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话何意?”崇元帝忙问。
“陛下请看,”方锦安指向祭坛上一池:“世人皆知,九州定坤池长置天水。天水可辨人间黑白忠奸。”
典籍中是曾记载,祭天之地必置天水,天水遇赤血丹心化碧,遇奸佞黑心化黑。然而不过是无根传说而已,谁也不会当真,不曾想方锦安竟拿这来说事,崇元帝想起她的手段,心下顿悟:“虽是如此,娘娘待要如何?”
“我愿与宣卿血洒天水,辨明正邪。”方锦安正色道。
回过神来的宣锦与同僚面面相觑。他们的眼中都是岂有此理四字,然而谁也不能说出来:典籍中记载了呀!
四周百姓遇到这样的事,被激动与好奇驱使着,都抻长了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
“宣卿,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方锦安此时回眸展颜笑了一笑。人群顿时又炸了:“这般好看,菩萨一样的,自然是正的、忠的!” “空口白牙,污蔑这么好看的娘娘,苍天都看不过去吧!”.....
宣锦倒是骑虎难下了:“臣,愿与娘娘辨明正邪!”
“哎呀,娘娘千金之体,如何能做那样洒血之事,不妥,很是不妥!!”崇元帝故作犹豫。
而方锦安款款拜倒,面上一派委屈之色:“父皇,儿臣身为晋原方氏之后,岂能容忍乾坤颠倒、黑白不分!请父皇及诸臣工及百姓们,为儿臣见证!”
“好,你即决意如此,朕,便做你的见证。”崇元帝道。
方锦安便与宣锦一前一后到那九州定坤池之畔。
宣锦已觉着今儿这事儿已沦为一场笑话,恨不得早早完结。“臣斗胆先来。”他从侍者手中接过祭礼专用的礼刀,轻轻在自己手腕划一下,数滴鲜血入池,殷红氤氲——只不过是四渎取来的寻常河水,哪里就能化碧化黑了。方氏正是打的这个主意,她血入池和自己无异,就说明她不是个奸的!这样简单伎俩,唉......
他这里心不在焉地想着,忽然就听周围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他骤然回神望去,原是方锦安已刺破手臂,滴血入池。
滴滴血滴,一入池中立刻化作青碧之色,与他那一半殷红之色,对比再鲜明也没有。
宣锦骤然瞪大了眼睛望向方锦安:这世间,当真有这种事?!
便是见多识广的众臣,亦纷纷震惊失色。
更勿论看热闹的百姓们了。“赤血化碧!赤血化碧!”他们激动的简直要跳起来,把守的官兵们几乎控制不住他们,被他们冲击的一退再退。俄而不知哪个机灵人,带头跪拜:“方氏千古流芳!”
“千古流芳!千古流芳!”百姓们山呼海啸地喊着,俯身下拜。
方锦安从容从祭坛长阶上退下,来到崇元帝身前。“皆赖陛下英明,儿臣的冤屈,终得洗刷。”她说着,亦俯身下拜,扬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姓们亦给她带的改口。
此情此景,众臣亦不得不赶紧跪拜山呼。厉害,真是厉害,到底是晋阳侯。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功力啊......柳宸在跪拜的间歇,看着前方的方锦安,赞叹不已。
而崇元帝亦含笑与方锦安对视了一眼。
百姓们最是天真可爱了。他俩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味。
她怎么又和朕想的一样?崇元帝回过神来,又给惊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装神弄鬼什么的,好累啊......
还有一更......以后再不浪了......
第46章
北畤祭天这一场折腾, 让朝中对李忆的攻讦热度降下去不少。当详情传到前线李忆耳中, 李忆先愣了一会儿, 旋即数日的疲倦都不见了,容光焕发,并笑出了满口白牙。
倒把前来送信并探望的白以初吓了一跳:忆太子他,他笑了?!这比白日堕星还稀罕啊!
“殿下也别高兴太早。” 惊吓之余, 白以初提醒他道:“陛下亦下了死令,便是拿自己身体挡, 殿下也得把火情抵挡于京城百里外的苍荆山北。旨意想必马上就会到了。”
“不必到苍荆山。”李忆转身一指:“孤会把火挡在那里, 榆口关!”
他们此时正立于一座小城的城墙上。白以初随李忆所指望向南方苍茫天际,浮云遮望眼,他看不到什么。但是他知道,所谓榆口关, 是古早时候的一座古城遗迹,据此不过五十里。
“殿下, 万不可逞能!”白以初劝道。身前北方天际, 大火仍铺天盖地, 没有丝毫减退趋势,这烧到榆口关, 不用半天时间啊!
“孤没有逞能。”李忆咬着牙看着榆口关:“孤与榆口关同在!”
白以初想他即这般决意而行, 必然是有所成算的。可他到底会如何扭转局势呢?这问题困扰白以初许久了。
他这想的头疼,忽然听风中送来一串清脆女子笑声。
这样笑声,现如今在这火场上倒是罕见。白以初不由得循声望去。
那是下方街道上、清凉晨色里,一素衣女子挎了一篮, 边走边把篮中炊饼分与街边散坐着的百姓与官兵。她戴了一白色幕篱遮面,看不清容颜,然身段纤细婀娜,赏心悦目。而晨风偶尔吹动幕篱,露出一角精巧下巴,委实动人心弦。
人这般美,又是这样的菩萨心肠,白以初看着看着,就觉着这女子在这晨光中熠熠发光。他想此情此景,须得赋诗一二,才不算辜负了......
“她怎又回来了!”岂料耳边传来李忆不耐烦的声音:“亲兵!速速将她给我赶走!”
白以初又给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便是天上地下只那位娘娘好,对旁的女子全无怜香惜玉之心,也不必行此焚琴煮鹤之举吧?心中想着,便委婉问了。
“那是柳家心字辈的五小姐柳慧。”李忆再也不看人半眼:“沽名钓誉、惺惺作态!说是来代表柳家赈灾,孤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这,原是人家的一片痴心,殿下便是不愿接受,也不要苛责嘛,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这能来到这火场之上,已是强过无数男儿了。”白以初的怜香惜玉之情倒是上来了。
李忆冷哼一声:“若单只这样倒也罢了,她还净给孤添乱!孤所在的地方,是最前线,百姓都要疏散掉的,偏她要带着家仆到处抛洒钱财食水,把些已经给送远的、爱贪小便宜的妇孺弱小又都勾回来了,好不碍事!前两天,就因为她,一个老妇人走失了,到现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孤碍着柳家的颜面,只训诫了一番,命她务必不可再回前线来,她嘴上答应的好,这一转眼,又回来了!”
他这说话间,亲兵已下去阻住了柳五小姐。可怜那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就给这些粗人一阵推搡,赶走了。
白以初:“啊......呵呵......”
李忆决意死守榆口关的消息送回京中,又是一阵风波。
他素来行事虽果决狠辣,但少有失言。崇元帝对着火场的堪舆图研究半晌,无奈地吧唧了下嘴。“朕给他个百里之限,他不仅不讲价,反倒自己个儿掐紧了自己个儿的脖子——这性子随朕吗?”他问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