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林家忠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林媛已经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你这个小灾星,还嫌祸害的我家不够吗?大早起的就来我家添堵!”
林媛冷笑,说起祸害这个词还真是抬举她了,她对他们做过什么坏事了?她去卖了她家闺女给人家冲喜了,还是污蔑她家闺女跟别的男人有染,把她浸猪笼了?若说真的做过坏事的话,应该就是打断了林永乐的腿了,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吧,谁让他先带人来找茬了?她无非就是以暴易暴罢了。
看出林家忠也不是偷砖贼,林媛懒得搭理他,冲着林家孝还紧紧关着的房门,高声喊了一嗓子:“想看热闹就出来看啊,躲在屋里偷偷看算怎么回事?”
其实她早就发现老三房间里有人影在晃动了,被她这么一喊,老三两口子暗自碎了一口。
打开门,林家孝没有走到满是积水的院子里,而是倚在门框上,一边系着领口的扣子,一边打着哈欠:“大清早地就在我家门口嚷嚷!我说林媛,你不是早就跟我们断绝关系了吗,怎么还这么早就来给我们请安啊?”
李凤娥给还没有睡醒的两个小儿子掖了掖被角,披了件衣服站在了丈夫身边,瞧见林媛身上那件明显是新做的衣裳,嫉妒之色一闪而过,酸溜溜地说道:“呦,这不是盖了新房子的林媛吗?怎么,自己家里盖了新房子了,就来我们家里瞧热闹了?哎,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家这房子啊,虽然不是新的,也不是红砖盖成的,但好歹也能住人,没有被雨给淋塌了!”
这老三两口子还是老样子,教训了多少次也没有一点改进,林媛暗自摇头,也排除了这两人的嫌疑。
现在林家里还有嫌疑的就剩下马氏和林永诚了。
只是不知道马氏在做什么,外边都吵吵成这个样子了,她居然还沉得住气在屋里不出来。
正打算再喊一嗓子,就见老大屋里匆匆忙忙走出了眼圈发黑的马氏,不仅眼圈是黑的,几乎整个脸都是黑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是刚刚才睡醒的样子。
一见到林媛,和挤在门口墙头瞧热闹的人群,马氏眼睛里突然有一丝慌乱之色闪过。即便很快,但是也被眼尖的林媛捕捉到了。
“你,你这小灾星!又来我家做什么?走,快走!少来给我们添堵!晦气!”
一开口就是撵她走,巴不得她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似的,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再一次笃定了马氏的嫌疑,林媛刚要开口问她红砖的事,就听到身后夏征突然小声提醒了一句:“捉贼捉赃。”
林媛眼珠子一转,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这样空白无凭地乱问一气,马氏肯定不会承认,能找到赃物自然是最直接也是最打脸的办法。
林媛眼睛在院子里扫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她毕竟在老宅里住了多年,对老宅里哪里能藏东西简直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可是现在,整个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杨氏在厨房里做饭,一点异样都没有,显然厨房里不会藏东西。老三两口子没有嫌疑,马氏更不会把偷来的红砖放到别人的屋里。
而现在就是马氏自己的屋子了,可是看着林家忠的样子,又不像是知情的,难道马氏背着林家忠藏砖?
林媛自嘲地摇了摇头,林家忠一不是傻子,二不是聋子,那么多砖来来回回好多趟,他能听不到声音?
那现在……
林媛把目光锁定在了林永诚所在的屋子里,她知道自从林永乐出事以后,这林永诚也老实多了,每天下了学就会乘坐林富贵的牛车回家来住,当起了乖乖儿。
可是这会儿了,他居然还没有起床出门,难不成是在屋里销赃?
“喂,小灾星!你还不走?赖在我家里做什么?快走!”马氏的叫嚷声打断了林媛的思绪。
一旁的刘丽敏一把扯过正在发呆的林媛,叉腰冷笑道:“呵,我说老嫂子,你这么着急地赶着我们走,该不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让我们给揭发吧?”
马氏本就心虚,此时更是结巴起来,她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昨天她儿子才刚刚从牢里放出来,她只是怕这些人发现了自己儿子的丑态,笑话他罢了。
“你,你,你这烂嘴的丫头!怪不得嫁不出去,跟你家小灾星一个德行!活该做一辈子老姑娘!”
