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短工问题应该能解决了吧?李玉儿一边做饭一边想着,他们家十几亩地要二十多个壮劳力,而方家坡虽然只有五六户人家,但每一户的人口都不少,少的每户五六人,多的就是十多二十人,要拿出二十个壮劳力绰绰有余。
李玉儿虽然不知道方家人顾忌什么,一直没有出去打短工,但看昨天方大婶和今天这个方大叔的态度,就知道他们也挺心动的,今天送这个麦种来怕就是个试探。
果然,当李玉儿做好饭,端到饭厅的时候,阮芷娘就笑着向她招呼道:“玉儿,真是我们的小福星,麦种和短工的事情都解决了。”
“是方家坡的大叔他们吗?”李玉儿问道,她也想知道具体情况。
阮芷娘笑道:“就是他们,真是古道热肠的邻居,居然说帮我们种。十几亩地又不是小事,怎么能让他们白白帮忙呢?”
“那真是太好了,只是他们生活看着也不宽裕,怎么没想过打短工啊?”李玉儿好奇的问道。
这时站在旁边的管家开口了:“我也是昨天才打听到,这桓壁县以前因为打短工的事情闹了几场不小的事,大部分的平民就不相信富贵人家了。”
“怎么回事儿?”阮芷娘蹙着眉头问道,李玉儿也竖起了耳朵。
管家把他打听到的事情讲了出来:“前些年曹大人还没有到桓壁县的时候,大岩乡一个姓赵的财主雇了王家的人做长工,王家人帮赵家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多月,结果赵家没有付一个铜板。王家有些浑人趁着天黑就把赵家抢了,赵家那是吃亏的主儿,就报官了。当时的县尊汤大人最厌恶刁民,就把他们都下了大狱。”
“这赵家也忒可恶了,为了点工钱就把乡绅的名声都败完了!那王家人也是,居然还抢劫。”芳芸听了有些气愤。
李玉儿没有发表看法,只问道:“因为赵家的行为,所以桓壁县的人都不信任富贵人家了?”
“也不光是赵家,在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年,我们清河乡一个姓卢的大户请人做工。这一次,那些打短工的人就留了个心眼儿,找秀才提前写了个契书。”管家说到这里嘴有些干,不由停了一下,李玉儿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喝过之后又才继续道:“后来卢家也没给钱,几次讨要无果后,就想告官,但没人肯给他们写呈词,这些人心又不齐,很快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这时程礼从外面走了进来:“没有呈词,衙门外不是还有鸣冤鼓吗?怎么没人敲鸣冤鼓去告他,赵家和卢家这种人真是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这个,大概是那些平民不敢敲吧。”管家顿了一下才不确定的开口。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玉儿她都知道很多地方敲了鸣冤鼓要被打杀威棒,管家怎可能不知道,她可不愿意程礼再这样沉浸在圣贤书的世界里,便开口道:“我听说杀威棒打死过人!”
“什么?!”阮芷娘十分震惊,程礼也有些难以置信。
管家瞪了李玉儿一眼,对程礼和阮芷娘笑道:“这都是市井流言,那个敲鸣冤鼓的本身就是个痨病鬼。”
“但是百姓不信啊,所以没人敢敲鸣冤鼓了。”李玉儿没有反驳管家的说辞。
屋内一时沉默,良久阮芷娘才吩咐管家道:“帮我们做工的那些方家人不能怠慢了,茶汤要一直备着,天热的时候就让他们回来,也不要让他们太累了。他们肯帮我们,是付出了莫大的信任啊。”
“是。”见阮芷娘说的郑重,程礼也在旁边点头,管家便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李玉儿不想气氛再僵下去,便开口道。
阮芷娘也回过神来:“对,快吃饭,我们今天还得去一趟府城呢。”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收拾碗筷摆饭,气氛一下子松和了下来。
“那个卢家人现在怎么样?我怎么没听你说起清河乡有这一号人物。”一直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的程礼突然对着管家发问。
一想起卢家的下场,管家便有些心惊:“这卢家已经家毁人亡不存在了,所以也没向老爷说起过他。”
“不存在了?”程礼和阮芷娘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管家压下心里的寒意,尽量轻描淡写的说起了他打听到的消息:“两年前,通州大旱流民四起,卢府糟了匪盗,家里几十口人都惨遭横祸。”
屋内又是一静,所有人都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啊。平民百姓也是人,行事的时候多想想。”阮芷娘早就发现了罗家人和她身边的一些丫环都染上了程府一些踩高捧低的坏习惯,对平民百姓很是看不起,这个苗头她早就想掐灭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趁着现在正好敲打一番。
饭后,李玉儿和翠蒿跟着阮芷娘和程礼去了府城,会看牛的罗二也跟了去。邹大娘带着蓓香她们继续在屋里收拾,管家则带着罗大去安排方家过来帮忙的人。
马车在府城城门停了下来,李玉儿跟着阮芷娘一同下了马车,再看着府城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进了府城,最先去的是阮府。几个月前阮府曾被贼子放火烧过,所幸邻居救火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因此阮政清处理好姐姐和姐夫的事情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去修缮阮府。
再到阮府的时候,李玉儿发现阮府的大门牌匾都焕然一新,只有一些拐角的墙上还残留着火烧的痕迹。
“政清,宅子修好了吗?”阮芷娘没见到工匠,便开口问道。
“该修的都修好了。”阮政清看着窗外有些惋惜道:“只是可惜了那片竹林,全都烧坏了,又要重新栽种。”
程礼看着外面被烧的乌漆墨黑的竹子,也又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原因,阮政清的这座宅子不会被烧。
李玉儿见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不由开口劝解道:“没关系的,竹子长得快,只需一两年便又是一大片。”
“是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可以栽种自己喜欢的品种。”阮政清洒然一笑,回过身道:“不说那些了,姐夫说说你吧,错过了这次科举,又要等到三年后了,这段时间你是怎么打算的?”
