚鸟而放弃一群鲜肉。所以此刻夜吹是安全的。
夜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了几步,突然停下!
“爹让我去找帮手,我便一定要找到帮手,因为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小拳头捏在一起,夜吹顾不得擦抹额头滴落的鲜血,便一瘸一拐地向大雪深处跑去,其实他也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大部落在哪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可就在他转身开跑的刹那,头顶的天空突然更加暗沉!
“夜吹!快跑呀!夜吹!抬头!抬头!”苏瞳惊恐地尖叫,因为她看到了一头头上有角,像虎又像豹的巨大妖兽,正迈着无声的步伐,向夜吹缓缓走去。
但苏瞳的声音,此刻是传不到夜吹耳内的!
发生了什么?
一直站在紫阳灵泉上的君琰,感觉到了泉内传来的巨大恐慌!
此刻苏瞳似在梳理自己的筑基意境,这个过程应该是缓慢而平稳的,那她的慌张由何而来,她的恐惧从何而出?
君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其实凝台的过程也是有风险的,若在凝台时分神,或者修行者选择的凝台意境本身就有问题,那么极有可能凝台失败,修为倒退,甚至重伤经脉,永难复原。
只有三座同样完整坚实的基台,才能撑起后期结丹所需的力量。这次苏瞳刚吸收完海量灵力便着手破阶,是不是有些太急?
君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这种事情是外人插不了手的,若强行干预,只怕苏瞳会伤得更重!
君琰看不到,那滴溶化的冰仙血,在此刻似乎缓缓融入了苏瞳的肌骨,改造了她身体内的某些东西,令她拥有了与冰雪原住民类似的血脉!
“夜吹!”
苏瞳奋力尖叫,似乎已经遗忘自己只是窥视冰仙血的一个旁人,在这个刹那,她就是夜吹,夜吹也是她……
轰!
巨爪扬起又落下,夜吹瘦小的身子连同地上的一片雪皮被整儿个掀飞,谁能想到远离大队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头落了单的狰!
被埋入雪中,浑身像是散了架般的疼痛,夜吹满口鲜血,好不容易张开眼,却看到那长相狰狞的庞然巨物猛地跳起,下一秒便跃到自己面前,从口里喷出的腥气直接涌上他的鼻腔。
那凶残的兽眸,那斑斓的毛皮……遮盖了头顶天空,一点点向他重压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过什么?我爹做错过什么?”
夜吹绝望地仰天大吼,吼出的是与苏瞳一样的心声。
“为何不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我娘死于疾病,我爹死于陨冰重伤,我现在要葬生兽口,难道我们被生出来,就是等死的吗?为什么没有人可怜我们,为什么没有人同情我们,为什么没有人帮助我们?”
“我不甘心啊!”
狰完全听不懂夜吹的血泪控诉,它只想张大嘴将这个聒噪的食物立即吞入腹中,讨厌的声音,也便消失了!
没有人回应夜吹的质问,苍天无情,大道无情,人之渺小,如从天空落下的雪花,从云里来,入地即化,便是一生,美丽并脆弱着。
此刻夜吹脑海里回响着的,是父亲的歌声和最后的叮嘱。
“不要问冰皇在何方,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流着冰皇的血,我们每个人都传承着冰皇的意志与坚强。”
“儿子,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不要抱怨为何老天没有开眼,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
在心完全绝望的前一秒,夜吹突然静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四肢内鲜血流动的声音,感觉到了细雪落在自己指尖缓缓溶化的悸动。他的眼底升起道道冰鳞雪甲,而后仿佛真的走入父亲歌声中的那种意境。
呼吸与天地同调,身影与自然融合……
在这个瞬间,夜吹急促的呼吸声停止了,仿佛他的血流,他的心跳,他的意识都通通被定格在这个刹那,整个人失去“人”的特质,与天空之雪,大地之冰,山峦之石一样寒冷而无生气。
这样的变化令魔狰极为疑惑,它喜欢活着的猎物,特别是活蹦乱跳新生的猎物,为何自己的猎物身上没受半点伤害,便突然变得跟石头一样冰冷而无味起来?
夜吹笑了。
先祖的血,在他体内复苏,虽然延续百代,流淌在他身体内的皇血只有极微弱的一丝,但他也是冰雪的子民,在万亿分之一的概率下,为自己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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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冰雪之躯,冰雪之骨
在这个刹那,苏瞳身上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仿佛从天空吹来的狂风便是新鲜而柔和的空气,毫无阻碍地吹入她的身体梳理她的经脉,满目飘雪带着最干净神圣的力量,包裹着她的躯干,如簇拥失而复得的同伴!
她与夜吹一样,突然失去呼吸,失去心跳,失去血流,失去体温……但她同时感受到了埋藏于冰雪下的这个世界,她的呼吸,隐藏在世界旋转的节奏里,她的心跳,与地下冰流的韵律相同。
头脑极度冷静,但*却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绝”的意境!