刘丽敏在家里听范氏叨念她老姑娘长老姑娘短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是这可不代表她能听得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可以在自己面前指指点点自己的终身大事。
“是啊,我李丽敏这辈子恐怕也就只有当老姑娘的命了,没办法,谁让咱没摊上你这么个好娘亲娘呢?要是我娘也舍得把我卖给一个一只脚都进了棺材的老头子当小妾,我还真就不用担心会当一辈子老姑娘呢!可是不行啊,我娘太疼我了,舍不得我后半辈子守寡,哎,只能在家里养着我惯着我了。”
“哈哈哈哈。”
外边瞧热闹的人都被刘丽敏这话给逗乐了,特别是看到她又是苦恼又是无奈摊手的模样,好像她真的很羡慕林思语被亲娘卖给人家当小妾似的。
马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若说她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无非就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前途把闺女送进了县太爷家里了。不过,那又怎样,现在林思语在县太爷家里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昨天她还托人去问了问呢,现在整个李府只有她闺女最得宠,妾又如何,只要她闺女生下了儿子,后半辈子照样能衣食无忧。
这样想着,她也就这样说了。
还没等林媛和刘丽敏说话,一旁看热闹的李凤娥当先嗤了一声,马氏天真,她可不天真。她姑母早就跟她说过了,林思语被抬进李府那天,金氏早就在她喝的茶水里下了绝子药了。金氏娘家的兄弟自己就是开药铺的,想弄点绝子药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这马氏还妄想自己闺女哪天生个儿子出来,真是做梦,县令夫人那样的手段,岂会给自己送个对手进去?
马氏没有注意到李凤娥的表情,一直观察着众人的林媛却是发现了的。她突然想起了当日去善德堂卖枸杞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小丫头了,那丫头去抓药的时候不仅没有给银子,而且药铺里的小伙计对她还很是恭敬,想来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丫头。
再联想到当日胖子说的话,林媛基本已经把其中的关系给理清了。善德堂的东家是县令夫人的亲弟弟,而据她跟金府做生意时打听到的事,县令夫人只有一个同胞哥哥,就是金玉儿的爹,也就是下一任金家的家主。那这个亲弟弟无非就是二房的二爷了,也就是金灵儿的爹。那个胖子还真是敢说,明明是堂弟,还敢说成是亲弟弟。
看来那个丫头应该就是金氏的贴身丫头了,就是不知道去买的是什么药了。
刘丽敏懒得跟马氏掰扯她那个小妾闺女的事,无聊地摆了摆手,叉腰哼道:“哎呦喂,既然你家闺女那么厉害,那你这个当亲娘的怎么还去做那种宵小们干的勾当?真是给你闺女脸上抹黑!”
刘丽敏此话一出,马氏顿时身子凉了半截,心里打起了鼓,莫非是自己儿子的事曝光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若是让村里人知道自己儿子不但断了腿进了大牢,甚至连神智都不清晰了。那他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她还得抱孙子呢!
现在的马氏已经不再对林永乐抱有考取功名的念想了,一心只想着让儿子赶紧恢复神智,好好地说个媳妇儿。
但是马氏这种反应,在林媛几人看来却是以为她暴露了恶行的心虚表现。
林家忠到现在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林媛几人兴师问罪的架势,再看看自家女人心虚地几乎身子都要发抖了的样子,真就以为她背着自己又去做了什么坏事呢。
“你又做什么了?”低沉的吼出了一嗓子,吓得马氏肩膀明显一颤,赶紧抬起头来连连摆手,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没有,当家的,我啥也没有干啊!这几天我不就是在家里等着阿乐的消息吗,真的啥也没有干啊!”
一听马氏主动提起了林永乐,林家忠血红的眼睛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昨晚没有睡好,他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被这么一瞪让马氏心里突突直跳。
“行了!你们两口子也别在那演戏了!”作为一个长辈,刘丽敏自然要为林媛做主,特别是面对林家忠这一群不要脸的人们,索性把话给挑明了,“昨晚上下雨,我家盖房子的红砖丢了一半,旁边地上全是脚印。这脚印又全都是往你们家里来的!说吧,马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家闺女都做了县太爷最得宠的小妾了,你还会缺这么几两银子的红砖?还是说你就是故意要给林媛家里添堵的?”