一说起科举,程礼也有些发愁,这是他错过的第二次科举了,连续两次满怀期待,又两次错过,让他对未来都有了些迷茫,万一下次科举又出意外了怎么办?可是不科举他还能做什么?他从小就在读书,十多年来一直在为了科举奋斗,其他什么技能也没有。
“难道姐夫对你未来的这三年没什么规划么?”见程礼久久没有回答,阮政清不由皱起了眉头。
程礼猛地从自己的思绪里抽了出来:“这三年是守孝之期,我也没有其他什么打算,只想着把家安稳了,再认真攻读,下一科不能再错过了!”
说到最后,程礼的声音又带上了坚决,他是不会放弃自己最初的理想,一定要在科举道路上奋斗出来的。
见程礼的眼里褪去了茫然,屋里其他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没被这连续的挫折打到。
☆、第136章 买砚
因为要赶在天黑前会清河乡, 程礼和阮芷娘也没有在阮府多待。
“先去百宝阁吧, 等挑好了礼物, 就抽时间去曹大人家拜访。”出了阮府, 程礼就带着阮芷娘往百宝阁走。
百宝阁在通州府最繁华的街道, 里面的货物也是通州最高档的, 稍微有钱有势一点的人, 都喜欢在百宝阁买东西, 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所以即使里面的东西价格昂贵, 也一直生意火爆客流不息。
这是李玉儿跟着阮芷娘第二次进百宝阁,里面的伙计仍旧很忙。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掌柜没有过来招呼。
“这位公子, 里面请。”店小二躬身将程礼和阮芷娘迎了进去, 李玉儿和翠蒿也跟着进去了。
一到里间店小二就道:“公子,你先看,碰到了什么中意的直接拿了到掌柜那里结账就可以了。”
店小二说完就告辞离开,又到门口去迎接新的客人了。
程礼以往过来的时候,都是掌柜亲自出门迎接, 全程陪同的,没想到这次一个店小二都把他们直接甩在这里, 这是第一次看清在别人眼里的地位变化, 以往别人尊重他, 不是因为他的为人,只是因为他是程府的人。看着周围也有其他人是这个待遇,程礼便没有生气。
“夫君, 我们先看看吧。”阮芷娘出声打断了程礼的深思,拉着程礼看两遍柜台货架上的东西。
程礼也知道多想无益,离开了程府就会损失很多便利这是他一直清楚的,没什么可惜,压下心里那些微妙的思绪,开始认真挑着两边的东西。
那店小二有些眼色,见程礼穿着青衫就把他带到了专门展示读书人用品的柜台旁了,倒也省了程礼在百宝阁乱转。
“政清说曹大人喜欢砚台,其中以端砚尤甚。”阮芷娘朝四处观望了一下:“这边都是书和画,砚台在什么地方?”
李玉儿也四处打量,还越过旁边的架子去找,走过了六七排架子,终于看到了一排摆着砚台的百宝架,开口道:“老爷,夫人,砚台在这边。”
程礼和阮芷娘都了过来,李玉儿也跟在旁边仔细端详着架子上的砚台:有质朴地木胎漆砂砚,有古拙地铭文铜砚、有轻巧的镂空银砚、清丽地雕花玉砚、有价值不菲地象牙砚……。
“夫人,这么多砚台,那种最好?”李玉儿目不暇接,看每个砚台都做的十分精美,一时间分不清好坏。
阮芷娘给李玉儿讲解了这些砚台的优劣之后,才道:“这些砚台都有优点,但单纯以磨墨来说,还是石砚最好。”
“这种澄泥砚也不错。”程礼拿起一个椭圆形玫瑰紫的砚台说道:“它是一种瓷砚,但坚硬耐磨,又不耗墨,几乎可以和石砚媲美。”
程礼说着也来了兴致,见李玉儿听得专心,又给她讲了其他几种砚台,阮芷娘也在旁边补充。一直在后面充当隐形人的罗二也加了进来,认真的向程礼请如何辨认砚台,几个人说的兴致高昂。翠蒿在旁边看的眼热,但她习惯了程府里的主奴相处模式,一时间拗不过性子也插不上话。
“说了这么多砚台,端砚在哪儿啊?”学习了旁边石砚的鉴赏方法后,李玉儿还有点意犹未尽,突然想到还没有找到他们此行的目标呢。
程礼指着百宝阁顶端的一个锦盒道:“那上面的应该是端砚。”
李玉儿仰着脖子看了一下,放锦盒的那格架子前面果然有两个不大的字——端砚。
“在那上面,我们怎么好拿啊。”李玉儿说着就对阮芷娘和程礼道:“老爷夫人,我去找店小二。”
李玉儿跑到大堂,发现所有的店小二还是很忙,只有掌柜坐在桌前在写写算算,李玉儿便跑到柜台前叫了一声:“掌柜。”
那掌柜放下笔,抬头看了看桌前身量不足的李玉儿道:“哪来的小姑娘?找我什么事?”