这是冰雪子民血脉中由上天馈赠的一份大礼,纵然觉醒机率极小,但在悠长的岁月间,却从未断代!
苏瞳的身体,被冰仙之血改造,又重回冰仙“绝”境觉醒的那个年代,经历他所经历,愤怒他所愤怒,在强大的生的渴望下,在紫阳灵泉催动凝台的压力下,竟也以一个非冰雪子民的身份,完成了血脉复苏的历程!
君琰吓得脸色惨白,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已经失去苏瞳心跳的节奏,但很快,一股灵压疯狂爆涨的力量便将他不断向外推搡,仿佛隐藏在泉底的是一个巨大的冰雪巨峰,正要挤破泉底,拔地新生!
轰轰轰!
紫阳秘境内,回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通通被君琰一力遮掩。一道红芒闪过,无数血管般的藤蔓,迅速在苏瞳的丹田旁盘绕上升,凝结出一座散发着神圣之意的血脉之基!
苏瞳储物袋内的驭灵玉简自行脱出,在苏瞳眼前闪闪发光,很快以金芒凝成一行小字。
“半步仙人精血为引,冰雪子民异脉绝境为基,凝修士第二道基台,虽是借他人血脉己用,但绝境修士,寰宇罕有,不同于其它虚实意境,此境乃一种绝对冷静的战斗状态,所以此台品质可达……玄阶中品!”
苏瞳的第一基台以兽战之心凝结,被驭灵主鉴定为玄阶下品。而冰仙血台得到的评价犹超过兽战之心!
血脉之基在苏瞳体内沉淀的速度越来越快,第二基台的雏形已成。
夜吹在魔狰的爪下张开了眼,冷笑之后突然扬起一把雪撒入狰的眼!
他心中没有恐惧,没有胆怯,没有踌躇与迟疑……头脑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同时身体似乎呼应着整个自然,既能与这冰雪世界融合为一体,也可以将冰雪世界里的任何物件化为自己的武器!
在狰怒吼着揉搓自己眼的刹那,夜吹一跃而起,明明稚嫩的小脸却出现了冷酷的轮廓,他像是一尊冰铸的战士,通体晶莹,在雪中狂奔掠起一路飞腾的白雪。
当飞雪笼罩于天地之间,魔狰愤怒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那人族孩子的身影了!
因为他没呼吸的声音,没有心跳的温度,连身体都变得几乎透明,他与雪的世界不分彼此,再也无法被它敏锐的鼻子嗅到,锋利的爪牙撕咬!
也许趁着暴雪飞舞,他已经飞奔远去……
但夜吹没有逃跑,他径直绕到了魔狰身后。
“冲啊!夜吹!”
苏瞳只觉得自己也与夜吹一样,似乎能一眼看出巨大魔狰的弱点所在。
它长而坚韧的毛发,在脖下最稀疏,透过斑斓的花纹,甚至可以看清它吞咽口水时气管的蠕动。
夜吹踏着轻盈的步伐,踏上魔狰的兽尾,一路小跑,直接飞奔至魔狰的脊柱,他身法笨拙,但脚步出奇地轻盈平稳,在还没让魔狰感觉到脚步重压的刹那,便提起第一脚,迈出第二步!
这步伐一定是蕴藏着绝境大道,与落雪的声音和频率一样,一时间居然迷惑住了以五感敏锐而著名于世的狰!
像一片雪花般坠落,夜吹从狰首跳下,同时拔出阿爹藏在自己靴中的小刀,毫不犹豫向狰的气管与咽喉割去,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半点不需要的犹豫。
那猎者防身匕首,不过巴掌长短,却避开了狰的坚硬骨骼,直斩供血动脉!
噗!
一声轻响,在夜吹的身体还未落地之前,魔狰的兽颈中央就喷洒出赤红的鲜血,在这场本应该以兽之凶残绝无争议碾压孱弱少年的战役里,魔狰输得彻底!
连引以为傲的爪击和啃咬都没有使出,那喷出的鲜血便将伤口撕得更大,飞溅在地面上留下一地赤红冰花!
魔狰涣散的眼神内流露出畏惧的意味,它似乎看到了这孱弱少年透明身体里流淌着的尊贵的血,它哀嚎着后退,却没退出几步便轰然倒在地上!
“干得漂亮!”苏瞳狠狠打了一个响指。
再看夜吹,脸颊上还沾染着狰的血,一头短发里夹杂着冰与雪的细屑,一只脚上少已找不见兽皮缝制的小靴子,脚跟脚趾被冻得一片乌紫。
但他脸颊上的寒冷和无情并没有褪去,他手把自己阿爹新手磨制,那柄刚才屠杀了一头比他身体大百倍有余魔狰的匕首,目光缥缈地看了看远方根本望不到头的冰原,而后手指突然捏紧刀柄,回头发疯似的向自己的父亲和族人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吹终于明白父亲猎歌的意义……他听到自己脚步如细雪飘零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冷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