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眼中似乎只有他膝上的瑶琴,一心只有指尖下的曲子,根本就没有注意身旁正有人特意循着琴声而来并且驻足聆听,直到一曲毕,才见得他将手轻按在琴弦上,同时转过头来看向因他的琴声而出神的沈流萤和晏姝,浅笑着问道:“二位夫人觉着在下的琴声可还能入耳?”
沈流萤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丝毫慌忙之态,只也微微笑了起来,客气道:“公子的琴声引人入胜,令人沉醉。”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男子很谦和,“在下还怕自己琴艺不精,只会扰人兴致。”
“公子多虑了。”沈流萤看一眼男子膝上的瑶琴,她虽不懂琴,但从琴身的木色可以看得出这当是一把古琴,古琴向来认主,能被古琴承认的人,琴艺又怎会差?
而就在沈流萤与男子客气时,晏姝看看男子又看看他膝上的瑶琴,面上神色忽然变为震惊,使得她不由一把抓住了沈流萤的手臂。
晏姝这突然的举动让沈流萤转头看她,见着她一脸震惊且隐隐有激动的模样,关切地问道:“小姝你怎么了?”
晏姝没有理会沈流萤,依旧是一脸震惊地盯着男子看,同时听得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喜穿黑褐色的衣裳,有着连鸟儿都被折服的卓越琴艺,你,你是……”
“你是温凉公子!?”晏姝喃喃说到最后,震惊问出声。
而后见着男子笑得有些愉悦,没有回答晏姝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道:“这位夫人认识在下?”
男子的反问让晏姝顿时激动不已,“你真的是温凉公子!?”
男子又笑:“难道夫人觉得在下看起来像是假的温凉公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姝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好了,“公子当然不会是假公子,我只是……”
晏姝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而是有些着急地跺跺脚,“哎呀!见到温凉公子太激动了,连话都说不好了!”
男子只笑不语。
沈流萤则是好奇地问晏姝道:“小姝你认识这位公子?”
而且还这么激动,就像是捡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
“流萤流萤!这是温凉公子啊!温凉公子!”晏姝激动得抓着沈流萤的手臂猛摇晃,“就是那个温凉公子啊!”
“……”沈流萤的内心其实非常嫌弃晏姝,心道是小姝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温凉公子,我哪个温凉公子都不认识!
晏姝看着沈流萤一脸嫌弃的模样,才想起她还没有和沈流萤说过温凉公子,赶紧解释道:“忘了流萤你还不知道温凉公子,我也没有见过温凉公子,只听阿辞大哥和我说过,道是若谁人能在相思情树下见到温凉公子的话,那么他在这相思情树下许的愿求的缘便一定会实现!温凉公子喜穿黑褐色衣袍,能抚出令人神往的琴曲,总是引得鸟儿落下倾听!这位公子一定就是温凉公子!”
“据传只有与温凉公子有缘的人才会在这树下遇得到温凉公子!咱们遇到了温凉公子,说明咱们和温凉公子有缘!”
晏姝和沈流萤解释完,又激动地看向了浑身自有一种隐士之气的温凉公子。
沈流萤亦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位公子。
这男子既非神也非仙,怎么可能有为人实现愿望的本事?
☆、269、黄毛丫头居然又打我!?【一更】
这个天下,只有人与妖,并无神与仙,这个天下的道士只为除妖诛妖而存在,而非为了得道成仙而努力,神或仙不过是世人臆想出来的产物,用以承载或寄托愿望。哦亲
既无神也无仙,又怎会有谁人能为人实现愿望?
沈流萤一瞬不瞬地看着温凉公子,心中有猜疑。
晏姝则是激动兴奋得难以冷静,与沈流萤说完话后看向温凉公子的眼神里满是崇敬,还有些抱歉道:“打扰了公子抚琴,我和流萤不是有意的。”
温凉公子浅浅笑着,“能的二位夫人喜欢在下的琴音,是在下的荣幸才对,若是二位夫人不嫌弃,在下可为二位夫人抚上一曲。”
“真的吗!?”晏姝激动不已,当即紧紧抓上沈流萤的手臂,“真的还可以再听公子抚一曲吗!?”
温凉公子微微点头,“不知夫人在此相思树下许的何愿?可否给在下看一看夫人写在竹牌上的愿?在下可据夫人的愿为夫人抚上一曲。”
“我啊……”说到这个,晏姝面上的兴奋变为低落,只见她抬起手抚抚自己的大肚子,不好意思地对温凉公子道,“公子,抱歉,我……我并未在相思树下许过愿。”
而今的她,无愿可求,也不想着要求什么缘,她只想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再把孩子安安康康地养大,这样就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可温凉公子是这相思情树的福祉,是能实现这相思树上愿望的人,她并未在相思情树下许过愿,温凉公子可会不喜她?
