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景青鸾很快就带着那小厮来到老夫人处。
待把情况说明以后,陈老夫人一下子急得跳起来,指着小厮大骂,“你这个天收的,怎能开这种玩笑?”
小厮无可奈何,“陈老夫人,若非刘家放话,小的莫不是吃饱了撑的敢跑来你们家开玩笑?”
陈老夫人好不容易接受了陈远双腿残废的事实,如今又来了个晴天霹雳——女儿只剩一口气了。
陈远家祖上几代单传,到了陈远爹这里,连小妾都还不及纳早早就撒手人寰了,只剩陈老夫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一个是长子陈远,另一个是长女陈敏。
陈老夫人这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原以为儿子遭了难,还能倚靠女儿,谁成想如今连女儿都不得活了。
这对于陈老夫人来说,无异于整片天都塌了下来,其间的沉重打击可想而知。
就连景青鸾都有些讶异,半个月前才听说流产的人,今日竟然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纵然景青鸾平素不喜这个小姑子,可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存了恐惧的,因此这一刻,景青鸾还是打心底里同情那个女人。
惊愕不过片刻,陈老夫人炸开锅的哭声就铺天盖地而来,哭得报信的小厮手足无措。
景青鸾对他道:“你先回去罢,我和老夫人跟着就去刘府看望。”
小厮暗暗松一口气,一溜烟出了大门。
小厮走后,景青鸾就坐在炕上,也不劝哭得几乎快晕厥过去的陈老夫人。
陈家院小,并不同于右相府那样的七进院落气派奢华,只简单分为东屋和西屋。
东屋那头景青鸾和陈远住,西屋这头陈老夫人住。
是以,陈老夫人在西屋这头哭,声音马上就能传到东屋陈远的耳朵里去。
陈远不明所以,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急得满额大汗,可无奈他下不了床,屋里又没个传话的小厮,只能干着急。
陈老夫人哭了许久才看向景青鸾,“你去远儿那头报个信,就说一会儿我们婆媳得去刘府探望我那苦命的女儿。”
事情已经这样,景青鸾也狠不下心再与陈老夫人作对,索性乖乖站起身去了东屋,把陈敏的情况详实说了。
陈远当即就惊得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景青鸾去厨房把烧开的水装了一大壶放在床头小几上,又放了几个早上刚烙的烧饼,嘱咐他,“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几个饼充饥,我们今夜能否回来都还没个定准,你就别盼了。”
陈远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
景青鸾备好一切后,搀扶着陈老夫人去车马行租了马车匆匆往刘府而去。
婆媳俩到的时候已近黄昏,刘府已经张罗着搭灵堂,挂白绸了。
望着满目缟素,陈老夫人受不住,两眼一闭身子就往后倒。
刘府收到了消息,刘老夫人迅速安排了丫鬟来七手八脚地把陈老夫人背去客房歇了,许是在梦中都不得安生,陈老夫人很快就气得醒了过来,一眼看见亲家母刘老夫人,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怒指过去,“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不是说了人还有一口气在的么,怎么就急吼吼地准备后事了?”
刘老夫人眼神轻蔑,甚至带着几分厌恶,不阴不阳地说道:“是啊,阖府上下就等着她赶紧的咽下那一口气入殓了,这么不光彩的死法,老身我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见,亲家母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陈老夫人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气过头了,双腿都是抖的。
景青鸾连忙扶了上去。
陈老夫人站稳后,狠狠“呸”了一声,“带我去见敏儿。”
刘老夫人递了个眼色,立刻有大丫鬟上前头来领路。
婆媳俩跟着刘府大丫鬟来到陈敏住处,里头没有一个丫鬟守着,床头甚至已经点了给死人照路的长明灯。
陈老夫人一见状就马上嘶嚎起来,这一下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没到床榻前便直接软了下去,抬头望着床榻上双眼凹陷,脸色青灰,眼珠子一动不动的陈敏。
陈敏出嫁后,年节时也会与夫君同去陈府过礼,景青鸾得见过几次,陈敏每次都打扮得珠光宝气,唯恐旁人不晓得她嫁了个有钱人。
然而她此时的样子同以前的水灵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这副干尸般的模样,比死了还可怕。
莫说陈老夫人,便是景青鸾都被吓到了,她屏住呼吸,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弯下身去扶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好不容易挪到陈敏床前,却是一句话说不出,张口就是哭。
景青鸾蹙蹙眉头,按捺住心中恐惧凑近了床榻边,低声同床榻上已经看不出是死是活的陈敏说话。
“小姑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景青鸾问了一遍,陈敏还是那个样子,空洞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帐顶,连转都不会转动。
景青鸾后背一凉,壮着胆子又重复问了一遍。
陈敏才慢慢动了动眼珠,嘴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景青鸾无奈地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老夫人,将耳朵凑了过去,这一次,勉强能听到陈敏是在交代后事,其中提到了“二娘、三娘”这样的字眼。
景青鸾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陈敏的遗言理解透彻。
陈敏的意思是她死后,让景青鸾帮她照顾二娘和三娘。
刘家祖上是保宁府人氏,他们那边的习俗管家里的小姐叫做“娘子”。
陈敏口中的“二娘”和“三娘”便是她第二胎生下来的双胞胎。
景青鸾很不解,就算是陈敏咽了最后一口气,她婆家还有这么多人,哪里轮得到景青鸾这个做嫂嫂的去帮她照顾遗孤?
“大嫂,快,快答应我,没,没时,时间……”陈敏话还没说完,最后一口气已经耗光,枯槁的手垂落下去。
床头上的长明灯闪烁了几下。