马氏一听原来他们是来找红砖,不是听了林永乐的事来笑话他们的,当即舒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到底,就又被扣了一顶大帽子,偷东西,她堂堂林思语的娘,还用得着为了几块砖去偷东西?太小看她了!
“刘丽敏,你说话小心点!什么叫我偷的?小灾星家门口那条路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你怎么就确定那串脚印儿就是偷砖贼的脚印儿?哼!”
因为没有做过,马氏说起话来腰板也直了,底气也足了,骂起人来也带劲了。
“哼!刘丽敏,没想到你除了脾气暴躁彪悍,还是个傻子!怪不得谁都不敢娶你呢,就你这样是非不分的媳妇儿进了门,人家公婆还不得天天被冤枉被委屈?说不定哪天你家丢了个馒头,都得怪人家从你家门口路过了呢!”
刘丽敏哎呦一声,对马氏倒是刮目相看了,以前她在大姐家只是跟杨氏打交道比较多,没怎么跟马氏接触过。没想到今儿这一番话说下来,她之前还真是小瞧了马氏呢!
林媛也纳闷不已,马氏刚刚明明是心虚的,但是为什么一提起偷砖的事,她的骨头就硬了起来呢?莫非真的不是她偷得?
那就只剩下一个林永诚了。
原本林媛还怀疑是这娘俩一起干的,现在排除了马氏的嫌疑,就只剩下林永诚了。
林媛嘴角一勾,倒是有些期待了。身为驻马镇学堂里的学生,竟然半夜去偷被人家的东西,这样品行败坏的学生,真的还能在学堂里继续待下去吗?
身后的夏征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自背后轻轻扯了扯林媛的衣袖,示意她往旁边厢房看去。果然,窗口有个小小的黑脑袋瓜儿正偷偷摸摸地来回晃动。
林媛暗自好笑,这林永诚就是个属老鼠的,敢做不敢当。当日被她发现出入青楼后自己不敢出头,却让弟弟出头,今日又是这样。真不知道这林家忠两口子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个个的没一个成器的。
拉住还要跟马氏争辩的小姨,林媛粲然一笑:“小姨,俗话说捉贼捉赃,当日他们没有证据就污蔑我跟别的男人有染,今日,我们若是不拿出证据来,只怕也不会让他们相信了。”
说着,林媛已经朝着林永诚所住的厢房走去。
见林媛冲向了那间屋子,马氏突然大叫一声,连地上的积水都顾不得了,冲上前来死死拽住房间的门,不许她靠近。
林媛皱眉,心里纳闷,这马氏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偷了东西的,但是还这么大反应,莫非这屋里还有别的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我说马氏,你不是不信我们的话吗,现在我们要拿出证据了,你怎么又不让了呢?”林媛挑眉看向马氏。
马氏却是支支吾吾地极力解释着:“这屋子,这屋子是我两个儿子住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能进男人的房间?再说了,你不是说丢的是砖吗,谁会把砖藏到自己住的房间里?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这里没有,肯定没有!”
林媛唇角一勾,笑道:“马氏,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欲盖弥彰?”
马氏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旁的林家忠却是明白的。他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女人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了,说实话,其实他自己也是不希望林永乐的事曝光的。
光是腿断了就已经够丢人的了,现在连神智都不清楚了。摊上这么个又傻又残的儿子,以后他出门都不用抬头了。
那边老三两口子若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太傻了,两口子互望一眼,林家孝就想去帮大哥把林媛给撵走,但是却被李凤娥给拦住了。
“你傻啊,没看见那个小灾星后边跟着是谁?福满楼的少东家都来替她出头了,你还嫌上次赔的银子不够多?”
想到那肉痛的五十两银子,林家孝肉痛地缩了缩脖子,揣着手接着倚着门框看热闹了。
那边马氏依旧不依不饶地堵着门口,林媛耐心快要耗尽了,刚要威胁,就见身边的小姨一把拽住了马氏的手腕,将她给拉到了一边。
别看小姨细胳膊细腿的,其实浑身都是劲儿。特别是对付马氏,昨晚上马氏为了小儿子的事又是哭又是愁,一晚上也没有睡好觉,精神萎靡地很。
刘丽敏还算是心软,没像林媛当初拿刀威胁人。把马氏拉了个趔趄,她才回头对瞪大了眼睛的林媛和夏征教育道:“能动手尽量别吵吵,浪费时间!”