若是这般,“我没有许愿,应当不能听公子抚琴,就……就不打扰公子了。”
晏姝赶忙道。
谁知温凉公子非但没有愠恼,反是温和道:“无愿所求,当是最好,夫人无需过意不去。”
温凉公子说着,修长的十指再次拨上琴弦,捻出了清脆的琴音,只听他一边抚琴一边浅声道:“夫人今生之缘,只是未到,并非已终结,夫人只需等待足矣。”
“此曲,为在下送给夫人,望能抚平夫人心中的哀愁。”一旦开始抚琴的温凉公子,他的眼中似乎就只有他膝上的瑶琴而再无周遭人事,或许便是因此,他的琴音才能令人沉醉,将人心打动。
温凉公子这一次抚的曲子,悠远绵长,就像是女儿家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柔情百转,仿佛能拨到人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忽又如爱人归来般的喜悦,轻快愉悦,让聆听之人的心随着这琴音也变得愉悦起来,面展笑颜。
就在这一曲将要终了时,只听这相思情树附近有人声传来,“小衿衿,来跟爷去瞧瞧是什么人如此有闲情雅致在这相思树下抚这般一曲满是相思之情的曲子。”
这个声音,让温凉公子的琴声戛然而止,也因令琴音戛然而止而从此婉转的曲子中刹然回过神来的晏姝身子猛地一颤,面色倏地刷白,同时着急慌乱地转身循声而望。
沈流萤也与晏姝一般,回过神的刹那间转身看向人声传来的方向。
她们才一转身,便看到了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身着暗紫色锦衫,一脸笑吟吟的卫风。
晏姝在看到卫风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抬手抱上自己的大肚子,面上苍白难看到了极点,就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魔物似的。
卫风在看到晏姝以及她那明显得不得了的大肚子时,他面上那吟吟笑意也瞬间僵在了脸上,同时微微眯起眼,很显然,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晏姝。
晏姝又像昨夜在辞书肆外边从打开的窗户瞧见卫风时的反应一般,惊惶地往后倒退两步,然后转身就要跑。
可她如今这身子哪里还能由她说跑便跑,是以沈流萤当即拦下了晏姝,抓着她的肩关切地对她道:“小姝你别跑,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晏姝面上写满了惊惶,沈流萤知道她不想看到卫风也害怕看到卫风,当下也顾不得对付卫风,只想着先安抚了晏姝将她送回去再说,“我知道你不想见他,我这就陪小姝回去,走。”
沈流萤说完,看也不看卫风一眼,只当他不存在似的,扶上晏姝的肩,带着她就走。
晏姝用力点点头,抱着自己肚子的手隐隐颤抖。
然这会儿只听她们身后又传来卫风笑吟吟的声音,道:“哎唷,这不是小馍馍媳妇儿嘛?怎么到这儿来啦?你嫁都嫁给我们小馍馍而今也怀了我们小馍馍的娃儿了,还到这相思情树下来求缘哪?就不怕伤了我们小馍馍的心?”
卫风这一句话笑吟吟的话说完时,他的人已来到沈流萤与晏姝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只见他面上还是挂着平日里那吟吟笑意,看了沈流萤一眼后便将目光落到了她正扶着肩的晏姝身上,然后故作一脸惊讶道:“哟!这不是原来小馍馍媳妇儿身边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黄毛丫头?让爷想想,叫什么难听的名字来着了?”
沈流萤看着卫风,极度想要往他的脸上狠狠揍一拳,把他揍到地上,然后往死里打。
可站在她身旁的晏姝就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似的,在她想要动手之前紧紧揪着她的衣裳,同时用请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做。
因为要是她真的暴打卫风一顿的话,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等于她已经知道了卫风与晏姝之间曾发生过的事情,并且她的肚子与他有关。
可晏姝不想和卫风有任何干系,更不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有任何干系。
是以沈流萤此时只能忍,在晏姝面前必须忍着。
但,她就算不宰了卫风,也定不让他好过!
晏姝没有说话,更没有看卫风一眼,只是轻抱着自己的大肚子,从他面前绕开,和沈流萤继续往前走。
谁知卫风又挡了上来,依旧笑吟吟的,又道:“哦——!爷想起来了,你叫什么沈燕是吧?啧啧啧,爷上回见着你是什么时候来着了?好像还没够一年吧?**个月?不过爷倒是记得爷上一回见着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小姑娘吧?怎么这才**个月没见,你就挺着这么个大肚子啦?”