“我家老爷和夫人要看那个百宝架上的端砚,麻烦你派个人帮忙取一下。”李玉儿说的十分客气。
掌柜余光看到门外停下的马车,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和李玉儿要出去迎接。
李玉儿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以往到程府参加过宴会的公子哥儿,但这不是掌柜甩开她的理由啊,便又加重了语气再喊了一声:“掌柜!”
“随便叫个店小二帮你拿就是了。”那掌柜对着李玉儿挥了挥手,就快步迎了出去。
即使李玉儿自认为脾气好,此时也有点气愤了,不过她也没有节外生枝,而是去找其他店小二,那些店小二余光瞥到李玉儿的身量和穿着就有意无意的躲开了。
李玉儿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躲闪,心里气愤他们狗眼看人低,但想着程礼和阮芷娘还在那边等着,她也没有把气发出来。看着一个店小二刚送走了一个客人后,立马上前道:“这位小二哥,我们老爷需要一个砚台在百宝架顶端,请你帮忙取一下。”
“好,我们过去吧。”那店小二见躲不过,也扯起了一个笑脸,要跟着李玉儿过去。
这时迎着人往里走的掌柜突然喊道:“来人,给宋公子上茶。”
“好嘞,马上就来。”站在李玉儿旁边的小二立即回答,转头又对李玉儿道:“对不住了,掌柜刚才吩咐我去倒茶,你先找别的人帮你拿吧。”
李玉儿见他要走,立马伸手拦住大声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先答应了我的,现在又出尔反尔,我倒要问问你们掌柜,你们百宝阁有没有这个规矩?”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点,这不是为难我吗,掌柜叫了我能不去吗?”那小二看了看左右,连忙对李玉儿作揖道。
李玉儿冷哼了一声:“别乱叫,我可当不起你的姑奶奶,也不是我为难你,但有你们这么做事儿的吗?客人的事情还三番四次的推脱。”
“你答应了人家小姑娘的就要做到,这样我去帮你倒茶。”旁边一个小二插嘴道。
那个被李玉儿拦住的小二立马反驳:“去去去,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贪图宋公子的打赏。”
“那你就在这里耗着吧,去晚了,看掌柜的会不会怪罪?”旁边的小二抄着手慢悠悠道。
那小二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咬牙道:“你帮她取东西,我去上茶,到时候打赏我们五五分。”
“你们好像没问过我的意见。”李玉儿没想到这两个伙计就当着她的面商量分打赏,把她的这个事情转让,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小二急了:“你这个小姑娘,你还要怎样?”
合着还是她在为难人了?李玉儿正要冒火,突然旁边传来阮芷娘的声音。
“玉儿,你怎么还没过来?”原来是阮芷娘等的太久,有些不放心李玉儿找了过来。
李玉儿不想让阮芷娘听到这么糟心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对阮芷娘道:“刚才这里太忙了,没有小二,现在马上就好。”
回完阮芷娘后,又转头对那个小厮道:“你可要想清楚,是丢了赏钱好,还是丢了活计好?”
“好,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着阮芷娘的气质打扮,他倒也不敢过分怠慢,被李玉儿这么威胁,不得不同意了毕竟让掌柜知道了这事儿,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面对着程礼和阮芷娘,那个小二又拿出了笑脸,手脚勤快的拿出了梯子,取下了百宝架上的锦盒,把锦盒交给程礼后躬身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直接叫小的就可以了,小的就先告退了。”
程礼现在满腹心思都在锦盒里的砚台上,对着小厮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小二下去之后,程礼就打开了酸枝木的锦盒,露出了里面一方雕着山水图案的端砚。
“这砚的质地坚硬而细腻,滑润和娇嫩,是上好的端砚。”程礼轻抚着砚身品鉴道。
阮芷娘看到这个砚台,也露出了喜色,对李玉儿道:“端砚发墨快,研出来的墨十分细滑,书写时流畅不滞,是很多爱好书法的人的首选。”
“这幅山水的线条也很有韵味,想来曹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听着阮芷娘的声音,李玉儿也甩开了因为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二而产生的烦闷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