林媛嘴角抽了抽,默默为以后的小姨夫捏了一把汗。
夏征却是十分欣赏小姨这脾性,偷偷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开门!里边的人开门!”
没想到把外边堵门的马氏拉开,里边的林永诚倒把门给拴上了。刘丽敏拍了半天也不见人打开,有些急了。
林媛眼珠子一转,见马氏两口子还要上来拦,冲着外边看热闹的人群大喊一声:“不是口口声声说没有偷东西吗?怎么连门都不敢开了?哎呦喂,该不会是你们家里真的出了个小偷吧?这可怎么行,今儿偷得是我林媛家的东西,那明儿是不是就该偷大家伙的东西了?”
被她这么一喊,瞧热闹的人们才醒悟过来,这小丫头说得对啊。虽然林家坳这么多年出了不少混不吝,但是小偷还真是头一次呢,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往上说,没准十辈八辈之前,大家还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呢。
但是现在村里出了个小偷,以后出门再也不能不锁门了,晚上睡觉都得把大门小门好好栓上,不然,还不得把家里的东西让他给搬空了?
“这怎么行啊,俺家虽然啥也没有,但是也不能让村里出了个小偷啊!”
“我说阿诚他爹啊,你们家阿诚不敢开门是不是真的是偷东西了啊?哎呦,你别急,你家小子要是没偷那当然最好了,不过啊,这门可得打开了让咱们瞧瞧,也好让咱们都安心啊,大家伙说是不?”
“是啊,是啊。”
“就是这个理儿啊,开门让咱们看看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屋里啥也没有,打开了又能咋地?”
世界上唯一不能违背的就是民心,特别是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要求你做某件事时。林家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边是老婆儿子,一边是蠢蠢欲动的村里人,看着他们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只怕他再不开门,这些人都会蜂拥而上把他家给拆了。
林媛看好戏地安安静静地看着林家忠,这种被众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终于也让他体会了一次,很爽吧,是不?
一旁的刘丽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小声嘟囔着:“还等什么等,这破门一脚就给踹开了!”
门的确好踹,但是事就不好说了。
有村里人的威逼利诱,林家忠没办法,只好让林永诚在屋里把门打开了。反正他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那种小便宜他的儿子绝对不会贪的。
但是这次,他却是高估了自己的儿子。
自从林建领中风,林永乐进了大牢,家里所有银子都被林家忠拿去衙门走动关系了。林永诚跟林家忠夫妇要不到银子,跟林建领两口子更是要不到,早就一穷二白了。
没了银子,每天就没了跟狐朋狗友去鬼混的资本,他每日放学后都会回家,说好听点是变得听话了乖了。其实就是没有银子去玩去耍了而已。
一打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屎尿的腥臭气息,林媛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臭味熏得后退了两步。
刘丽敏更是嫌弃地撇着嘴避到了一边:“这什么味儿啊,怎么跟茅厕一个味儿?”
一旁等着的马氏疯了一般地冲进了屋子里,抓起炕上的被子褥子,连看也没有看,一股脑地全都卷了起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回头时,见门口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凑了过来,讪讪地干笑两声:“咳咳,昨晚,昨晚雨大,茅厕里的屎尿冲出来了,这屋离得近,当然有味儿了,呵呵。”
再怎么说林媛在老宅里也住了七八年,怎么会不知道茅厕在东南角上,而林永诚兄弟俩的房子地势最是好,别说屎尿了,就是整个老宅都被淹了,也轮不到这间房子。
用手在鼻前扇了扇,林媛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马氏的谎言:“大娘真是爱开玩笑,茅厕在对面呢,院里都没有屎尿,怎么这间屋子里就会有了呢?”
马氏刚要反驳,就见林媛又指着自己手里抱着的被褥,惊异地说道:“咦,你抱着你儿子的被褥做什么?莫非里边藏了砖?”
林媛扭头看向炕上,林永乐好似还没有睡醒,正躺的平平的睡觉,原来林永乐从牢里出来了啊,也不知道他那腿断的彻底不?林媛心中腹诽着,又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林永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