“怎么?一见着爷就把你这大肚子抱这么严实,怕爷对你这大肚子做什么不成?”卫风笑着的话里充满了冷嘲热讽,眼睛死死盯着低着头且不由得将自己的大肚子抱得愈来愈严实的晏姝,愈看他的眼底就愈想要喷出火来,“呿,爷是什么人,你以为会对你这大肚子有兴致?不过——”
“你这肚里的孩子爹是谁啊?爷倒是有兴致想要知道知道究竟是哪个男人看得上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见着你的面没多久就愿意扑你身上的?是那个什么破烂书肆的小白脸老板对不对?”
“啧啧啧,可真是不要脸。”
卫风愈说愈过分,使得沈流萤再也忍不了,抬起手就要往卫风脸上狠狠掴一巴掌。
然,沈流萤的手将将抬起,便已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这一巴掌,就正正好掴在卫风的脸颊上,只见他白皙的脸颊登时一片红,可见这一巴掌掴得有多用力。
掴这一巴掌的人,不是沈流萤,而是她身旁的晏姝,方才一直低着头还拦着她不让她动手的晏姝。
这一巴掌,打得卫风一脸怔愣,没有再笑,也没有抬手来摸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颊,而是怔愣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面前此时已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的晏姝。
只见方才一心想着要走开的晏姝这会儿一脸愤怒,且她的愤怒里充满了毫不畏惧,不像她在宫里掴了卫风一巴掌时那般惊慌失措以致于转身就逃。
她这一回没有逃,反是冷冷对卫风道:“民女的事情与皇上无关,倘若皇上要用一国之君的身份来处置民女,民女也无话可说。”
晏姝将“皇上”二字道得明显,就像在提醒卫风,一国之君就应该做一国之君当做的事情,无端欺负一个平民女子是令人不齿的。
卫风没有说话,依旧怔愣着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会儿面对他冷冰冰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晏姝,不能相信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黄毛丫头。
只听晏姝又冷冷道:“既然皇上无事也不追究民女所为,民女就此离开,还请皇上宽宏大量,放民女一条生路,不要再挡着民女的路,民女还要赶着回去生、孩、子!”
晏姝将最后的“生孩子”三个字咬得极为用力,生怕卫风听不见似的,说完话她拉起沈流萤的手,视卫风如无物,离开了。
待绕过了相思情树那极为粗壮的树干再看不见卫风,晏姝的双腿突然有些软,以致她有些走不稳,身子往沈流萤一侧倾倒。
沈流萤赶紧扶住她,着急道:“小姝你可还好!?”
晏姝赶紧对沈流萤微微笑了一笑,同时站好身子,道:“流萤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有些害怕而已。”
晏姝说完,又不禁然地抚上自己的大肚子。
她怕卫风追究,怕卫风不放她走。
她怕卫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和他有关。
但,他果然不知道关于孩子的事情,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小姝……”沈流萤看着晏姝,一时间有些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
方才晏姝的模样以及她对卫风说的话,惊到的又岂止是卫风一人而已,沈流萤亦然。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姝,是一个母亲。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勇敢必须坚强。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在她眼里心里,小姝自己本就还是一个天真的需要人保护需要人疼爱的小姑娘,如今却已当起了母亲,真正的母亲。
“这是我的孩子,流萤,我能做好一个娘亲的,是不是?”晏姝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当然。”沈流萤肯定地轻轻点了点头,“走了,回去了,看路上可否能遇着马车,乘着回去,以免小姝走着累了。”
“没事的,大夫让我适当地多走走,我喜欢和流萤边走边说话边玩儿。”晏姝笑着露出下排白净的牙齿,“流萤和我一起,我不怕的。”
晏姝信任沈流萤,并非她觉得沈流萤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她觉着这个世上只有沈流萤会永远待她好,无论她做什么,她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沈流萤不想提让晏姝难过的事情,是以便也笑了起来,踮起脚尖,同时搂上晏姝的肩,故意压低声音装作男子道:“来,相公带小姝回家。”
晏姝被沈流萤逗得笑得开心,假装依到沈流萤怀里,道:“谢谢相公。”
“噗——”下一瞬,两个女人不由得同时笑出了声,晏姝站好身子,沈流萤也把踮起的脚放平了下来,“哎呀,要我是男人的话,最喜欢的就是小姝这样的姑娘了!绝对要娶小姝为妻。”
“我才不敢接流萤你的话了,不然你的那只兔大爷要蹦出来打我。”晏姝边说边伸手去挠沈流萤,“流萤你说,你是不是给那只兔大爷吃了什么**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